少年点点头,不知想到什么,脸颊有些红,缓缓道:“我…我随亓幸叫。”
亓希微怔,随即笑开:“也好。”
亓幸也粲然一笑:“对嘛对嘛,就应该随我叫。”
沈先生是闻琬音的旧时好友,此人学识渊博,满腹经纶,是一位极有名的先生,多少人散尽家财都请不来一见。可沈先生眼界极高,一概拒绝。
可沈先生却一眼看中了亓希,收了她为徒。亓家自然求之不得,立刻在府里挑选了一处僻静雅致的院子,重新翻修布置,供沈先生居住。
除此之外,沈先生门下还有一个徒弟,便是楚姑娘。
楚姑娘同亓希一样,如今都跟在沈先生身边学习。
院内竹林依旧郁郁葱葱,修长的竹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中间立着一间清雅的竹屋,被浓密的翠竹环绕着。
竹屋外观朴素寻常,却十分雅致。
檐下悬着一串风铃,窗户上方垂下布帘,白底青纹。
门前有块不大的青石空地。竹屋门大敞着,露出内部陈设,质朴而温馨。
屋内收拾得很整洁,角落摆放着一张粗木桌,桌上有个铜皮烛台。
旁边是一把竹椅,椅背上挂着一幅字画,画中山明水秀。
屋子的另一边,是一组简单的卧榻。床榻由竹片编织,上面铺着一层青灰粗布的被褥。被角垂在竹榻边缘,被面染着几丝洗不净的青草汁色。
床头矮柜摆着个粗瓷陶罐,里头斜插着几支新采的山野菊,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泥墙上歪歪扭扭贴着几幅画:歪斜的柳枝、笨拙的游鱼,线条虽稚嫩,笔触却透着认真。
墙角摆着小土灶,上面放着豁了口的粗瓷碗,灶膛里烧剩的炭火偶尔爆出一点火星,很快又灭了。
“师父,为什么要拉我走!”楚姑娘端着新沏的野茶进来,声音清亮。
沈先生正靠在竹椅里翻看一本旧书,闻言抬起头,嘴角一抽:“你不要老是乱点鸳鸯谱,那两个孩子——”
楚姑娘一听顿时不满,双手叉腰,提高音量道:“谁乱点鸳鸯谱了,我认真的!我真的觉得他们——”
“小楚!”沈先生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儒雅随和的面容微微破裂。
“行行行,你就是不信我呗!”楚姑娘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双手抱在胸前,嘀咕道,“可是我预感向来很准的。”
沈先生盯着她,似笑非笑,缓缓开口:“哦?那你猜猜我现在想干嘛?”
楚姑娘一脸惊恐地看向他,瞪着眼转身撒腿就跑,边跑边喊:“师父!你又想打我!”
沈先生眯着眼在后面穷追不舍,大喊:“别跑!看我今天不清理师门!”
一人跑一人追,形象全无。
山风穿过窗棂,竹影晃在画纸边沿,屋里的茶水咕嘟冒起热气。
午后的阳光透过木窗,斑驳地洒在陈旧的檀木书桌上。
亓幸慵懒地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书。
书页在指尖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蓦地,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一合书,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响。
“我来教你认字吧!”亓幸转头看向身旁站着的少年,笑道。
少年一怔,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事,眸光微动,轻声应道:“好。”
亓幸找出自己启蒙时的书,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少年坐过来。
少年略显紧张地走到软榻旁,小心翼翼地坐下。
两人并肩而坐,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亓幸点在书页的一个字上,一字一顿地念。
少年便试探性地重复着那个字。
他的声音有些生涩,但模样认真。
两颗脑袋渐渐靠在一起。
“哇,你果然很聪明,读一遍就记住啦。”亓幸惊叹。
少年抿唇笑道:“是你教得好。”
“嘿嘿,没想到我还有当夫子的天赋!”亓幸十分雀跃,“那我教你读诗?”
