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桌边,才发现蒸笼下压着一张纸,其上是银钩铁画的三个字:
「对不住。」
沈樾之一下就知道这是谁送来的了,他哼了一声,将纸条揉成一团丢到了墙角,而后双眼放光地盯着蒸笼。
掀开蒸笼,香气更甚。一只只透着黄的薄皮小笼包整齐排列,夹起一个咬开,满嘴都是香津津的汁水,咸香软糯,鲜得他眼睛都亮了。
啊,这是,他最喜欢的人间吃食——蟹黄小笼包。
沈樾之忍不住一个接一个,吃得两颊生香、嘴唇油亮,那些笼在心头的愁云顿时淡了许多。
用过了这等美味,他自然是心满意足,出门时脸上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游长赢见到他,直呼瘆得慌。
“游长赢,上回我帮了你的忙,这次换你帮我一次,如何?”他扯着游长赢的袖子摇了摇,“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帮我想想法子,将现有的仙门及传音方式都抄给我一份就行了。”
“这还不叫难事?你知道收集齐三十三仙门的传音方式有多麻烦吗?”
仙界中,绝大多数都是飞升的人修,据传,连天帝都是以人皇之身得道成仙,而后才问鼎仙界。飞升后,仙人便以生前的功德多少与修为高深论资排辈,得到天道分封的称号和宝地。
虽说封号大多不会变,但仙人们的地位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如裴渊仙君这般后飞升,却因功绩与修为大幅提升、人间香火暴涨而跻身上层的仙人并不在少数。说到底,仙人也是需要终身修行的,若想要在仙界争得更多权势,势必要付出比他人更多的努力。
至于仙门,便是那些在仙界举足轻重的大仙者,自行开辟出一方洞天福地后,开创的修行门派。他们往往招收想精进修为的仙人,向他们传授仙法、指导修行,以此来换取诸多好处,甚至是效命。
当然,开设仙门与否只是个人选择,开设仙门并不是易事,有很多仙人会因为种种考虑而放弃。久而久之,仙界渐渐形成了三十三仙门争锋的局面,其中以凌霄门为首的三家大仙门,权势之大不可言说,就连天帝也不得不礼让三分。
沈樾之无奈地道:“我知道,但我想参加青羽会,所以不得不试试看,能不能找个仙门收了我。”
听了这话,游长赢更是面色怪异,他将沈樾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你?”
“你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
“不是大惊小怪,而是青羽会原本就不是我等仙侍能掺和的事。你刚上仙界,恐怕还有许多事不清楚,这青羽会一开始是为了试炼仙门子弟的修为,仙人们观赛作乐,倒也算是趣事。后来,不知从何时起慢慢变了味道,变成了仙门争奇斗艳的赛事,个个都想推举自家子弟……他们都认为,若能在神君那入了眼,与赢得登天之梯无异。”
游长赢说的这些,作为参加过一次青羽会的人,沈樾之又如何不知。
青羽会,早已成为仙门诸位少主的出风头大会了。
仙界之中,若是一对仙人道侣结合,孩子也必定是天生仙体。这些仙人的子嗣,自小生在灵气最足的宝地,吃着数不尽的仙草灵药长大,习得毫不藏私的仙门术法,渡劫飞升时更会有父母护法,不费吹灰之力。
他们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即便年轻了一些,也与那些苦苦修行的仙人不可相提并论。
有些人竭力去追寻的终点,却只是他们的出生之地。
“我知道,我也就是去玩一玩,万一歪打正着叫我拿到名次了呢。”
见沈樾之仍是那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游长赢也急了,他指着沈樾之,气急败坏地叫道:“你参加青羽会,被仙兽伤了还算好的,若是被那些不好惹的仙门子弟下绊子伤着了,你连个喊冤的地方都寻不着!”
“不会的,我有分寸。”沈樾之对着游长赢挤了挤眼睛,“我就知道你担心我,我们长赢还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鱼。”
游长赢被气得七窍生烟,抱着双臂,说什么也不理会沈樾之了。
沈樾之见状便不再多说,只是走到一旁,自若地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把弓,练起了法术。
游长赢原本想见缝插针地说沈樾之两句,好让他打消这可怕的念头,可他在一旁看着看着,居然看入了迷,看到最后,忍不住出声惊呼:“沈樾之,你藏得够深的!”
