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霭指着盆:“趁热吃趁热吃……”
盛峣:“好的好的……”
至此,盛峣认为在程霭的积极努力下,他们把原本简单的上级下级关系推入了一个新的窘迫局面。程霭到底想干啥……
后半程就是各自干饭,尴尬且沉默地完成了进食。
程霭本来想送盛峣回家,但盛峣极力拒绝:“程总,你燕鱼这一去一回到家得十一点了吧。我坐地铁很方便的。”
考虑到明天的工作,程霭目送盛峣离开。
程霭回去之后,没有先回家,而是直接上楼敲开了陈斯屿的门。
陈斯屿和水豚正面对面坐在地板上玩大富翁。
程霭进门之后往地板上一趟:“我累了。诚聘恋爱高手教学指导。”
陈斯屿:“说你呢。”
水豚:“说你呢。”
程霭:“……”
程霭:“你俩怎么谈上的?”
陈斯屿:“我俩?在国外的时候,她帮我抓住了小偷,找回了手机,我就以身相许了。”
水豚:“是的呢!”
程霭:“……”
陈斯屿看程霭这幅为情所困的模样,问到:“你俩咋啦?”
程霭把和盛峣共进晚餐的事简要讲了讲。
陈斯屿咂吧着嘴摇头晃脑:“你怎么会问出这么个问题呢?你又不看华子,他回答了你也接不上话啊。这种自爆短板的谈话,都不像你了。”
程霭淡淡地望着天花板:“我想知道我比华子差在哪里。”
水豚皱紧了眉头,双手往外摊,朝陈斯屿做了一个非常不理解的表情。
陈斯屿:“陷入爱情的小傻瓜……”
程霭缓缓转过头:“你说得真对。”
水豚听不下去了,打断:“你说不出口的话,我明天直接帮你告白吧,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事,他要是拒绝你了,我帮他转达,省得你俩面对面尴尬。”
“别!”程霭从地板上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他包拒绝的。”
陈斯屿收了桌游,正色道:“看在吃了你那么多东西的份上,我再帮你分析分析。”
程霭:“陈老师请讲。”
三个人坐到沙发上,面面相觑。
陈斯屿清了清嗓子:“现在已知的情况是,盛峣以前拒绝过感情,看重工作,甚至可以为了工作跟男人告白。”
听到这里时,水豚捂嘴笑出了声。程霭恶狠狠地盯了过去。
陈斯屿继续道:“他有一个弟弟,就雨天接人的事来看,关系应该不错。他对叔本华的核心观点表示赞同,这意味着他其实认定人生是痛苦的,并且准备好孤独一生。对同性的接触并没有显得很抗拒,对你仅想保持工作关系。问题在于如何跟他展开一段感情,并且让他没那么排斥。”
水豚抱了个枕头盘腿坐着,靠在陈斯屿怀里,感叹道:“其实表面上,看不出来他内心是这样的。馒头仔怎会如此悲观!”
陈斯屿:“认知嘛,大多来自于经验,应该跟他的成长环境有关。对了,你有了解过他的家庭吗?”
程霭回想了一下:“入职的时候粗略收集过信息,他母亲填的已故,父亲只有一个名字。”
程霭忽然啊了一声,后知后觉起来:“突然想起来,他好像过年都不回家的。”
“感情获取匮乏。”陈斯屿打了个响指,“所以突然对他表露出感情,会遭到强烈排斥。”
水豚望着陈斯屿:“那怎么办?我可以打配合。”
陈斯屿:“温水煮青蛙,直接让他习惯一个幸福的环境。”
程霭:“就是啥也不说,就对他好呗。”
“可以这么理解,但是有一个问题,”陈斯屿竖起一根手指,“当他感觉到自己有了一个十分依赖的事物,并且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他可能会选择断舍离。”
水豚望向程霭:“你一定要谈这个难度的恋爱吗?”
程霭:“我有得选吗?”
陈斯屿:“反正你俩上班呢,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谁都多,你要在他的记忆中提高你的浓度,懂我意思吗?”
程霭漠漠扫了陈斯屿一眼:“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水豚:“要不你下来跟我们一起抽烟?”
