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不喜欢刀,有哥个性原因,更多还在刀本身的锋利、粘稠和血腥,他及时止住了势头。
“为什么不杀我。”
芥川剧痛中没过多纠结柳的复生,最多不过是障眼法,他更为眼前这个分裂的人所惑。
轻微痉'挛的动作显示他的精神高度亢奋昂扬,眼神却异常忧郁、质询的看着他正刺穿的人,精神的思考和身体的行动完完全全割裂开来。
更令芥川费解的是他半跪在地,从兜里拿出一小袋烟叶,抓了把碾碎糊在他刀口上止血。
“我认识你哥。”
柳认出他是上午自己了结的芥川生前挂在嘴边引以为傲的弟弟。
“如果你说关于我多余的话,可以不认识。”
芥川识相点头。
“只要不动,你的失血程度足以让你撑到一切结束被救护车拉走。”
即便柳不认识哥哥,芥川对这个乱七八糟的敌人怀着奇妙的怜悯,因此出言提醒。
“支援马上要到了,你绝对应付不来。”
傍晚光线转冷,柳不回头的走了,去更上一层断了电源。
整座四层工厂灯如人的生命之火一般猝然熄灭,唯独承重墙中央的壁灯一枝独秀。
柳用枪托砸开墙壁,后面是和柳房子里的同一规格的一套独立电源的监听设备。
活干的真不利索,柳还得亲自弄个短路失火把它毁尸灭迹。
基本帮和子干完了这票,松下没找到,柳跨过具具死尸准备下楼跟她汇合,如果她还活着。
走到楼梯口撤银线时柳直觉身后有异,回头果然发现了个脑袋只剩脑干的黑手党颤颤巍巍举着枪。
脑子没长在脑壳里的个性,那是人类?那玩意会用枪?
眼睛看到枪口的火光,柳身体却因持续高强度活动而迟钝,躲不过死也没什么。
忽然有人不怀恶意的推开了柳,是和子。
但很狗血的,她被子弹击中了。
反正在场除了柳将不会有活人,柳指示IBM让那人死得不能再死,犹豫的告诉她:“我不会死。”
“草……我说呢!”
一时静下来,柳听到她说。
“不死不是上天恩赐人生游戏的外挂,它是一个混账BUG。”
受伤不轻的和子反而用一种熟悉的目光看着柳。
“你比别人受伤更多死亡更多,对生命的热情和死亡的畏惧也会被消磨殆尽,所有人都是靠着它们存在的,如此一来你就比别人少了存在的理由。”
她说的没错。柳所知所见的为数不多亚人,要么完全不去思考类似的问题当自己是普通人的存在着,要么浅尝辄止,放弃钻进思考深处的活着,而那些自负天资偏执到底的无一例外都害了病发了疯,像柳。
“你的人生才一半不到,我想象不到你有多恨自己才会坦然接受子弹,截断自己杀死自己。”她看到了柳怎么战胜芥川,知道他能复生,“我不认为给你挡这下不值,你不该这么残忍的对待自己。”
柳突然懂了她熟悉的目光代表什么,也懂了相泽几次流露的情态是怜惜,是无关情'欲的纯粹爱意,对生命和人类的爱。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是真的,人若骄傲于自己的冷漠是可耻的。虽然我不年轻了,从女儿死了才反思我的一生,摸到人生舞台的边,现在即将退场,也是我懒得活了。”
她抬枪对准自己太阳穴,得意的睨着柳,仿佛嘲讽他“你做不到,羡慕吧”。
扳机扣动。柳低下头,喉头动了动,发不出声音。
无关和子的死,他在迷惘、悲痛于一整天的生命的受损和消逝,无论敌我、亲友他都如此无动于衷。
共情能力似乎从哥死了就在不断退化,往后一直为了成事压制情绪,他对生命的基本敬畏到底去哪了?
这对吗?
环顾四周血流汇聚成镜,逐渐干涸,凝结成一副绝不值得骄傲的炼狱图。
这次,这里,这个夜晚,他没做正确的事。
已经走偏了吗?
