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很像他们十几岁时乱闯乱玩的景象。
谭玄一时怀旧,忍不住悄悄伸手揽住谢白城的腰,凑近他耳边低语:“几个毛头小子,应该不妨事。”
温热湿润的气息全扑在谢白城耳内,借着屋外漏进来的一点月光,谭玄满意的看到那只白皙的耳朵染上了淡淡的绯红。
他就得意忘形的手滑下去,捏了一把白城的屁|股。
谢白城瞪他一眼,抬手格开。哪知旁边窗户内挂的锦帘早已被火烧残了,谭玄头一歪稍稍一碰,帘子就脱了钩落到了地上。
哗啦一声轻响。
真的很轻,但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晚里,怎么就那么响亮呢?
院中五个人几乎立刻跳了起来,聚在一处,把兵刃都对着这边,为首的那个颤着声音道:“谁、谁呀!谁在那边!快出来!”
谭玄示意谢白城不要动,他一按窗框,整个人轻捷的掠了出去。
在庭中五人看来,便是从前面残破的屋子里,突然跳出来一个一袭黑衣,身形高挑的男子。而且明明他们人多,对方只有一人,却丝毫不露惧色,不但不露惧色,还意态悠然潇洒,满脸傲然不羁,看他们仿佛看五个胡闹孩童。
为首年长些的那个握着刀的手不禁有点发颤,这是遇到硬茬了?行走江湖,这么危险的吗?!
后面有一人小声道:“不不不会是凶手重回案发现场吧!话本子里都都都这么写的!”
另一人道:“那、那我们就并肩子上!怕他个鸟!”
谭玄不禁心下微哂,这谁家初出茅庐的小子们?连个切口都不知道过一过,就要动手?他正打算自己先出声招呼算了,谁料左边那个小个子可能是过于紧张,只见他手腕一扬,破空之声顿响。
谭玄本可以轻易避过,不过担心这暗器会破窗而入伤到不清楚情况的谢白城,下意识的便拔刀一斩,叮当一声,一叶小而轻的飞刀落于地上。
底下有人咦了一声,说了一声“左手……”
话未说完,因见他亮了兵刃,刚才叫“并肩子上”那人拔出剑来,当先一步,跃起直刺谭玄面门。
谭玄侧身避过,手腕一转格开那人长剑。那人看着只觉是轻轻一碰,却有一股绵长之力透过剑身传来,震得虎口发麻,差点长剑脱手。
“是硬点子!”他失声惊呼。
同伴自然不会不管他,为首年长些那个抢步上前,一刀下掠,直劈谭玄下盘,谭玄脚步变换,不错睫的功夫竟已转到他背后,一刀劈空。之前的小个子和那个说话颤颤巍巍的家伙一齐攻至,一个使一把锋锐短剑,直刺他腰肾;一个用棍,裹着风声劈头盖脸砸下,封住他跃起的空间。
一个灵巧,一个刚猛,配合倒是不错,只是下手狠辣了些。此刻三方包夹,难以再靠身法避开,谭玄也不想与他们缠斗,便反手一挑,与短剑相交。
这一挑他用上了三成内力,那小个子闷哼一声,短剑果然脱手。谭玄整个人向他靠过去,他身材高大,那小个子哪里敢让他近身,仗着动作灵活,连接向后跳了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谭玄避开棍击立刻转回身来,眼睛盯着小个子防着他出暗器,余光却瞥见还有个高个子没有加入战团,而是站在几步开外,乍着两只手,呆呆傻傻的模样。
使棍的那个一击落空,正想跟上,却见谭玄长刀直指小个子的鼻尖,小个子空了手,不敢随意动作。使棍的顿时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听一人开口:“谭玄……”话音未了又改了口,“谭庄主?”
说话的正是那个乍着手的高个子。
“什么潭啊湖的!”“并肩子上”焦急地扑过来,“阿海……”
为首年长那个默默挡住了他,望向谭玄:“阁下……真的是屿湖山庄的谭庄主?”
谭玄斜睨着他,嘴角微微一扬:“你是霹雳刀向问寒的儿子?”
