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体与地面发出一道碰撞声,老张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老张的身体上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两下,若隐若现,谢无恙甚至看不清轮廓。
直到那东西第三次出现时,谢无恙才总算看清了一点。
原因无他,那怪物转着脑袋,以禽类的姿势四肢着地,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谢无恙。
脸上的东西像是粘稠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老张身上,血红色的涎水从嘴角溢出。
哪怕谢无恙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恶心到了。
他还以为云晚舟说的不同,顶多是存在形态上的不同,未曾想竟是一只未通灵智的怪物。
心里虽是这般想着,谢无恙还是忍不住后退两步别开视线。
赌约尚未开始就已经输了,谢无恙到底有些不甘心,没一会儿又忍不住扭过头瞧上一眼,这一瞧,差点让谢无恙连隔夜饭都吐出来。
老张的衣衫已尽数被那怪物撕碎,露出残破的身躯。
裂痕从脚趾头到脖颈,再到他那颗空荡荡的头颅。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刚刚蹲在老张身体上的怪物,正抛开自己的肚子将老张塞进去。
修真界的修士分为两派,一派仙门正道,另一派则是分散在世间各处的散修。
这些散修,天资卓越的,哪怕无人引导,也能靠自己修习正经功法。
而另一部分,则是没有仙缘的人。
这类人通常修习一辈子,也无法筑基,于是他们想方设法,研究出了一种邪术。
这种术法靠吞噬其他修士的灵力为基础,强加在自己身上,以此来弥补自己在修习方面的缺陷,也因此不为世间所容。
吞噬,这个词在修真界并不少见。
但此类术法,远没有眼前这一幕可怖。
谢无恙忍着恶心别过头。
自己当初对这东西起了不忍之心,如今想想,真是错得离谱。
余光瞥见云晚舟的侧脸,却发现他薄唇紧抿,神色寡淡。
无论五百年前还是现在,好像这个世间,没有任何一件事能让云晚舟有过多的情绪与牵绊。
恰在此时,云晚舟的转过视线,落在了谢无恙身上,唇瓣微动,似是想说些什么。
目光中若有若无地关切之意瞧得谢无恙有些别扭,不动声色地转移了注意,“这怪物竟用了吞噬这般残忍的手段。”
云晚舟本欲收回的目光倏地落了回来,盯着谢无恙看了半晌,忽然开口,“你缘何知道这么多?”
谢无恙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也能惹得云晚舟起疑心,喃喃自语戛然而止,强装镇定地抬起头,“是弟子在书中看到的。”
云晚舟将信将疑,还未来得及多问,就瞧见一旁的老张已经被怪物完全塞进了身体里。
云晚舟右手往谢无恙的方向一放,下意识想掐个结界将谢无恙护住,却被谢无恙倏地按住了手。
谢无恙盯着那怪物眯了眯眸,“师尊,我想到了一个法子。”
云晚舟手上灵力一滞,转头望向谢无恙。
谢无恙眉目严肃,“这怪物不是喜欢吸人的精血和生魂吗,不若……”
“不行。”云晚舟毫不犹豫地拒绝。
谢无恙心中微动,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云晚舟会如此在意他的生死。
“我可没想自己去送死,”谢无恙压下心中异样,解释道,“我在书上曾看到过一种模仿生魂气息的符咒,当时觉得有趣,就顺便记了下来。”
说着,谢无恙习惯性地想去腰间摸符纸,又忽然想起最后几张用在了老张身上,朝着云晚舟伸了伸手,“师尊可否借我几张符咒,再借我点灵力?”
