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迟疑,皇帝倒笑了,跟身边服侍的人逗乐,“看看我们的指挥使,还害羞呢,真有心上人了?说出来,朕为你们指婚。”
楼双心一横,“圣上可否屏退左右。”
“哟,这是真害羞了,好,朕倒是要看看哪家的天仙把你迷成这个样子。”皇帝抚掌哈哈大笑,他挥挥手,亭子旁边的带刀侍卫后退,贴身服侍的侍人也纷纷退下。
楼双心一横,“臣确实已有心上人。”
皇帝目光陡然变深,给楼双斟满一杯,“既然有了心上人,准备何时成婚?”
楼双摇头,“多谢陛下……但恐难容于世。”
皇帝好像是酒劲上来了,突然来了兴趣,用酒杯敲着桌子,笑容可掬,“让朕猜猜,对方家世不好?朕给她封县主。”
“他是个男人。”
“哦?”皇帝的笑容更深了,看向楼双的眼神略显玩味,“那也不必烦恼,叫他进宫,朕替爱卿掌掌眼。”
当朝男风盛行,但也仅是民间,未有朝廷官员把事捅到明面上来。
“谢陛下,只是他从前隐居山中,不解俗事,恐冒犯了陛下。”
皇帝现在是真吃惊了,他本以为楼双靠着那张脸与某名门望族的公子搅和在一起,还想着忌惮一番,结果呢?
一个山野之人,并无一官半职,皇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没成想爱卿是个痴情种子。”
“可有帮他在京城谋个差事?”
楼双又摇头,“臣害怕他在别处受委屈,对外说是臣表弟,在我身边做些杂事,以后可能会送他入军中历练。”
皇帝彻底笑了,“朕早知爱卿真性情,今日可算得见了,回吧,朕也不问了。”
楼双躬身退下。
王公公悄无声息地上前,将酒杯撤下。
皇帝笑骂道,“亏朕费心劳神,他竟是这么个没出息的。”白长那么一张脸,竟能看上一介草民。
他本以为楼双心思深沉算无遗策,这样的人做事一定会以利益为先,结果谁能想到,他看上一个山野之人。
没想到啊没想到,楼双竟然是个痴情种子,想到这儿,皇帝不由哈哈大笑。
“皇上,指挥使既无甚野心,这下心头大患可解了。”不一定非要杀人见血。
“这可不一定,不过确实可以暂时放一放他了。”皇帝皱眉,本想给楼双寻个好婚事,这下没戏了。
“明日给他送些赏赐去吧。”
“是。”
“再去查查,他那儿小情人孰真孰假?”
“是。”
楼双从宫中出来,一路都在思考。
皇帝半夜把自己叫过去,总不能真的是突然觉得耽误了属下搞对象,把人叫过去关心一番。
但究竟是什么诱因,让皇帝突然想要加大对他的控制。
他不难想到了一个人,崇远侯,梁权。
心里这就有底了,他儿子梁允城应就是皇帝杀的,不过也奇了怪了,皇帝为何非要杀他,换句话说,就一普通败家子,他怎么有本事让皇帝派人暗杀?
皇帝暴戾可怕,但也不是那种想一出是一出,今日让哪个臣子死就马上派人干掉他的人。
必定是其父干了什么。
但奇怪的点就在这里,梁权对自己所作所为好像并不知晓,还再次上奏请求彻查。
这件事一定牵扯极大,开始让皇帝怀疑身边的所有人,至于自己,更像是一个立好的靶子,拿来吸引崇远侯火力的。
楼双摇摇自己的头,分析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一转头就到了家门口,只见夏时泽提着灯笼站在门口等他,见他来了十分欢喜。
楼双跳下马,“怎么在等我,不是让你先休息吗?”
夏时泽也不说话,就只笑着替楼双牵马。
自从夏时泽想开了,在楼双面前也不拘着了,惬意了很多,他提起楼双的一截袖子,晃悠着,嘴里哼着歌。
“你想去军中历练一番吗?京城要有大变故,你出去躲一躲也是好的。”
“……不去行吗?”夏时泽低着头踢着路上的石子,“我要是走了,谁保护你?”
“有侍卫呢。”
“京中不安全,那哥哥怎么不走?”
