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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归远(红蕖)


第二日一早,他们一行三人回了衡都。
衡都的确一切如旧,繁华喧嚣,热闹非凡,人人都忙碌于自己的营生,充满了一种欣欣向荣的烟火气息。
谢白城本是想回家里拿些东西,温容直既然已经答应会想办法让他加入屿湖山庄,想来他会尽快去安排。待到正式宣布,他就理所当然要搬到屿湖山庄住了,总归要带些衣物和日常所用。但真的走到了银杏巷前,他却犹豫了,最终在巷口那棵高大沧桑的银杏树下勒住了马。
“你们……去帮我收拾些应季的衣服。自己也带两件。”他转头对秋鹤和晴云吩咐。两个人自不敢多问,老实答应下来,牵着马去了。
谢白城下了马,站在原地等着。
银杏巷虽然颇为幽静,但巷口因为接邻着大街,还是相当热闹的。以大银杏树为中心,四下里都是吆喝售卖各类货物的商贩,经过的行人也是络绎不绝。又正逢深秋,银杏树端的是一树灿灿的金黄,风一吹过,扇形的金色叶片就悠悠转转地落下,像是洒了一地积蓄了一年的阳光。
他想起来,当初选定买下银杏巷里的这间宅子,一个是为它距离东胜楼不远,又闹中取静,一个就是为了这棵蓬蓬勃勃的大银杏树,历久弥新,枝繁叶茂,看着便让人安心又欢喜。
他们在这棵大树下经过了多少回呢?远远望见它冠盖如倾,便知道家快到了。从一开始的雀跃欢喜,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再往后,会变成什么呢?
他不欲再思,转而抬眼看向远处。
再往前,是一座桥,名曰春波桥,横跨黛河之上。桥面虽不甚宽阔,但也有人摆摊设点,甚至凭栏垂钓。
他又忽然想起,他刚到衡都的时候,谭玄给他在城里租了一处宅子暂居。那处宅子附近也有一座桥。
那一年入冬之后,衡都下了很大很大的一场雪,天地一片洁白清冷,犹如琉璃仙境。这是长于江南的他从来没见过的新鲜景象,不由新奇欢喜无比,衡都的民众大都猫在家里躲避雪后严寒,他却非要出去赏玩。
谭玄拗不过他,只好陪他去。
街道上行人寥寥,天地仿佛都为他们所有,他穿着猩红色镶皮毛的带兜帽大披风,自由自在地跑着,跳着,团着雪球,扬起雪雾。谭玄就撑着伞跟在他后面,淡淡地笑着看他。
待走到桥上,他凭栏远眺,伸长了脖子新奇地打量着全都结了冰的河面,胳膊突然被人一拉,他刚一转过头,一把油纸伞便笼盖下来,而一直陪着他任由他撒欢的那个人,就在伞的遮掩下,低下头吻他。
雪霰还在落着,四下一片寂静冰寒,只有他们相贴的唇瓣柔软又温暖。
像寒冬里的春天,像冰天雪地里的火焰,像生命中永不会消散的一缕暖阳。
谢白城觉得自己有些被阳光晃花了眼,眼前的景物竟有些模糊了。
他用力闭了闭眼。究竟谁说衡都很大,是这天下最广阔最繁华的城市?
他们明明才在衡都生活十年,怎么就好像处处都浸染了属于他们的回忆?