为首之人有点僵硬的点点头。若对方真的是谭玄那就什么都不必说了,屿湖山庄谭声名在外,绝对算得上江湖中第一流的高手。别的不说,刚才人家一刀就轻松挑去了老四花如海的剑,既能挑去你剑,削掉你手指又有何难呢?人家显然是手下留了大情的,几下交手,都是尽量避让,没动真格的。
“既然是谭庄主,那我没什么好不服气的。”刀尖下的小个子喘着气,悻悻然地说。
谭玄看向他,收了刀。
“我是岭南花家的,花如海。”小个子说着,拉下了蒙面巾,又想他大概没有那个知名度能让谭玄知道,便又补充,“我爹是花卿玉。”
谭玄露出了然的神色点点头。岭南花家以机关暗器见长,难怪这小子一出手就是飞刀。
“并肩子上”和使棍的也通报了家世姓名,当然,都是武林正道人家的后起晚辈。
就剩下那个认出他来的高个子了。
高个子小跑过来,一脸兴奋神色,双手搓着衣角道:“我、我叫程俊逸!是宁河程家的……我,我瞧见你……您用左手刀,江湖中有几个成名刀客是用左手刀的呀!且刀身细窄狭长,通体乌黑,正是江湖上传言的那样!”
他的同伴们起先还认真听着,见他越说越激动,连比带划的,且刚才四人都着实出了一身冷汗,只有这家伙明明是五人中功夫最好的,居然一直不出手,真是不像话。于是不禁渐渐侧目。
他们都受江湖上年轻人中的风气影响,对屿湖山庄,不说反对,但都有些不服气。跟谭玄过了手,虽佩服他武艺高强,但一时也不可能有亲厚之色,怎么偏这个程二傻子敌我不分呢?
谭玄向程俊逸点点头,算做招呼。扭头看向为首的向家公子:“你们几个来做什么?”
那人名叫向正歆,年纪最大,也最老成持重些,对谭玄一抱拳,口气还是颇为恭敬的道:“我们几个是结拜兄弟,出来游历见识。前几天在附近听说这里出了一桩灭门案,就想来看一看,想着能不能出一份力,为民除害……”说着说着也不禁有些赧然,这说的冠冕堂皇的,其实是觉得这事新鲜刺激,兼之又能有闯荡江湖的感觉,才商议好了来夜探。
谭玄如何看不出来,当下只道:“各位少侠真是侠肝义胆,古道热肠,不过既是做好事,也就不必蒙起面来,叫别人看见,反而可能误会。”
向正歆听了,脸上更是发热,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方把身上的夜行衣和蒙面巾都埋了。
程俊逸却又凑上前来,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道:“谭庄主,这里的案子是屿湖山庄管了吗?竟是您亲自来……”
谭玄顺势答道:“不错,此案我们屿湖山庄管了。还请各位少侠放心回去。只一件事,不要张扬在此地见过谭某……”
话未说完,只听后面屋门一响,几个青年侠少都震惊的抬眼望过去,没料到屋里居然还有别人。
只有谭玄不必回头就知道是谢白城走了出来。
他之前不让谢白城出来,是因为不知来者身份,不愿他牵扯不相干的事。此刻既知几人都是江湖正道子弟,也就无所谓了。
他见几人脸上都浮现出犹豫戒备之色,正欲做个介绍,谢白城却已经开口了:“宁河程家……你是程家老二?”
谭玄就看到那个有几分天真傻气的程俊逸脸上爆发出一片绚烂的惊喜,两个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脱口叫道:“谢哥哥!你、你果然也在呀!我刚认出谭庄主时还在想,你会不会也在!……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那个……见到你我太高兴了!”
他激动的快步跑上前,迎住白城。谢白城扶住他胳膊上下看看,失笑道:“你都长这么大了?我印象里你还是个小孩呢,整天跟在你哥屁|股后头。”
程俊逸道:“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我怎么能还是小孩子呢?”
谢白城又打量他身高:“你变化可太大了,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这要骤然遇见,哪里能认得出来!”
程俊逸却道:“但我一定一眼就能认出谢哥哥你的!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那么出众!”