“我走不了。”楼双苦笑一声,别说还有一个系统在他身上要扮演什么反派,就算只有那一堆乱麻般的关系,他也走不脱。
“兄长不走,我也不走。”夏时泽的倔脾气上来了,一脚把小石子踢老远。
楼双看着,只觉得眼前人愈发可爱,要是没有夏时泽,楼双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哪天就崩溃,自己抹了脖子。
“好,不去就不去。”
夏时泽听到这话就高兴了,拽着楼双的袖子一晃一晃,“我才不走呢,兄长去哪我去哪。”
“哪天兄长要是没了,那怎么办?”楼双终于问出了,这个他思考过很久的问题。
毕竟现实摆在这里,他注定会被那个目前未知的男主杀死。
他死了,夏时泽怎么办?
去找男主报仇吗?
根据系统的说法,他不会成功的,楼双也不希望他这么做。
而夏时泽却像是被这句话吓到了,刚才的雀跃劲儿一下子没有了,就只紧紧拽着楼双的袖子。
他甚至不敢直接去拉楼双的手……
“……不会的,兄长不会死的。”
“傻孩子,人哪有不死的。”
夏时泽又沉默了,直到进门他都一言未发。
这个问题或许对于他还太早了些,楼双心里泛上丝歉意,“是我不好,不该说这样的话,兄长道歉。”
楼双把桌上的点心端起来,向夏时泽赔罪,“还生气吗?不气了好不好?”
“我没生气,我……”夏时泽抬起头来,露出泛红的眼睛,眼泪要掉不掉,挂在眼角上。
楼双拿出手帕,给他擦眼泪,“是我不好,原谅兄长。”
夏时泽摇头,把额头抵在楼双肩上,“不,你是我遇见,最好的人。”
楼双闻言一愣,心软做一团,安慰似的拍拍他的后背,但随即又升起几分担忧,我要是被男主杀了,你可怎么办啊?
关于那个问题,夏时泽根本不敢去想,他没办法面对,只要在心里轻念出这几个字,就感觉心肺都搅成一团,并不存在的痛疼就如影随形如约而至,把他的所有的思绪都搅烂。
他没办法思考,夏时泽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世界竟然没有楼双。
但他还是忍着疼,忍着铺天盖地,张牙舞爪,要把他吞没的慌张,心悸和恐惧,对楼双说出了他的答案,“我不会让你死的,起码在我死之前。”
这正是楼双最害怕的答案,他不想让夏时泽跟男主碰上。
夏时泽哪是男主的对手。
在系统给他的描述中,男主毫无感情,六亲不认,是个合格的杀戮机器,挡在他路上的人都是障碍,都得杀。
夏时泽呢?他爱吃甜的,黏人,还害怕下雨打雷天,单纯又重情义,平时还喜欢掉点眼泪。
他们两人放在一起,都用不着比较,谁输谁赢简直一目了然。
楼双继续安慰小孩,目光深沉,他必须想出些办法来,起码让夏时泽安然无恙。
夏时泽趴在楼双肩上,等情绪平定了,他说,“今天我还要跟你一起睡。”
楼双怎么看不出夏时泽的小心思,但无奈今天是自己先做了错事,只好答应,“好,一起睡。”
这些夏时泽总是缓过来了,欢天喜地脱了外衣,躺倒在楼双床上,深深吸了一口床褥上的熏香。
哥哥,好香。
接着斜着一躺,就歪头看楼双梳头,再偷偷伸手摸摸楼双的长发,滑溜溜的,把自己的脸埋在软枕里,笑出了声。
京中最近流言四起,有说京兆衙门抓不到人,是因为串通了前些日子抓小孩的凶手。
至于内卫,虽然抓到了凶手,但由于本来名声就不咋地,传的就更离谱。
说内卫的头儿是恶鬼化身,晒不了太阳,以此劝大家不要晚上出门。
岳芝听说后非常不屑,这帮人传谣言也不知道搞点靠谱的。
他干脆告诉自己的善信,说内卫阁这种地方属阳金,掌肃杀之气,家中若有受惊小儿,取阁前土一撮,红纸包好压在枕头底下,可镇宅保平安。
于是大家经过内卫阁时,走路都踢踢踏踏,步伐沉重,走过之后再把鞋底往墙角一磕。
“不过,确实要乱了。”
岳芝坐在楼双的小院里,吐出一颗樱桃核,如此说道,并给出来自己的理由。
“最近来找我看事的名门望族是越来越多了,西北据传战事不利,南边也起了乱子,外面的人削尖了脑袋想进京城,京城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别打岔,我在问你,崇远侯跟你有什么仇?”