不过这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意味着他有足够多的回忆来织成一个厚厚的茧,蜷在其中度过往后余生。
温容直的确没花多少时日就把事情办妥了。谢白城带着秋鹤晴云在客栈住了几天,就得到了温容直的通知,由常喜公公亲自下的任命,他现在是屿湖山庄的新任掌事了。
他在这几天里已经打点好了东胜楼的事务,一切经营都交给三娘和掌柜处置,他说他有要事,暂时不会回衡都,事情什么时候办完也不好说,总之到那时他自会回来。
接到温容直的通知后,他便整理好了行装——也很简单,不过是些日常用品和换洗衣物,随即打发了秋鹤晴云,让他们俩好好守着家里,就只身一人,再次去了屿湖山庄。
虽说是常喜公公亲自的任命,但他本人并没有出现。赵君虎作为临时代理庄主倒是很喜气洋洋地接待了他,又是宽慰又是劝解又是赞许,说了好大一箩筐的场面话。好在谢白城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只低头听着,偶尔应付两声罢了。
齐雨峰却大感意外,在赵君虎的“亲切”接见后私下里问他,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加入屿湖山庄。
谢白城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用非常肯定的语气道:“我要亲手抓住乔青望。”
齐雨峰一时语塞,回过神来后又恍然觉得实在是情理之中。
然而乔青望并没有那么容易抓住。
他十分神出鬼没,尽管有常喜公公亲自督管,屿湖山庄至少在明面上也是全力以赴寻找他的下落,却很难寻到他的踪迹。有那么两次的确有了线索,但是谢白城带着人日夜兼程赶到时,又都失去了消息。
乔青望毕竟出身名门,自幼习武,手中一柄青金凤羽刀也是名震江湖,一般人并不会是他的对手,这就无形中对抓到他构成了相当的难度。虽然朝廷宣发了通缉令,江湖中人都可以擒获他以换取高额赏金,但身在江湖,谁又能完全不忌惮乔家的势力?乔古道的武林盟主虽然做不成了,但实力仍在,倘若做了出头鸟,能不能顺利擒获是一说,当真抓住了,惹来后患岂不麻烦?
时间却是在无情地流逝的,转眼之间,已是霜风凄紧,年关将至了。
空置了将近两个月的银杏巷宅院迎来了新客人:谢白城的大姐谢秀城带着长子梁恒之还有一直客居谢家的孟红菱来了。
梁恒之本来应该在武林大会上参加新秀擂,好好出一出风头、亮一亮相,随后再按他的计划背上,到衡都加入屿湖山庄。然而那桩爆炸使得大会不得不尚未开始,就已终止。
眼看弟弟受了严重的内伤,谢秀城心中惦念,实在安不下心来,随丈夫回家后,写信询问,得知白城不辞而别,独自返回了衡都,更是不放心。母亲知道是锦城把谭玄身死的消息告诉的白城,把她狠狠骂了一通,要她和冯若谷上京去把白城带回来,锦城却倔强得很,反驳母亲白城早已是个大人,他会有自己的想法和安排,父母不要总把他当作需要呵护在手心里的小孩子。
她不肯去带白城回家,着实把母亲气得够呛,陈家因为陈溪云的事乱成一团,华城也指望不上,只能在信里跟大女儿诉苦。秀城虽然也觉得母亲不该把弟弟想得过于软弱,但作为大姐,她也着实牵挂担心,思来想去,干脆由她去衡都探望弟弟,梁恒之一听母亲要去衡都,自然也说要去,说自己已经是个男子汉了,一路上可以照顾母亲,舅舅若有什么事,他也可以相帮。
这件事商定下来,一直被留在谢家的孟红菱一听,也决意跟随他们一同返回衡都。
一路山水兼程,等他们赶到衡都的时候,已是年根下了。
谢秀城领着他们按照地址找到银杏巷宅子的时候,来应门的只有秋鹤晴云。
两个小厮一看是大小姐来了,赶紧接待进去,烹茶侍候。谢秀城问起他们公子上哪去了,才得知白城竟已成了屿湖山庄的管事之一,早已搬去了庄内居住。
再待他们赶去屿湖山庄,却被告知谢掌事外出缉捕要犯,并不在庄内。
他们扑了个空,一下子竟不知在衡都可做些什么。
秋鹤晴云倒是合计了合计,觉得都是亲戚,孟姑娘跟公子那也是相熟得很,大过年的,不好叫人家住客店里,想来住在家中,公子回来也不至于怪罪的,便跟秀城说了,请他们暂居家中过年。
秀城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婉拒了。家里没人来过白城在衡都的这个家,这是他和谭玄的家……对他来说自然是意义非凡。他自己尚且怕触目伤怀,不愿回家居住,他们贸然住下,终归不妥。于是还是带着两个大孩子找了客栈住下。
直到正月初十,谢白城才风尘仆仆地自外乡归来。
不用说,这又是扑了一个空。
虽然毫无所获,但他并不觉得焦急或是失落。
反正他有的是时间,往后余生,无论天涯海角,他无论如何不可能放过乔青望。
难道乔青望还能躲一辈子吗?
