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诉君一双眼睛平静又温和:“不高兴了就告诉哥哥好不好?”
“嗯。”林诉野胡乱点头,都不敢去看哥哥的脸,“我先去找观棋和为止。”
说完一溜烟往会客厅跑,在四楼拐角碰上了双手举着托盘,一步三两个台阶往上跨的莫观棋。
大顶流稳稳拖住托盘上的糕点,四肢伸展像螃蟹走路让人忍俊不禁。
林诉野看傻了:“观棋?你在干什么呢?”
莫观棋抬头,笑道:“总算见着你了。”他侧身用腰顶开门,“找你半天了。”
林诉野跟着他进去:“找我做什么?”
“刚刚我和为止在楼下吃到了特别好吃的朗姆酒蛋糕,想着喊你一起,结果半天没见着人。”
“我们俩再逛一圈回去的时候没剩几个了,我担心没了提前给你捎两个上来。”他放下手里的糕点,“你试一下。”
林诉野看向鎏金瓷盘里的蛋糕蓦地鼻尖一酸,凝视裱的漂亮的白色奶油花,瞳孔散焦再一次想起那个雪夜。
林诉君拖着术后的身体来找人本就是强弩之末,根本不可能做到把人带回去。
疾风呼啸,雪落如注,积雪已经没过小腿肚。
这种天气车走不了,手机也没有信号。林诉野抱着已经要失去意识的哥哥头一次慌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不敢哭,因为泪水会快速凝固在脸上,像覆了层冰碴子一样疼,每呼吸一口都觉得乏力和辛辣的刺痛。
莫观棋和江为止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两个人打着手电,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在雪地里拖行。
“阿野!”莫观棋看见他,笑着和他挥手。
他们俩没有觉得在这么个恶劣天气离家出走是在胡闹,没有质问没有埋怨,只是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一人背一个人往家的方向走。
走不动了就歇一歇,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城市主干道,等到了林家的救援。
林诉野记得,那天漫长的看不到头的回家路,他们俩唯一在谈论的话题是——
周一上学吃什么好。
如同最寻常的周末。
林诉野思绪回笼,坐过去挖了勺放进嘴里,朗姆酒的香混着焦糖甜味在舌尖滚了圈,他吸了吸鼻子道:“好吃。”
莫观棋:“我就说吧。”
离了宴会厅,江为止的头发被他扎了起来,脸侧的碎发随意拿了两个卡子夹了起来,显的脸更冷了点,如果那个卡子不是林诉野在家给他常备的各种卡通发卡的话。
他从桌子下推出个行李箱:“阿野。”
“给你的新衣服。”
林诉野从朗姆酒蛋糕里抬起头:“什么?”
“你上次不是说,给你设计的新款被抓皱了吗?给你又做了一件。”
上回那件酒红色的西装被安戚抓皱后林诉野随口和江为止抱怨了两句,本意只是吐槽,而且衣服熨熨和新的一样。没想到江为止直接又给他做了一件。
“等会你看看喜不喜欢。”
莫观棋凑过来,告状:“这人可偏心,只有你有。”
大明星又吃了江大设计师一个肘击:“你再胡说?”
“你的红毯哪一次不是穿我设计的衣服?”
林诉野在叽叽喳喳的争吵里偏头擦去眼角的泪,被剧情裹挟的无力感被霎那间击了个粉碎。
生日宴落幕已经逼近十点,江为止和莫观棋都在林家留宿,三个人打了半宿纸牌才上楼休息。
林诉君身体不好,没参加他们的夜间活动。等他们收场的时候他已经睡了一觉醒来,起来给三个人一人热了杯奶。
”阿野。”
林诉野正在擦头发:“进来吧哥哥。”
林诉君进房间后放下冒着热气的牛奶,轻车熟路找到房间的吹风机,拍拍沙发示意弟弟坐过来。
“谢谢哥哥。”林诉野没矫情,径直坐了过去。
苍白的手指穿梭在乌黑的发间,吹风机嗡嗡运作,在潮湿的发丝里氤氲出暖人的热气。
林诉野眯眯眼,像一只被摸舒服的猫崽子。
“阿野。”林诉君冷不丁开口,“心情有好一点了吗?”
