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和悲伤之间的片刻欢喜,透支了我生命全部的热情储蓄。
想饮一些酒,让灵魂失重,好被风吹走。
可一想到终将是你的路人,
便觉得,沦为整个世界的路人。
风虽大,都绕过我灵魂。
——西贝《路人》
☆、结局B
日头坠入江中,除却那片赤橙金黄,其余天空呈现一片澄明的深蓝,空气清凉宜人,江面腾起薄雾,蒙在红黄驳杂的岸边树上,包裹着金属的栏杆、水泥的路面,被疾驰的车辆冲散又聚拢。
暮色和薄雾中那个身影慢下来,停住,最后一步快似一步的走回来,像柳被抓包无个性那次一样气势汹汹,急切而克制。
相泽停在柳五步开外,看他的眼神仿佛他是独立于人类以外的别的什么生物。
“你就盼着我走,然后杀了我。我从没见过比你疑心病和自毁倾向还重的人。”
之前柳说的那么绝,是又一次试探他的底线,相泽差点没想明白一走了之。
“安全感缺失、反社会疯子、偏执狂、控制狂、精神病态……你无药可救了。”
“你比我想象中更懂我,但我没有精神病,不然我在黑手党工厂大开杀戒时会扮成兔八哥。”
“……我还能相信你吗?”
“不知道。”
他选择要不要相信柳的同时柳也在过滤自己对他的信任,正如柳真真假假的给他遮遮掩掩的真相。
“我问明白,你对我有几分真心?”
“以我达到目的的方法之多远超你想象,不屑利用感情。”柳打了个显明易懂的比方,“欧尔麦特比你更有用,你能想象我去勾搭他吗?”
“……”依旧独属于柳的难懂的幽默。
“这样吧,我为你提供信用参考系,接下来你的每个问题我都会真诚回答。”
对于这个提议足见柳把他分析多么透彻,他的确求之不得,并以一种从前悉数作罢的冷血兴致排列问题。
“你在组织中什么地位?”
“我要提前说明,这个组织和曾经的完全不同,你可能没听说过上世纪出过一个顽强而活跃的亚人恐怖组织,就是所谓知情人士知道的,最终被政府打压得偃息旗鼓从历史上抹去其存在的那个。”
柳揉搓着手中的戒指,金属与他无名指上的金属相碰,似乎随时都会不慎脱手,掉到桥外去,滚到车流中。
“现在的组织在我加入以前是同为亚人的成员聚在一起寻求归属感和安全感的地方,渐渐聚集了普通的弱个性和无个性人群。”
“所以你是他们的——”
“首领。”
相泽沉默片刻:“港口黑手党和你们有什么过节?”
“我们在这展开工作,入驻当地,遭其阻碍,调查发现是毒瘤一块,便列入计划充当助推。”
“死柄木的敌联盟?”
“噗……”柳收住笑,摆手表示不好意思,“没想到你会把他们列入严肃谈话。”
虽然不想承认,相泽想想是有些好笑:“他和他背后的All For One好歹是我们的大敌。”
柳笑眯了眼:“All For One曾经还算成气候,可惜与欧尔麦特一战后……”
“我一直奇怪他活到今天,一度掌控国家,为什么今时今日他的人不仅在普罗大众消失,政府里也失去了动静。”
“他在被欧尔麦特打败之前和政府的角力和间谍战就已经输了。”
“之后留下这个战力极高的光杆司令单独安排给欧尔麦特是有意为之。”相泽虽有震动,柳说的内情却也隐隐印证了心中黑暗揣测,“既塑造偶像,又有意削弱这一代One For All,强大到具有威胁性的欧尔麦特。”
“甚至濒死的All For One是政府救的,原因很简单,制衡欧尔麦特,适当的时候给宰了增加经验值和声望。”
资本一贯做法,重点宣传的英雄战胜邪恶的经典战斗,跟职业英雄对练的敌人都是筛选好了的。敌人的质量则取决于政府的控制力度。但不是所有强个性的人都乖觉的受愚弄,有人意识觉醒后反叛与社会为敌,却像敌联盟和斯坦因那样的炮火对不准正确的方位,反而是添乱,职英经济崩盘是必然,只怕添乱的越来越多越来越莽,长此以往会在连资本也没准备好之际提早面临崩盘,陷入大乱,谁都讨不了好。
“这种虚假作秀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有伪造个性者人数数据,实际无个性者远非宣传的40%,我情报网得到的数据是57%,这还没算上把个性当失灵打火机之流的弱个性者,强个性者几乎都在各大高校,轮番上电视暴露自己死穴。”
出任务时接触人群相泽已有所意识,但这是头一次听到具体数据。
“国家就是这样,自由民主的横幅给你挂在大街上,没人想过它的一针一线都由国家织就。”
相泽思及Homelandr,他与其交情不深,只是有限的合作过几次。
“那种无所不能的超人也一样败了。”
失踪消息传来时相泽便觉得他凶多吉少,职英入驻国防触及各方权与利,此举更代表职英对掌握人类社会最高公权力的渗透伊始,太多人不允许这件事发生,只是没想到执行人是柳。
“近年各国黑市暗网出现一种伴随职英的新产业,即专门针对市面所有排的上号职业英雄个性的弱点研究,制定方案贩卖的团队,业内称其为‘脚跟’。”
“古希腊神话里无敌的勇士阿喀琉斯唯一的弱点在脚跟。”
“没错,这种团队轻易不出单,但只要按其方案执行,死亡率高达98%。”
相泽疑心柳一手打造推动了此产业。这个人有着天才式的空想和将空想付诸实际的永无尽头的可怕行动力。
“职英的繁荣还能维持多久?”