他随手从书架上抽下一本,指尖在书脊上不经意地摩挲一下,随后随意翻到一页。目光落上去的瞬间,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怎么了?”少年微微倾身凑过来,身上淡淡的气息萦绕在亓幸鼻尖,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亓幸的耳畔。
亓幸敏感地缩了缩脖子,下意识想要合上书,动作却慢了半拍。
他的视线黏在书页上,眼中略带慌乱。
少年挨得更近了些,几乎与亓幸额头相贴,二人的呼吸也彻底交缠在一起。
亓幸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他看着这页诗又愣了愣,随后,像是想逃避什么似的,又翻到下一页,可刚翻过去,动作再次顿住。
亓幸不可置信地又接连往后翻了数页,接着猛地将书合上,这才看到书页上的大字——“情诗三百首”。
他的脸瞬间红透,滚烫的感觉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
亓幸猛地站起身来:“我们……我们换一本。”他声音有些颤抖,结结巴巴地说完,伸手去够旁边另一本书。
一只温热的手突然覆上他的手背,力道不大,却紧紧地拉住他,却再挣不开半分。
亓幸的心猛地一紧,身体瞬间僵住,脑袋嗡嗡作响。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只手上,顺着小臂往上,对上了少年含着笑意与探究的眸子。
“怎么了?这本不可以吗?”少年歪着脑袋问,不解的目光直直望进亓幸眼里,似乎真的不谙世事。
亓幸动作一滞,眼神躲闪。
他喉咙发紧,沉默片刻,终于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也不是……算了。”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翻开书,手指在书页上胡乱滑动,随便找了一页,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那你跟着我念。”
少年点点头。
亓幸低头看着书页,脸颊越发滚烫。他有些迟钝地、低声地念出声:“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少年看着亓幸,声音紧接着响起:“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亓幸嗓音微颤。
少年身体微微前倾,离亓幸更近了些,重复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当念到这句时,亓幸的声音微不可察地低了几分。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少年喃喃:“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亓幸脸颊突然升温。
他轻咳一声,扭过头去:“今天学得够多了,以后…以后再教给你吧。”
少年点头:“好。”
日子如流水般淌过,不急不缓。
带着岁月的痕迹,悄无声息地漫过庭院里的青石板,绕过屋檐下的风铃。
也淌过了少年与亓幸相处的每一寸光阴。
庭院里的花草,在时光的滋养下,或盛放或凋零,见证着他们相识相知的一点一滴。
“好哥哥,你想做神仙吗?”亓幸托着腮问,指尖轻轻点着脸颊,侧目看向身旁捧书的少年。
阳光穿过纱帘落在他眼睫上,投下细碎阴影。
少年闻言歪歪脑袋,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颤动的阴影:“神仙是什么?”
亓幸托腮的手往下滑了些,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案边缘,沉吟片刻,道:“神仙就是天下所有百姓的父母官,泽披黔首,惠泽万民。”
少年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缓缓开口问道:“你想吗?”
“我?”亓幸指了指自己,认真地点点头。“我当然想了。”
少年闻言,毫不犹豫点头,神情郑重:“那我也想。”
亓幸有些苦恼地皱皱脸:“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成为神仙。”
少年盯着他看了半晌,喉间发出一声闷哼似地轻笑,面庞上缓缓浮现一抹红晕,指尖蜷起又松开:“我…好像在书里见过……”
亓幸眼睛倏然发亮,指尖拽住少年垂落的衣袖,凑近他:“什么什么?快说来听听。”
少年垂着目光看地板:“好像在书房的哪本书里看过…要不我们去找找…?”
“好!”
于是,书房,二人翻箱倒柜,最后少年终于抽出一本书,说:“这本。”
亓幸一愣:“诶,这是画本诶?”
少年低头看看它,眼神有些躲闪,声音小得如同蚊呐:“可是确实写了……”
亓幸一看封面,“乾坤修炼手册”几个大字映入眼帘:“好像确实诶?那我们一起看看。”
说罢,亓幸兴致勃勃地翻开。
没看几页,亓幸指了指画中的人,皱着眉头问道:“他们在干嘛呀,怎么凑这么近?”
