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强闯进来?”
 “没……”门缝终于够大,冀星洲眼疾手快地把食盒放进房间。
 游长海抬脚就想踢出去,冀星洲这才发现他没有穿鞋,袜子也没穿,光溜溜的,又白又嫩,阳光一照,指甲盖都透着粉色。
 脚一抬,露出一截光溜溜的小腿,翘着脚背,试图把食盒踢出去,连脚趾都在用力。
 冀星洲嘴唇蠕动,喉结上下浮动,目光几乎移不开:“你怎么不穿鞋啊?着凉了怎么办?”
 游长海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现在是夏天,你知道现在有多热吗?”
 他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只穿裤衩,外面这件外套都是临时罩上的。
 “你没事就快走,我房间里都不凉快了。”
 冀星洲有心说些话讨他开心,却不知从何讲起,只说:“只要你愿意原谅我,我做什么都行。”
 “你现在离开我的视线。”
 冀星洲:“我现在离开了,你就原谅我了吗?”
 游长海:“……你有病。”
 “你给我个机会吧?我一定好好做。”
 已经过了几日,游长海过了气头,心里已经平静了不少,见他态度恳切,终于愿意大发慈悲给他个机会。
 冀星洲感觉到手上的阻力逐渐减轻,面色一喜,下一秒就听见游长海说:
 “你,去穿女装给我看,我就原谅你。”
 冀星洲一时没说话。
 “怎么?不敢,不敢就走。”
 冀星洲的嗓音陡然升高,仿佛在为自己打气:“我敢!”随即又弱下去,“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我做做准备。”
 主要是心理准备。
 游长海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行,你什么时候做好准备,这件事什么时候结束。”
 说完,他准备把房门关上,一拉,没拉动。
 “还有什么事?”
 “我给你做的点心,要记得吃。”
 游长海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啪一下把门关上了。
 冀星洲站在门口,摸摸鼻子,至少今天有了重大进展,不算白来一趟。
 临走前最后说了一句:“记得吃点心。”
 房间里,游长海听见脚步声渐渐走远,把食盒端到桌上打开。
 是冰雪冷圆子!
 每一个颜色都不一样,圆滚滚,晶莹剔透地躺在小盘子里,堆成一座小山,最底下是雪白香甜的牛奶,最顶上淋了一圈桂花蜜,点缀得格外好看。
 游长海犹犹豫豫地看着这盘点心,心中很纠结。
 其实,他今天已经吃过一次了,是师尊做的。
 虽然他昨天说不用,师尊今天还是给他做了,就是份量很少,应该……应该只有冀星洲这份的三分之一。
 再吃会不会坏肚子呢?
 算了,还是不吃了!
 他是个成熟稳重有骨气的人,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能馋嘴呢。
 游长海“啪”一下把食盒盖上,脱了外套爬上床。
 睡觉睡觉,睡着了就不馋了。
 他躺在床上,虽然闭着眼,却一丝睡意也没有。
 不知道冀星洲打算穿什么样的女装?
 我这么说会不会有点过分?
 是他先嘲笑我的,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脑海中思绪纷杂凌乱,许久之后游长海才睡去。
 冀星洲这边已经站在成衣店前了,老板热情地招呼着这个站在门口,俊俏至极的年轻人。
 “小郎君喜欢穿什么,我这什么款式都有,没有看得上的,定制也成。”
 “我……我……有没有,比较像,男装的,女装?”冀星洲艰难地说完了这句简短的话。
 老板站在原地思考:“小郎君说得是哪儿的方言?我没听懂,能再说一遍吗?”