向正歆等四人听他们说话,反应过来这人应当是寒铁剑派谢白城,但他长居京城,很少在江湖中露面,都不熟悉。只听闻过他是个离经叛道的,放着好好的少当家不做,和面前这位谭庄主交情匪浅。此刻二人果然同时出现,他们不禁好奇打量。
至于谭玄,他终于想起来,宁河与文州很近,程家与谢家交情也颇深。当年谢白城还在家当公子哥的时节,周围朋友里确实有个姓程的,看来应当是这小子的哥哥。
这都能遇上,世界也太小了吧。
那边厢谢白城和友人弟终于叙旧完毕,几个年轻人打了招呼后,觉得今晚这遭遇不太有趣,不愿久留。谭玄又叮嘱了他们一句出去不要声张,便等着他们离开。
哪知那个友人弟临走前又不甘心,突然转回身问谢白城宿在哪家客栈,他还想去拜访。
谭玄想使眼色让谢白城打发了这小子,可大概天色太黑没能传送到位,谢白城笑吟吟的告诉了友人弟。友人弟欢天喜地的走了。
谭玄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罢了,他们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光明磊落地查案子,他怕过谁啊!
那五个结拜兄弟又翻墙出去了,院子里复归寂静。谭玄回过头,就看到谢白城嘴角还噙着一丝回忆的微笑,不禁走过去扯扯他衣袖:“一个傻小子,有什么好忆旧的?”
谢白城瞪他一眼:“人家哪里傻了?不是好端端一个玉树临风的大小伙子!”
谭玄不屑的啧了一声:“玉树临风?我怎么没看出来?不就是个傻大个,看着挺缺心眼的。”
谢白城愤然道:“你跟人家素不相识,就打一照面,干什么就说人家缺心眼?别这么刻薄。”
谭玄一阵忧郁。谢公子说的如此义正辞严,他能说不对么?可是当着自己男人的面夸别人玉树临风,是不是不大好啊?谢公子大概是想不到的。唉,可能从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都比较容易缺心眼子。
他只好转换话题:“你刚在里面有没有发现?”
谢白城道:“里面黑灯瞎火的,你指望我能有什么发现?”
这话说的在理。
谭玄率先又回到房里,捡起火把重新点亮,再次探查起来。
翻找了半天,依然一无所获。
谢白城举了半日的火把,手也酸了,眼见着要无功而返,闲闲的说了一句:“说不定就是没有呢?”
谭玄停下来,站直了身子,呆了片刻,忽然侧头对谢白城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谢白城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几间房里的衣箱都被人动过,有些乱。”谭玄道。
谢白城一愣:“这里不是过了火?再泼水救火,到处不都挺乱的。”
谭玄摇摇头:“救火也不必动到衣箱里的衣物。”
“那你的意思是,有人翻找过东西?”
谭玄负手思索了片刻,还是摇头:“如果是被人翻找东西,整个都会乱七八糟。但我刚看到的,衣箱底层还是整齐的,只上一半乱了,与其说是有人翻找,不如说是,有人匆忙的取了衣服。”
这是怎么回事?两人对视一眼,谢白城迟疑道:“他们……收拾过衣物?”
“还有一件事,”谭玄蓦的一转身,环顾了一圈室内,“孟远亭一家被害,家里的仆从呢?如果说来者没有为难他们,放了他们离开,为何没人去报官?那小姑娘说是家里仆人到山间别业寻到她的,我一直以为是家里出事了仆人才去寻,但现在看来,或许是孟远亭派人去寻的,他知道要出事,已经收拾东西准备逃走了,其余仆人也被遣散了。”
“可是你路上问过她,出事前有没有哪里不对,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谭玄点点头:“她出事前两天就随人家出去玩了,倘若事出突然,她确实也不会知道。”
那么这就带来一个新的疑问,是什么事让孟远亭在突然之间感受到巨大的威胁,要仓促逃亡?
