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几株古松苍劲,一架紫藤花开得正好,瀑布般垂落,幽香浮动。一架古朴的药碾置于紫藤花架下,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们,专注地研磨着石臼中的药材。
那人穿着丹霞峰弟子常见的青色布袍,身形颀长,略显清瘦。
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线条优美的颈侧。动作不急不缓,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韵律感。光是这个背影,就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宁静与专注。
“亭晚。”谢归忱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熟稔的笑意。
那身影闻声停下动作,转过身来。
风溯雪看清他的面容时,心中微讶。
那是一张极其清俊雅致的脸,肤色是常年不见烈日的白皙,眉眼如远山含黛,鼻梁高挺,唇色很淡。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瞳仁是比常人稍深的琥珀色,清亮通透,仿佛能映照人心,又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淡然与疏离。
他的气质很独特,像是山涧里一株静静生长的幽兰,又像是一块温润却内蕴光华的古玉,与谢归忱的温润内敛不同,他的温润更偏向于一种近乎透明的、不染尘埃的洁净感。
“谢师兄。”温亭晚的声音也如同他的人,清清淡淡,如同玉石相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药草冷香。
他的目光掠过谢归忱,落在风溯雪身上,琥珀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询问,“这位是?”
“清霁峰首座盛昭师叔座下亲传,风溯雪风师兄。”谢归忱介绍道,又转向风溯雪,“风师兄,这位便是丹霞峰云霞师叔的关门弟子,温亭晚温师弟。”
“风师兄。”温亭晚微微颔首致意,目光在风溯雪略显苍白的脸上停顿了一瞬,那琥珀色的瞳仁深处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审视,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清透的平静,“久仰清霁峰风师兄之名。”
“温师弟。”风溯雪回礼,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清冷。
他能感觉到温亭晚目光中的那份平静并非伪装,而是源自骨子里的疏淡。
这个人,似乎对一切都保持着一种近乎抽离的观察态度。
“亭晚,风师兄前些日子外出任务,受了些反噬,灵力损耗颇巨,心绪也有些不宁。”谢归忱直接说明了来意,“你那‘九转清心露’和‘培元固脉丹’效果极佳,不知可否为风师弟配些?”
温亭晚的目光再次落在风溯雪身上,这一次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些。
他的视线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穿透力,并未刻意探查灵识,却让风溯雪有种体内灵力流转、心绪起伏都被对方平静注视的感觉。
“风师兄体内灵力虽有些虚浮,但根基未损,经脉中有一股极强的灵力护持梳理过,已无大碍。”
温亭晚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倒是……神思偶有滞涩,灵台蒙尘之象隐现,确是心绪不宁,耗神过度所致。”
他顿了顿,看向谢归忱,“九转清心露需一味‘月见草’做引子,恰巧新采的用完了。谢师兄,你上次试剑的那片寒潭崖壁附近,似乎有月见草生长?”
谢归忱立刻会意:“好,我这就去采些新鲜的回来。风师兄,你且在此稍候,亭晚于药理一道见解独到,或可与你聊聊,解解烦忧。”
他朝风溯雪递了个安抚的眼神,又对温亭晚点点头,转身便化作一道迅疾的金光,朝着后山方向掠去。
紫藤花架下,只剩下风溯雪与温亭晚二人。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苦的药香和紫藤花的幽甜。
温亭晚并未急着说话,他走回药碾旁,拿起一把小巧的银刀,开始仔细地切分石臼旁几株风溯雪未曾见过的叫不出名字的灵草。
他的动作依旧优雅从容,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手中的药草。
风溯雪也不是多话之人,便静静地看着。
阳光透过紫藤花叶的缝隙,在他清俊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份极致的宁静与专注,竟奇异地让风溯雪因青溪村经历和盛昭心魔而始终紧绷的心弦,不知不觉间松弛了几分。
“风师兄,”温亭晚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并未抬头,依旧专注于手中的银刀,“青溪村……怨气很重吧?”