岳芝开始埋头吃樱桃,嘟嘟囔囔地说,“他儿子不是我杀的。”
“我知道。”
这时候岳芝来劲儿了,“你怎么知道的?按理说我不是很可疑吗?”
楼双拿他没办法,于是使唤夏时泽,“把他樱桃撤了去。”
夏时泽乖乖把樱桃拽到楼双面前。
“你这小孩儿捡的好,不过还是没有我厉害。”他喜滋滋地对着夏时泽说,“你猜猜,当年是谁把你哥捡回来的?”
楼双叹了一口气,没理他。
夏时泽却一下子睁大了眼,“真的吗?”
岳芝往后缩了一下,显然有些害怕楼双殴打他,“假的,当年我跟师父在山上捡蘑菇,结果迷路了,遇到一小孩拿着把小刀一个人与狼群对峙。”
本来只是请他吃个饭,但家里的饭太难吃。
小孩忍不了就去厨房,由于小孩做小鸡炖蘑菇太好吃了,老头马上把人堵住,说是缘分已到,受到感悟,要收他为徒。
什么感悟?小鸡炖蘑菇的感悟,食物的感召。
夏时泽也没再追问,只是低着头给楼双拽樱桃梗,原来,哥哥小时候过得不好。
楼双一想自己就这么被一顿饭给骗过去,然后就从此担任了食堂大师傅的角色,一时心塞。
刚想说些什么,系统却突然说话了,格外激动,[老大,男主有消息了,按照剧情安排,他现在应该出现了内卫阁里。]
[男主冒名顶替了一个小内卫的身份,以此躲避仇家。]
“好,我记下了。”楼双对这个所谓男主并不怎么感兴趣,但也不想让人藏在自己地盘上。
如果可以,他宁愿离男主越远越好。
楼双立刻起身拍了拍夏时泽的肩膀,“我去趟内卫。”
夏时泽有些不解把最后一颗樱桃塞到楼双手里,点了点头。岳芝伸着懒腰往屋里走,“小时泽自己玩去吧,我要睡一觉。”
他应了一声,坐在石凳上,手里捏着根樱桃梗。
楼双一进内卫阁,就让冯仪盘点人数,把名册都抱上来,由他一一查看。
“大人,可是有内奸?”冯仪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是,只是很久没排查过人了。”
冯仪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解除,反而对此更加重视,大人此举必有深意,阁内定是出了问题,便默默记下此事。
楼双一张张仔细查看名册,内卫不过千余人,但一张张看下去也是极为费神。
“还有别的消息吗?”
[有,男主被人追杀,有内伤未愈。]
“追杀他的是谁?”
[未避免影响剧情走向,暂时不能查看。]
楼双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决定还是直接去药堂碰碰运气。
近日内卫没接什么打打杀杀的大案子,药堂里空空荡荡,只有零星几个人取点伤风感冒药。
“近日可有取用伤药的?”
堂中的大夫摇头,“没有。”
也是,男主不会这么傻,用内卫的药给自己疗伤,白白惹人怀疑,楼双放弃了直接找出男主的想法,准备等他自己冒出来,既然是男主,总有一些过人之处吧。
一进家门就听见岳芝在大呼小叫,“楼双你真是捡到宝了,你这弟弟是个奇才啊。”
他一边搂着夏时泽一边说,“我把你送到西北军中历练一番如何,我在那儿有些人脉,等你回来说不定就成大将军了。”
夏时泽摇头。
岳芝简直感到不可思议,“为什么不去?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我问过他一样的问题,他不想去就不去吧。”
岳芝打量了他俩一番,“我知道了,你就想在京城,守着楼双过日子。”
夏时泽听到这话,居然点头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夏时泽的胸无大志给震撼到了,岳芝把自己放平在躺椅上,“你总不能一辈子守着楼双,这是准备给他做媳妇啊?”