“我们也很近啊。”少年低着头,嗓音微颤,眼神飘忽。
“哦,也对。”亓幸继续埋头看,没再多想。
不一会儿,他又疑惑地抬起头:“他们怎么开始脱衣服啦?”
少年眨眨眼,眼神闪躲,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声音细如蚊蚁:“这…这可能是修炼的一种方式吧……”
他偷偷看了亓幸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亓幸放下书,歪着脑袋思索着,突然伸手轻轻戳了戳少年的肩膀:“这修炼方式好奇怪啊,你说能行吗?”
少年身体微微一颤。
他满脸通红:“要不…继续看看?”
亓幸犹豫了一下,缓缓伸出手,少年突然往后退了一步,一脸惊慌地看着他。
“你…你怎么了?”亓幸问。
少年连忙摇头:“没事,我们…继续看吧。”
“好吧好吧。”见少年急忙转移话题,拿起书翻到另一页,亓幸有些不解,但还是点头。
“这…好奇怪的姿势,这是在干嘛……?”亓幸眼神迷茫,看向少年。
少年被他的目光直直盯着,原本就通红的脸瞬间涨得更红,连耳尖都染上了绯色。
他手指不自觉绞着衣角,身体往后缩了缩,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某种高深的…修炼法门……?”
亓幸微微歪头,眼含探究,缓缓凑近少年,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他的指尖轻轻点在书页上那姿势怪异的人物画上,喃喃道:“可这姿势……”
说着,脑袋又往少年那边偏了些。
少年心慌意乱,心脏砰砰直跳,仍强装镇定,声音略带颤抖地解释:“许、许是能让法力运转更顺畅?……”
话还没说完,脸颊又红了几分。
亓幸微微歪头,目光在少年脸上多停留了几秒,似笑非笑地说:“是吗?它……”
说着,亓幸缓缓凑近少年,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少年的脸颊,“…真的只是修炼法门?”
少年被亓幸突然的靠近吓得一哆嗦,脸瞬间红透。
他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却被身后的椅子挡住,避无可避:“就、就算是吧…亓幸…你别靠这么近……”
亓幸见少年这副模样,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他坐直身子,佯装思索状:“好吧,那我不靠这么近了。”
刚说完,亓幸又凑近了些,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少年:“不过,好哥哥,那我们…能不能试试?”
少年听到这话,整个人瞬间僵住,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他结结巴巴地回应:“试、试试?现、现在吗?”声音细如蚊呐。
亓幸微微歪头,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故作不解地反问:“嗯?不行吗?”
“再等等吧…要不把它看完?不然可能会漏什么……”少年磕磕巴巴道。
亓幸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哦——”了一声,点点头:“有道理。”
说着,他身子微微前倾,一只手随意地搭在书桌上,另一只手轻轻敲着桌面,眼睛却一直盯着少年。
少年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指尖微颤。
“好哥哥~”亓幸又唤。
尾音拖得又软又长,带着几分缠绵的撒娇。
他一双眸亮得惊人,偏过头,目光直勾勾锁住少年。
“你瞧啊,这书上写得这般…玄妙。”亓幸指尖轻轻划过书页上那幅图,指腹若有似无擦过那纠缠的轮廓,忽地偏头朝少年低笑一声,“你说…这真是修炼的方法?”
少年霎时绷紧了脊背,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慌乱垂眸,后颈瞬间染上一片滚烫。
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沙哑得不像话:“应该…吧……”
话落,少年猛地仰头灌下一大口茶,却在触到亓幸含笑的目光时,被烫得生生呛住。
“唔!”少年低低闷哼,耳尖红得滴血。
他慌忙去擦溅到衣襟的水渍,却越擦越乱,腕骨从书案下探出半截,雪白纤细。
亓幸眼尾一挑,突然倾身下来:“也是。”
他顿了顿,目带探究,意味深长道:“双修…不也是修?”