他是个武痴,平生最爱的就是修炼,也爱到处找人比试,若是遇上了什么感兴趣的招数,他就算舍了命也是要讨教一番的。
平日他对各家仙术仙法都多有研究,也对仙界各位仙君的功法了如指掌,可沈樾之这自成一派的法术,却是从未见过!
“你老实说,你这些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游长赢绕着沈樾之走了一圈,啧啧称奇:“你所使的法术,并不似其他仙君那般繁复华丽,反而古朴简练。但若是仔细看来,你这一招一式间,蕴藏着巨大威力,绝非儿戏。
“这般深入简出,必是早已对仙家百术融会贯通的大能,耗费诸多心思,才能想出的招式。若非要说和谁像,我看是多少带些神君的影子,可神君从来也没用过这些,当真奇怪啊!”
游长赢不知其中来由,可沈樾之却是十分清楚的,他从未拜过师,这些法术,都是……都是前世贺吟教给他的。
这么多法术,自然不是一日能学会的,想起来,从他和贺吟结为道侣起,贺吟只要与他待在一起,便时不时教他几个法术。
一开始,沈樾之还当这是“情意绵绵剑”一般的情趣,自然很是享受,可后来,他简直是苦不堪言,无处可逃。
贺吟教授法术时,对他十分严苛,不许一日懈怠。要说贺吟不愧是执掌三界公道的神君,连这事儿都是奖惩分明的——他若是偷了懒,贺吟就会把他捉进房中打屁股,打得他眼泪汪汪,求饶告错才肯停下。
但,若是他学得好,贺吟就会……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那时候的沈樾之,为了这一个吻,让他上刀山下火海都是肯的,更何况不过是学几个仙术。于是,他每日清晨、夜晚都会温习法术,走火入魔到梦话都在吟法,使尽浑身解数,只为挣那一份奖励。
沈樾之想起那时候的自己,自己都想发笑,恐怕那些痴态,贺吟也早看够了吧。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也算是学到了真东西的,这些法术,即便他此刻封印未解,使出来依旧是威力非凡,至少给了他在青羽会一争高下的底气。
“法术是我偶然习得的上古秘法,你也想学吗?”沈樾之看着面前这条急得团团转的傻鱼,故意拉长了声音,“想学也不是不成,之前说的那三十三仙门的传音方式……”
“我来找我来找!”
哦豁,有鱼上钩了。
…………
自打从游长赢那处得到消息,沈樾之就挨个给传了信笺。他一边等一边练习法术,不知不觉间,半个月就这样过去了。
眼见着离报名截止的日子越来越近,沈樾之却一封回信都没收到,终于在截至当日,他按耐不住,抱着“实在不行,就自创个仙门好了”的心态,来到了仙界的琼华揽月阁。
据传此处原本是天帝特意为神君准备的一处行宫,可神君向来不爱热闹,就算下界也多是在人间行走,并不常往仙界去,因此被空置多年,只有青羽会再次开启之时才会重开,作为筹办青羽会的场地。
青羽会历年来都由照华仙子主管一干事宜,可她也不会时时都住在阁中,而是指点了座下几人坐镇其中,负责处理报名以及其他事宜。
沈樾之一踏进阁中,便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他知道,他与此处的光鲜亮丽是极不搭调的,可来都来了,也只好硬着头皮去报名了。
到了里间,只见里面坐着一男一女,那男子见了他更是满怀恶意,讽道:“这是哪来的野山雀,竟敢闯入琼华揽月阁,也不怕脏了神君的地界!”
女子面色柔和,轻声问道:“这位小友,此处的人都是为了青羽会而来,你是否误入此地了?”
“不是误入……”
沈樾之喉咙干得发痒,他感觉得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视线都黏在了他身上,嘲讽、不屑、不解,重重叠叠,仿佛一张大网压在他的头上,“我就是来报名的。”
“你?”男子捧腹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尖利又刺耳,“你是哪家仙门座下的?怎么会有人收你这样灵力低微的山雀做弟子?”