程霭摇摇头:“不太好,那是他想要的私人空间。”
程霭回去思索了很多提高自己浓度的方法,都觉得怪怪的,他能想到的行为都无异于直接表白。
索性按兵不动。
程霭让刘特助对盛峣做了个背调。
拿到资料的时候,一个人在会议室坐了很久。几乎不抽烟的他竟突然想抽一根。
盛峣的履历简单而单薄,读大学以前,一直在南方的一个五线小县城,家庭住址几经变更,几乎每年都在换。推算回去,他母亲离世的那一年,他正读高三。而父亲也已经离世,就是几个月前的事。
会议室外有个古法鱼缸,循环的水流滴滴答答。程霭在那儿驻足,丢了几粒鱼食进去。两尾橙红的金鱼抢食,惊起的涟漪将浮萍泛动。
周五,下班的时候,盛峣突然那走到程霭面前,放下一个牛皮纸袋。
程霭的心提到嗓子眼。擦!他送我礼物!?老天,您开眼了?
盛峣:“这是程总那天给我的围巾,干洗过了。谢谢。”
程霭克制不住地抽了抽:“洗、洗过了?”
盛峣:“嗯,是的。”
程霭抵在桌面上,撑着额头,低声道:“有心了。”
盛峣:“嗯……那我就下班了,程总再见。”
“诶!等等!”程霭猛然站起来,“去、去我家吃饭吧。”
盛峣背对着程霭,脚步僵在原地。
程霭继续喊道:“上周,跟你说过。可以吗?”
盛峣第一万次想,自己应该是不想去的,才对。
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在程霭的副驾驶位置上坐着了。
盛峣愣愣地转向了正在开车的程霭,他的侧脸上,嘴角似乎有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程霭回过头来看了两眼,又重新目视前方,问:“怎么了?”
盛峣莫名大胆起来,就这么直白地一直盯着程霭:“程总为什么会找我吃饭?”
“大家似乎都有自己的生活,”程霭面不改色,“我工作上和你比较熟,工作外当饭搭子也比较容易,不是吗?”
是你比较容易。谁想下班后还见着上司。
似乎……也还好。盛峣没有过其他领导,虽然他一直把程霭当上司,但他们的相处确实没有那种浓重的压力。
盛峣问:“我没有自己的生活吗?”
程霭反问:“那你下班时间都在做些什么呢?”
这次盛峣久久没出声,最后也没有回答。
他确实没有自己的生活。睡觉吧。没工作的时候就在睡觉。
盛峣问:“程总下班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我啊……”程霭想了想,很快答道,“健身,看电影,旅游,做饭,散步,找一些同城的小讲座,参加一些奇奇怪怪的活动。最近还去陈斯屿那里当电灯泡。”
盛峣靠在窗边,脸上飞快划过暗蓝的、深红的光影。他看着窗外流逝的景象,问到:“程总不谈个恋爱吗?”
这次换程霭半天没有回应。
“抱歉,逾越了。”
“没关系,下班后,我们就是朋友。”程霭的声音沉了几分,“我有喜欢的人,但是他似乎不太像开始一段感情。”
“哦,原来如此啊。”
盛峣眨了眨眼睛,想到上周六早晨,程霭的床上,耳畔毛茸茸的触感——那个没有落下的吻。
程霭:“盛峣,你呢?为什么不谈?”
盛峣低笑一声:“想谈的,我这个条件,不耽误别人了。”
“可以不回答,但也没必要敷衍我吧,盛峣,我说,我们也可以当朋友。”
程霭看着路,盛峣看着窗外,两人明明没有对视,却仿佛在虚空中看到了对方的眼睛。
盛峣喉咙滚了滚:“抱歉。”
第二次到程霭家,已经轻车熟路。
程霭先进去,给盛峣拿了一双新拖鞋。盛峣低头一看,草莓熊,再看程霭那边,猪猪侠。
老板的内心世界真丰富啊!
