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赵惟能那边第六次来人告知庞元英,被圈禁的赵惟能闹腾得厉害。而今说若庞元英不见他,便要绝食绝水。
庞元英便去见了赵惟能。他进屋的时候,屋里头已经重新换了一批瓷瓶、花盆和家具。
赵惟能气呼呼地坐在桌边,他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手掌很红,略微有些浮肿,估计是很拍桌子所致。
赵惟能见到庞元英后,立刻起身,红着眼质问他为何。
庞元英打发走屋里的其他人,请赵惟能落座再说。赵惟能偏不坐,“你明知我无辜,却假公济私报复我,跟那个白玉堂一个的德行。”
“行了吧,说得好像你多光明磊落似得。大家彼此彼此,就不必互相指责了。”庞元英让赵惟能有什么话就直说。
赵惟能没想到庞元英上来就说亮话,被这么坦率地反驳,他一时间差点忘了该说什么。
消了些火后,赵惟能在庞元英面前坐下来,质问庞元英为何圈禁自己,“之前在暗香楼的时候,你就想到了我是参与朝廷‘设套’而已,那你就该明白这案子是假的,你抓我作甚?”
“案子是假的,但你们想让人觉得是真的,自然要有所付出。你们当三重阁那么好糊弄?扎根江湖多年了,而今触手伸到朝廷,还是神神秘秘,不见首尾。我们若不认真对待,怎么可能会赢?”庞元英仔细给赵惟能分析了案子,按照他们所设计的案情来看,他而今这样做才更容易令那些三重阁的人相信。
赵惟能听庞元英讲得很有道理,气消了大半,“这么说你全然为公?不是为私?”
“废话,没人会拿自己今后仕途开玩笑。我把你弄死了,我自己也活不了,多不值啊。”庞元英叹道。
前面的话赵惟能听着顺耳,后面的话乍听顺耳,但细琢磨后就不对味了。
他一命抵自己一命,庞元英竟然觉得不值。
赵惟能看着眼前这张他日思夜想的脸,苦笑不已,“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便是死了,也不会心疼一下?”
“嗯,别为我死,死也是白死,我不会心疼。”庞元英接话道。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赵惟能气得嘴唇发白,一时间没了话说。
“先忍几天,过不了多久咱们大概就要启程回东京城了。而且熬过这段日子,你也不用继续守陵。多想想以后的自在,你这几天或许会过的快一些。”庞元英劝赵惟能找点事儿做,看书喝酒还是吃东西都尽管来,有什么要求吩咐下面人就是。
赵惟能听着庞元英的这几声嘱咐,还是觉得开心,尽管此前这个人刚刚对他说了很绝情的话。他依旧会因为对方些许的几句问候,哪怕是一点点的好话,觉得宽慰。
“庞元英,我们以后还能不能做回朋友?”赵惟能问。
“我看你精神不大好,昨晚没睡?早些休息吧。”庞元英嘱咐一句,就起身走了。
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赵惟能张了张嘴,最后缓缓地将嘴闭上。他能感觉到庞元英现在对自己,并没有当初那样深的嫌恶了。这反而令赵惟能更觉得难受,因为他在失去,恨一个人至少会狠狠地记住对方。庞元英对他却已然没有当初的恨了,取而代之的是陌生人一般的不在乎。
赵惟能望着庞元英离开的背影,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变化,具体是什么他说不出来。他怕是连被对方恨的资格都没有了。
赵惟能心忽然抽抽地疼,埋头趴在桌上。
第81章 微妙的冲动
五日后, 在白玉堂的暗中调查下, 霸州城三重阁的情况基本摸排清楚。以蒋文亮、周子玉为首的府衙为中心, 外有三家酒楼,暗香楼妓院一家。酒楼妓院皆为收集消息和发放任务的场所。三重阁接到的一些暗杀任务,皆由长乐酒楼发布。而散布这些消息的人被称为散侠, 为三重阁最为信任的执行者。散侠在江湖上放了消息之后,若有谁接了刺杀任务完成, 即可提头找散侠要佣金。散侠便会领杀手到长乐楼领钱。三重阁在江湖上发布的刺杀任务, 一般都是些难度,更多时候, 简单地刺杀任务都是由三重阁自己的杀手完成。
负责给三重阁招揽生意的人则成为揽侠, 揽侠人数就比较多了,比如妓院酒楼的一些□□店小二都可以,他们在三教九楼中收集消息。比如□□伺候张三时,得知张三和李四有矛盾, 并心存杀意,便会将此消息上报。上面的人便会调查二人的家底,择最有钱且好挑唆的那一位,游说其□□。