他回到屿湖山庄,却得到家里人来寻他的消息,又马不停蹄地赶回衡都,从秋鹤晴云那里得到地址,找到客栈,终于跟大姐等人相会。
谢秀城见到他的第一眼,眼泪就夺眶而出了,快步走上前去,颤抖着手拉住他,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白城,你怎么……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谢白城温和地笑了一下,握了握姐姐的手:“没事,路上奔波,吃喝自然不如在衡都安逸,多少会瘦些。回来休整几日就好了。”
谢秀城嘴唇翕动,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问他去的哪里,追捕什么人。谢白城只告诉了她地方,具体的却说庄里有规矩,不方便透露,谢秀城见他不愿多提,也就不说了,只讲了讲家里的事,又说了他们来衡都后的见闻。尤其他们已经去过了东胜楼,便把东胜楼夸得花团锦簇,天上有地上无似的。白城听她说着,只是笑。过了一会儿,目光转向梁恒之和孟红菱,又轻轻一笑,对孟红菱道:“你好像长高了。”
孟红菱坐在旁边听着他们姐弟说话,心里一直觉得酸酸涨涨的。
在衡都过年的这些时日,天天也没事做,除了习武,就是跟着梁恒之到处瞎转悠。他们俩私下里倒是商量了许多回要对谢白城说些什么话。梁恒之是养尊处优的少爷,还没经历过什么亲人离世之事,孟红菱虽比他惨得多,家人俱都不在了,但父母辞世和挚爱之人撒手人寰,似乎又有所不同,两个人倒是绞尽脑汁想了不少套说辞,你一言我一语拼拼凑凑时觉得自己说得挺好,但真的见到了谢白城,谢白城真的在眼前的时候,他们却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言语实在太轻飘飘了,如何能对这个疲惫而憔悴的男人说出口呢?
尤其他还在努力地微笑着,温暖地微笑着,就好像在鲜明地告诉每一个人: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孟红菱的鼻子有点发酸,她只好低下头去。
她失去亲人,一无所有的时候,是谢白城,是谭玄,是时飞,是程俊逸,安慰了她,拯救了她。
她至今还清楚地记得,谭玄对她说过的话:你要向前走,去遇到新的人。
可是现在的谢白城呢?她有资格把这句话转送给他吗?他还能向前走,去遇到新的人吗?

第114章
谢白城没有提让他们住到银杏巷的宅子里,秀城也就没有提。甚至他自己都没有住回去,反而干脆也在客栈住下了。
他的理由是“久没住了,懒得收拾”,但这显然很站不住脚,因为秋鹤晴云总是把宅子打扫得很干净,随时住进去都没问题。只是他既这么说,也没有人提出反驳。
眨眼之间,十五将至。谢秀城不忍心看着白城每天跟他们在一起时就强颜欢笑,独自一人时就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的模样,便说白城一个人在外面辛苦奔波,没赶上过年,这正月十五元宵节,得好好过一过。
白城也没有反对,任由她去张罗。秀城便张罗出了一桌丰盛饭菜,就他们四个人凑一起,算是过个小年。
然而席间见白城话说得不多,酒却喝得不少,秀城就又着急了。一眼瞥见窗外花灯绚烂,赶紧又道:“听说衡都元宵花灯是最热闹最好看不过的,两个孩子都是第一次遇着,你带他们看看去吧。”
不错,衡都的元宵花灯是天下闻名的。尽管全国各地都过元宵,都扎花灯,但没有一处能比得上衡都的灯会花样百出,金碧辉煌的。
梁恒之和孟红菱当然都很心向往之,可让谢白城带着他们去,顿时又有了一种重任在肩般的使命感。
谢白城倒是没有推辞,姐姐既然这么说了,他就放下酒杯,招呼着两个人出门。
整个衡都仿佛变成了灯的世界,灯的海洋。既有官方扎制的辉煌气派的大彩灯,也有民间手艺人自制的别出心裁的小彩灯,什么龙凤呈祥、八仙过海、天女散花、佛祖讲经、狐狸嫁女、黑熊成精……人仙佛,鬼怪精,都占齐了。
路边还不时有表演各种奇巧异术、歌舞百戏的艺人,或是吞铁剑,或是钻火圈,或是演傀儡剧,或是耍猴戏,或是吹拉弹唱,或是叠罗汉翻跟斗变戏法……衡都的男女老少,不分贵贱高低,这一天似乎都涌到了大街小巷上,一双眼睛压根不够看这满城的精彩,一张嘴巴也议论不过来这泼天的热闹。
