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剧,不了了之,也犯不着调解了。
派出所门口,程霭对着那母子输出教育,听上去这样的癫事不是第一次了。
盛峣将盛屹拉到角落,小声安慰:“太子陪读就是这样,有理说不清,我懂,哥相信你。没事儿,你别去兼职了,正好也快开学了,你就安心读书。”
说到我“我懂”两个字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往程霭那边看了一眼。
结果在经过程霁那双眼时被卡主。
少年微微颔首,勾起一边唇角,狡黠的表情令人想起诗经中的狡童。
盛峣冷下脸,收回目光。
盛屹倒是接着盛峣的视线,凌厉而直白地回看过去。“你在他哥哥那里工作。”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是。”
盛屹没再说话。
程霭目送程霁母子上车,盛屹自己去地铁站,最后程霭和盛峣驱车回公司。程霭直接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盛峣愣了一下:“程总要自己开车吗?”
程霭一撩西装,衣摆往外抖了一下。“嗯。”
盛峣可不敢跑去后座让程霭给他当司机,知趣地坐到了副驾。
开了一段路程之后,盛峣发现这不是回公司的路。盛峣:“程总,我们不回公司吗?”
“心情好,胃口好,”程霭戴了墨镜,只能从上扬的嘴角看到一丝愉悦,“出去吃了午饭再回。”
盛峣不再多问。
八月底的天,太阳晒得地面发白,上方的空气翻涌流动。车厢里冷气打得很低,仿佛和外面的世界割裂开。
“那个女人是我继母,程霁是同父异母的弟弟。”程霭忽然打破沉默,“他从小乖张,爱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我猜他是想引起大人的注意。叫你弟弟不用放在心上,工资会正常结。”
“哦……”盛峣哑口,想起应该感谢,“好的,谢谢程总。”
“没事,本来就不该闹到派出所。”
其实好像,没有必要跟他解释这些。老板的家事,对于员工来讲是否太隐私了。他是不爱乱讲,换个人第二天全公司都知道了。
程霭又开口:“之前没听你说有个弟弟。”
盛峣垂下眼:“他在老家读书,现在来读大学。”别问了,哥。公司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难道你都要打听人家家里几口人。
“成绩很好嘛,学什么?”方向盘一打,拐进了停车场。
盛峣内心翻白眼:“他学嵌入式。”
“哦?很棒啊。”
万幸,到达目的地了,程霭没有继续瞎聊。
吃饭的地方在胡同里,是一家隐秘的烤鸭店。外面看着破破烂烂,里面装修得还不错,别有洞天。程霭大手一挥点了菜,问盛峣还要不要加点什么。
盛峣摇摇头说:“有主食就行。”
程霭大手再一挥,加了份肉龙。
菜上得很快,刚出炉的烤鸭现片。程霭转动转盘,将一叠小菜转到盛峣面前。
“你尝尝这个,很开胃,我吃不下东西的时候,就爱吃这个。”
棕色的小方块。盛峣夹起来咬了一口,发现是烤鸭皮夹上鱼子酱、三文鱼、山楂泥,香而不腻,酸甜鲜嫩,外酥里软。
“怎么样?好吃吗?”
盛峣循声,程霭正期待地望着自己,明眸带星,叫人说不出不好吃的话。
“好吃,程总您有品。”
“那是。”
盛峣还是更喜欢米面,埋头狠炫时,余光冷不防扫到程霭,老板正托腮看着自己,眼睛一转不转。
咀嚼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盛峣伸舌舔掉上唇的一颗肉沫粒,空咽了几下。
“还有一个。”程霭将最后一个肉龙转到盛峣面前。
“谢谢。”氛围诡谲,盛峣看着程霭的眼睛,莫名觉得自己在被吞噬。
回到公司时正是午休时间,盛峣找了个理由溜掉,去广场找人抽烟。到了广场,盛峣发现只有托尼一人,盛峣问水豚哪儿去了,托尼说你没看群啊。
这一上午,确实没想起看消息。
盛峣拿出手机一看,水豚说男友来找她吃饭,今日暂别。
盛峣讷讷:“水豚有男友啊,一点儿没听她说过。”
托尼:“我也很震惊,不过嘛,咱们也就是抽根烟的交情,不知道正常。”
盛峣抽出烟点上,缓缓道:“我工作保住了。”
托尼大为震惊,烟头差点烫了手。“你真给你老板告白了?我草,勇士。”
盛峣不语,只一味抽烟。托尼反复盯他。
“你别盯了,”盛峣皱着眉,“他辞退我是因为发现我在投别家。”
托尼:“那你到底告白没?”