 冀星洲用力闭了闭眼:“……”
 “我随便看看就好,您去招待其他客人吧。”
 “行行行,郎君慢慢看。”
 冀星洲缓缓踱步到一排做工精致的裙子前,一条一条看过去。
 都很好看,很精致,和男装没有半毛钱关系。
 怎么办……
 冀星洲转来转去,还是没能狠下心买女装。
 再看看吧,再看看,看看有没有男装可以冒充一下。
 走着走着,冀星洲的目光被一件绯红圆领文武袖骑射服吸引走。
 它的款式不同于普通的骑射服,它左边为宽袍大袖,右边为窄袖,袖口绣的是祈福的宝相纹。
 绯红色,游长海穿,一定好看。
 “就买这一件吗?”老板的嗓音充满引诱, “好衣服自然要好饰品来配,否则岂不是太单调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冀星洲脑海中不可抑制地闪现那张艳极无匹的面孔。
 病痛缠身虽叫他倦怠无力,失了几分浮艳, 却又恰到好处地增添几笔清雅。略显苍白的皮肤, 颜色浓重的乌发,掺杂交错之间, 仿若浓墨重彩的山水画。
 游长海的性格又与他的面孔大相径庭,活泼,行事不拘一格,来去由心,这样巨大的矛盾碰撞出摄人心魄的魅力。
 见过他的人, 总是会生出许多不着边际的猜想。
 虽然他容貌上乘, 虽然他身份尊贵, 虽然他天赋卓绝……
 但,我是不是也有可能?
 毕竟,他看起来只要死缠烂打就能追到。
 游长海极少戴首饰, 用他的话来说:“叮铃哐啷的,哪儿还有什么男子气概。”
 老板还在冀星洲耳边吹风:
 “……那边的首饰都是最新的样式, 你去别的店都买不到。要我说,公子长得这么好看, 就该多多戴精美的饰物, 打扮得帅气, 一定有姑娘争着和你在一起。”
 是, 是这样吗?会有人争着和我在一起……
 “那,那我去看看吧,这件衣服先给我留着,不用跟着。”
 冀星洲朝饰品架走去, 负责介绍的女子主动上前:“公子想买什么样的饰品?”
 “我自己看看就好。”
 柜子里满目琳琅,冀星洲视线一一扫过,最终停留在一个压襟上。
 左边是一只黑色的飞鸟,被三四朵花簇拥着,花蕊与鸟目用相应颜色宝石点缀,下边的链子用集中深蓝与白色的珠子交错串联,中间又是一只小些的飞鸟,下面分为三条链子。
 右边只有一大一小两朵花,左右两边用两条长短不一的珠链连接。
 在看见它的第一眼,冀星洲便已经想到最合适他的主人。
 后面零零碎碎地又挑了一些,冀星洲带着一大包东西满载而归。
 把东西带回去之后,冀星洲又开始纠结应该找一个什么理由送出去。
 思来想去没个结果。
 “罢了,先放着,总有能送出去的一天。”
 眼下,还是论道会最重要。
 “师尊要去当考官?”游长海张大了嘴巴,用充满敬佩的目光看着伏江仙尊,旋即把脸转到一边,佯装怨愤,“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师尊拿我当外人。”
 伏江仙尊身着青绿长衫,腰间配着群峭碧摩天的身份牌,头发没有束在头顶,而是全部散下来,取一部分盘编起来,用藤蔓,花草形状的装饰品点缀。
 “今年是群峭碧摩天操办比赛,邀请群峭碧摩天的长老峰主,也是情理之中。”伏江面露浅笑,“还不是怕你说漏了嘴,小喇叭。”
 “我才不会。我说师尊怎么今天穿得这么好看。”游长海好奇地伸手去摸伏江仙尊头上的饰品,“像真的一样,我还是第一次见。”
 伏江仙尊瞥了他一眼:“什么第一次见,你衣柜里早就有了。”
 “啊?”游长海挠挠下巴,有点尴尬地转移话题,“师尊什么时候去?”
 “马上。”话音一落,伏江仙尊便从容起身。
 “那我也去了,师尊再见。”
 “去吧。”
 二人分道扬镳之后,游长海迅速赶往论道会现场。
 他去得不早,场上已经有好些人了,三两成群聚在一起,言来语去,交头接耳。
 整个会场本就极为宽广,在空间阵法加持之下,更为开阔。
 群峭碧摩天隐于山林,景色与痴绝处,玄光阁风格迥异。
 群山并起,满目青碧,林中飞鸟走兽啼鸣不止,郁郁葱葱的山林中,时不时能看见身姿矫健的兽族一闪而逝。
 溪流顺着山谷蜿蜒,穿行而过的风早早地被吸走了热气,到达会场之时,只留下满身清凉。
 “嚯!你看那边长的,是不是荧草。”
 “天道在上,居然这么大!这么多!薅一把下来够我一个月的花销了。”
 那人口中啧啧作响:“难怪有钱,遍地都是药材。”
 “不知道今年是哪些长老担任考官,伏江仙尊想必会是其中之一。”
 “要是能在这次论道会诸位前辈面前大放异彩,日后定会平步青云。”
 类似的谈话,游长海一路走来听了不知道多少。
 “六师弟。”五师兄冯修远在不远处朝他招手。
 游长海小跑着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五师兄,好久不见,我想死你了!大师姐,二师姐,三师姐,四师兄去哪儿了?”