程霭叫盛峣随意点,自己先玩会儿,但盛峣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光看着老板在那儿干活,主动要求帮忙理菜。
程霭靠在料理台边,抄手打量着盛峣。客厅开的小灯,黄色暖光笼罩,让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光滤镜,仿佛是阳光落到了水面上。
盛峣看着程霭脸上那个淡淡的笑,呼吸蓦地一窒。
程霭转身拿了一副袖套给盛峣:“喏。”
盛峣低头接过。
出乎盛峣的意料,程霭不是那种五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相反,看他做饭是一种享受。刀工不赖,切出的土豆丝整齐划一。食材讲究,连姜都削了皮,切成厚薄均匀的小片。
反观自己,可能懒得放姜,要放也是一刀拍碎。
程霭的家里有精致美丽的瓷盘,大约有些人,天生就能把日子过得幸福。幸福大概是一种能力吧。
今天的菜少量多样,最后上桌四菜一汤。
冒尖的珍珠米粒粒分明,雪白晶莹,冒着腾腾热气。盛峣将筷子握在手中,莫名很想举过头顶,说一句谢谢老板赐我食物。最后还是开口:“辛苦程总。”
“快试试。”快,快说好吃!程霭满脸期待地望着盛峣。
盛峣被盯得不自在,挑眉夹起一块三杯鸡放进嘴里。甜、咸、香、嫩、软,很下饭,盛峣抄了一大口米饭。
“怎么样?”程霭追问。
“程总,”盛峣咽下口中的食物,“你就是当厨子也会发财的。”
“那你以后常来。”
“……”
盛峣想起来大一开学刚来这座城市时吃的第一顿饭,是凉皮。在盛峣的认知中,凉皮这种东西就该是现切,现拌,自己能加料的。谁知,他收到一盒分装好的凉皮,和一袋像方便面料包一样的辣椒油。
没有面粉的香味,也没有辣椒油的香味,那像是一份空有其形的能量,它可以表现为其他各种形态。
当然,盛峣很快就接受了。这样的食物像极了人生,哈哈。
盛峣吃饭习惯了风卷残云,这顿饭却意外慢了下来。久违的饭香,久违的现炒的食物的香味。他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为什么熟悉。
直到所有的盘子都见底,盛峣意识到了为什么熟悉。妈妈也会做这么精致的饭。仿佛不管生活再怎么糟糕,好好吃饭就能假装拥有了好生活。
“程总,你为什么喜欢做饭呢?”盛峣问到。
程霭对光盘非常满意。他答:“我从很小的时候起,父母就经常不在身边。有时候路过一些老居民楼,厨房开窗,能一眼望到他们家里。饭点的时候,一家人忙里忙外,大人炒菜,小孩拿碗盛饭。油烟味能弥散好远,我觉得很好闻。”
盛峣脑中马上浮现出了那样的画面,他再熟悉不过,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修的房子,窗口是铁制的防盗网,对厨房的那面防盗网裹满了黑漆漆的油垢。妈妈就是在那样的环境里做饭。
盛峣:“我知道那个味道。”
程霭莞尔:“不知道你租过loft没有,那种房子的抽油烟机会反味,我后来专门买过一套,就为了饭点去闻别人家的饭香。”
“好变态”几个字差点没收住。盛峣干咳两声掩饰:“所以程总就自己制造饭香了。”
程霭点点头:“但是冷清,所以他们会陪我吃饭。”程霭指着贴墙而坐的玩偶们。
盛峣望过去,说:“他们陪你吃饭,好像更冷清了。”
“所以,”程霭忽然起身走了过来,“盛峣,谢谢你陪我吃饭。”
因为吧台和高脚凳的原因,站和坐的高度差并不大,盛峣不用很大动作也能直视程霭的眼睛。
他莫名觉得,那个眼神里在渴望一个拥抱。
程霭说谢谢自己,其实……自己也很渴望这样的晚餐吧。长久以来,他习惯忽略这种不会影响生存的小欲望。山珍海味或是粗茶淡饭,精心烹饪或是胡乱一炒。他假装不在意地画了等号。
怎么可能会是等号。
盛峣抿唇不语,缓缓离开高脚凳,站起来就离程霭很近了。
程霭没有后退,两人的距离自然缩短。盛峣垂眸,他知道程霭在看自己,但他不知道眼神上该如何回应。