盛峣:“……”他有意想忘掉这件事,但这件事就是客观存在,希望程霭别再追问。
托尼:“真告白了。”这次是肯定语气。
这时候,手机上弹了新消息,水豚说男友带了蛋糕,天气热不禁放,找个地方大家一起吃。托尼看了眼旁边的麦记,饭点已过,人少了很多,有空位。
盛峣和托尼先去了麦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门被推开的时候,盛峣最先看到的是那两只十指相扣的手,有一只属于水豚,盛峣认出来了,因为她食指上带了个十字形的戒指。
目光往上,在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盛峣双唇颤抖起来。
那那那……那个男人!
和程霭打啵那个男人!
水豚被骗了,盛峣后脑一阵眩晕。大家虽然是萍水相逢,但是,骗婚gay都去死啊!
那男的看到坐着的是盛峣,显然也猝不及防,顿地停下脚步。
水豚:“怎么了?”
陈斯屿:“那个白白的男生是你朋友啊。”
水豚看了眼盛峣:“是啊。”
盛峣已经站起身,走向了陈斯屿,陈斯屿也松开水豚的手,向盛峣靠拢。
“你被骗了。”
“都听我解释!”
第14章 掌心滚烫
四个人坐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中间那块方形的抹茶茉莉蛋糕显得不那么应景,托尼很想抱着那块蛋糕跑了,留他们自己掰扯。
真到坐下来要讲点什么时,盛峣却发现自己并不适合开口。一双手在膝盖上抓了又放,放了又抓。
应该怎么说呢?和我老板亲亲的是你对象。这样说,可能先挨打的是他自己。而且还有托尼在场,这种事,影响缩到越小越好。
盛峣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是以他多年旁观人类的经验来看,介入一对情侣的“好心朋友”最终会变成小丑,不管这对情侣最后是分了还是和好,“好心朋友”都是小丑。
“哎呀,突然想起有个bug没抓,我先回去了哈。”
六寸的蛋糕被切成了四等份,托尼耸肩弓背,抽出一份之后,腿甩成旋风轮,火速逃离现场。
水豚扬起眉毛:“馒头,你想说什么啊?”
“呵?”陈斯屿捏着下嘴唇嗤笑一声,“他叫馒头?”
水豚:“花名、花名。”
盛峣沉眉,双手合握抵在鼻下。“这位先生,要不还是你先解释吧,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水豚一脸懵。
陈斯屿长了双狐狸眼,狼尾挑染金色的挂耳,看上去花里胡哨的。他笑一下,总感觉在憋坏。相比之下水豚显得质朴很多,素面朝天,宽松的半袖T恤,袖口隐隐露出流畅分明的肌肉,举铁的女人,感觉能一拳抡飞她对象。
“我的解释就是,是你误会了,我跟你老板是发小,那天是打架呢,你突然进来,掐头去尾是容易误会的。”
在说到“我和你老板是发小”时,水豚显而易见地一怔一怔又一怔,嘴巴慢慢张成了一个大O,最后缓慢地眨了几下眼。
陈斯屿回头给她一个肯定的点头。
盛峣的双眸逐渐聚焦,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水豚:“你也认识我老板?”
水豚迅速点点头,然后小声问:“你给他告白了?”