“……嗯。”小林总喉间溢出极轻的应答,“已经好了。”
林诉君笑笑,没继续问,转而道:“我今天和沈会词聊了会。”
猫崽子猛地瞪大眼。
“他倒是半点没在我面前掩饰。”
这种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多少是有点不好意思。林诉野耳尖发红,声音放的轻软:“哥哥……”
“阿野喜欢他吗?”他又问。
“没,只是不讨厌。”
摸着吹的差不多,林诉君收起吹风机,默了半晌,突然道:”其实作为哥哥,我有私心。”
“什么私心?”
“我支持你自由恋爱,无论对方家世如何,职业如何,我都不会干涉。但是我希望阿野选择的人,是真正喜欢你的,爱护你的人。”
林诉野一愣。
“我不想你受委屈。”
林诉君转头看他,黑沉沉的眸子里是浅淡的笑意:“我对你未来的恋人只有这一个要求。”
“如果这一点都做不到,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他揶揄道,“所以我以后要是阻拦阿野,阿野不要怪哥哥太狠心。”
林诉野黏黏乎乎靠过去抱他:“我才不会。”
林诉君顺势揉了把弟弟手感极佳的脸:“那就好。”
“时间不早了,喝了牛奶后就睡觉。”
第二天上午,林诉君和江为止都要走。前者要去国外继续疗养,后者得飞回去做自己没做完的设计。
林诉野去送机顺带坐下午的飞机去港城出差,和清源科技的合作缺了块技术支撑,他同沈从清一块去那边拉赞助。
沈从清现在一看见小林总心里就发虚。
鬼知道他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的小叔,过来告诉他要他帮忙追林诉野的时候他是什么心情。
那就是场普通的家宴,从来不参加这种活动的沈会词破天荒回家,姗姗来迟大摇大摆进了屋。
说来也怪,自从那一刻起沈从清的眼皮就开始狂跳。直到晚上被沈会词喊去书房他才知道为什么。
小叔大马金刀往沙发上一坐,开口就道:“我要追小林总。”
沈从清只觉得耳朵被炮轰了,要不然怎么能听到如此惊骇世俗的话。
“什么?”他呆呆反问。
“我说我要追小林总。”沈会词贴心解释,“林氏集团的小林总。”
沈从清:……
他一向很害怕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叔。
许明珠是个神人,她儿子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家主夹菜他转桌,家主喝水他刹车,嘴巴一张就气的老家主险些一命呜呼,以鬼神莫测的行事风格成功将自己从继承人的行列踢了出去。
然后风风火火去了娱乐圈,一炮而红。
但是沈从清一直挺怵他这个看似不着调的小叔。
他觉得沈会词纯粹只是不想呆在沈家,也不稀罕继承人的位置。
毕竟沈老爷子私生子多的能开几桌麻将不是玩笑话,沈家家主换位的时候,一群顶着沈姓的私生子搅的整个家族乌烟瘴气,鸡犬不宁。
沈从清上位后沈家才消停下来,其中没少沈会词的助力。
斗争结束后,沈会词从一片烂泥里施施然脱身,同时拿稳清源科技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拍拍屁股走人,继续当他的大明星去了,半点脏都没沾上。
所以沈从清对这个小叔保持着十二分的尊敬,饶是如此,他还是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呃……那很好啊。”他磕磕绊绊说着,“我支持你,小叔。”
沈会词满意点头:“支持就对了。”
“你们最近不是在和林氏谈合作?帮我看着点小林总,有什么情况记得告诉我。”
沈从清脑海里闪过两个加粗大字,又被便宜小叔坑了。
“林总下午好。”沈从清万分心虚打着招呼。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林诉野精神不济,恹恹掀了掀眼皮回了声好。
“怎么了?”沈从清坐过去,“生病了?”