风溯雪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
他想起那口空棺,想起白十九胸口喷涌的赤金妖血,想起芸娘绝望的血泪,还有村民麻木怨毒的脸……一股沉重的寒意再次漫上心头。
“嗯。”他简单地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沉,“人心之恶,有时比厉鬼更甚。”
温亭晚手中的银刀停顿了一下。
他抬起眼,琥珀色的眸子望向远处层峦叠翠的山峰,眼神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怨气……是执念的灰烬。烧尽了,便只剩下虚无的冰冷。”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超然的悲悯,却又奇异地没有温度,“那位化为厉鬼的女子……她心中最灼热的执念,是什么?恨?还是……未能等到的人?”
风溯雪心中猛地一震!
温亭晚这轻飘飘的两句话,竟精准地刺中了青溪村惨剧的核心。
芸娘最深的怨,是恨村民的冷漠和父母的出卖,但支撑她化为厉鬼的、最灼热的执念,却是对白十九的等待与……未能等到的不甘!
“等待。”风溯雪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沙哑,“等一个……明知可能等不到的人。”
温亭晚收回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灵草,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他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明知不可为而等……是痴。也是……勇。”
他拿起切好的药草,放入一个白玉小钵中,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柔和、充满生机的淡绿色灵光,开始轻轻研磨。
那灵光纯净温和,不带丝毫杂质。“心火焚尽,灰烬蒙心。清心露只能拂去尘埃,那焚心的火种……终究要靠自己熄灭,或……找到值得为之燃烧的人。”
他的话语如同禅机,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透彻与疏离。
风溯雪沉默着,咀嚼着“值得为之燃烧的人”这几个字。眼前不期然又浮现出盛昭苍白疲惫的侧脸,和那只落在他背上微凉的手。师尊……会是那个“值得”吗?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落下,谢归忱的身影出现在院中,手中捧着几片沾着晶莹露珠、散发着清冷月华气息的碧绿草叶。“亭晚,药我采回来了,你看看可还能用?”
温亭晚接过月见草,指尖拂过草叶上滚动的露珠。
他温声道:“正好。”他转身走向旁边一间飘着药香的静室,“稍候片刻。”
谢归忱走到风溯雪身边,看着温亭晚消失在静室的背影,低声道:“亭晚他……性情便是如此,疏淡了些,但心性至纯,于丹道医理上的天赋,堪称惊才绝艳。”
风溯雪点点头:“温师弟……见解独特。”
那份超然的透彻,让他印象深刻。
不多时,温亭晚从静室出来,手中拿着两个小巧的白玉瓶。
一瓶内是流动着星辉般光点的淡蓝色液体,正是九转清心露,另一瓶则是散发着温润草木清香的淡金色丹药,是培元固脉丹。
“蓝色玉瓶,每日静修前滴入灵泉饮下,可助你涤荡灵台杂念,稳固心神。金色玉瓶,早晚各取一粒服下,可温养经脉,固本培元。”
他将玉瓶递给风溯雪,声音依旧清淡,“心绪不宁,非一日之寒,亦非一药可解。风师兄……好自珍重。”
他的目光在风溯雪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琥珀色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微光,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多谢温师弟。”风溯雪郑重接过玉瓶,入手温润。
“亭晚,此次问道大比,丹霞峰可会参与?”谢归忱适时问道。
温亭晚拿起药碾旁一块干净的布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闻言动作未停,只淡淡道:“师父的意思,是让我们这些弟子都去历练一番。丹道亦是道,万墟镜域中或有上古奇珍异草,值得一寻。”
他抬眸,看向谢归忱,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若有似无的弧度,“谢师兄剑锋锐利,届时若有奇珍守护凶兽,还望手下留情。”
萧砚朗声一笑:“亭晚说笑了,若真遇上,自当守望相助。”
风溯雪握着手中温润的玉瓶,感受着里面蕴含的温和药力。
问道大比……万墟镜域……还有眼前这位心思通透、气质独特的药峰天才温亭晚。
他知道的原著中,可没有这位如仙人般的师弟啊。
第27章 明道
