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对那五个人他没这么说,只说他和谢白城是初来乍到,可以从全新的角度来审视看待,或许能有什么新的发现。
那五人一开始并不疑有他,还觉得他的安排很有道理,都勤勉去做了。
但过了几天,尤其他和白城从秀岳县城里把卷宗都带回来了之后,燕雷平终于起了疑。
“谭兄弟,你压根就不是谢公子的什么跟班吧?”
谭玄站在书案前,手里抓着那本伪做了封面、但不慎露出了秀岳县县丞官印、因而身份已经暴露无遗的案件卷宗,望着书案对面环抱着双臂,一身磊落之气的燕雷平,面现一丝尴尬的僵硬。
燕雷平见他如此,抬手摸了摸下颌上刚刚露头的一点胡茬,做深思状道:“既然如此,连谢公子究竟是不是寒铁剑派的少当家也是要存疑了的。”
谭玄连忙道:“燕兄,实在是对不住,出门在外,难免有些不方便的时候。不过白城他确实是真的,我、我……严格来说我确实不是他的跟班,但把我当成他的跟班也没什么关系……”
燕雷平浓眉微锁,面沉似水地审视着他。谭玄心下有些发虚,这下好了,人家一片赤诚待他们,他们倒搞得像居心叵测了。
他正搜肠刮肚想着还能有什么话来挽回一下形象,却听燕雷平蓦地“噗嗤”笑了起来。谭玄抬起头,只见燕雷平眉眼舒展,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冲他挤了挤眼:其实我们早就觉得你们俩很可疑了,暗地里还合计过呢,只是一直没找到什么证据,现在么,”他抬起下巴朝谭玄手中的卷宗指了指,“‘人赃并获’了不是?”
谭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手按了按额角:“你们是为什么觉得我们可疑的?”
燕雷平“嗨”了一声,把手一挥:“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跟班,但哪有事事都是跟班拿主意,少爷乖乖听话的?”
谭玄怔了一下,旋即苦笑起来,冲燕雷平拱了拱手:“燕兄,还请你多担待了,我也不是故意要骗你们……名姓什么的都是真的,只不过……我是自衡都而来。”
燕雷平脸上顿时浮现出了然的神色:“京城啊……难怪会不方便说,京城毕竟是卧虎藏龙之地嘛。更何况你还能轻易搞到这种东西,”他又指了一下卷宗,弯起唇角笑了一下,“你这样有本事的跟班,换我也乐意要一个呢。”
几日相处下来,谭玄已然感觉到燕雷平为人很是宽厚和正,心胸朗阔。他出身的漠北燕家堡,在武林中也是颇具声名,自他祖父义金刚燕忠齐开宗立派以来,都以刚正不阿、行侠仗义而闻名大江南北。眼下燕雷平虽洞察了他的秘密,却丝毫没有怨言,也不显出什么生分,还如之前一样待他如兄弟,他不禁心生一份感激——之所以隐瞒真实身份,觉得解释起来麻烦只是次要,主要还是怕燕雷平他们作为江湖中人,对他和朝廷有瓜葛会有芥蒂。
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了。
谭玄不禁笑了笑:“燕兄既这样说,那以后若到了衡都,便去城外屿湖之畔寻小弟便是。小弟必是要尽地主之谊,任燕兄差遣。”
燕雷平哈哈大笑起来,伸长手臂,越过书案拍了拍谭玄的肩膀:“你既这么说,我便记下了!现在来说说吧,你们从官府那都打探了些什么来了?”
这话说起来却就有点伤感了,官府那边其实也没有多少有价值的线索。只不过因为案件频发,也引起了上一级成昌府的注意,知府特意派拨了一批经验丰富的巡捕来彻查此案。这批人快速地整合了几个地方发生的不同案子,试图从中寻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但目前还是不太成功,并不比燕雷平他们多知道多少。
这类案子有一个难处,那就是不是所有受害者都愿意报官。有些女孩,以及她们的家人,为着名节着想,倘若外人没有发现,便宁可打掉牙往肚里咽,不敢声张,这就导致所能收集到的信息不够完备。
不过谭玄说,按现在掌握的情况,最初的发案地是同谷县下的长松镇,地处秀岳山西南边约三百多里,随即一路北上,近两个月前开始出现第一桩少女掳掠案,随即案发地点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原本把有案子发生的地方标注起来,会发现几乎呈一条北上的直线,而少女掳掠案发生后,几个地点连起来,却差不多成了大半个圆形。
谭玄把官府捕快们画下的地图展示给燕雷平看,燕雷平俯身审视着,沉吟了片刻道:“这会意味着什么呢?”