夏时泽十分想点头,但是不敢。
“别说他了。”楼双把夏时泽往他这边拉拉,“才十八岁,到底去哪,以后再决定也不迟。”
“我怎么记得,他已经十九了呢?”
“那是虚岁。”
夏时泽把半边身子藏在楼双身后,下巴抵在楼双肩膀上。
岳芝翻了个身,心想师弟你十八岁的时候不已经下山混进内卫了吗?让孩子历练一番怎么了?心里烦闷,决定不再看这俩人。
夏时泽今晚又赖在楼双屋里,睡前还黏着楼双要给他梳头发,这会好不容易安静下来,自己看一会儿书。
真的跟小猫一样,装模作样五分钟,然后就开始调皮捣蛋。
但楼双还乐意见到夏时泽如此。
毕竟调皮甚至娇气一点,才像是被宠大的孩子。
楼双转过身去对着夏时泽,把他落在腮边的几根头发理到耳后,夏时半躺着举着书,脸上有压出来的红痕,睫毛软软地搭在眼上。
嘴里嘟嘟囔囔的,“我明天早上要吃水煎包。”
“好。”
最开始夏时泽来的时候,连自己的喜好都不敢说,现在都会点菜了。
楼双心想,自己真会养孩子。
第二日,楼双对夏时泽说,“你那宝贝玉佩我用下。”
夏时泽点点头,光顾着与盘子里的鱼肉做斗争,也没问他拿来干什么。
楼双从夏时泽的宝贝箱子里,拿走了他的玉佩。
他唯一能找到自己家人的信物,就这么连锁不锁,与自己叠整齐的衣服放在一起。
岳芝这几日看来很闲,一直跟夏时泽凑一起,亏他俩能玩上一块儿去。
“我走了,你俩别在家惹祸。”
岳芝和夏时泽齐齐点头,然后低头又聚在一起嘟嘟囔囔。
他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有些奇怪,也没再多在意,楼双推门离开。
听到关门声,岳芝抬头看看了门口,“好了,我继续给你讲,楼双小时候特别漂亮,有一次……”
楼双骑马到了内卫阁,刚走至门口就听见阁内脚步声乱糟糟,快步循声过去,就见一群人急匆匆地忙进忙出。
还有人在架设香案打扫卫生,见楼双来了,纷纷躬身行礼。
冯仪边从厅内走出来见,边整理他的袖子,看楼双来了很是高兴,“大人可算来了,您快准备准备接旨吧。”
“接旨?”楼双环顾周围站着的人,怪不得闹这么大阵仗。
冯仪附在楼双耳边说,“您不知道啊?先来了个小太监,说是陛下身边的王公公亲自来宣旨了。”
“知道了,我去更衣。”
老皇帝一天天的,又憋什么新坏招呢。
宣旨的王公公一到,先跟楼双笑眯眯地说了几句话,大概就是皇帝有多么信任重视他,然后神色一敛“那大人您就听旨吧。”
楼双面无表情地跪下,身后跟着的内卫也整整齐齐跪了一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卫指挥使楼双,救驾有功,赐黄金一千两,绸缎百匹,玉如意一对,珍珠一斛,钦此。”
楼双不解,他救驾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早就封赏过,为什么今日又拿出来说了一轮?
不解归不解,又不能说什么,毕竟皇帝的赏赐好歹给夏时泽的小弹珠续上了。
“臣谢主隆恩。”
王公公继续笑呵呵地把圣旨递过去,“陛下可记挂着大人呢。”
有什么好记挂的,前两天不刚见过吗。
“蒙陛下挂念,臣感激涕零。”楼双双手捧着圣旨站起身。
是皇帝突然良心发现?还是想玩阴的还是演给别人看啊。
不仅要防备着梁权,还得防着皇帝,关键防着皇帝也没啥用,君要臣死臣麻溜去世,封建制度害死人。
想想就心累。
送走了王公公,楼双回到自己书房,从袖子中摸出那块玉佩,自己照着样子描画一份,准备交给密探暗中调查。
赶紧把玉佩原样放回去,要是不小心丢了,夏时泽得哭鼻子。
几日后,楼双尚未得到消息,梁权的桌上却摆了封密信。
他斯条慢理地拆开,看完哈哈大笑,后又转为咬牙切齿,“好你个楼双,害我城儿下手这么快,给你小情人寻亲倒缓缓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