云晚舟垂眸不言。
眼瞅着那怪物离两人越来越近,谢无恙心中一急,不顾云晚舟眸中一闪而过的震惊,伸手在他腰带里摸了一把,拿出几张符,飞快地拿下自己腰间的帝王天木,借着灵力迅速在符纸上划了两下。
高阶修士画符,隔空就可以,可谢无恙这具身体只是个炼气,别说隔空了,在纸上画都得借别人的灵力。
怪物吞食生魂精血,他不可能真的拿活人做饵,于是便想了一出用符咒制造生魂气息的法子。
只是仿制品终归比不过真品,也不知那怪物能不能闻出来。
想到此处,谢无恙心中不由有些紧张。
他上辈子天资颇高,修为进步神速,金丹以下时,甚至没有直面过妖兽,筑基修为捉妖,这是头一回。
吞噬掉老张后,那怪物竟不见有丝毫餍足,拱着鼻子继续在地上嗅起来。
谢无恙中符纸燃得正盛,俊俏的面孔半隐在火光之下。
怪物转动着黑乎乎的眼珠子,巡视场地的目光让人毛骨悚然。
在符纸上的灵力光芒大盛时,谢无恙忽然蹲下身子,晃了晃手中的符纸。
那怪物是匍匐在地下的,这个高度让他不用在抬着头仰视谢无恙,也让沾满灵力的符纸完全进入他的视线。
这怪物应该是灵智未开,丝毫不觉得这逗狗似的行径有何侮辱他的,反而是像牲畜般动了动鼻子,在闻到符纸燃烧的生魂气味时,露出捕猎似的凶光。
第10章 魇石
怪物渐渐朝着谢无恙靠拢了,它一路都是看着气味寻来的,片刻也没抬头,直到在符纸面前,怪物轻抬脑袋嗅了嗅,然后猛得张开血盆大口。
粘稠的液体拉扯成丝,竖挂在齿尖,粗喘着呼吸。
几乎闻到怪物腥臭口气的瞬间,谢无恙就忍不住别过了头。
云晚舟早就掐好法咒,在怪物张口的瞬间,右手灵力轰然飞出,化成捆缚的绳索勒住那怪物的脖子,与此同时,谢无恙足尖一点,一个翻身拽住了怪物脖子上垂落的一节绳子,以此为支撑,忍着恶心将手伸进了这东西的血盆大口中。
老张并未被怪物融化在体内,被云晚舟这一勒,怪物合不拢嘴,谢无恙轻易就在怪物身体里摸到了老张的半个胳膊。
这怪物的灵力源于老张,只要把他拽出来,这怪物就不攻自败了。
只是谢无恙这具身体毫无灵力,要想从怪物口中老张,到底艰难些。
眼看着那怪物要挣脱灵力形成的绳索,云晚舟翻了个身,又用灵力将它的脖子绕了一圈。
怪物的肚子里像是有一个漩涡,与谢无恙争夺着老张的身体。
这具身体不出所料,依旧不怎么争气,谢无恙将毕生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老张的身体却依旧一动未动。
就在谢无恙再一次准备发力时,怪物的牙齿猛然一松,只差一寸就会咬到谢无恙的手臂。
云晚舟究竟在做什么?!
谢无恙咬紧牙关,额上逐渐冒出一层冷汗。
一想到自己会死在这种丑陋的东西手里,他就觉得恶寒得不行。
谢无恙闭了闭眼,心中冒出个铤而走险的法子。
似是心有灵犀般,云晚舟忽然伸手朝着谢无恙掐了个诀,一道白光从指尖飞出,落在了谢无恙身上。
瞧见自己手臂上亮了两下,谢无恙下意识想要望向云晚舟,可这怪物身形不小,将云晚舟完全遮挡在后面。
云晚舟竟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谢无恙来不及在此事上多做停留,将半个臂膀都探进了怪物的身体,只留下半个身子悬挂在外面。
这个动作是及其危险的,稍有不慎,怪物嘴一合拢,谢无恙半个头颅都会被它吞吃入腹。
等到谢无恙确保自己的手臂和老张的完全扭在一起,谢无恙一咬牙,空着的腿猛得踹像怪物的腹部。
那怪物吃痛似的嚎叫一声,剧烈扭动身体的时候,直接将谢无恙甩在地上。
眼看着那怪物就要挣脱束缚,谢无恙眉心一凛,刚要下意识闪身躲开攻击,一直站在一旁的云晚舟忽然又射出了一道绳索,拔出碎雪剑,猛得捅在怪物的脊背上。
那怪物仰头发出一道痛苦的嘶叫,身子扭动得越发剧烈。
云晚舟收了绳索,一只手紧紧握着碎雪的剑柄,以此来稳住身子,另一只手飞快在空中画了几个决。
“天清地灵,听吾差遣,归!”
碎雪剑亮起白光莹耳边的叫声越发凄惨尖锐。
谢无恙从地上站起身,冷眼盯着眼前这一幕。
刚刚云晚舟还一副灵力快要耗尽,制不住怪物的样子,怎得忽然间又变得这般强劲?
