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随她的话一齐往窗外看,只见斜对面一个摊子上,店主在卖一种现做的点心,一个一个从炉子里烤出来,浅粉浅蓝浅黄浅绿,两头尖尖,中间圆圆,像一只只小小巧巧的鸟儿似的。
陈江意立刻从凳子上弹起来,自告奋勇道:“我去买些回来!”说着就往外跑了出去。
掌柜见他们是贵客,亲自端了茶陪笑着送上来。江眉舟拈起一只小小的青瓷茶盏,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华城,凑过去笑盈盈道:“这位陈公子对你真好。”
她应该是努力压低了声音的,但众人都是习武的好手,耳聪目明胜于常人,哪里能听不见?
萧万雪低头喝茶,一副“我是修道之人,不懂你们在说什么”的架势。
谢白城也只好埋着头,假装没有听见。谭玄则是悠哉悠哉地撑着桌子,望向窗外,看陈江意挤在人群中排队呢。
华城却只抿唇微微一笑,稍稍呷了一口茶。
谢白城偷眼觑她,见她虽然依旧是淡淡的样子,但他们毕竟是姐弟,这么多年一起长大可不是白相处的。从华城的眉眼间他一下子就看出来她正得意呢。
噫,看来陈二少爷的种种殷勤没有白献,前景一片光明。
谢白城在心底里默默叹了口气,真是无聊,他为什么要来看这种又酸又腻的戏码啊。早知道会这样,他还不如和谭玄两个人去逛逛呢。
但这个时候肯定没有站起来跑路的道理。算了,不如多尝几样当地特色的点心,也不算白来一趟。
正当他准备好好研究下桌上的糕点的时候,窗外忽然传来一个娇娇的女声:“哟,谢华城?挺闲的嘛!”
第177章
围坐在桌边的五人都应声望过去,只见窗外檐下立着一个穿着水蓝衣裙的少女,芙蓉如面柳如眉,满头珠翠映娇容,一双乌眸紧紧盯着谢华城,嫣红的唇角勾着一丝挑衅似的笑。
华城瞥了她一眼,只淡淡“哦”了一声。这姑娘名叫唐荻,乃是蜀中唐门的本家嫡出小姐,华城和她在新秀擂中交过手,把这姑娘给打得在台上跌了个屁股蹲儿,很丢了面子。这姑娘当时就气得红了眼圈,八成是记了仇了,现在碰巧遇见,主动跑上来打招呼,想也知道不会是出于什么友善的目的。
华城虽不想搭理她,但人家就这么站着不走,身份也非同一般,不好当真不理,只好又问了一句:“你有什么事吗?”
唐荻歪着头娇俏地一笑:“没事便不能同你打个招呼么?咱们不也算认识?”
华城扯了扯嘴角,冲她点了下头:“唐小姐好雅兴,来散散心么?”
唐荻眼波一漾,笑得更是美艳动人:“不过是瞎转悠转悠,哪里有谢三小姐的排场大?”
她说这话,当然是指华城这边人多,而且身份也都不凡,她自己身旁只跟了个比她高了一头的年轻男子,也是唐家人,谢白城认得应该是叫唐茆。唐荻在唐家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身边常跟着两三个年纪相仿的唐家少年,今天只有一个倒还有些奇怪呢。
华城是个直爽性子,并不擅长应付唐荻这样的姑娘,她还没开口,萧万雪先接过话头,微笑道:“我们也不过是正好凑在一块儿了,遇上唐大小姐也是缘分,不妨进来一起坐坐?”
唐荻瞥了他一眼,用鼻子哼了一声,纤细的腰肢一扭:“不必了,哪里好搅扰你们的兴致?”
她说着便要走,但就在将走未走之际,忽然抬起一只手掩住口,惊讶地挑起两道纤眉道:“呀,谢华城,你看那是什么?”
谢华城下意识地随着她的目光往下一看,只见桌上靠近她这一侧不知何时竟趴着一只足有龙眼大小的蜘蛛!通体乌黑,泛着五彩光泽,一看就非善类!
华城和寻常女孩儿一样,很怕各类虫豸,乍一见这样一只样貌凶恶的虫子吓得立刻尖叫一声,脚下一用力,连着凳子一起往后急退!
然而那只蜘蛛似乎也受到了惊吓,在华城往后退开的同时居然八足用力一跃,恰恰好从桌面上跳到了她的衣服上!