 冯修远回给他一个拥抱,回答:“大师姐云游去了,二师姐,三师姐,四师兄都在忙着操办论道会,可能没空过来了。”
 “那你参加哪个项目?”
 “炼丹。”
 说到这个,冯修远忍不住问:“六师弟,你真的要参加擂台赛吗?太危险了。”
 “重在参与,我会小心的,只是体验一下。”
 “找到队友了吗?”
 游长海摇头:“没有合适的。我参加单人赛。”
 冯修远还是忍不住多叮嘱几句:“一定要小心,有些人心理很阴暗,自己赢不了,也见不得别人好,会故意使些下三滥的手段。”
 你要说他犯规,那也没有,但就是很恶心人。
 “我知道了,五师兄也要小心。”
 随着仙鹤一声高亢的鸣叫,场上众人的声音逐渐弱下去,直至完全噤声。
 群峭碧摩天的掌门走到最前方开始发表讲话,依次介绍高台上坐着的几位修为高深的前辈。
 讲话并不长。
 “……论道会,正式开始!”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场上爆发出潮涌般的欢呼声,一波接一波,经久不息。
 游长海感到擂台赛单人区域,前面的人在抽签,抽到数字一样的即为对手,数字是上场顺序。
 游长海第一次面对这种场景,既激动又紧张,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根签:2。
 这么靠前!
 登记完游长海惴惴不安地等在台下面,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千万别匹配到高手,被秒杀真就一点体验感也没有了。
 “第一组!朱农对杨鱼绯。”
 一男一女从两边走上擂台,朝对方行过礼,当标志开始的爆破声传入众人的耳朵,第一场比赛便正式开始了。
 二人同时冲向对方,随后,没有僵持不下,没有势均力敌,那名女子一击制敌,将对手击倒在地。
 那男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台上,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他依旧倒在地上。
 “杨鱼绯胜。”
 在场之人倒抽一口凉气,生怕同样的场景会在自己身上重演。
 一时间,众人看向对手的眼神不禁都染上些许惊恐。
 台上的伏江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目光精准地落在台下略显紧张的小弟子身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伏江,我们还未能好好贺一贺你的突破之喜,这次可不能推辞了,晚上出去聚一聚吧。”
 说话的是一位气质文质彬彬的女子,手持一把团扇轻摇,团扇上的红鲤鱼如活过来一般,灵活地在扇面游动。
 “是啊,我们也许久没有聚一聚了。”
 另一位浑身肌肉,人高马大,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着数道疤痕的强壮男子也跟着帮腔。
 伏江眼笑眉舒:“你们哪里是想聚一聚,分明是想宰我一通。”
 目光依旧落在游长海身上,他已经上台了。
 “第二组,游长海对徐东风。”
 这么快就到我了!!!
 游长海深吸一口气,一边在心中为自己暗暗地加油打气,一边抬头挺胸地上场。
 爆破声再次响起,游长海戒指顷刻间化作无数碎片冲徐东风冲去,途径的空间蔓延出数道细小的裂痕,不到一秒,又恢复如初。
 徐东风是近战型,一起势便往游长海身边冲,碎片直接汇聚在徐东风身前,划开一道一人高的裂痕,他避闪不及,直接被传送回原地。
 眼前视野的变换让徐东风瞬间意识到对方主修何种法术,刻意防备之下,游长海一连划出六道裂痕才将人传送出擂台。
 “游长海胜。”
 游长海走下来的时候脑袋还晕乎乎的。
 我赢了?我赢了!