莫不是……
联想到刚刚抓妖时的种种迹象,谢无恙危险地眯了眯眼睛,视线落在了云晚舟身上。
这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竟然敢试探他。
碎雪剑从怪物体内飞出时,云晚舟纵身一跃。
“轰——”
云晚舟双脚着地的同时,那怪物的身躯轰然炸裂,无数残体飞向空中,又在即将落下时,化作黑雾,尘埃散去了。
唯剩下老张身体还算得上完好,虽然谢无恙赶在怪物身体碎掉之前拽出了老张,老张的身体却还是受到了灵力波及。
谢无恙手中只剩下了个断臂,剩下的一般在巨大的冲击力中四分五裂,散落在院子的各地。
谢无恙将老张剩下的身体捡起来拼好,正想问问云晚舟如何处理,头顶忽然传来云晚舟冰锥质问声,“你刚刚想做什么?”
谢无恙心道,我还想问问你究竟要做什么。
面上却收敛心中的怒气,微抿唇瓣开口,“师尊的碎雪这般厉害,若是我没拽出老张,老张的身体恐怕早就化为灰烬了吧?”
说罢,谢无恙的视线落在云晚舟垂在一边的碎雪剑上。
一副熟悉又陌生的少年面孔,清晰地印在剑身上,瞧得谢无恙有些出神。
仙尊的灵器,定然非凡。
云晚舟的碎雪剑更甚,谢无恙早在许久之前就深深体会到了。
除此之外,他还知道,碎雪剑斩万物,妖魔鬼怪,又或是人,都不会被污秽浸染。
而此刻不同,碎雪剑上隐隐约约可见环绕的黑气,细看起来,与刚刚怪物身躯幻化而成的,竟无甚两样。
谢无恙认得这东西,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哪怕是归于混沌,只要有沾染这气息的东西出现在他坟前,谢无恙也能一眼认出。
这可不就是他求而不得的魇石吗?
只可惜,只有这么一点。
谢无恙倏地又恢复了平时没心没肺的样子,抬头朝着云晚舟笑了笑,指了指碎雪剑道,“师尊,你的剑上有脏东西。”
云晚舟目光落下,看清碎雪剑身上的东西后,神情一变。
第11章 木碑
云晚舟不可能认不出这是魇石的气息,更何况他的额上施了符咒,本就与魇石有所感应。
云晚舟抬手施加灵力,将碎雪剑上魇石的气息去除,收回鞘中。
谢无恙明知故问,“师尊这东西可有何特殊之处吗?”
云晚舟抿了抿唇道,“是魇石。”
这便证明,他们对老张复生与魇石有关的猜测是对的。
云晚舟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转向老张的视线像是一触即化的白雪,凉淡浅薄,又透着几分悲悯。
哪怕谢无恙将老张的身躯捡了回来,血肉翻飞的四肢依旧没办法吻合。
在怪物消散的那一刻,老张残留在怪物身体的部位,也跟着消散了一部分。
可怜他一辈子未行过恶事,却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云晚舟盯着尸体沉默了许久,开口道,“葬了吧。”
谢无恙从思绪中回神,眸中闪过诧异。
云晚舟这种将所有事都看作浮云的人,也会有这般好心的时候?
也不知当初自己死的时候,云晚舟有没有像现在一样善心大发。
两个人最后将老张的尸体葬在了村头的荒地里,云晚舟将灵力汇聚在碎雪剑中,一剑挥去,斩了个不深不浅的坑出来。
谢无恙当时正站在一旁,瞧着老张的尸身愣神,没来得及躲闪,迎面被这突起的灰尘呛了满面。
谢无恙错愕地抬起头,对上了云晚舟的视线。
云晚舟的眸中似有歉意,唇瓣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又在对上谢无恙的视线时,蓦然止了声。
谢无恙实在是瞧不得云晚舟这副样子,压下心中的不爽,埋头将老张的尸体在坑里摆好。
侧眸间,一旁的木碑印入视线,谢无恙不经意地问,“师尊,我们既不知老张的名字,是要立个无字碑吗?”