尾音含糊不清,混着少年骤然悬停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震得满室寂静。
少年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指尖发麻,书卷啪嗒掉在案上,哗啦啦翻过半册。
“你……”少年耳朵红得透亮,眼睑低垂,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紊乱,语无伦次。
亓幸这时却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颇有兴致地勾了勾唇,指尖轻轻点了点画本最下方被忽略的小字,慢条斯理地笑了笑,悠悠道:“这里…你可看清楚了?”
少年猛地抬头,对上亓幸的目光,呼吸一滞。
“这画上写的都是胡言乱语,你…莫要当真。”少年硬着头皮开口,声音却小得可怜,连自己都听不真切。
亓幸微微歪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少年的耳畔,狡黠道:“是吗?可我怎么觉得,这里面说的…很有意思呢。”
说完,亓幸伸手捉住少年的手腕,将少年颤抖的手指拉向那画本上被忽略的小字。
“你看……”亓幸凑近少年,指着画上的一行小字,低声细语。
少年抬眼望去,只见那小字赫然便是“交颈鸳鸯,共赴云雨”。
少年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他……都知道?
少年的脸愈发涨红,从耳根一路蔓延到脖颈,几乎要滴出血来。
亓幸见状“噗嗤”一笑:“好哥哥,跟了我这么久了,还是这么不经逗,哈哈哈哈……”
少年又羞又恼:“亓幸!”
“诶!”亓幸弯着唇应一声,笑得调侃,“我还以为……原来你真的不知道呀。”
亓幸轻叹口气,似乎有些遗憾。
还以为……
少年的脸色一阵变化。
他猛地别过头去,烧得厉害的耳根却无可遁形,仿佛要滴出血来。
清晨的阳光努力地穿透厚重的云层,洒下一片清冷的光。
亓府上下一道外出,马车在积雪覆盖的道路上缓慢前行。
车辙在雪地上深浅交错,发出沉闷的声响,与车夫偶尔的抽鞭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冬日的寂静。
车窗外,是白茫茫的一片,远处的山峦、树木都被雪染成了白色。
亓幸和少年一道坐在马车里。
寒风裹挟着雪粒子,不断从窗缝的缝隙间钻进来,让车内的气氛裹上了一层清冷。
亓幸的脸颊冻得微微泛红,透着别样的娇艳。
他不时地搓着手,试图取暖。
少年见状,微微俯身凑近亓幸,将他的手揣进了自己的怀里:“我帮你。”
亓幸对上少年近在咫尺的脸,莞尔一笑,凑过去靠在他的肩上。
少年比亓幸高些,此刻默默收紧了环抱着亓幸的手臂,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好哥哥。”亓幸唤。
少年低头:“嗯?”
亓幸心里突然升腾起一抹异样的感觉,驱使着他鬼使神差吐出一句:“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突然,马车一个剧烈颠簸,亓幸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向前扑去,直接撞进了少年的怀里。
少年下意识地伸出双臂,稳稳地将亓幸接住。
两人紧紧相贴,亓幸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少年的脖颈间,带着丝丝缕缕的暖意,惹得少年耳根微微发热。
“你…”少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车夫在车外焦急的声音传来:“公子,不好了!风雪太大,咱们与家主他们分散了,这荒郊野岭的,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寻。”
亓幸看起来还算镇定:“你驾车慢慢走,且沿着这官道搜寻一番。若实在寻不到,天色晚了,便先寻个避风之处歇息。”
车夫应了一声:“是,公子多加小心。”
马车继续前行,亓幸轻轻动了动身子,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靠在少年怀里,拉紧了他的手,声音很轻:“小心点,可能是亓家的仇家。”
亓家生意遍布天下,仇人自然也如影随形,从前这样的情况出现了太多次。
跟着亓幸将近三年时间里,少年自然也经历过。
此刻,他神色也不大好看,却反手握住亓幸的手:“我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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