华城哪里受得了这个,急忙弹起来,抖动衣服,把那蜘蛛抖落在地,又迅速踏上一脚,只听清脆的一声咔嚓,华城脸上忽然泛起一丝有些古怪的表情,往后退了一步。
坐在她身边的江眉舟关切地起身搀住她,问道:“怎么了?”
其余人自然也都把目光投了过去,华城脸上的古怪迅速转化成了愤然,她蓦地一弯腰,用指尖拈起那只蜘蛛的残骸,众人定睛一瞧,才看出那竟是一只用极薄的铁皮打造的假蜘蛛!只是做得实在是惟妙惟肖,仓促之间又没人能一眼就看清楚,才都上了当。
华城指尖捏着半拉假蜘蛛,气的脸色发白,对着窗外喝道:“唐荻,你干什么?”
唐门最是擅制机关暗器,这种精妙的小玩意儿在别人那里恐怕算巧夺天工,在唐家人手里,就不算多稀奇了。唐荻既然在此,都不用多想,这种东西肯定是跟她有关系的。
但众目睽睽之下,唐荻却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眼皮子一翻:“你问我做啥子?我瞧见了还好心好意地提醒你呢!这又有错了?”
华城气愤道:“你敢说不是你干的?”
唐荻撅了一下娇艳的红唇:“跟我有什么相干?你们在座个个都是顶尖人物,要是我做的,能瞒过你们八只眼睛吗?”
华城顿时语塞,她把目光往周围扫了一圈,心里也泛起疑惑,确实,她刚刚一直看着唐荻,唐荻确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就算她能被糊弄过去,在座的还有眉舟和谭玄,他们俩身手那可是一等一的好,绝不可能毫无察觉。唐荻要是能瞒过他们这边四个人,那她祖母唐老太太现在就可以把掌门之位传给她了。
但若不是她干的,这玩意儿又是哪里来的?眼看唐荻笑眯眯地就准备走了,华城连忙出声叫住她:“你别走!”话音未落,她的秀眉忽而一蹙,失声哎呀叫了起来。
谢白城坐在临窗的位子,本来一直听着姐姐和唐荻说话,在唐荻说跟她无关的时候,他就下意识地扫视了一圈店内,恰好看见一个蓝色的背影正从离他们不远的一张桌后往门口去。
难怪唐荻身边只带着一个跟班——电光火石间,白城心中已然明悟过来,准是唐荻早就发现了他们一群人,暗中叫了人趁他们不备混进店里,然后自己现身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和华城身上时,那个早先混进来的人就悄悄投了这么个假蜘蛛来吓唬华城。搞这么一套也就是想叫华城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个脸,以平擂台屁股蹲之愤。
但他还没来及开口指出这一点,华城就突然叫了一声,脸色忽变。
白城担心姐姐,急忙探头望过去:“怎么了?”
却见华城下意识地扔了那半只假蜘蛛,举着手,脸色苍白。白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她的手,只见华城纤长白皙的手指上赫然出现了一串小红疙瘩!而且那红疙瘩竟还在飞快地蔓延,眨眼间手心和手腕也都出现了红疙瘩的踪迹!
萧万雪手疾眼快,立刻手腕一翻,用一只空茶碗盖住了那被抛在桌上的半只残骸,以防上面有毒素会进一步蔓延影响到其他人。
华城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猛一跺脚,对着窗外叫道:“唐荻,我们有什么仇什么怨?你要做这种事!”
唐荻脸色似乎也有些僵,看着华城的手,又看看另外三人齐齐投向她的目光,脸上挤出一丝故作镇定的笑:“我刚刚说过了,跟我没关系,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华城瞪着她大声道:“你再说一句跟你没关系试试?”她尚且无事的那只手已然按在了腰畔的剑柄上。江眉舟讲姐们儿义气,见华城好好的被暗算,动了真怒,也同仇敌忾,眉毛都竖了起来。
萧万雪毕竟是身为东道主的逍遥派弟子,总不能看着双方当真动起手来,忙起身打圆场:“谢姑娘,你手怎样了?”又扭头对窗外道,“唐姑娘,姑且不论是谁干的,你们唐门见多识广,对这些机关暗器的东西了解多,眼下还请给个见教。”
华城对唐荻怒目而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伎俩,也就你们唐门奉若至宝!还装模作样呢!”