双手探过程霭的腰侧,体温透过羊绒针织衫,清晰地传递到另一个人身上。在盛峣还没来得及收束双手彻底将人环抱起来时,一双更为有力的臂膀先锁了上来。
胸膛和胸膛相贴,颈侧靠着颈侧,三十七度的人怎么会比三十七度的热水袋温暖那么多倍。盛峣感觉自己的后背被温柔缠绵的锁链缠绕,他想挣脱开,又不愿挣脱开。
“程霭,谢谢你请我吃饭。”盛峣第一次叫了程霭的名字,在他的耳边,很轻。而后,耳畔像是落下了一个吻,柔软、温暖、短暂,一触即逝,像是幻觉。
盛峣心中一阵空痛。
明明,本来就什么都没有的,怎么会感觉丢了东西,极力想要找回什么。
“不用谢。”那道磁性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程霭的手松开,盛峣像是从幻境跌落进现实,他还没完全醒过神的时候,程霭背对他,手忙脚乱地把碗收走。
平生第一次,盛峣感觉自己管不住心脏,胸膛的左边,扑通乱跳。
程霭家的沙发,框架是硬框架,材质却是懒人沙发的材质。
盛峣一个人坐的时候,整个人陷了下去,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叫出来。挣扎着一蹬腿,像只窝囊的小鸡被嵌在沙发里,不由得生出一种没见过世面般的窘迫。
扭扭捏捏适应了这个沙发的坐法之后,他发现,不管怎么坐,都好像被这个沙发包围了。
等程霭收拾好厨房,盛峣已经平复好了心情。
程霭端了一碟水果出来,是剥好的柚子。在看到盘中物的时候,盛峣还是刹那分了神。
“解解腻。”
“谢谢。”
程霭放下了水果,也坐下。
呲溜,原本坐的地方被顶起来,盛峣被弹了出去,跌坐在地上,茫然地回头,看见程霭陷在了沙发里:“程总,你家沙发挺有性格。”
程霭也没想到这一出,连忙把盛峣拉起来:“平时一个人坐惯了,不知道坐两个人是这样的。”
好在沙发下还铺了地毯,冬天穿得厚,无碍。
“我坐地上吧。”盛峣原地盘腿。
身边一暗,程霭在他旁边也坐了下来。
“要不,我们看电影?”程霭主动提议,他担心再尬一会儿,盛峣就要回家了。
盛峣点点头:“好啊。程总都看什么电影?”
“我找找,”程霭起身去找遥控器开投影仪,“我有待看片单。”
光线调到很微弱,房间里有淡淡的檀木香味,地暖烘得人舒服得想要睡去。盛峣坐在地板上看赤脚而立的程霭,腿长腰窄,切换影片时,不同的光影在他身上流转。
程霭的待看片单、已看片单和盛峣的兴趣点莫名同步,大多是一些文艺片、剧情片。《钢的琴》《本杰明巴顿奇事》《坠落》《布达佩斯大饭店》等等。
最后他们选了《朗读者》。
十五岁的青涩少年爱上三十六岁的美丽妇人,惊世骇俗的爱情在夏日的朗读声中悄然降临。二战后的德国萧条,汉娜不辞而别。八年后的重逢是在法庭上,汉娜成了被告,迈克是法学院来旁听实习的法学生。迈克本可以帮助汉娜澄清事实,但他选择了缄默,最终汉娜被判终身监禁。迈克给狱中的汉娜寄自己的朗读磁带,仿佛回到那个夏天。影片的结尾,汉娜自缢而亡。
“我这一生,都是在与过去抗争。”
“爱,也许就是战胜死亡的唯一方式。”
盛峣和程霭并肩而坐,距离不近不远。两人没什么交流,偶尔听到吃柚子的声音。
有一幕是汉娜和迈克坐在浴缸里,迈克捧书朗读。
阳光、水、肌肤、眼睛、文字、白色。
炽热、罗曼蒂克、爱恨、伦理、沉默。
盛峣的心里翻涌起一股热潮,幸而,在黑暗中得以隐藏。
卡司表滚动起来,程霭起身开灯。依旧是温柔的暖光,让眼睛慢慢适应从暗到明。
盛峣的腿有些麻了,爬到那个没形状的沙发上缓了一会儿,才甩着腿站起来。看了眼表,十点过了,该走了,赶在地铁收班前。
“我得走了。”盛峣出声。
程霭赶紧道:“我送你下楼。”
盛峣没有拒绝,两人并肩进了电梯,红色的数字跳动,无端漫长。盛峣假意看楼层,眼光悄悄瞟向程霭。
稍斜的角度看去,他侧脸的线条清晰流畅,鼻尖、嘴唇、下颌。
程霭忽然回头,眸底带了点询问。
盛峣没有闪躲,而是说:“谢谢,今晚我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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