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梁恒之也在一旁接道:“梅岭仙姑……听说她专爱虐杀相貌出众的年轻人……”一边说,一边露出心有戚戚焉的样子。
孟红菱不禁暗暗眯了眯眼睛,这家的小孩怎么回事啊,怎么都喜欢把自己归到受害对象里?
“他们怎样了?也被抓住了吗?”只有热心听众谢藏冰还在急急追问下文。
孟红菱云淡风轻地扫了三位听众一眼:“梅岭仙姑死了,马樊,嗯……他肚腹都破开,肠子流了一地,应该也活不成了吧!”
三位听众都露出惊异神色,过了片刻,还是谢藏冰率先一扬手,叫了声好:“他们都是江湖上恶名累累的凶徒,死了活该!”
梁恒之却道:“你们一下子遇上这三个凶徒,真是不容易。”
孟红菱摇摇头:“才不止这三个呢!这三人都是谭庄主一个人对付的,另外还有别的人。”
谢藏冰张大了嘴:“诶?他一个人打三个吗?!同时?!”
孟红菱矜持地点点头。冯南秋急得努力探过小脑袋:“我舅舅呢?我舅舅打了几个?”
孟红菱低头看看他,竖起两根手指头:“是两兄弟,叫什么风……风云双剑的。”
这些其实她也未曾亲眼所见,都是事后听程俊逸给她和时飞讲的,拉拉杂杂一堆名字诨号的,她也不能全记得很清。
冯南秋一脸茫然,显然不晓得,谢藏冰却叫起来:“神风剑和飞云剑,沈氏兄弟对不对?他们的剑法脱自逍遥派,听说配合起来珠联璧合,天衣无缝……不过比不过我舅舅是不是?”他翘着嘴角得意洋洋地笑起来,“看来还是我们家的剑法更厉害!”说着就抬手捏了个剑诀,在空中嗖嗖比划了几下。
孟红菱用眼角余光瞥着他,心说谢白城厉害又不等于你谢藏冰厉害,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啊!比你厉害的人可多了去了!便继续道:“除了他俩,还有追魂刀房堃和夺魄镖……仇……仇醒!是时飞一个人对付他们两个的!你们知道时飞吗?”
“时飞是屿湖山庄的四大管事之一,是谭庄主的师弟,我们自然是知道的。”梁恒之笑吟吟地答。
孟红菱又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最后还有一个女的,用鞭子的,叫什么……什么百炼金枝,是程俊逸程二公子跟他交的手!”
“程俊逸!”谢藏冰失声叫起来,在大表哥梁恒之嗖地刺过来的目光下,又讪讪加了两个字,“……叔叔。”
孟红菱呆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谢藏冰会叫程俊逸叔叔。但再一想,程俊逸管谢白城叫哥,那的确是长着谢藏冰他们一辈。但光是想象一下程俊逸被人叫叔叔的场景,孟红菱就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谢藏冰瞪了她一眼,扁了扁嘴,忽然道:“那你呢?你跟谁交手的呀?红菱姊姊!”
姊姊两个字,音咬得格外得重。
孟红菱心里咯噔一下,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她……她……她都被捆起来了还能跟谁交手啊……
但这话怎么能说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板着脸道:“我……我就协助时飞,对付了一下仇醒……”
当时仇醒骑的马被时飞一支袖箭射中后腿,跌倒在地,仇醒一个翻身试图甩出飞镖暗算时飞,是她拼尽全力撞了他一下,让他失了准头。二一添作五,不就也能算是她出了些力,帮了时飞一把嘛……
谢藏冰的狐狸眼睛又要眯起来了,孟红菱到底心虚,慌忙转移话题:“说、说起来,当时我们还恰好碰上了谭庄主的一个朋友,叫、叫燕雷平的,也出手帮了忙。”
“漠北名侠燕雷平?!他的天阳掌可是很厉害的!”谢藏冰又叫起来,看向她的眼神忽而变得很是妒忌,半晌方幽幽地嘀咕,“你也太幸运了吧……”
孟红菱愣了愣,没有接话。
谢藏冰悻悻然地晃荡着两条腿,看向梁恒之,噘着嘴道:“恒哥,你瞧瞧,咱们还不如个小丫头见多识广呢!天天练剑,天天练剑,又不给出门去,有什么意思!”
