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樾之今时不同往日,他背后可是有人撑腰了,于是骄傲地叉起腰道:“我不会再……”
话还没说完,就被榴娘抖开衣服的声音吓得一哆嗦。他跟隐鹤一同看去——那是一件雪青的舞衣,以金线绣成的紫藤花盛放在薄纱半臂之上,束腰以银缎佩紫环,其下一条薄纱灯笼绔,繁复又美丽。
隐鹤眉头一挑,目光不动声色地在沈樾之与舞衣间徘徊,而后拽了一下沈樾之,附耳道:“突然想起来,我袋中的灵石还是有限。”
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的沈樾之:?
在沈樾之质疑的目光中,隐鹤开始脸不红心不跳地讲瞎话:“千瞳阁的拍品个个价值连城,比起其他买家,我未必有胜算……若有法子能再多赚一点,更为稳妥。”
沈樾之:……那请问刚刚是在装什么?
沈樾之看着那套颇有情趣的舞衣,沉默了。
…………
没有办法,沈樾之只能硬着头皮准备上台的事情。
登台前一日,沈樾之去找隐鹤,想与他提前排演一遍,为此改特地带了一碟亲手做的桂花酥。
他对桂花酥很有自信——这是贺吟从前最喜欢的几样茶点之一,他从前世就常做给贺吟吃。无论是做法还是味道他都调试过无数次了,鲜少有人会不喜欢。
沈樾之不知道隐鹤在哪,只好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去寻,最后找到隐鹤的时候,他背上的汗已将衣物都打透了。
隐鹤正倚在栏杆上,垂眼看着来往行人,不知在想些什么。灌进的狂风将他衣袖吹得鼓胀,使他清癯的身形被勾勒出来。不知为什么,这一刻,沈樾之感受到了他的孤独。
“扑棱棱——”
抢在沈樾之开口前,不远处传来一阵振翅声,紧接着,一只头顶三根羽冠、颊点两团嫣红的玄凤鹦鹉从窗外飞了进来,自如落在少年的肩膀上。
霎时,沈樾之僵立在原地。
这、这不是贺吟养的那只玄凤鹦鹉吗?!
第22章 怎会如此阴魂不散
沈樾之呼吸急促起来,转身就想跑,可腿脚不听使唤,绊了一下,竟是摔坐到了地上。
食盒坠地,一阵乱响,引得窗边人望了过来。
“怎么了?”
隐鹤这般说着,迈开步子朝他走了过来。他肩上的玄凤鹦鹉扇着翅膀飞了下来,停在了滚落出来的糕点旁,低头啄了一口,仰着脖子叫道:“甜润,桂花香,蜜味浓……”
这下沈樾之更加确定,这就是贺吟养的那只——除了它,哪里会有未开灵智就会说人话,且只会评价味道的鹦鹉?
他看鸟的眼光不会错!
可是,这只玄凤鹦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停在了隐鹤的肩上?是否说明那人就在附近,抑或是,隐鹤就是那个人?
衣袖轻拂,从中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作势要去扶人。沈樾之下意识就打开了他的手,“啪”的一声,玉白的手背立刻就红肿了起来。
“你打我。”隐鹤垂眸,手蜷缩进了袖中,“……我是做错什么了?”
沈樾之紧紧抿着唇,生出一阵悔意,于是避开隐鹤过于炽热的目光,问道:“这只鹦鹉,哪来的?说实话。”
“它吗?”隐鹤淡淡扫了一眼玄凤鹦鹉,语气十分随意,“回来的路上顺手捡的,可能是和主人走散了。本来想着它会说话,让它说两句吉祥话逗你开心,你若是讨厌,我放走就是了……有必要这么凶吗?”
沈樾之狐疑地看着隐鹤,瞧着他拎着鹦鹉的两只翅膀,走到窗边朝外一丢,那鹦鹉当真就拍了两下翅膀,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是我多此一举了。”隐鹤神色黯淡下去,声音轻得堪比一粒落雪。
隐鹤这个样子,倒叫沈樾之心里过意不去了,伸手就要拉人,没想到隐鹤将身子轻轻一扭,袍袖在空中荡出一个弧度,不让他抓住。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嘛。”沈樾之从地上爬起来,“我不该不问清楚就怀疑你,别气了好不好?尝尝我亲手给你做的桂花糕,魔界没有桂花,我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到的呢。”
隐鹤神色这才缓和了些许。他睨了一眼沈樾之,“这算是赔礼道歉吗?”