盛峣:“……”
小丑还是他自己。
狗血的八月就这么过去,那天的对谈不了了之,原来是个大乌龙。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个抹茶茉莉蛋糕,中间似乎是夹了层冰淇淋,很爽口。
盛峣已经很满足了,工作还在,程霭没有再询问他为什么发那个消息,盛屹也顺利开学,好像所有事都重新走上正轨。
盛峣时常觉得人生是被一块名为“等什么什么就好了”的胡颜与萝卜钓着往前走的。小时候想着等爸爸回来就好了,爸爸没有回来,他依然长大了。读书时想着等考上大学就好了,考上大学发现未来依旧没有着落,还是吊着一颗心为生活奔命,想着工作就好了。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所谓的“好了”是什么,怎么才算。
现在,盛峣忽然觉得,这一刻的生活,好像好了。
盛峣和程霭的相处恢复成了以前的样子,公事公办,只是盛峣感觉到,程霭看他的眼神里,偶尔冒出几分失落。
哈?程霭有什么好失落的,不如相信是自己疯了。
“盛峣,你觉得哪条好看?”程霭举着一蓝一红两条领带,问盛峣。
盛峣左看右看:“还是红色的吧,鲜艳。”
“想吃披萨,盛峣,你爱吃甜口的还是咸口的?”程霭两腿交叠翘到了办公桌上,举着手机偏头问盛峣。
“都行。”是真的都行。
“算了,那都点吧。”
“盛峣,我记得你是学哲学的,‘世界是我的表象’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盛峣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愣住,缓缓回答:“就是说,你认识到的世界,其实是你内心的反映,你通过你的感觉、经验和认知来理解这个世界。”
“哦……是这样啊。”
“盛峣,在这里工作你快乐吗?”
“快乐,老板同事都很正常。”
“说实话。”
“实话是……谈不上快乐或者不快乐,人总要工作吧。”
“我希望你在这里是快乐的。”
诸如此类散碎的谈话越来越多,越来越随意,给人一种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近的错觉。
盛峣觉得奇妙,他怎么会和老板聊这些。
日子一旦平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重复的时光好像会被记忆压缩。不知不觉到了十二月,年关总是忙忙碌碌的。
公司有个大项目还没谈下来,盛峣忙得脚不沾地,常常和程霭出去应酬。生意讲究一个合,踏足新领域,就算是程霭,也没法直接甩脸子。
盛峣又和程霭去应酬了。
很久没有遇到这么“登堂入室”的局面了,一屋子登。
盛峣帮忙接下不少的酒,可人家就是要程霭喝,挡得多,喝得更多。到最后散场时,程霭已经在意识涣散的边缘。
盛峣比程霭好一点,上车之后报了程霭家的地址,一路驰行。他打开窗透气,十二月的大风呼呼的,刮得人脸疼,但清醒了不少。身旁的人缩了缩。他见状又将窗关上。
车里的温度上来,令人昏昏欲眠。
盛峣忽然感觉到腿上一重,低头看,程霭倒了上来。
“程总?”盛峣叫了一声。
“别吵,”程霭捂着头,“我头晕。”
盛峣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将老板推回去的打算,泄力般往后一靠。
不由自主地,手抚上了程霭的头,像顺一只大狗狗的毛。程霭似乎很受用,舒适地在他大腿上蹭了蹭。喷薄的呼吸好像透过裤子的布料,热度传到了腿上。
温热又酥麻的触感令盛峣一僵,好像有一股电流从大腿一直往上窜,他感觉后颈发麻,连带着腮帮子都酸酸的。
盛峣既想推开程霭,又迷一般想维持这种感觉。
最后,只小心翼翼颤抖着手,揽过程霭的头,插入他的发间。
这次呼吸落到了他掌心,不是温热的,是滚烫的。
程霭的家在城东,一个盛峣打十八辈子工也买不起的楼盘。
把人弄到家门口已经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程霭将近一米九,骨架比盛峣大一圈,整个人压在盛峣肩上的时候,盛峣都觉得自己要垮了。
门是电子锁,盛峣去捞程霭的手解锁。
醉酒的人软塌塌的,不能自主。盛峣费力地握住程霭的另一只手。程霭的手宽厚而有力,骨节分明,盛峣握在掌心时,掌指关节出的凸起硌手,让人分外明确这个人的形状。
嘀嘀嘀,门开了。
出乎意料,程霭的家很温暖。