梁恒之却笑道:“你年纪还小,急什么,舅舅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曾离家啊。至于我么,”他神色忽然一变,微微扬起些头,“我是预备最迟……最迟过完年,就要去屿湖山庄,请谭庄主收下我,让我做些事,长些见识!”
谢藏冰一脸惊讶地望着他:“当真?你跟你爹说过了么?”
梁恒之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还没有……我打算回家后跟他说。不过我跟我娘说过了,她倒是赞成的,说离舅舅近,能有个照应。”
谢藏冰看他的眼神顿时也变得艳羡起来,看的孟红菱直想翻白眼,恨不得抓住这个不识人间愁滋味的小少爷的衣领子,好好摇晃摇晃,叫他好好清醒清醒,江湖哪里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小少爷却蓦地又扭头望向她,张嘴便问:“对了,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不会是仇醒干的吧?”
梁恒之脸都白了,唰地伸出手来,可抓谢藏冰人吧,没用,抓他说出口的话吧,抓不回来,只好徒劳地悬在空中颤抖。
孟红菱却并未在意,她抬手轻轻抚了一下额角边那道两寸余长的蜿蜒伤疤,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是,是别的人害的。”
谢藏冰露出好奇神色,但孟红菱没再回答他。
殷归野和韦澹明的事,在来越州的路上,谭玄叮嘱过她尽量不要提起。她知道谭玄必是还有自己的考量,此刻便缄口不言受伤的真正原因。
梁恒之终于找到空隙插上话了,啪地一下先拍在谢藏冰头上,又转过脸对孟红菱道:“孟姑娘,实在对不住,这小子、这小子在家里无法无天惯了,我一会儿就回禀姨妈罚他!”
孟红菱却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有什么好罚的。对一般女孩儿,这么一道疤或许是很丑,破了相貌,连亲事都不好说了。
但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她还会在乎这些吗?
她刚想说不必,却见谢藏冰在他哥的掌下冲着她笑,眼眸里倒第一次换上一片钦佩之色:“嗨,你真厉害,这样特别像个女侠!”
孟红菱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长廊尽头拐角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有一群人转了出来,快步走向他们这边。
第89章
四人都应声侧目,只见走过来的几人中,当先位于中间的是一位上了些年纪的妇人,她衣饰典雅华贵,容貌端庄秀美,想来年轻时定是个羞花闭月的美人。
走在她身侧的是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态度很是恭敬谦和,后面跟着的则是两个身姿窈窕的女使。
孟红菱本能地感到这妇人身份一定不凡,旁边的谢藏冰已经跳下阑干,和梁恒之冯南秋一起站得规规矩矩的,随后三人就一齐恭敬地开了口。
“外祖母!”
“祖母!”
外祖母是梁恒之和冯南秋叫的,祖母却是谢藏冰唤的。
孟红菱怔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正是谢白城的母亲,赶忙也俯身行礼,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谢夫人”。
谢夫人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她,梁恒之急忙上前微弓着身子,轻声做着介绍。
谢夫人听他说话,微微点着头,脸上露出一点淡淡笑意,在梁恒之介绍完毕后,对着孟红菱笑道:“孟姑娘,不必多礼,你既是白城的客人,那也就是我们家的客人,有什么需要,就打发人跟锦城说,你就当在自己家一样的。”
孟红菱见她气质高贵,举止优雅,心中还正有些发怵,待听到这番亲切温和的言语,顿时松了一大口气,颇为感激地瞅了谢夫人一眼。
但她也不至于就把主人家的这番待客之辞全盘当真,还是很循规蹈矩地行礼致谢,谢夫人盈盈一笑,目光投向旁边的谢藏冰和冯南秋,语气也变得格外亲昵:“你们几个,怎么跑到廊子上来了?”
谢藏冰晃悠着脑袋道:“嗨,大人们聊天,我们又插不上话,就跑出来透透气呗!”
“你难得能见到舅舅,不跟舅舅多亲近亲近么?”
“我当然想跟舅舅亲近啦!”谢藏冰一本正经地道,“可是他不是正忙着吗?祖母,待会儿能让舅舅指点指点我吗?”