谭玄手指向地图上的长松镇:“首先,从行动轨迹看来,这二人很可能是从西边或南边而来,一开始他们或许是打算一路北上,虽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在何处,但很显然,在中途他们的行动发生了变化。他们既掠走了人,又不可能带在身边,那总要有个安置的地方。”
燕雷平浓眉一轩,立刻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很可能把掳掠走的少女……藏匿在这当中的某个地方。”他张开手掌一比划,沿着那大半个圆形,画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范围。
虽只有拳头大小,但放到实地,却是差不多方圆二百多里的范围,里面还有大半属于连绵起伏的秀岳山,要想在短时间里找到几个人,真不啻是大海捞针。就算有足够的人手撒下去,真能找到些眉目的时候,他们说不定早已逃之夭夭了。
“很有这个可能。”谭玄背着手道,“虽不知他们目的为何,但也能大概推测一二。”
“难道真的……”燕雷平皱起眉,谭玄却了然般地摇了摇头:“官府也查了青楼,目前没什么异常。当然不可能一下子全部查到,总有些小门小户的不显眼。只是小门小户也不太可能有胆子做这样肆无忌惮的勾当。”
燕雷平叹了口气道:“我们这几日查了查当地一些不入流的小帮派,看起来顶多也就是地痞无赖的程度,倒不像能勾结到黑白郎君那样的人——这两人应该还是有些本事的,也狂妄的很。”
“对,”谭玄微笑着点点头,“这两人凭什么这么狂妄?还敢放话说报官也不怕,报官也抓不了他们。”
燕雷平迟疑了片刻,问:“凭什么?凭他们相信自己功夫过硬?”
“燕兄,你对自己的功夫有没有自信?”谭玄忽然问。
燕雷平脸上露出一抹疑惑,想了想,还是现出傲岸之色,挺胸道:“自然还是有些信心的,也是勤学苦练了快二十年了。”
谭玄又道:“那你有没有信心即使自己为非作歹,飞扬跋扈,也没人能奈你何呢?”
燕雷平立马摇头:“那倒不至于。且不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人总归是强中更有强中手的,哪就没人能奈何了。”
谭玄笑道:“这就是了,双拳还难敌四手呢,我看这二人如此狂傲,怕不单单是仗着自己有过硬的功夫。”
“……是有过硬的背景?”燕雷平也并不愚钝,立刻反应了过来谭玄的意思。
谭玄点点头:“他们似乎觉得即便官府,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那他们得是什么来头?”燕雷平紧锁双眉,忽然眼睛一亮,看向谭玄道,“莫不是……跟你一样来自京城?”
谭玄顿时笑起来,摆了摆手:“那不至于。我自衡都而来,衡都那些事,我还是比较清楚的,从没听说有这样两个人。”
燕雷平想了想,也挠了挠头道:“也是,要是京城人氏,干嘛要跑几千里路上巴州路这偏远之地来。”
谭玄蓦地把桌上卷宗合了起来,声音略提高了一些:“燕兄,他们的来路,我目前有些猜测,但也没有什么凭据。不过这也不是最要紧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他们的踪迹,找到被他们掳走的女孩的下落,时间拖久了,只怕他们会察觉出不对,悄悄逃走,再找他们可就更难了。”
燕雷平也赞同地点点头,直起腰杆,环抱双臂道:“确实如此。那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谭玄迟疑了一下道:“小弟我……倒有个粗浅的法子,但行与不行,我自己也没什么把握。”
燕雷平顿时急切道:“先说出来听听,咱们一起琢磨琢磨呗。”
谭玄深吸了一口气,左手在桌面上来回摩挲了几下,有些犹豫地开了口:“……我想的是,既敌在暗,我在明,找敌人困难,那不如不要追在他们屁股后头,试试看能不能把他们钓出来。”
“钓出来?”燕雷平皱起眉头重复了一遍,“你的意思是……设个陷阱让他们自投罗网?”