“我……我没有拜在仙家门下,我是被带入仙界的仙侍。”沈樾之脊背挺得笔直,咬了咬唇,而后坚定道:“我来,只是想为自己报名,若是可以,还请二位通融一下……”
“嘿!”男子尖利十足地打断了他的话,“那要是都像你这样,个个要我们‘通融’,这青羽会还办不办了?你到底是哪家的仙侍,竟这么不懂规矩?一点正经的仙法也不曾学过就罢了,连规矩都没人教过吗?”
这一番话已是极尽嘲讽了,说得沈樾之面皮发烫,十分难堪。
女子此刻也是秀眉微蹙,劝道:“小友,不是我们不近人情,而是青羽会远比你想象的危险,参与的诸位都是赌上性命,来争头名的。你身后无人作保,若出了什么事情,那……”
“谁说他无人作保?”
此时,一道极冷的声音自沈樾之背后传来:“不知以九重天为仙门、以我为仙师为他作保,够不够格?”
沈樾之还未回头,肩膀就被人紧紧揽住了,他抬头,正对上那人沉沉的目光。
“回去……再同你算账。”
贺吟低下头,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在沈樾之耳边这般说道。
第8章 叫我师父
沈樾之双颊一红,还未待他说些什么,就被男子抢了白:“哎哟——竟是我有眼无珠,不知道这位小道友竟是神君座下之人,该罚该罚!”
贺吟眼皮都未抬,冷哼一声,“他现在有资格参加青羽会了吗?”
女子立刻附和道:“神君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位小友若是肯代表九重天参赛,那简直就是青羽会从初办至今,独一份的殊荣。既是神君的意思,那我现在就为小友将名字记上。”
正急着落笔,这才发现还没问他名字,女子尴尬一笑:“这位小友,请问名号是?”
沈樾之:……
你们俩,要不要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仙界这地方,果然全是人情世故,他这种小人物喊上百遍千遍,都不如贺吟的一个屁好使。
心中虽是这般抱怨,但沈樾之不敢表现出半分,只应答着仙使一个个问题。
贺吟就站在一旁看着,直到流程结束,他才算是缓和了些脸色,对那两人微一点头,像是拎着猫后脖颈那样将沈樾之提了过来,随后带着沈樾之回到了九重天。
刚一落地,沈樾之就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可贺吟将他一把拽了回来,沈樾之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再一抬头,贺吟离他咫尺之遥,正似笑非笑地地瞧着他。
沈樾之硬着头皮叫了一声“神君”,悄悄抬眼去看贺吟。
那人双手抱胸,将沈樾之用目光上上下下剐了一遍。一张口,就很是讨打:“叫我师父。”
“什么?!”
这也太羞耻了——向前道侣叫师父什么的,真的太过了!
瞧着沈樾之瞪大的双眼,贺吟微一挑眉,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还想不想参加青羽会了?”
他竟是连威胁都用上了?!
一时间,沈樾之又羞又恼,是真的很想一晕了之。
他垂着头,盯着自己脚尖,只露出一截白皙柔软的脖子给贺吟。
“现在怎么梗着脖子不说话?你刚刚可硬气得很。”贺吟语气很是寡淡,话却如平地炸雷般,“对我就是这般态度……是因为你笃定,我会纵着你吗?”
沈樾之心上似有人敲了一锤,心音霎时间就乱了,招架不住地向后退去。可他退一步,贺吟就进一步,直到他的背抵上了墙,退无可退时,贺吟才微微俯身,侧着头问:“为什么不说话?嗯?是怕我,还是不屑于和我说话?”