丹霞峰的草木清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风溯雪握着那两枚温润的白玉药瓶,与谢归忱并肩走在返回清霁峰的石阶上。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青石板上拖曳出沉默的轨迹。
“谢师弟,”
风溯雪打破了沉寂,声音温润如常,眼底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温师弟方才……似乎对青溪村的怨气本质,看得格外通透。”
他顿了顿,似在斟酌词句,“那种对执念灰烬的形容,还有对‘心火’的剖析……不像是寻常丹师会有的感悟。”
谢归忱脚步微顿。
他并不知道风溯雪与温亭晚之间的对话。
但……风师兄并不像是会撒谎的。
而自己对温师弟的来历也知之甚少。
风溯雪察觉了温亭晚话语中那份超越年龄与阅历的透彻,那份近乎悲悯却又极度疏离的平静。
尤其是那句“值得为之燃烧的人”,仿佛一把钥匙,轻轻拨动了他心湖深处那根名为“盛昭”的弦。
“温师弟……气质独特。”风溯雪的声音带着冷冽,“似不染尘埃,却又仿佛看尽沧桑。”
他想起温亭晚研磨药材时那份专注的宁静,以及最后递药时眼底那一闪而逝的、难以解读的微光,“谢师弟与他相熟,可知其过往?”
谢归忱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远处被晚霞染红的云海:“亭晚是云霞师叔云游时带回的孤儿,身世成谜。他性情便是如此,寡言少语,心思深藏。只知他于草木之道、医理丹术,天赋卓绝,近乎本能。丹霞峰上下,无人不服。”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探究,“风师弟觉得他……如何?”
风溯雪沉默片刻。
温亭晚那份超然物外的气质,确实独特,也隐隐让他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违和?仿佛那清透的琥珀色眼眸下,隐藏着深不见底的暗流。
但他不愿妄加揣测同门,尤其对方刚刚赠予灵药。
“是个妙人。”风溯雪最终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丹药之道,或能助益大比。”
谢归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再深究:“风师弟说的是。问道大比在即,万墟镜域的机缘更是难得。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提升修为。”他看向风溯雪,语气诚挚,“若有需要,域剑峰的演武场,随时为师兄敞开。”
“多谢谢师弟。”风溯雪颔首。谢归忱的善意与帮助,他感念于心。
两人在清霁峰山腰处分道。
风溯雪回到自己僻静的竹舍,没有立刻服用温亭晚所赠的丹药。
他盘膝坐在竹榻上,闭上眼,识海中清晰地回放着青溪村的一幕幕——鬼新娘的怨毒、白十九的孤勇、村民的麻木、以及最后那缕北去的执念轻烟。
许久,风溯雪方取出一粒丹药服下,盘膝坐在榻上,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清宁与稳固。
温亭晚的药,确实如谢归忱所言,效果非凡。
窗外传来清越的剑鸣,由远及近。
风溯雪睁开眼,只见一道冰蓝色的流光精准地穿过竹舍敞开的窗户,悬停在他面前。那是一只传讯纸鹤,鹤身剔透如玄冰,散发着熟悉的、清冽孤寒的气息——是师尊盛昭的剑意!
风溯雪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剑身。纸鹤轻轻一颤,一道清冷的声音直接在他识海中响起,言简意赅:
“来寒潭。”
没有多余的字眼,却让风溯雪瞬间起身。
师尊主动传讯。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袍,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化作一道流光掠向后山。
寒潭池畔,雾气比上次稀薄了些。
盛昭依旧立于池边,玄衣银发,身姿孤峭如雪峰。只是那周身萦绕的、令人窒息的疲惫与寂寥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万载玄冰重新凝结的沉静。
听到风溯雪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浓重的青影消退了大半,深邃的眼眸虽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却重新恢复了往昔的清明与锐利,如同被拭去尘埃的寒星。
那目光落在风溯雪身上,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扫视了一遍,尤其是在他气色明显好转的脸上停顿片刻。
“气色尚可。”盛昭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不再沙哑,恢复了冰玉相击般的质感,只是那语调深处,似乎多了一丝几不可闻的……温和?