“放心,至少目前所有涌动势力都在职英行业捞金割韭菜。资本不倒,英雄永存。”
说这话时的柳有些轻蔑,好似正俯视他所说的现实分崩离析,相泽入神的凝望他,浑然不觉他们之间的距离何时短至一步了。
“那你们是没有敌人了。”
“不,我们不是乌合之众,我不是政客懦夫,但敌人不是黑手党、英雄公会或根津,更不是黑警和政敌,而是不公的时代。”
这是柳的野心。
他当过英雄,退居警察,崩溃过,逃避过,不改骄狂,于时代洪流中逆流而上,去执行,去达成,即便不择手段,毁尽生活,负尽亲友。
“我有点懂你绰号由来了。”
“如果坚守的是真理,不论是不是少数派,少数到仅我一人也好,即跟整个世界为敌,我也不会是疯的。”
戒指被柳套到右手手指上,与左手完全对称。
“根津如临大敌,可归根结底我想要的不过是公平。警察和英雄,无个性和有个性,基本的相对公平。”
总不自觉被柳的小动作转移去注意,阻碍思考他的话,相泽一把抓住他正捋戒指的手。
“机关算尽不择手段的得来公平?”
“手段肮脏的又不是只我一家。”
柳反握他的手,他这才发觉不复往昔,柳体温低的可怕。
“得知我回到静冈,根津挖黑泽出来试探我。”
“什么?”
柳确定他听清了:“因为黑泽,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女孩凄惨死去,幸存的佳子,我打电话问过东京专案组的同事。她父母在闻讯赶到医院过程中超速驾驶闯红灯,发生了车祸,双双身亡。她刚刚脱险就成了孤儿。”
根津这一举动葬送了三条人命和一个女孩的人生。
谁正确,谁错误?
根津维护英雄公会反非法组织没错;柳凭能力组建力量追寻公义和平等没错。
根津无视社会治安放虎归山间接制造命案错了;柳无底线的欺骗和利用信任他的人错了。
为利益,为公理,无视世俗意义的对错的博弈。
“那么,不惜冒着暴露不死秘密来救我是回应根津校长的试探。”柳的手渐渐回温,相泽怎么尽量平和语气,这话都不可避免的透出一股嘲讽意味,“让他相信你深爱着我,回来只为跟我再续前缘,继而放松警惕。”
“我那时去找你,”柳定定望着他,没有辩解的意思,“是真心不想你死的。”
相泽心脏被揪了一下,一时无言。
“后来趁你受伤邀请我来任课也是根津的试探,事件前几天他针对组织动作受挫感到威胁,减少了我的排课,撕破脸了便借故辞退我,他心里看不起我,不然以我如今的声望,正确的做法是继续雇佣我,让我做个挂名讲师。”今晚可能是柳有生以来实话说的最多的一次,“根津对弱无个性群体秉持的意见入学考试可见一斑,他决不容许个性强大的职业英雄沦为普通警察的同僚。”
“以校长他的个性和经历,”柳放松了手,相泽仍紧攥不放,“应该会让他和警察以及社会上其他无个性和弱个性人群感同身受。”
“从下阶层的泥潭中挣扎够着上阶层的人,他们通常更激进,态度更坚决,手段更恶劣,不惜牺牲原生阶层的一切利益保住现有的一切,永远不回去。”
相泽明白,只是不愿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