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泽分神浏览手机消息,他寄出的血样邮件还没被签收。
“上次我跟你说的Homelander,他失踪的事柳有所耳闻吗?能确定是在以色列吗?”
“柳不清楚。”相泽合上手机,断然道,“消息应该不是真的。”
“咚!”
耳机连同手机一并被扔进一侧垃圾桶。
本是来接松下出院的柳根本不等松下,径自走了。
松下朝垃圾桶抻脖子,他得知井手案情那天见过柳用这只手机。
是专用于监听相泽的。
傍晚的苍蓝大桥,沧江水深流疾,映着破碎的霞光。相泽被柳找到这来还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我说到做到请全班吃火锅,一起去吧。”
警界震荡改革,前日起规定某级以上人员办公期间着制服,复职不久的柳手中拿着个档案袋,穿着新制式的警服,利落精神,十分漂亮,只细微有些风格上的怪异。
“对了,这是我截取你的邮件。”
柳晃了晃档案袋,轻松写意的语气。
“没寄到英雄公会总部,不过鉴定结果我告诉你,血是他的,他死了,我带人杀的。”
相泽忽然明白了那怪异之处,归咎于正气的警服穿在了一个邪气的人身上。
“想问什么问。”
“你为什么回静冈?”
最初重逢时他以别种心境问出过同样的问题。
“为你。”
相泽被逗笑了。
先是听到笑话的一乐,之后一秒他嘴角垂成个沮丧的弧度,接着那一秒便成了错觉,他从喉咙发出笑声,笑不可抑,略弓下腰身,却只显得疲累。
柳静静注视着他笑,他的笑声中只有荒谬和悲伤。
柳既给他留了疑点,也留了洗清嫌疑的余地,相泽亲自选的答案,该笑啊。
“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从没停止怀疑我。”
“我也不想。”
“可我看你玩侦探游戏乐在其中。”
似乎也是这样,相泽又一笑。
他这个岁数,怎么可能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被感情冲昏头脑,蒙上双眼,堵住耳朵,不听不看。
他在等鉴定结果回来,以及逼柳主动和他摊牌。
相泽对柳有起码的了解,知他一贯自傲,最受不了自己的迁就和屈从。
他也一早疑虑柳女士极力反对柳去东京、出国的原因没那么简单。
明明是怀抱着信念离开的,柳身处外地的那几年似乎在积极作为,回到静冈却表现的安于现状。
往后柳做的事动机不全合理,比如他和那个连队关系那么好,怎么把松下的名字跟其他人搞混。
战友一个接一个死了,柳知道凶手,本可以手段强硬的掐灭势头,柳却为利益考量见死不救,任事情发酵成祸根,接着亲自下场把事情闹大,拖上层人物下水,影响选举。
柳从首次迈出静冈就是踏向他的野望,在警视厅高层的经营布置,还有那个自调阿富汗的反恐营救行动。
因为急躁和担心家人就乱来,可信吗?相泽毫不怀疑柳为免暴露亚人身份甚至可以杀自己灭口。柳的真实动机应该和这次清剿黑帮差不多。
细想当时的国际环境就明晰了,同一时期宫野在国内和国际的军事和外交方面活跃,那次的国际营救行动尽管对国民保密,但在政界肯定为宫野带去了难以想象的好处。
结论是柳全力扶持宫野上位,他和宫野背后的组织也势必脱不了干系。
当初相泽猜想柳要嫁祸同事和掩盖杀Homelander的真相是过分低估了,柳真正在做的是操纵大选。
可柳插手政治又有什么目的?
相泽一度想不通,直到看到竞选成功的宫野演讲,他提及警察大规模腐败,制度的腐朽和注入新鲜血液的必要性时,相泽灵光乍现,回去翻出宫野以往的政见新闻。
宫野曾提过这样一个议案:废除英雄职业化,将职英全部编入警察队伍。
如今这次事件中柳把自己树立成一个成功的警察典范和偶像,反观此事中职业英雄的无力,宫野上位后顺水推舟的推行议案。
和根津担心柳的组织要颠'覆国家不同,他们要动摇职英行业,控制黑色集团,改变社会结构。
柳不屑登上职业英雄的神坛,柳将把所有职业英雄拖下神坛。
如柳那时所说,这个时代需要更有品位的罪犯。
原来很早柳就告诉相泽了,可能还预想到了此时此刻。
“或许你更希望我一无所知。”
“那我会失望。”
“失望的结果……”
“消太。”
一个突然出现的亲昵称呼总是意味着什么的,此时相泽觉得是终末的安慰,崩盘前的假象。
“适可而止吧。”
柳望向远处的垃圾桶,以他们的角度能看到那上面印着的字:不可回收废弃物。
夜凉如水,冰冷刺骨。相泽再说不出什么话了。
“你后悔了?”