“不仅仅是自投罗网。”谭玄仿佛下定了决心,他抬眼看向燕雷平道,“他们的目标既是美貌少女,我们便给他们美貌少女,最好能借他们把人掳走的机会,追查到那些失踪少女的下落,给他们一锅端了。”
燕雷平疑惑地瞪大了眼睛:“给他们美貌少女……给他们什么美貌少女?”
谭玄道:“烟云派丁姑娘和纪姑娘相貌都很出众,又武艺高强,足以自保。倘若以她们为饵……”
燕雷平霎时间脸色大变,连忙摇手道:“这如何使得!她们……她们虽是习武之人,但终归是女孩子,那两个可是、可是作恶多端的淫贼!怎能止两位姑娘于如此险地?倘若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
谭玄苦笑了一下道:“若有别法可想,我当然也不愿两位姑娘涉险。不过燕兄放心,我的想法当然首先要保证两位姑娘的安全。咱们可以做一整套的伪装,你我扮做普通家丁长随,倘若黑白郎君当真上钩,不伤害两位姑娘的话,就姑且顺水推舟,如果对两位姑娘有一丝一毫的不利,咱们便就地擒住那二人。”
燕雷平还是摇头:“既如此为何不干脆就直接擒住那二人?擒住之后再逼问他们便是。要是被他们带走,那也太危险了。”
谭玄叹了口气道:“我也想过倘若能成功引他们上钩便直接擒住。可又不知他们是否还有帮手,或者背后有什么人。倘若他们没能及时返回,或者没能有什么联络,会不会在另一头有什么变故。所以最理想的状况,是让他们把人掳走,我们暗中跟随,也是一路保护。”
燕雷平想了一会儿,还是不赞同:“不行不行,你这个主意虽然不错,但两位姑娘……姑娘家总归名节重要,跟这种宵小牵扯,她们哪里能乐意……太、太委屈她们了。”
“委屈谁啊?”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女声,“哪个在讲什么‘姑娘家名节重要’,姑娘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们男子议论来议论去了?”
说话的正是丁露。
她和纪芷薇、谢白城一起从门外走了进来,随即兴致勃勃地看着谭玄和燕雷平道:“你们背着我们,悄悄地商量什么呢?”
其实今日燕雷平和丁露她们是商量好的,找准机会由丁露和纪芷薇绊住谢白城,他来找谭玄问个究竟。然而没想到他们俩之后干脆讨论起了案子,时间久了,谢白城既对丁露和纪芷薇总跟他没话找话感到疑惑,丁露和纪芷薇也担心他们这边别出了什么岔子,三人一路走过来,正好在外面听见了燕雷平说女子重名节的话。
燕雷平摸着脑筋巴子,看了谭玄一眼,“咝”地吸了一口凉气没有说话,谭玄则低头看着桌面,好像突然发现了桌子上的花纹很值得研究。
“说啊!你们俩刚才不聊得挺热闹吗?这会儿怎么变哑巴了?”丁露是个火爆性子,已经不耐烦地提高了嗓门,“不是说什么‘和宵小牵连’,谁啊,谁和什么宵小牵连了?”
眼看保持沉默下去是不可能的,燕雷平飞快地瞥了丁露和纪芷薇一眼,然后用大拇指往谭玄那边一指:“让他说吧,不过我得先声明,我是不赞同的。”
那三个人的目光顿时都聚集到了谭玄身上,谭玄没有办法,只好先态度良好地笑了笑,然后硬着头皮,把他刚才的计划又说了一遍。
别看他跟燕雷平说的时候一副振振有词、势在必得的样子,真当了丁露和纪芷薇的面,他也难免觉得有些心虚:倘若她们不乐意,甚至生气,他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哪有姑娘会愿意跟黑白郎君那样的无耻之徒有关联呢?
然而没想到,听他说完,丁露的眼睛蓦地亮了起来,握着拳,一脸兴奋之色道:“这办法好!这可比到处跟在后头追,还追不着好多了!”她说着又转头看向纪芷薇,一把挽起纪芷薇的手笑起来,“咱们联手,肯定手到擒来!”