“是,你就原谅我吧。”这股难伺候的劲儿,简直和某人一模一样。
两人一起分吃完余下的桂花糕,隐鹤捻着手中的渣子,问他明日登台紧不紧张。
沈樾之笑了一下,拄着下巴说:“还好,就是不知道能赚多少灵石,明天能多拿些打赏就好了。”
说着他又伸长胳膊,整个人趴在桌子上,随口道:“唉,要是我能像那些神仙有供奉就好了!那些仙人真是不知足,只要顺手解决个凡人的小愿望,就能收到功德点,多么简单且快速的来钱法子,他们都还嫌麻烦……”
神仙受世人供奉,有诸多宫观庙宇,信徒越多、香火越旺、应愿越强,对应的功德就累计越多。在仙界,这些功德可以兑换一切物品,灵石宝物这些就不提了,就连都是福地洞天、造化机缘都是换得到的。
所以,他的前道侣真的很有钱——作为唯一的神,且热衷于应愿的神,他庙宇遍布天下,信徒比比皆是,其中不乏皇亲国戚。
隐鹤认真地看着他,问道:“你很想被人供奉吗?”
“当然想啊,谁不想赚功德呢?”沈樾之打了个哈欠,笑嘻嘻地没当回事,“但那都是仙界大人物才该想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呢?算了,不聊这些了,想了又得不到,只是徒增烦恼。”
隐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开口,石破天惊般,“我可以帮你建啊。”
“你?”沈樾之乐得不行,不禁伸手掐了掐少年的脸蛋,在他生气之前迅速收回了手,“你有这份心,哥哥很感谢你,但是不用啦,因为我已经不会再去追求不属于我的东西。”
看着隐鹤露出迷茫的神情,沈樾之耸了耸肩,玩笑中掺了三分真心地道:“就这样平凡地过日子,也挺好的,不是谁都要过轰轰烈烈的一生的。”
“……嗯。”
隐鹤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只是怀中的传音法宝响了起来,沈樾之见他面露难色,也就没有再提排演这件事。
他瞧着隐鹤匆匆离去的身影,心中关于隐鹤身份的疑惑并未打消,反而更沉了几分。
如果隐鹤真是那个人,他要怎样才能摆脱开来?
只能希望他能听懂自己的言下之意,有些自知之明吧。
…………
衔春楼的夜向来热闹,可却也鲜少如今日这般座无虚席——只见三层高楼香气弥漫,帘影幢幢,檐下处处是寻香逐艳的影子。
朱门一开,翘首以待的看客便挤得水泄不通,不得不临时增设位置。
半月前,榴娘放出风声出去,衔春楼要献上一曲最新的剑舞,由仙界美人献跳。这消息就像是像油锅里泼了水,噼里啪啦一阵炸,炸得满城皆知。
此刻,衔春楼里外都坐满了人,就等着一睹这位美人的风采。
高台之上,四角压着巨型立鼓,其前各站一副骷髅架子。榴娘手中的铃铛一摇,四副白骨就如同被注入了生命,手持鼓槌敲打起来。
鼓声雄浑而有力,节点分明,愈来愈快,直敲得人胸膛中的一颗心都跟着震颤起来。
密如雨点的鼓声此起彼伏,而后,戛然而止。随后,帘后一道清箫如凤鸣骤起,一柄长剑破纱穿出!