“是,温师弟于丹道一途造诣非凡。弟子不过服了一粒,已感觉好了不少。”风溯雪恭敬行礼,心中微暖。师尊,这是在……关心他的恢复情况?
盛昭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寒潭中氤氲的寒气,声音平稳地响起:“问道大比,三月后开始。而万墟镜域,乃是宗门秘藏,机遇与凶险并存。”
“弟子知晓。”风溯雪垂首应道,心中那簇因大比而燃起的火焰无声地跳动了一下。
他需要这个机会,需要变得更强。
“你根基已固,灵力精纯,所缺者……”盛昭的目光重新落回风溯雪身上,带着审视,“在于心魔未定,剑意凝而未发。清霁峰主修《玄冰诀》,其要旨,在‘冰封万物’的极寒之下,更需‘破而后立’的孤绝之意。你的剑,缺了那点‘破’的锋芒。”
风溯雪心神剧震。
师尊一语道破了他修炼的瓶颈。
他因前尘记忆和识海中青铜古书的困扰,对《玄冰诀》的领悟始终偏于守势,保守有余,而破开一切阻碍、斩灭虚妄的孤绝之意,始终难以真正凝聚。
“弟子……愚钝。”风溯雪低声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愧。
“非是愚钝。”
盛昭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的穿透力,“心有挂碍,剑意自滞。青溪村一行,你见了那狐妖的孤勇,那女鬼的执念,可曾明白,真正的‘破’,非是无情无欲,而是……明知心有所系,依旧能斩开前路迷雾的决绝?”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仿佛要看进风溯雪的灵魂深处,“你的心之所系,是累赘?还是……磨砺锋芒的砥石?”
风溯雪猛地抬起头,撞进盛昭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心之所系……师尊!
他瞬间明白了盛昭话语中的深意。他的担忧,他的恐惧,他对师尊那份无法割舍的孺慕与守护之心,并非阻碍剑道的绊脚石,恰恰是砥砺他凝聚那“破而后立”孤绝剑意的最强动力。
他需要守护的意志,来催生那斩开一切的锋芒!
一股明悟如同闪电般劈开识海的迷雾。
困扰多时的瓶颈,竟在此刻有了松动的迹象!
“弟子……明白了!”风溯雪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坚定。
守护师尊的决心,在此刻化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他胸中激荡。
盛昭看着徒弟眼中重新燃起的、比以往更加锐利沉凝的光芒,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
他不再多言,只道:“好自为之。大比之前,每日卯时,来此练剑。”
“是!师尊!”风溯雪声音铿锵。
接下来的日子,清霁峰后山寒玉池畔,成了风溯雪磨砺剑意的修罗场。
卯时,晨光熹微,寒雾未散。
盛昭立于池边,如同一座沉默的冰山,周身散发的凛冽剑意形成无形的压力场。
风溯雪每一次挥动寒溪剑,都感觉像是在粘稠的冰浆中挣扎,刺骨的寒意与沉重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不仅针对他的身体,更直刺他的识海。
“凝神!意随剑走!心魔亦是魔,以剑斩之!”盛昭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风溯雪混乱的识海。
风溯雪咬牙,强行压下翻腾的幻影,将所有的意念、所有的守护执念,尽数灌注于手中长剑。冰蓝色的剑光不再仅仅是寒气森森,开始带上了一丝锐利无比、仿佛能刺破苍穹的决绝!剑锋所过之处,冻结的雾气被撕裂,发出细微的爆鸣。
盛昭的指点精准而严苛,每一次出手都恰到好处地将风溯雪逼至极限,又不至于真正伤其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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