“不会,”云晚舟摇摇头,确信道,“陈子义知道。”
谢无恙手上的动作一顿,笑了声,“那老张还真是幸运。”
人死后,总要有人记得的。
谢无恙这辈子只见过一座无字碑,他日日守在那里,哪怕是对方亲手做得桃花酥,谢无恙都能回忆起是什么味道,唯独忘记了长相,忘记了姓名。
年幼一别,再见时,竟只剩下了大殿中的一具白骨。
那时的魔族大殿宝珠蒙尘,四周都被蜘蛛结了网,谢无恙捡起地上的白骨,揣进怀里,当着众多长老的面,在魔族挑了块风景绝佳的宝地,葬了起来。
后来白骨埋好了,谢无恙望着木碑犹豫再三,刚落笔刻了个谢字,就又盯着空荡荡的碑面头疼起来。
他竟想不起前任魔尊的夫人的名字了。
谢无恙抬手又将刻好的谢字划掉,丢到一旁,让跟在身后的魔兵找了块新的过来。
事实上,魔族久不见日光,哪儿有什么风水宝地,不过是谢无恙挑了块离边界最远,远离战争污血的地方罢了。
后来修建葬圣墓,他怕扰了地下人安宁,特意空出一块地来,外面修建得富丽堂皇,内里连那简陋的无字碑都没换上一换。
只是令谢无恙没料到的是,到头来,他费尽心思建造的葬圣墓,竟成了修真界大战的起源。
在老张坟头添了最后一把土,连带着混混沌沌的前半生,一并有了了结。
谢无恙起身拍拍手上的泥土,恢复了往常的神色。
云晚舟捡起地上的木碑,在坟上立好。
就在转身离开之际,谢无恙忽然想起自己来之前与云晚舟立下的赌约。
不知是不是瞧不起他这名低阶弟子的承诺,当时云晚舟甚至没有告诉他想要什么。
思索间,谢无恙侧眸瞥向身旁的人,却发觉云仙尊眉心微敛,低垂着目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记得最好。
他可不想多个把柄让云晚舟抓着。
大石坡之所以叫大石坡,是因为整座村子都围绕石坡而建。
石坡上有草有树,也有飞禽走兽。
老张出事,便是在这座石坡上。
两个人是在一处草丛茂盛的地方停下的。
一旁还未长高的树苗不知被个人砍下,断裂处是斧头的痕迹。
谢无恙离得老远,就看见枯黄交错的草丛有着一块塌陷,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倒下去。
若说刚开始,谢无恙还不知道云晚舟来此处是为了什么,在瞧见眼前一幕时,就尽数明了了。
这应该就是陈子义发现老张的地方了。
云晚舟抚了抚树苗的断裂处。
谢无恙走到塌陷的草丛旁,半蹲下身子,抓了把枯草仔细端详了一翻。
他万分确信,老张的死定然是被那怪物吸干生魂所致,只是老张复活,依旧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真与魇石有关,那此处是否有魇石残留?
这般想着,谢无恙将一丝灵力注入进枯草中,一道光泽在枯草上轻轻闪了一下。
虽说只有一点点,但也足够谢无恙惊喜。
云晚舟额上的符咒,就是用禁地阁楼残留的魇石气息制成,谢无恙现在的灵力并不足以支撑这种符咒,但他曾在书中看到过,有些符咒,减弱灵力会减弱相应的效果,却不会施了根本。
注入枯草的灵力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也能给谢无恙提供一些模糊的方向了。
谢无恙将枯草悄悄塞进腰带别好,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师尊可曾发现了什么?”
“这里魇石气息甚浓,我怀疑老张复活,与魇石脱不了干系。”
谢无恙侧眸一瞥,又问,“那师尊可能算出魇石在哪儿?”
第12章 枯草
谢无恙将手背到身后,悄悄拿出枯草晃了晃,注入的灵力悄无声息地钻出来,先是围着谢无恙的手转了一圈,然后往后面飞了一小段路,就又“嘭”得一下消失不见了。
谢无恙称霸魔界数十年,也不是白白占了个魔界尊主的名头,哪怕灵力不足不足以支撑完整的术法,却依旧能根据这一丝线索估算出魇石的大概位子。
东南方位。
谢无恙默念。
与此同时,云晚舟也往额头的符咒注入了一丝灵力,指尖运转的灵力一停,睁开了眼睛。
“东南坡下,有处杂草丛生的洞穴,里面应该会有魇石的线索。”
追踪符,施咒人可根据残留气息用灵力探寻,方圆数百里的东西都尽数展现在施咒人的识海,无一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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