就凭那四个世家子弟?他们出道都没有几年,孟远亭能认识他们?就算孟远亭认得,又如何察觉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
但也不排除他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的可能性。
总之,这件事还要回去问问孟红菱才能更清楚些。
“咳咳,话说回来,我其实也发现了一个算有点奇怪的地方吧。”谢白城忽然道。
谭玄立刻向他投以询问的目光。
谢白城反倒有些不自在了,扭过头去,举起火把照向墙壁:“你到处探查的时候,我就发了会儿呆……然后就发现,这几间屋子里都挂着类似的画……”
谭玄顺着火把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墙壁上挂着一幅被烧去了一半的画,内容是一个翩然起舞的飞天仙女,彩帛飘飞,满身珠翠,肢体灵动,意态优美,只剩下一半也显得很有韵味。
谢白城引着他又去别的房间瞧了,确实每间屋子都有,保存最好的一幅甚至一个角都没燎到。
“厉害啊,白城!”谭玄一巴掌拍在谢白城肩上,脸上露出兴奋之色。
“这些画有问题吗?”谢白城初试牛刀就有斩获,也跟着高兴起来。
“不知道。”
谢白城刚扬起的唇角就凝固住了。
侧目去看谭玄,谭玄却还目光灼灼的盯着画:“现在还不知道,不过这挺奇怪的。家里挂一张飞天神女图倒也平常,挂这么多幅就有点……”他走上前去仔细看着画,还伸手摸了摸,随即手臂一抬,把画摘了下来:“先全都带回去再说!”
谢白城只好跟着他把几幅画一齐摘了下来。第二进的主屋毁损最严重,但仔细找了一下,也找到半幅残卷。第一进屋子里却是没有的。
把这些画卷起来,再用布条捆扎好,这就是他们今晚的收获了。
再度越墙而出,趁着夜色赶回城里。
城门当然早已紧闭。但这对谭玄而言并没什么。为方便行事,他随身会带两块牌子,一块是大理寺的大理寺丞,一块是京畿天狼卫的指挥使。这一次用的是大理寺丞的名头。守门军士也听说了本县出了灭门的案子,以为是京里来人查案,不敢怠慢,做好了记录,就放他二人进了城。
三更已过,整座县城静悄悄的,客栈也不例外,安静地卧在夜色里,似乎正做着黑甜的梦。
值夜的小二把敲门的谭玄和谢白城放进来,睡眼惺忪的看看腰间的刀剑,自是不敢问,只敢陪送笑脸。
跨上二楼,只有谭玄的屋子还亮着灯。
门虚掩着。推门一看,不出所料,孟红菱正绷着一张小脸,一本正经的坐在桌旁,时飞在一边陪着,见他们进来,立刻递给谭玄一个“我实在没有办法”的眼神。
谭玄则立刻回赠他一记“你真是没有出息”的眼神。
孟红菱一双大眼睛狐疑的盯着谭玄腋下夹着的那卷画。谭玄却不理会她,把画往谢白城手里一塞,拉开孟红菱对面的凳子,跨过去坐下,双目紧紧盯着对面的少女。
孟红菱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背,双拳紧握放在膝上。
被谭玄这样紧盯还真是……有点吓人。
他的眼睛像狼。孟红菱想。
“你说你家仆人去山中寻你,他为何去?见到你时是怎么说的?”谭玄开口问她。
孟红菱一愣,眨了眨眼睛,道:“他……他是奉我爹的命啊,他说,他说我爹叫我立刻回去……”
谭玄的目光立刻一变,锋锐如刀,孟红菱心下一凛,顿时怀疑自己说错了话,不由自主的在心里回头省视。
“你之前为什么不说?”谭玄又问。
孟红菱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期期艾艾道:“我、我忘了……我真的没想起来,我满脑子都是、都是……”她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谭玄叹了一口气,盯着她的目光放松了些:“你当时怎么想的?不觉得奇怪吗?”
孟红菱吸吸鼻子:“那人就说,老爷叫我赶紧回去,说有急事。他好容易找到我,已经耽搁了时间,我就忙骑上马往家跑,还以为是母亲病了,或二弟病了呢,结果路上就遇见了杨伯……”
谭玄又瞧了她一会儿,终于把头一侧,示意谢白城把画拿过来。
他抽出其中一张,在桌上铺开。孟红菱懵懂的看着这幅画,又抬头疑惑的看他。
“你家里挂了好几幅这样的画,你知道一共有多少幅,什么来头吗?”谭玄问她。
孟红菱想了想:“一共……一共好像有三十六幅?是一套的。有一次,爹爹出门做生意带回来的,说是机缘巧合得的一套哪个寺里的摹本,说很珍贵什么的,他很喜欢,我也不大懂。”
“三十六幅?”谭玄喃喃自语着,低头继续审视那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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