“什么能不能,这是他应该的。不过他大老远回来,先让他歇一歇吧,明日你们几个再缠他去。”谢夫人慈爱地看着几个孙辈,又抚了抚冯南秋的头。
三个人都答应一声,谢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往他们方才出来的那个院落走去。
院中堂上,众人重逢的寒暄和问话都说得差不多了,正是刚分别落座的时候。
谢白城喝了一口刚端上来的茶,润了润有些冒烟的嗓子,正准备低声问谢锦城这个时候适不适合去见爹娘,刚一转头,就见到谢老夫人走进门来的身影。
众人顿时又都纷纷起身。
谢白城也慌忙放下茶杯,望着一步步走到面前的谢夫人,低头喊了一声“娘”。
谢夫人携了他的手,仰头看着他,一双温柔美目中几乎漾着晶莹泪光,反复摩挲着他的手背,仔仔细细地打量:“你怎么像是瘦了?”
谢白城略略感到一丝尴尬,打小母亲就格外宠爱他,他当然不是不知好歹不懂感激,但他现在都这么大人了……在众人面前还被母亲当小孩子似的,实在有些……没面子。便故作不在意的一笑道:“没有,大概是路上晒黑了,看起来像瘦了。”
谢夫人却道:“哪有这样的事?你打小就晒不黑的,定是在外面受苦了。”
众目睽睽之下,谢白城真想以袖掩面,恨不得摇晃着他娘的肩膀说你儿子都要三十岁了,不在外面闯荡在家里当个纨绔吗?
好在二姐还是仗义的,关键时刻伸出了援手,拉住谢夫人一条手臂笑道:“娘,你怎么眼里只有弟弟?还有客人在呢!”
谢夫人这才如梦方醒似的,转身目光投向了谭玄。
从谢夫人进门时起,谭玄就全神贯注地做好了准备,此时见谢夫人目光向他看来,连忙端正站姿,露出一个最为诚朴可靠的微笑,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叫了一声“谢夫人”。
然而谢夫人看向他的目光却极为复杂,糅合着几许不甘几许无奈,最后还是无声地叹了口气,神色从面对儿子的宠溺恢复为平和雍容,微微点头算是回礼,淡然开口道:“谭庄主是贵客,一路跋涉,想必是乏了,我早已命人收拾好了雁来馆,还请谭庄主莫嫌简陋,权且安歇。”
谢白城听着就觉得不对,雁来馆是家里招待客人的居处之一没错,不过第一谭玄好像也不算是客人啊,第二雁来馆位置说好听了叫幽静,说直白些就是最偏僻,尤其远离他所住的景明阁。他原本以为就和姐姐们一家人归省似的,回来就一起住在姐姐以前的院子里,怎么到他就不一样了?
他刚想说话,谢锦城却暗地里狠狠拽了一下他的衣袖,转脸对谭玄客客气气地笑道:“有什么需要的,谭庄主只管差人告诉我。”
情势如此,谢白城也不好再开口,只得看着谭玄答应,并听由母亲安排跟着来的戴管家引着他先离开。
谭玄走出去时,略略回身看了他一眼,对他宽慰似的一笑,倒让他心里泛起一丝烦闷。
他不是不能理解母亲的想法,把谭玄当客人般高高供起,面子上似乎就要好看些,能避免别人说闲话似的。
其实别人背地里怎么嚼舌根,你又如何管得住呢?还不如自由他们去,横竖日子是自己过自己的,自己能过得好不也就是了?
可是对上母亲殷切牵挂的目光,他也无法在刚回到家时就开这个口和母亲辩驳。
罢了。横竖在家里也不会住太久,之后还是回衡都,回他们自己的家去。
谢夫人挽了他的手,又絮絮地问了许多话。看到一年余未见的母亲似乎额角又添了几许白发,眼尾又多了几条皱纹,再想到衡都和越州之间路途遥远,此生不知还能陪伴母亲多久,谢白城之前心中的一点烦闷也渐渐消散,把在衡都和途中的见闻,捡有趣的一一对母亲说了。
谢夫人如何听不出他是避重就轻,但看这宝贝独子神色安稳,言笑晏晏,显然日子过得不错,刚才那位“贵客”,除了不幸也是个男子之外,好像也挑不出什么毛病,这么些年下来,也从未听说他们之间有什么大的不睦,唉,为人母者,也无非图儿女生活顺遂安乐罢了,还能求什么呢?