紫衣忽现——沈樾之踏风而入。
他玉足一点,像一片羽毛落在了高台正中。雪青舞衣层叠翻飞,额缀碧玺随步轻晃,其下是一双比宝石更加夺目璀璨的招子。眼尾揉的那点胭脂,被他冷冽锐利的目光一衬,多出几分难言的勾人。
一剑横身,烛火颤颤,束得极细的腰身扭转,半掩于灯笼绔中的双腿迈出,随着响起的箫声动了起来。
隐鹤吹着萧缓缓走出,只见少年着白衣而立,箫声如水,低回含情。
身如游龙,剑似惊鸿,沈樾之身形纤细而轻灵,比男子多一分妩媚,比女子多一分锐利,舞动间仿佛与剑融为一体,将剑意体现得淋漓尽致。
箫声随他的动作起伏,时而缠绵,时而激昂。忽而,沈樾之猛然跃起,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抬腿欲要勾下垂在梁上的丝带,腰肢后弯,右脚高悬,意外没能勾到,失去平衡就要摔落——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修长的手及时探来,稳稳于半空中托住了坠落的脚。
是隐鹤。
右脚被抬在少年胸前的位置,沈樾之不得不维持着一种略微前倾、大腿高抬的姿势。
隐鹤手指微动,食指与中指一攥,就轻松地将纤细脚踝圈住。他低下头,见到那只脚圆润小巧,脚腕上系着他送的赤玉脚链,衬得皮肤如霜赛雪。一层薄薄的玉肤将将裹住经络,却包不住每一处细骨的弯折处,透出的那点淡淡的粉意。
他出神了,于是手指不由向上摩挲着,光滑的肌肤触手生温,那触感让他立时就乱了。紧接着,那只脚微微一动,脚背绷如弯月,轻轻地踩了一下少年的胸口。
沈樾似羞似恼地瞪了他一眼,浅浅的眼皮里兜着点水光,低低道:“放手。”
隐鹤脑中“哄”的一声,全身的血都跟烧沸了似的往脸上涌,不敢再看,浑身酥麻,手指骤然就失了力气。
他不由捂了一下胸口,心想,薄薄一层皮肉,真能盖住他胸腔里这比鼓声还要响的搏动吗?
沈樾之终于能放下腿来,他斜步落下,回腕转身,提剑上挑,甩剑如破浪。就在箫声高起、鼓点骤急之时,他剑锋一挑直指高空,跃入半空,刺出最后一个剑花。
曲终,收势,沈樾之微微喘气,面染薄红,笑着迎接四面八方而来的喝彩。他刚要向前致谢,隐鹤突然快步上前,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件披风,兜头落下,将他裹在了里面。
沈樾之:?
他拼命从领口里伸出脑袋,一头长发被揉得毛蓬蓬,碍于是在台上,他只好用眼神询问隐鹤。隐鹤咳了一声,十分不自然地扭脸过去,露出几乎红得要滴血的耳尖,羞得连眼皮都不敢抬起来,“穿这么少,别着凉了。”
沈樾之:???
已然入夏,来客皆身穿轻衣,何来着凉二字?
先前只顾着献舞,沈樾之都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周遭,这一看才发现,今日来观舞之人竟都是生了一副好面孔,各有姿色,十分养眼。
照魔族的审美来看,少有化形成这般貌美的男子,真要论起来,倒更像是仙界中人的做派……
“衔春楼莫非还挑选了看客的相貌?太过丑陋者不准入内?”
隐鹤淡淡回道:“也许是吧。”
沈樾之越看越是满意,不得不说,美人们秀色可餐,令他心情也畅快了不少。他扭头想和隐鹤分享这份心情,却猝不及防被晃了眼——隐鹤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剩余的半张被灯火映得格外圣洁而秀丽。
他面无表情,眸色淡漠,仿佛世间俗物都无法进入他的眼。
沈樾之呆呆地看着他,鬼使神差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但依我看,都不及你。”
隐鹤心神微动,望向沈樾之,眉目间的冻雪便似扑簌簌地化开,“你……”
沈樾之有些懊恼,装作很忙的样子四处乱瞟,忽地,他愣住了。
那是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与这人撞上目光的那一刻,沈樾之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贺吟。
隐鹤看出沈樾之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沈樾之倒退一步,努力地往隐鹤身后藏,“遇到讨债的了,快跑快跑。”
老天爷啊,他的前道侣,怎么会如此阴魂不散啊?!
虽然沈樾之也没有自作多情到,认为贺吟来魔界是为了找他的,但是看到贺吟的那一刻,他的脑中第一反应还是——跑。
不管是因为什么,他和贺吟身份如今太尴尬,还是不要见面、不要说话为好。
帷幕落下,沈樾之一把拉起隐鹤的手,带着他往台下跑。隐鹤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手背上微热的触感,让他瞬间头脑一片空白。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心脏搏得很重,呼吸紊乱着,五指不受控制地扣了上去。
就这样,悄悄地,让他偷走一些时光吧。
沈樾之心神不宁,没有发觉隐鹤的小动作,可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被一袭白衣堵住了去路。那人仍是神色淡淡,肩上停着一只玄凤鹦鹉,微微向他颔首。
到了此时此刻,沈樾之也没法再装瞎了,只好硬着头皮喊了一句“神君”。
见那人只盯着他不语,沈樾之浑身不爽利,只好干巴巴地没话找话说:“神君……怎么会在这里?”