“我……我有点害怕。”沈樾之是真的怕,怕到不敢掀起眼皮,看一眼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沈樾之只觉得头顶传来一声模糊的哼笑,他受不住地将眼睛紧紧合住,向后缩了缩。
半晌,耳廓处传来一阵阵热流,好像一片羽毛在他心间搔来搔去,“是吗?可我感觉,放眼三界,你最不怕的就是我。”
“怕、怕的。”过了许久,沈樾之才从嗓子里挤出细若蚊蚋的声音,“……师父。”
这两个字一出,沈樾之感到压迫着他的力道立刻就松了,他挣扎着站稳了身子,就听贺吟轻咳一声,侧着身道:“既然你是代九重天出战,用的又是我的名号,那就不要输得太难看了,别给我丢人。从今日开始,你便每日清晨来我这里修习法术吧。”
沈樾之实在是乱的很,因而也没有注意到贺吟那掩在发中、早已红透的耳根。他胡乱嗯嗯两声,答道:“是,我定会全力以赴。”
“除此之外,有一点你必须牢记。”贺吟正了神色,一双幽蓝的眸子闪了闪,“不论如何,输赢始终在生死之后。”
沈樾之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还有,这物件你拿着。”贺吟从袖中取出一物向他抛来,沈樾之没看清就捉在手里,打开手掌,才发现那是一块鸽血红的宝石。
这东西……他并不是第一次见。贺吟上辈子也送过他一模一样的。
“这是传音法器。我设了法阵在上面,若你遇到了危险,无需灵力,只需用手轻叩三下,就可以将音讯传到我这里来了。”贺吟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低哑,“遇到危险了不要总想着自己硬撑,要跟我说,记住了吗?”
沈樾之闭上眼,他想起来,在他跳崖前,曾用过此法器试图联络贺吟,可是结果呢?
“神君,用这法器真能联系到你吗?”沈樾之把玩着宝石,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贺吟点了点头,目光很是幽深,“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一定不会迟了。”
“好,那就多谢神君了。”沈樾之盯着贺吟的双眼,唇角微微提起,“神君如此体恤仙侍,简直是天上最好的主人了。”
他并不信贺吟的话,也不打算用这玩意儿,更不会再傻到将自己的性命托付他人。不过,这东西毕竟是他主子给的,怎么也得装装样子,不能一副不识好歹的模样。
此时,有一仙侍匆匆而来,行礼后道:“神君,九重天外有人求见。”
贺吟想也不想就拒绝道:“不见。”
仙侍一愣,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上面雕着一正一反两条锦鲤,形似太极,佩上隐隐有灵光流动。玉佩下挂着一道明黄色流苏,使得这块玉佩极为显眼。
“神君,这位来客说,若是神君拒绝,就将这块玉佩呈上……”
他话还未说完,贺吟便面色骤变,片刻后竟是改口道:“让他进来。”
沈樾之也认得那块玉佩——这是出自贺吟师门的玉佩,只有太和门中亲传弟子才能拥有此信物。
贺吟曾讲过,他师父虚宁仙君已近神境,是个大能。怪的是他创立太和门多年,行事极为低调,只收过两个内门弟子。
这两个弟子,就是贺吟,以及早他几十年入门的师兄,宿光。
贺吟的双鱼佩早被妥善收起来了,那么,这枚双鱼玉佩再次现世,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贺吟他师父虚宁仙君又破天荒地收了弟子,要么,就是另一块玉佩的主人宿光,死而复生了。
“见过小师叔——”
门一开,一股兰花香气便扑面而来。沈樾之循声望去,登时瞪大了眼睛。
远远走来一人,高高瘦瘦的,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未曾戴冠,只以一根蓝色长带将头发松松挽起,别了一根白玉簪子以作固定。
他、他……?
难道还真是宿光活过来了?!
沈樾之顿时感到一股天旋地转,后背冷汗直流,他努力地眨了眨眼睛,竟看不清这人的面容了。
“你是哪位?”贺吟的声音勉强让沈樾之清醒了些,他见贺吟向旁边撤了一步,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那人的触碰,“宿光仙君……是你什么人?”
“小师叔,我名为言昱,是师祖替我师父收的徒弟,也是我师父——宿光仙君,族中的后人。师祖在外游历时,偶然与我相遇,算出我与师父有诸多仙缘,便替师父将我收入门中。喏,以此玉佩为证,小师叔便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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