坐下说了一会儿话,谢夫人体恤儿子舟车劳顿,让他先去歇息,反正是刚刚回来,后面说话的机会多得是。
谢白城就先回了自己居住的景明阁。江南多潮湿,比起北方,常起楼阁。他所住的也是一幢二层小楼。当然也早有人在他回来前就打扫干净了。
想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安排应该都是出自锦城之手,倒也难为她细心,里里外外都照顾得周全。
虽说他是父母唯一的儿子,自打落地起,就默认他以后会从父亲手中接过掌门之位,但自从他决意离家北上去找谭玄之时起,他在内心就放弃了对家业的继承。
而二姐锦城自小精明强干,聪慧过人,在大姐和三姐相继出嫁,他也离家之后,就承担起了辅佐父亲、管理门派的重责。她本就与父亲的大弟子、他们的大师兄冯若谷成了婚,冯若谷是从小被父亲收留的孤儿,视师父师娘如再生父母,与锦城成婚,本就如同半入赘,所以后来锦城与他商量,把长子改姓了谢,他也没什么意见。
如今看来,谢藏冰的确是个有天分的孩子,上一年过年他回来时,谢藏冰刚十二岁,潇雨和飞花两套剑法已练得颇有模样,如今再见,身量又长了,想必剑法上也该有所精进了。锦城和师兄看起来也很琴瑟和谐,把家里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心中安然了许多。
他在房里只简单收拾梳洗了一番,换了身衣服,便不敢再耽搁,主动去见父亲,寒铁剑派现任的掌门人,谢祁。
景明阁距离他父母所居的怀雪堂并不远,走得快些,不过片刻就到。
但他却忍不住总想慢一些,再慢一些。
心中既存了这样的想法,步子自然就不由自主地拖沓起来了。
自幼父亲就对他寄予重望,然而……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关也关过,祠堂自然也跪过,最终换来的是他的逃家和父亲的失望。
离开家的第一年,他在衡都盘桓了半年多,临近过年时,他选择了回家。然而家里等待他的不过是父亲的冷漠无视,和母亲不断的低声劝解。
他还是该感谢父亲没有再次把他关起来,过完年后,他再次离家去了衡都。三个姐姐都不断有信给他,告诉他父母还是惦念他的,所以又到过年时,他鼓足勇气,让谭玄和他一起回家,结果换来的却是父亲的大发雷霆,并对谭玄说出了“永远不想再见到他”的话。
谭玄离开了他家,他本想跟他一起走的,但谭玄温声劝他留下,说这里毕竟是他的家,父母姐姐,都是他的骨肉至亲,他会在衡都等他回来。
他只好留下了。
也是在这一年,父亲告诉他,以后家业与门派都会交由二姐一系承继,跟他再无半点关系。
他那时才二十岁,是最年轻气盛的时候,他对父亲说,你要是想,我可以和这个家都没有半点关系。
父亲却突然沉默了。
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为父亲会就势继续大骂他,指责他,但父亲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沉默的垂下了头。
那是他第一次真切的意识到父亲老了。父亲的脊背不再那么笔挺,父亲的身形不再那么高大,甚至显得有那么一点佝偻,那么一点干瘦。
父亲其实一直是个性情温和的人,从小到大,只在传业授艺时才会对他们严格些,其余时候脾气总是很好,无论对子女还是对弟子,都很关心宠爱,想吃什么玩什么,总是愿意尽量去满足,从来不会过分拘束他们。
但这两年来,充斥在他们父子之间的,只有漫无尽头的争吵和敌意。他甚至不记得上次看到父亲露出笑容,是在什么时候了。
这些都是因为他。因为他的任性,因为他选择追求自己的幸福。
在那一刻,他扪心自问了一下,他确信自己并不后悔已经做出的选择,但他的确在那一刻感到了歉疚。
他没有再跟父亲争吵下去,乖乖在家过完了年。
他们就像达成了某种不必言明的默契,在家里的时候,没有人会提到谭玄,就像这个人不存在,就像他们的关系不存在,他依旧是父母膝下乖巧讨喜的小儿子,他们依旧继续着过去一家人安稳平静的生活,直到过完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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