“没。”林诉野摇摇头,扯出笑,“可能昨天晚上没休息好。”
听他这么说,沈从清没好意思再搭话,一直到飞机落地港城。
港城地势高,和云市温差很大。刚一落地林诉野就被冷的一哆嗦。
996挥着小翅膀,担忧道:【宿主,好像有点冷哦。你穿这么少没事吧?】
林诉野安慰道:【我没事,你冷吗?要不要我揣着你?】
996摇摇头,它身上凉凉的,它怕冷到宿主大人了。
两人一统去酒店休整了片刻,晚上动身去东道主准备的饭局。
港城这边派出的代表姓张,名远。张远是个年过四十的男人,看见来的两个小年轻就不住感叹,话匣子打开喝酒喝个没完。
生意场上喝酒是家常便饭,林诉野酒量不错,沈从清差了点,喝了一半就借口上厕所躲了阵。
做好心理准备去继续喝就被沈会词一个电话吓了回去。
“喂?小叔。”
沈会词趁着下戏的间隙打的电话,电话里还能听见片场嘈杂的动静:“在干嘛呢?”
“和合作商喝酒。”走之前和他讲过这事,沈会词会打电话来沈从清不意外,他也知道这句在干嘛不是问自己。
“那你在干什么?”
沈从清如实道:“喝不下了,出来躲一下。”
沈会词一拧眉,声音抬高了些:“你就让他一个人在那喝?”
忘记这人喜欢小林总了。
“我马上回去。”
等他回去桌上的酒又空了一瓶。
张远喝的高兴,合约签的爽快,还大手一挥让了两个点的利润。
回酒店路上林诉野一言不发,坐在车上动也不动,眨眼眨的慢吞吞的。但开门下车的动作还算利索,还能在房间门口笑着和沈从清说再见,看起来也不像醉了。
“宿主。”996飞到他眼前,“你还好吗?”
“咦?”林诉野发出一声疑问的调调,“小九,你会分身了?”
“怎么有两个?”
996:……
哪里没事?原来只是醉糊涂了 !
“宿主你快去休息吧。”996用翅膀戳戳他的脸,被烫的尖叫一下,“哇!宿主你发烧了!”
林诉野喝酒不上脸,但现在眼尾已经烧红了一大片,连带着脖颈也泛着血色的光泽。蜜色的眼瞳敛着水,冰冷的白炽灯打在他的侧脸,透出绮丽惑人的色彩。
“我发烧了吗?”他嘴唇艳的像糜烂的花,启唇喃喃着,“原来我发烧了,就说怎么晕晕的。”
996:“对,你发烧了还喝醉了,所以我们现在要打开手机,买药……”
“困。”
996没说完,小林总就已经脱下鞋袜衣服进了卫生间,拿着花洒对着自己乱喷一通后穿上睡袍爬上床,团吧团吧把自己塞进被子里闭上眼。
一通操作下来996看傻眼,该说宿主不愧是宿主,这种时候还记得洗澡。小系统欲哭无泪,滚到枕头边:“宿主,快醒醒,买药。”
“吃完药再睡,不然会更严重的。”
“宿主,宿主。”
林诉野孩子气地皱起眉,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嘘。”
嗓音是黏糊的醉意:“小九,你吵。”
“我要睡觉了。”说完还把脑袋也埋进被子,彻底不理统了。
996急坏了,哼哧哼哧飞去找宿主的手机,看着锁屏跳出的“未检测到人脸”束手无策。只得飞回去看情况如何,发现“被子”温度越来越高了,着急上火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隔壁房间的沈从清正试图和想要非法闯入的小叔讲道理。
“您想见林总可以去敲门,而不是从我房间的窗台爬过去。”
沈会词理直气壮:“我敲了,他没开。”
“那说明他已经睡着了。”
“你都没睡,他为什么就睡了。”
沈从清无语凝噎,心说我为什么没睡你心里没数吗?不是你说要我别睡恭迎您大驾吗?
事情从沈会词因为担心林诉野喝醉没人照顾从片场连夜飞过来变的极为魔幻,在他要爬窗找人魔幻值达到巅峰。
沈从清耐心道:“您可以明天再找他。”
“那还能赶趟吗?酒都醒了我还怎么照顾?”
沈从清:……
他是真没辙了。
沈会词跨上阳台,脚底是万丈高楼。沈从清闭着眼睛不敢看,这要是一个没站稳他回去可以收拾收拾准备葬礼了。
“要不还是……”
他话音未落,沈会词长腿一蹬便飞了出去。他衣角被月光镀了朦胧的晕圈,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线,稳稳落在了隔壁窗台。随手拍拍灰推开落地窗进了房,眼神都没给期期艾艾看着他的侄子一个。
房间灯光大亮,静的可怕,只有床上的一团发出沉重的呼吸声。沈会词心觉奇怪,轻手轻脚过去扯了扯被子。
“小林总?林诉野?小野?”