当然三重阁也有很多主动送上门的生意, 这类生意也必须是经由熟人介绍, 知晓三重阁的暗中联络地点才行。
目前白玉堂在调查过程中,已经打听到全国内有六处暗中联络地点。这些情况都已经告知晏殊, 晏殊则打算派人去东京继续暗中上报, 却被白玉堂拦了下来。
“我们的人他们已经认得差不多了, 少了人必定会引起怀疑,而且这些日子,蒋文亮的人把我们看得越来越紧了,我担心他们对我们已经有所怀疑。”
晏殊沉吟片刻,问庞元英该如何处置此事。
“霸州这里暂且不能动,要看东京那边查得如何。就怕这边动了,消息传到东京,真正的三重阁阁主便缩了头,断掉了所有联络,我们再查便难于上天。”庞元英跟晏殊道,“咱们该动身了,案子既然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便该押着‘犯人’赵惟能回京。”
“我也正有此意,前日我已经书信给狄青,估计也就这两日他便会带着人马抵达。有他守着霸州,我们就不用担心了。”晏殊让庞元英等可以收拾姓李,一旦狄青的人传消息来,他们就可以出发了。
“我会以看管苏家为由,留一些人马在城内,以监视蒋文亮等人的动向,到时城内有异状,也好有个内应通知狄青。”
晏殊连连点头,称赞庞元英想得周到。
从晏殊院里出来后,庞元英就看见蒋文亮和周子玉往这边来。
蒋文亮满脸堆笑,连忙快步上前给庞元英行礼。
“又来找你们的晏大人?”庞元英嘴酸问。
蒋文亮尴尬了下,笑着应是。
“那你们要好生温存了。”庞元英故意用这种词儿恶心蒋文亮,以显示他对蒋文亮的看不上,“我已经决定了,明日回京。”
“明天就走?这么快?可是这案子——”
“案子已经差不多了,再审再查也多不出什么了。不如早点回京交了差,也省得天天买那些讨人嫌的人,你说是不是?”庞元英特意嫌弃地看一眼晏殊院子的方向。
蒋文亮呵呵笑着敷衍,随即目送走庞元英后,阴着脸看周子玉,小声问她的想法。
“是该走了,留着不走才奇怪。”周子玉道。
“你不想进京了?”蒋文亮发问。
周子玉回瞪蒋文亮,问他什么意思。
“这些天我看你没少往晏大人这里跑,可有什么用没有?是不是如我所言,晏殊明世练达,根本不吃你这套?”蒋文亮冷哼,“我劝你一句,真为三重阁好,便赶紧在那年轻少尹的身上用用心,以你的能耐,一天晚上还收服不了他?”
周子玉抿着唇不吭声。
“你的功劳和牺牲我定会回禀给阁主,请他好生嘉奖你。”蒋文亮笑了笑,打发周子玉赶紧去,晏殊这里就不用她跟进去了。
周子玉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蒋文亮进院的背影,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身上戳个血窟窿出来。
周子玉眼珠子随即一转,转身去了。
蒋文亮见过晏殊之后,便问起明日何时启程。
“明日?”晏殊故作不解。
“莫非大人并不知晓?刚才庞少尹对下官说你们明日就出发——”蒋文亮说到这里看到晏殊惊讶的表情,就明白了,这又是那庞少尹的擅自主张,根本没通知晏殊。
因为他刚刚和庞元英商议的事等狄青的人来送消息后,他们再走。蒋文亮忽然来这么一句,他自然意外,惊讶的表情当然也够真实。
晏殊明白庞元英这又是故意激发他,在蒋文亮跟前演得逼真。
“太过分了!”晏殊拍一下桌,随即打发人通知庞元英,什么时候出发该由他做主。
蒋文亮见俩人还这么斗,心里笑个不停,嘴上却劝慰晏殊莫要生气,不必和庞元英那样的年轻人见识。
“年轻可不是别人让着他的理由。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在官场上处处谦逊,谨言慎行,更会遵从上级的命令。他这是什么,混得都不及十岁孩子懂事。”
“这倒是,奈何人家爹厉害,咱们这些官得罪不起啊。”蒋文亮附和的时候不忘挑唆一句。
“他爹护不了他一辈子!且等日子长远了再瞧。”
……
庞元英乐颠颠地回来后,就直奔白玉堂的屋子,找他出去玩。
“玩什么?”
“我们都要走了,还没来得及好生欣赏一番这霸州的景色,骑马出去遛遛。”庞元英提议,“然后找个风景宜人的地方,我们野餐。”
“野餐?”白玉堂笑了下,“你的意思是准备些酒菜,在野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