盛峣本以为,程霭的家要么是富丽堂皇,要么是低调奢华,再不济也应该是北欧极简风。
没想到,入户就是一张毛茸茸的绿色地毯,上面是粉扑扑的幼体字:欢迎总裁回家!入户之后,整体都是胡桃木色的木质装修,墙壁、墙角放了很多巨型毛绒玩具,好像闯入了一个童话中的小木屋。
几室的门都开着,盛峣架着程霭去了主卧,给人放倒在床上,脱鞋、脱外套……就这样可以了吧?等他明早清醒了自己能洗澡。
盛峣叉腰环视一圈,最后看着直挺挺躺在床上的人,程霭从脖子到脸都是一层浮红。
想了想,盛峣把程霭的领带取下来,又解开衬衫的前三颗纽扣。指端无意碰到对方的锁骨,也许是冬天手指太凉了,竟像点在了炉子上。
起伏的胸廓前,盛峣有些怔愣。
程霭的脖颈一时得以松缓,连喘气都大口了一些,喉结徐徐滚动。一把绷紧了弦的琴,勾挑出几个不太流利的音:“渴,我渴。”
蹲在床边的盛峣无奈,将灯光调成暖黄色的床头灯后,起身去厨房给程霭找水。
偶像剧果然害人不浅,胃病总裁的冰箱总是空空如也,程霭的冰箱塞满了瓜果鲜蔬、各类饮品,很会生活啊这小子。
最后,盛峣切了柠檬,烧水,给程霭兑了一杯柠檬蜂蜜水。真的很有生活,连一次性吸管都备着。
不知道程霭醉到几分,盛峣把水放在床头柜上,又拉着胳膊把人架起来,半靠着床,然后一手举杯一手捏住吸管,就这样直到喂完整杯水。
唉,牛马,纯牛马。算了,看在钱的份上算了。
老板也不过是个二十八岁的孩子,也就比自己大个三岁罢了。
盛峣洗完杯子,准备来打个招呼就离开。
“程总,您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哦。”
“别走。”程霭虚空一捞,抓住了盛峣的手。
盛峣一时不察,跌坐在床边,俯身耐着性子询问:“程总,还有什么事?”
“陪我。”瓮声瓮气的两个字蹦出来。
盛峣沉默了一阵,望向门外,琢磨着找跳跳虎还是维尼熊来陪他。
“盛峣,留下来陪我。”
盛峣,留下来陪我。
他没有听错。在这句话之后,盛峣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拉倒,接着被卷进了一个怀抱,一个足够大、足够温暖、足够禁锢他的怀抱。
潮湿滚热的吐息缠上他的后颈,宛如毒蛇吐出的信子。恐惧、不知所措、荒谬和一点点不知从哪儿生出的贪恋,汇聚成一条无形的蛇,如同引诱亚当夏娃吃下苹果的那条蛇。
盛峣挣扎了一下,想把自己撑起来。
揽在胸前的手臂更加用力地缩紧,重新把他锁回怀中。
“我关灯。”盛峣轻声说道。
身后没有回应。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装醉。
到这会儿,盛峣其实已经非常疲惫了,酒意本就令人头晕目眩,时间也来到了他平时睡觉的点,困意一浪又一浪,叫人难以抵挡。
在意识消失前,盛峣恍惚想清楚了,那点贪恋来自于哪里。
他几乎没有和什么人拥抱过。
原来被人如此妥帖牢固地抱在怀里是这种感觉。
程霭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手好麻,血液重新灌注的刺激甚至盖过了头昏。
反应三秒之后,发现不太对劲,床上有人!?
对阳光和洗衣粉的嗅觉记忆还未消散,尽管在酒气中被冲淡。昨晚的记忆潮水般涌入脑海,灌酒、上车、瘫倒、到家,还有那杯柠檬水。程霭醉酒不是完全断片,是保有一缕残存的意识,但无法百分百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好像叫盛峣留下来。
床头没有水杯,是梦吗?
程霭小心翼翼抽出被压麻的左臂。
不是梦。
盛峣侧身蜷缩着,像胎儿在母体中的样子,仿佛把自己缩得足够小,就能不被伤害到。
程霭撑起身,俯到盛峣的上方。
闭上眼睛的时候,盛峣的睫毛显得格外浓密,好像一片雪地上冻住乌羽。
盛峣身上有一种钝感,一半是装出来的,一半是天生的。他的工作能力其实很出色,但绝不会把能力完完全全展现出来,人前处事总是慢半拍,眼神呆钝朦胧,这半拍是他的伪装——在别人画饼时他也会拍手叫好,转过身该pass的pass,他都一眼看到底了。这一点程霭很早就发现了。
所以,现在,这双眼睛闭上的时候,这张脸反而显得锐利精明了几分,瘦削的下巴都透着股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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