没人应。
他顿感不妙,用力扯下被褥,露出一张烧的通红的小脸,指关节都烧红了,紧紧抓着被子。
细长的睫毛被打湿,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这瞬间,沈会词心脏传出银针刺入的痛感,疼的他几欲昏厥。
沈会词伸手摸了摸林诉野的脸,手掌下的温度高的吓人。他皱眉轻声喊:“醒一醒,乖,先别睡了。”
“得去医院。”
林诉野难受地发出一声呓语,浑身上下烧的滚烫。迷糊探出两只手紧紧握住脸颊上的那抹冰凉,又牵往脖颈上去贴。
沈会词还没反应过来,掌心下已经是一段细腻的脖颈。脉搏在薄薄的皮肤下跳动,一下一下敲击他的手掌。少顷,细小的电流淌过全身,叫他身体发麻,一动也不敢动了。
偏生床上那个人还不老实,握住他的继续往下探。
沈会词心脏震荡,猛然收回手。
林诉野睁开眼,失焦的瞳孔中泄露出不满和埋怨来,他一个字也不说,只盯着你瞧,任谁都会生生被这眼神逼出几分愧疚来。
沈会词不敢再看他,低声道:“不是不给你……要是你现在是清醒的,想怎么弄就怎么弄。”说完又把掀乱的被子重新裹回去,连人带被一块抱了起来,“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林诉野根本认不清人,眼前重影阵阵,难受的厉害只得病怏怏地往他肩上靠去。
他偏头把脸埋进沈会词的颈窝,喘出的每口气都带着灼人的温度,声音轻哑:“疼。”
沈会词抱着他的胳膊收紧:“哪里疼?”
“胃。”
林氏事务繁多,工作起来忘记吃饭是常有的事,大大小小的应酬也免不了喝酒,长期这样折腾林诉野的胃并不算好。今天晚上喝了不少酒,现在胃里火燎撩的疼。
沈会词眉头紧锁,腾出一只手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哄着:“我们现在真的得去医院了。”
林诉野用脸在颈窝滚了一圈,不讲道理地想这个人怎么这么不会照顾人?都说了很疼了,为什么还要折腾他?还去医院,他现在动一动都疼。
他赌气推推抱着他的人,不高兴地说:“走开,我不要你照顾。”
沈会词耐心问:“为什么不要我?”
小林总在他怀里缩成一团,闷声闷气:“你照顾的不舒服。”还非得带我去医院。
“那要谁?”
林诉野不吭气了,好半天才说:“……要哥哥。”
“观棋……或者小为止。”
沈会词:……
没有被提名的沈大影帝任劳任怨拿出手机下单药物,买完后起身去卫生间拿毛巾,刚动身被子里的一团就张开眼,蒙着水汽的眼睛像玻璃珠,他嘴唇嗡动:“……你还真的走?”
沈会词的心脏化作一滩水咕噜咕噜冒泡,泡泡上升又被戳破,炸的他喜欢无处可藏,温声道:“不走不走。”他掏出口袋里的手帕,单手拧开床头的矿泉水把帕子浇透,拧干后给林诉野擦脸。
小林总平日精心打理的头发软软下垂,病中的脆弱感一览无余。沈会词看着百分怜惜,下手又轻了点。
擦完后还不忘给人揉胃,手心顺时针打着圈,一下一下不厌其烦直到哄的人昏昏欲睡。
等药到的时候林诉野眼皮耷拉了下去,沈会词小心翼翼把人放到床上拿回药喂他。好不容易要睡着的人一点也不配合,在被子里蛄蛹了下翻身又要睡。
沈会词拿他没办法,胶囊和药丸都喂不进去,只能给他重新去买冲剂,冲好后慢慢掰开他的嘴唇一点点喂了进去,一顿操作下来后背都被汗湿了。
喂完药贴上退烧贴后沈会词犯了难——他怎么给林诉野擦身。
论照顾人,他只有照顾沈老爷子的经历。不过在医院待上个半天,就气的老头的破口大骂扔出个苹果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叫他以后不许踏入医院半步。
而且,沈会词拿着毛巾无从下手,擦身这件事怎么着也太冒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