谢白城带着梁恒之和孟红菱走在大街上,一路挤开人群往皇城前的德安门去。依循惯例,正月十五晚上,天子会带着后宫嫔妃们登楼与民同乐,谁不想瞻仰天颜呢?两个孩子好不容易赶上一次衡都的元宵,总该带他们去见见世面。
梁恒之和孟红菱跟在他后面却觉得眼花缭乱了,既想多看一看热闹无比的风光,可脚步一慢,又跟不上在前面一个劲走的他。
两人终究是不敢说出来的,只能是多多注意加快脚步。好在走到半道,谢白城终于想起来是带他们出来玩的,回过身,放慢了脚步,让他们见什么有趣的只管看,还特意给孟红菱买了一盏精致艳丽的琉璃荷花灯,摊主送了截红烛点在里面,烛光透过外面的七彩琉璃,看起来如梦似幻,漂亮得像是属于仙女的小玩意儿。
孟红菱以往过元宵节,也不过买些纸扎的花灯随便玩玩,哪里得过这样精致新巧的东西?何况还是谢白城买给她的,小心翼翼地提在手里,简直连挤都不敢跟人挤了,得拿身子护着。
梁恒之见了也说想买件礼物带回去给母亲,孟红菱给他出着主意。
谢白城站在一旁,看着他俩,忽然想起,他和谭玄竟从没有一起看过衡都的花灯。
以往每一年过年,他都是回越州的,等过了十五才会动身回来。去年虽是留在了衡都过年,但那时他们都已经过了爱凑热闹的年纪,满城人山人海,瞧了只觉头疼,还不如窝在家里彼此相伴来得惬意。
最重要的是,他们以前总觉得,来日方长,日子还有那么久呢,这一年不看花灯,又有什么打紧?
总会有一起去看的时候的,何必着急呢?
他不禁转头,把目光投向这满城绚烂的灯火。……人生在世,想要去做的事情,还是应该尽快去做啊!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远处传来了亥时的鼓声,有人忽然放起了烟花。火树银花,照亮了衡都的上空,满月也为之失色。街市上顿时更加热闹起来,人人都抬头去欣赏那变幻莫测、光焰万丈的美丽景象。然而空气中渐渐弥散开的火药气味,却让谢白城的心猛地抽痛起来。
他不想引起梁恒之和孟红菱的注意,只悄悄按住心口,咬紧牙关,把目光从绽放的烟花上移开。
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像被雷劈中了般僵住了。
绚烂烟火之下,人人昂首观瞧,没有人会去注意道路两旁、楼宇屋檐下被阴影遮挡的角落。
可他没有看烟火,于是他在人山人海中似乎瞧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高高的个子,宽肩窄腰,头发束得一丝不苟,腰板挺得笔直,穿着一身与元宵佳节格格不入的黑色衣裳。
烟火在最亮丽的瞬间后,在夜空中熄灭了。
光明之后忽然到来的黑暗,让每个人的眼睛都暂时不能适应。
光明之后的黑暗似乎比光明到来之前更让人难以忍受,有人都忍不住开始催促下一轮烟火的燃放。
“嘭”地一声,烟火再次点亮了天空,他刚才看见那个身影的地方却已经被素不相识的人填补上了。
是他的错觉吗?是他太想念他了所以出现了幻觉吗?
可是他来不及思考了,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去思考了。
他只是下意识地拨开人群追了过去,被他推开的人发出不满的抱怨,但他什么都听不到了,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必须追上去,他必须用自己的双眼去确认,也许这世间真的会有奇迹——
梁恒之和孟红菱终于发现了,他们俩也连忙跟了上去。
可是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张又一张陌生的面孔,他们疑惑,惊讶,或是不满。
谢白城拨开一个又一个人,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后面店铺的旁边,只有一条成年男子侧着身能勉强通过的狭窄夹道,他奋不顾身地挤了过去,然而另一边,也只是和刚街道才一样的人山人海,花市灯如昼。
在这样一个人潮汹涌的夜晚,要在整个衡都的民众中找出一个特定的人,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谢白城停下了脚步。
他喘着气,怔怔地望着整条街攒动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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