听她这么说,唐荻也动了气,刚才萧万雪说话时露出的一丝犹豫,瞬间不见了踪影,恶狠狠地瞪着华城道:“龌龊伎俩?江湖上捧着金银珠宝来求我们的人多了去了!卖不卖还得看我们心情呢!你们就有什么多了不起?便教给你做机关的本事,你那笨手也学不会!”
“你!”华城为之气结,说话这会子,红疙瘩不知怎地,竟已攀上了她粉白的脖颈,往脸颊去了!
谢白城在一旁当然是着急又担心,既恨唐荻心胸狭窄弄这下作手段,又气华城怎么那么莽撞,敢一脚踩上去也就算了,怎么想得起来敢徒手去拿?而且都这时候了,怎么还一个劲只顾着跟唐荻吵嘴,倒是先把解药赚到手啊!
他忙站起身来,先问华城:“姐,你到底感觉怎样?痛么?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华城愣了一下,目光从唐荻脸上移到弟弟身上,抿了下唇道:“痛倒不痛,就是痒得厉害。”说着脸上露出明显地忍耐神色,显然正强忍着要去抓挠的冲动。
江眉舟忙道:“可不能抓!有些药一抓就完了!”她说的是江湖中有些歹毒的毒药,沾上肌肤就奇痒无比,倘若能忍住还好,忍不住一抓,就会皮开肉绽,肌肤溃烂。对于华城这样的青春少女,那可就太恐怖了。
华城自然也是明白的,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谢白城转头对依然一脸倔强立在窗外的唐荻道:“唐小姐,唐家和我们谢家素来也没什么怨仇,你这样对我姐姐就过分了。”眼见唐荻脸上浮出不服气的神色,大概还想辩驳说跟她无关,谢白城把手一抬,做出阻止的手势,“你不必说了,刚才有个蓝衣人从店里出去了,我猜不是唐芦,就是唐茯。东西是那人暗中放过来的,是也不是?现在咱们也不必打这个官司了,你赶紧把解药拿出来,我们就当今天的一切只是你跟我姐姐开的个玩笑,你看行否?”
他这番话说的既有礼有节,也有理有据,更不卑不亢,和和气气的,也算给了唐荻一个台阶下。他容貌又清秀俊雅无双,给这番话立时更添了一份说服力,让人不由得就要点头赞同。
唐荻脸色稍和,望了谢白城一眼,张了张口,似乎已然同意了,但就在她要说话的一瞬,她忽然又把头一扬,一咬嘴唇,挑衅似的看向白城,冷笑一声道:“小谢公子倒真是个会心疼姐姐的好兄弟,我要也有这么个贴心的兄弟就好了。这么着吧,我还是得说清楚,事情不是我做的,你们都有眼睛,都看得清楚,我没动手。不过呢,这种药,我还是识得的,其实没什么大危害……”她话说到这里,视线望茶馆里一瞅,见里面几人看她眼神都是不善,赶紧把话头拉回来,“咳,对症的药我也是的,小谢公子,”她冲着白城娇娇地一笑,“你便叫我一声好姐姐吧,叫一声,我便立刻把药给你们。”
显然她是不想轻易就把药交出来,还想讨到些便宜,也就算她找回场子了。
谢白城一下子也气结了,听说过蜀中女子泼辣刁蛮,可也没想到会泼辣刁蛮到像唐荻这样。这在他们越州女孩子身上实在是无法可想的。
那边华城也气得脸都歪了,江眉舟嚷嚷着“你好大的脸”,萧万雪慌忙要阻止她拔剑砍人,谢白城正在纠结要不要叫着一声“好姐姐”,忍一时之气,先解华城燃眉之急。
忽然之间,一只手臂蓦地攀了上来,动作自然又娴熟地环过他的脖颈,把他往后拉过去。
他坐在窗边,他旁边坐着的就是谭玄。这个时候能揽着他脖颈把他拉过去的,只有谭玄了。
他往后侧倒过去,感到自己碰到了谭玄的肩头,与此同时谭玄的声音也懒洋洋地响起来:“唐大小姐,你可真能闹腾啊。你这样精力十足,想必令祖母唐老太太听说了,会十分欢喜。你那个庶出的大哥唐获,也一定会非常开心吧。”
第178章
这里面含着唐家的一桩“秘辛”——说是秘辛,其实在江湖里基本也算是人尽皆知了。这一代的唐家掌门人唐潮子嗣上很是艰难,努力了大半辈子嫡出的也只有唐荻这么一个女儿,另外还有个庶出的儿子唐获。
唐荻虽是女孩,但自幼聪明伶俐,在制造暗器上很有天分。而她爹唐潮虽是掌门人,但从小被寡母唐老太太拉扯长大,唐老太太生性要强,做事利落,比性格软弱、资质平平的儿子更有权威,被视为当今唐门的实际执掌者。