柳兀自笑了声,笑声回荡在坟场般寂静死气的空气里,他仰起头,隔着肮脏的水泥顶凝望苍穹,黑色粒子扩散充溢整个空间,没人分的清,他质询的是自己狂乱的内部宇宙,还是层云之上全知全能掌管一切的上帝。
你必仰起脸来毫无斑点,你也必坚固,无所惧怕;你必忘记你的苦楚,就是想起也如流过去的水一样……这话如果可以信,就救下下一个人吧。
黑色幽灵刀锋擦碰墙壁,随时准备扑向除柳以外的活人。
柳透过它视野看到有人来了,不是黑手党的增援。
“我搞开手铐,刚跑不远听动静回来了。”松下见到亲人喋喋不休,“黑道学警察用什么手铐,塑料自锁式尼龙扎带才是最佳选择,经济实惠。”
柳不予置评,松下敏感自尊受伤的喊道:“不用意外吧,我毕竟不是走后门当上的特种兵,再说谁会特意走后门当兵。”
柳不搭理松下,想下一步怎么办。
黑手党的增援还在后面,他们不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局面,但不计后果的围杀柳的选择是对的,尽管他们不知道柳是亚人,还准备血洗这里,力图没人能活过今晚。
来个职业英雄救救他们吧。
相泽现在不想去找柳,没心情。
他漫无目的走在街上,片刻后便有了目的地。
他去了柳的新家所在,上次来的着急没注意,想起那份情书中提到过的邮箱,它曾是个委婉断绝关系的选择。
十五分钟后,相泽几乎要笑死。
无论门卫处、公寓楼下还是房门前,根本没有邮箱。
柳这人简直太他妈绝了,相泽半是敬佩半是窒息的蹲在门前笑了半天。
夜幕降临,尘埃落定,城市建筑的铁灰色仅剩的最后一丝光泽湮灭无踪。
相泽无所事事又迫切需要事做,临时决定去不远的柳女士家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柳女士还没回来,被人翻过的家里一片狼藉,藏在深处的照片散乱一地。
相泽拿起一张。
照片上的少年散乱刘海盖住了些额头,鼻子高挺,下颌略宽,眉宇和眼稍生来略带忧郁,但笑容开朗不羁,无法无天的混不吝痞气冲淡了那种面相。
让相泽想起梦中葬礼遗像是自己入学的样子,对比这张照片他们少年时不怎么像,但和蓄起胡子的相泽失去了下巴的对比,就有了六七分相似。
毫无疑问照片上的人是柳寻一。
“他或许过于病态,但不是坏人。”
回来等柳消息的柳女士倚在门口,和以往不一样的是声音很低,满脸无法道歉的愧意。
“我知道。”
“你要自信,你对他很重要。”
相泽沉默良久,回想起柳女士几次单独对自己说过的话。
“你说的对,从来都是相性问题。”
无论哪方面的个性,错在源头,往后也不会变好,只会步步皆错。
这段关系的每次进展都是以柳的坦白开始,以柳的逃避结束,主导的一直是柳,坦白一次是试探你的底线,坦白两次是让你掉以轻心,策略完备的罗织蛛网,而你是命数已定的飞虫。
谁知道这次相泽的所有发现不在柳的掌控中呢,或许未来还会以一次诚挚的交心和解,关系恢复如初,再度和乐融融相安无事。
被愚弄被控制被利用,隐有所觉却无力改变,身处这段关系的相泽简直像根津口中的“他们”。
☆、三九章
万里无云的夜幕浩大平整,化工气味的土地延伸至与其相接,柳居高临下的望着黑帮的车队从微微泛亮的地平线驶来,车灯闪烁,在辽远的空间里,它们像背甲反光的爬行中的甲虫。
虫子近了,飞鸟紧接着盘旋在上空。
警用直升机螺旋桨和引擎的轰鸣震颤了周身空气灰尘,这是柳所未预想到的。
虫子慌忙逃窜,闪烁着红蓝光芒的警车在地形颠簸下像一群彩色的树蛙,柳饶有趣味的隔窗看警车包围黑帮,刺耳警笛环绕旷野,没有交火的动静,因为牛虻蜂拥而至,媒体摄像机的闪光灯和警灯交相辉映。
看来今晚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柳转身:“松下。”
松下一愣,柳第一次叫对他名字。
“选个部位。”
“手臂。”松下知道,得负伤坐实弱势方身份,不过在那之前他连忙补充,“左手是我女朋友。”
柳一枪打在他右臂上,然后眼也不眨的用刀利落的沿自己衣物的破口补回刀伤,又掀起衣服在腰左补了一枪,贯穿伤。
“在医院多躺几天。”
松下麻木的用左手掌撵着伤口,懒洋洋应道:“得令。”
随即柳边下楼边简单采取措施止血,戴了下帽子倒出里面的弹壳,高举双手走出破烂大门。
不会就这么结束,过了今晚戏才刚刚开场。
柳一眼看到明石,不难猜他也是亚人,以及明石随时都能让手中对准柳的枪走火。
最终他放下了,和其它警员一样。
“我是讨厌那小子,那他也是我手下一个警察一条命”局长如此说,明石承认自己狭隘看错了局长,如果为一己之私向柳开枪,他连局长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