柳眯起眼睛,不经意泄露出令人不适的压迫,好像相泽是个妄图从他口中叛逃的猎物。
“事到如今,我们的关系不是我们能轻易决断的,它属于警察和职英,属于全国。”
“为什么选择我。”
“是你选择了我。在根津那里,从事实和结果看你协助了我监听。”
一种常见的笑容慢慢出现在柳嘴角,眼角则毫无笑纹。
“我们是同谋共犯。”
“你在工厂外反常的当众抱我,是真情流露还是拉我下水逼我站队?”
柳低下头,又抬起,柔润猫眼的迷离灰色不再有分毫软弱之感,这双眼睛晦暗、阴冷,也真诚的含着歉意。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兼而有之亦或尽数虚情假意?
相泽抿着嘴角,摘下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柳转开视线投向流动的江水,自觉伸出手,相泽顿了顿,刹那间想了很多。
不是无话可说,相泽万语千言无从说起。
论理,我不会让你愚弄所有人而高枕无忧,你可怜又可憎,可悲又可怕。
论情,自此一刀两断,今生别再出现在我眼前,后悔不过遇到你。
冷却一些,你的理念合理,手段太过恶劣,一开始说清楚,我们还能做朋友。
偏执一些,就把事情问清,你到底有没有哪怕一刻一次的……
糊涂一些,就让头脑昏庸,套回戒指说没关系,我不在乎,就这样吧。
不。
就像横死者无法安息,他们做不成朋友。
相泽一言不发的把戒指放在柳手心,转身离开。
柳攥紧戒指,豁然笑了。
道歉但不后悔,愧疚也只是一时,他这种无法和正常人展开一段正常关系的人和千代相配才天长地久。
然后这次,他无所适从的闭了闭眼,久久停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背影,既不试图挽回,亦不离去。
而走出数十米的相泽,脚步不停,一次都没回头。
☆、结局A
柳打开店门,火锅店内蒸腾的热气将扑面而来,御茶子从座位站起来向柳招手,柳坐进满员大桌中的一席,其他人抢肉抢的热火朝天,笑声喧闹声不绝于耳。
与柳首次孤身一人来这家店大不相同,是吃火锅的气氛。
御茶子给柳夹了一筷子牛肉,是她眼疾手快赢来的战利品,肉片带着灼烫的辣汤。
柳向她微笑致谢,张口吞下,尝不出味道,也不觉得烫。
手边的杯子是满的,柳拿起来才发现是酒,辛辣的液体流过喉咙时,透过酒杯柳看到好多张被玻璃杯子扭曲了的人的笑脸,座位已经很满了,却好像什么是空的。
“为了保守秘密下令杀掉知情人,很没人性啊。”
旁边绿谷和轰讨论媒体在新闻上披露的案件细节。
“柳老师你觉得呢?”
柳撂下空杯,笑容满面的点点头。
但换作是柳也会做和杉山同样的事,手起刀落,决绝无悔。
秘密被除自己以外的人知道了还算什么秘密,柳不信天底下有会保守秘密的活人。
即便这个人曾经对你多重要,曾让你多么沉醉,然而就像饮酒,柳会醉,但体质决定了他醉不久。
柳不是做的每件事都问心无愧,在陵园时他一直在心里问自己,舞弄政治、牺牲无辜、流血无数后还未必取得的正义,抵得过今时今日那些生命的泯灭吗?获得的质量未明、维持艰难的正义值得柳所为之付出的价码吗?
但让柳重选,他还会做同样的事。不沉湎过往,不轻易改变,就像在保守秘密这件事上的当机立断。
被利用还选择视而不见是错的,杀可能是世界上仅剩的爱自己的人守密是错的,都是错的,于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柳现在像是疯了,其实不然,他生来便是疯的。但不是血液里的疯狂,而是忧郁和悲思让他成为病人。
虽然柳和柳的人生都没救了,但等明天太阳升起,日子继续,计划继续,他一生都会将错就错,佯作正常的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宿命分两段,未遇见你时,和遇见你以后。
你治好我的忧郁,而后赐我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