论理这掌门之位该传给身为男子的唐获,但唐荻天分上更胜一筹,也更得祖母唐老太太喜爱,唐家内部也暗暗分为了两派,一派是唐老太太的拥趸,支持唐荻未来继任掌门之位,一派则认为祖宗之法不可废,就算是唐老太太,也只是隐在儿子身后垂帘听政,唐荻这么个小丫头凭什么?掌门之位终究该是唐获的。
唐潮软弱,在母亲的决议面前向来不敢说什么不是。但到目前为止,唐老太太在掌门继任的问题上,并没有明确表露过意思,只说该能者居之才是正理,才能把唐家发扬光大。既这么说了,唐获唐荻兄妹就只好各自争先,卖力表现,不但要在唐家传统的暗器机关上做出成绩,还得全面发展,懂经济会做人,以彰显自己是“能者”。
唐获知道自己天分不及妹妹,出身又差了一截,便着力在为人处世上下功夫,对待唐门中人、江湖朋友,都是亲热和气,很得人缘。唐荻却从小被娇宠惯了,大小姐脾气不是那么容易改掉。
在唐门内部,她是珍珠,她是明月,被人捧惯了,新秀擂上输给谢华城,很觉得丢了面子,下不来台,这么伺机报复,做个小小的恶作剧出出气,她是开了心了,但无疑是得罪了谢家。得罪了谢家不说,萧万雪和江眉舟都在场,无疑也是驳了逍遥派和凤凰院的脸面,这可就不是小问题了。
倘若唐老太太知道了这件事,恐怕对唐荻的气量心胸就要再做思量了。这么点小事都要寻机报复,如何能执掌门派,如何能好好地与武林同道们来往,把唐门发扬光大?而以长袖善舞、广结善缘闻名的唐获,还不得捂着嘴偷着乐?这正是他擅长的,妹妹犯了错,可不更显出他的好来了?
唐荻被谭玄点破这一点,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不一会儿又变得白惨惨的,再一会儿又有些发青。末了绷紧了嘴唇,蓦地探手到怀里,摸出一个扁扁的雕花锡盒,扬手往窗里一扔,谢白城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唐荻才耷拉着嘴角道:“这、这确实跟我没关系,你们、你们也没证据说跟我有关!但她这、这疹子吧,我倒是有药能治,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不涂药,两三天也就能好的,大、大惊小怪什么呀!”
谢白城用手指推开盒盖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块淡青色的药膏,他凑近鼻端闻了一下,是清凉芬芳的味道,至少不像什么坏东西。
他冷着脸看着唐荻道:“这真的是药?你别又玩什么花招!”
唐荻气得又竖起了眉毛,但暼了一眼在谢白城身后似笑非笑盯着她的谭玄,把刚涌到嘴里的话又咽回去了,只老老实实地道:“当然是药了,好好的我玩什么花招?都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华城却捂着脸跺着脚,带着哭腔道:“别人的脸都这样了,你还说没什么大不了?!”
唐荻心虚地瞧了她一眼,嘴里嘀嘀咕咕:“……谁让你直接上手就拣来路不明的东西嘛……要、要是不摸自己脸也没事……”
她还要再说,江眉舟已经狠狠瞪过来了,唐荻一缩脖子,全然没了刚才得意洋洋的气焰,低眉顺眼地道:“你、你擦了药很快就会好啦,我……我过两天去看望你。”话音未落,就带着她的两个小跟班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这边厢药膏已经在众人手里转了一圈,眉舟拿了在自己手腕内侧试过,萧万雪也用指尖挖了一小块细细碾开,凑在鼻子前闻了又闻,二人皆点头确认没什么问题,才交到了华城手里。
华城刚要涂药膏,那边厢陈江意终于买了点心回来,一头扎进店里便发觉了不对,慌忙三两步赶到桌前,低头望向华城都脸,便一叠声地道:“谢姑娘,你这么怎么了?怎么回事呀?”
华城本来情绪刚刚平复下一些,被他一问,顿时又气起来,脚往地上一跺,带着哭腔恨声道:“都怪唐荻那个臭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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