 也没有很难嘛,哼哼哼~
 轻轻松松。
 一个新手的膨胀,只需要一场胜利。
 游长海现在就膨胀得像一只吸满气的河豚。
 然而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很久,后续的比赛中,出现了不少身手了得之人,相比之下,游长海那点功夫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比如正在对打的这两位,已经僵持相当长一段时间了。
 一位迅疾如风,一位鞭子用得出神入化,二人无论是谁淘汰都十分可惜。
 游长海没有看很久,而是去团体赛区域转了一圈。
 多人对打,略显混乱。
 游长海干脆四处乱串,感兴趣的都转转。
 台上伏江和另外几位长老聊了一会儿,一抬头,游长海已经不知道窜到哪里去了。
 “去九曲溪吃饭怎么样?”
 “我想自己带点食材过去,我的三彩鱼已经养了很久了,再养下去就老了。”
 伏江没有意见:“我问问过会儿小六有没有想吃的,给他带一点。”
 六个弟子中,也就他还没有辟谷。
 “直接带他过去不就好了,用得着这么麻烦。”
 “不行,不能耽误他睡觉。”
 当日的比赛结束,游长海玩了一天,哈欠连天地回到自己的小院子,伏江正和那位摇着团扇的女修坐在院中对弈。
 见他回来,伏江把手中的棋子扔回藤编棋罐,冲他招招手。
 “过来,这是师尊的好友苏绮,你叫苏姨就好。”
 “苏姨好。”
 苏姨把手里的棋子弹到棋罐里,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伏江。
 臭棋篓子,又拖时间,明明就差一点点她就赢了。
 “唉,走近点,让苏姨仔细瞧瞧。”苏绮冲游长海招了招扇子,“长得真俊,比臭棋篓子帅。”
 “嗯?谁是臭棋篓子?”
 伏江理理衣服站起来:“我们一起复盘一下今天的比赛, 然后我要出去和老友们聚一聚。”
 苏绮也站起来:“我也看看。”
 她也对空间类法术颇有研究,早就听伏江说自己的小弟子如何如何有天赋,这不, 趁着这次机会过来见识见识。
 游长海一下就紧张起来了, 嘴唇轻抿。
 这场景就好像,家里来了一个不熟悉的亲戚, 她你所在领域的老前辈。
 而你刚刚获得一场小考试的胜利,爹妈要当着她的面点评你的优缺点。
 这个过程中爹妈可能有一点炫耀的意思,但身为当事人,你十分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伏江拉着游长海走到院子中央。
 虽是黑夜,整个院子却并不晦暗。院子四周灯光粲然, 低矮的草丛中传出蟋蟀的叫声, 此起彼伏, 将漆黑一片的天幕戳出几个洞,隐隐约约地流出点点星光。
 “将你今日所用的招式再用一遍。”
 游长海手指轻动,戒指化作碎片在空中划出一道裂痕。
 “不, 不是这样。”伏江摇摇头,抬手也在空气中划出一道裂痕, 区别在于他用的灵力更多。
 “私下练习的时候,氛围相对轻松, 你可以将全部精力都用在控制上。但真正与人对战之时, 你是慌乱的, 无法全心全意地投入施法, 所以……”
 结果便如伏江划出的那道裂缝一样,灵力倾泻而出,但裂缝的大小却几乎没有变化。
 游长海的灵力本就不如旁人多,如此一来, 便更容易落入下风。
 他全神贯注地听伏江仙尊分析,时不时点头。
 “……将灵力尽可能地分为细小的丝线,牵引在碎片上,用更少的灵力,劈开裂缝。最好只用一半的灵力。现在再来一遍。”
 苏绮手里摇着的扇子顿了一下。
 游长海屏气凝神,再次施展法术,只用用一半的灵力。
 裂缝小了三分之一。
 加入一些灵力,再来,裂缝稍稍扩大。
 三次之后,游长海便已经能用六成的灵力,劈开相同大小的裂缝了。
 苏绮的表情从轻松到认真,最后收起了手中的扇子,调整了一下站姿。
 在足够精准到位的指导下,游长海只要三次!就能做到省去四成灵力,即便是她的亲传弟子,也要至少一个月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看伏江教游长海,她手也有些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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