贺吟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地回答:“查事,路过此地。”
这下,沈樾之也不知道要接什么话了,他和贺吟之间比陌路人还不如——嘘寒问暖太暧昧,见礼请安又太生疏,最后只挤出一个“哦”来。
沈樾之垂着脑袋,却能隐隐感觉到,有一股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他有些不自在,刚要找个借口开溜,就听贺吟涩着嗓子道:“我以为你离开了九重天,会过得很好。”
抬起头,沈樾之见到贺吟眉头微蹙,一张脸被揉皱了似的,黛蓝色的眸中翻滚着很浓的情绪,似是怜悯,又似是恼怒。
沈樾之哽住了。
他看了看贺吟,又看了看被裹成蚕蛹的自己,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从一开始贺吟就在,那他刚刚穿着舞服,跳着女步的模样岂不是都被贺吟看光了?
不知道为什么,沈樾之突然觉得有点丢脸。
贺吟会怎么看待他?会觉得他是个在春楼献跳、以色侍人的玩意吗?
他张了张口,想要向贺吟解释,可又觉得,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又或者,贺吟想听他说这些吗?
贺吟挑眉,视线落在沈樾之全身上下唯一露出的双足之上,只见脚趾紧紧蜷起,因为过于用力,脚背上绷出几根细长的经络。
贺吟问:“为什么在这?”
沈樾之泄了气,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那些难堪的事了,他耸了耸肩,故作轻松道:“神君不觉得有趣吗?好不容易来魔界一趟,当然要来衔春楼体验一番这里的风土人情。在这里跳舞,能赚不少钱,神君若是看的开怀,也不要吝啬打赏哦。”
“你……”
沈樾之抢白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神君,离开九重天,我在这里过得很好,而且你看,在这儿我还认识了新的友人。”
他举起牵着隐鹤的手,想向贺吟证明他真的过得很好,结果——
沈樾之瞪大眼睛,望着他与隐鹤十指相扣、亲密无间的手,人真的一整个麻了。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他刚刚,有这么急的吗???
第23章 哥哥,你讨厌我吗
沈樾之简直五雷轰顶,完全不敢去看隐鹤的神情,猴急地收回了自己的爪子,十分不好意思地小声讲:“抱歉,刚刚太着急了……”
“无事……刚才太匆忙了,我也没注意到。”隐鹤长睫抖了抖,指腹微微一捻,似乎还能感受到微热的触感。
热度消散得很快,他偷来的那一点点幸福,也就这样从指缝间溜走了。
贺吟额上暴起几根青筋,咬牙道:“你们倒是……进展够快。”
沈樾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空气都微妙地变得稀薄。他挠了挠耳朵,放弃了解释,只打着哈哈道:“我们感情是不错哈,好友嘛——魔界都流行和好友手牵手的。那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们俩就先不打扰神君做正事了。”
说罢,就想要脚下抹油,开溜。
“等等。”
贺吟一步跨来,截住了他的去路,而后从袖中取出一袋沉甸甸的灵石,抛入沈樾之怀中,“算是打赏,收着吧。”
好吧,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沈樾之这么想着,胡乱朝贺吟拜了一下,拔腿就想跑。然而就在他又想离开的时候,贺吟居然又叫住了他。
贺吟站在原地没动,看不清神情,“你那位朋友一表人才,但毕竟年轻……我的宫观遍布三界,若遇上困难,可来寻我。”
沈樾之一怔,而后道:“神君多虑了。我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天大的麻烦,需要劳烦到神君来解决?”
“不用天大的麻烦。”贺吟转过身去,“九重天上的事,算是我亏欠了你……所以你来祈愿,事无大小,我都会应的。”
他说完,也没再多做停留,大步离开了衔春楼。
沈樾之抱着灵石,忍不住多瞧了两眼贺吟清癯的背影,思绪乱七八糟,捉摸不透这人到底是什么用意。
就算是为了凤凰内丹,有必要演戏到这种程度吗?如果不是为了凤凰内丹,又何苦总是来招惹他,非要在一池静水上扰起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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