燕雷平在一旁看着纪芷薇,稍微向前伸了一下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纪芷薇却似乎并没察觉到,她眨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看了看丁露,想了想,又看了看丁露。
丁露给她看得心里疑惑,不由道:“怎么?你不愿意?嗨,芷薇,你放心,师姐会保护你的!”她大喇喇地拍拍纪芷薇的肩膀,又凑近了,苦口婆心似的,“咱们是习武之人,可不是一般闺阁女子。师父不是也教导我们,习武一是为强身,二是为行侠仗义,惩奸除恶吗?咱们如果不能尽快把那两个淫贼抓住,弄不好又要有无辜女子受害了,如何能忍?”
纪芷薇对她笑道:“师姐,你误会了,我没有不愿意,只是……”
她抿起嘴唇,微微沉吟了一下,忽然转头看向谭玄:“谭少侠,能借一步说话吗?”
谭玄面露讶色,点了点头:“当然。”
纪芷薇便舍下丁露,向他走去,二人往旁边走了几步,离其他人远了些,纪芷薇凑近了谭玄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
燕雷平眼巴巴地望着他们,但纪芷薇既说了是“借一步说话”,那便是不想让其他人听到的意思,如果此时故意凝起耳力去偷听,那实在不够磊落,所以他强自忍住了。
好在他们也就说了片刻,谭玄扭过头看了看丁露,丁露刚刚就给自己师妹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此刻这般发展,她更是摸不着头脑。她性子急,一摸不着头脑就更急,于是她“哎”了一声,跺了一下脚,大声道:“你们到底搞什么啊!有什么话就说呗!”
纪芷薇终于抬头看向了她,语气中满含歉疚:“师姐,你可千万不要生气,你要相信,我是全心全意希望早些擒住坏人的。”
丁露道:“你说就是了,唉,我就怕你这不干不脆的劲儿,急死人了!你再吞吞吐吐的,我才要生气呢!”
纪芷薇这才温温柔柔地笑了一下道:“我刚才是想着,那些被掳走的女孩儿,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岁,师姐……师姐已经十九了,只怕不在黑白郎君选人的范畴里……”
丁露怔了一下,脸色变了几变,最后涨成了绯红,瞪了纪芷薇一眼:“你、你什么意思?我老姑娘了?那也不要紧,你不是十七吗?能盯上你也行,正好我还能专心保护你。”
纪芷薇忙道:“师姐,我叫你不要生气嘛!你才不是老姑娘,你是我最好的师姐!”她声音甜美,语调婉转,像个乖巧的小妹妹,丁露给她弄得晕头转向,哪里能猜得到,其实刚才纪芷薇找谭玄私下商议,重点压根不在她的年纪上,而是说她性如烈火,只怕到时怒气上头,不管不顾便打将起来,会坏了计划。
谭玄想想初见时丁露那寒光闪闪的剑尖,对纪芷薇的担忧深以为然。
于是他赶紧出来再补一句:“丁姑娘,你说的虽然不错,但倘若黑白郎君只盯上纪姑娘,只掳走纪姑娘的话,那纪姑娘独自一人,就太危险了。最好还是两个人一并被带走,可以相互有个照应。”
丁露愣了愣,心里总隐隐觉得哪里还有些不对,但一时又想不透彻,还觉得谭玄的话听起来也很有道理。
“那……该如何是好呢?”她皱起眉头,“让雪灵或者小曼上?可她们俩年纪太小了,我可不放心……”
雪灵和小曼是她们另两个师妹,一个十五,一个十四,让她们去做饵,确实不合适。
谭玄也有些为难,他当初设想的时候就是觉得有丁露和纪芷薇可用,才有了整个计划,但纪芷薇提出的担心也确实很有道理……让纪芷薇单独一人是不可能的,且不说有没有风险,燕雷平便是万万不会答应的——他可不会漏看燕雷平平日里和纪芷薇说话时的神情。又想看又躲躲闪闪,又想同她说话又结结巴巴,亏得他那样高大一个漠北汉子,在纪芷薇面前好像一只笨手笨脚的大狗。
燕雷平此刻也确实看着纪芷薇,脸色实在不大好看,他有些瓮声瓮气地问:“纪姑娘,你当真要去?”
纪芷薇轻轻“嗯”了一声,温声细气地道:“只要有成功的可能性,便值得一试。那些被掳走的女孩子多可怜啊,一定日夜盼望能有人救她们回家的。而且,”她冲着燕雷平甜甜一笑,“还有你们在嘛,我不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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