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宁婴婴停了哭声,她抹抹眼睛,站直了,平静道:“我不管你修仙修魔,阿洛,把师尊的身体还回来吧。”
洛冰河顿时心脏一空,害怕地后退一步,“不。”他神色慌乱,“我会救活他的,师尊是我的。”
话音未落,转眼已闪出清静峰。
当晚幻花阁里一阵阵蓝光不停不歇。亮了七天七夜,蓝光终于停了。
洛冰河伏在沈清秋身上,紧紧抱着他,泪流满面。
师尊,我找不到你的魂魄,你到哪里去了。
师尊,我真没用,都是我的错。
梦境里,一片炼狱血海,人们惊恐地四下逃窜,却转瞬就被长剑贯穿咽喉、横穿颅骨。满世界尖叫哭喊。
尸堆成山,血流成河。
残阳如血,渐渐下起瓢泼大雨,洛冰河踩在尸山上,任由暴雨浇湿他一头一脸,无动于衷。
尸山泡在高涨的血河里,洛冰河一脸麻木。
梦魔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自从洛冰河学会梦魇之术,他就再也进不了洛冰河的梦境了,可此时他却进来了。
这说明洛冰河的神智遭到了巨创。
梦魔怒吼:“你在干什么?你这是自残你知道吗?”
洛冰河神色淡漠,“我知道。”
梦魔一噎。洛冰河仰起脸,迎着漫天雨水,缓缓道:“今后师尊一天不能醒来,我就一天屠杀梦境造物。”
梦魔忽地怒火暴起,“你这是残害自己的神智!这样下去你会疯掉的!”
洛冰河只淡淡道:“罪有应得。”
梦魔还要再说,洛冰河已经道“别说了。”
梦境溃散,幻花阁里又亮起蓝光。
梦魔一生织梦入梦,阅人无数,却还从未见过这么痴情的。只是,你这么白天招魂,晚上屠杀,你真的会疯的。
空待 4
洛冰河坐在床边批卷宗,忽然顿住笔,这份是纱华铃的卷宗,她被派去南疆搜集情报。
他又仔细看了遍,嘴角牵出冷笑,最近出现了两个人物,频频在南疆搅出风云。南疆那些人,看不起洛冰河一半的人族血,不认可他的血统,却在那两人出现后纷纷殷勤地抛出橄榄枝。
洛冰河轻轻一捏,卷宗烧成灰烬。
他转过身,沈清秋安详地躺在床上,他捉了师尊一缕头发在指间圈了圈,“师尊,一晚上加一个上午还不够你睡的吗,起来吧,跟我说说话,睡久了腰会疼。”
“……”
“不行,不能赖床,师尊以前怎么教育弟子的都忘了吗?”
“……”
“好罢……输给师尊了,只能再赖一小会儿哦……”
“……”
洛冰河盯着沈清秋,盯了良久,忽然叹口气,把沈清秋抱进怀里。
沈清秋皮肤冰凉,他手顺着线条一下一下抚摸,“师尊,再给我点时间,我会统一魔界,圣陵是我的。”
南疆贫瘠的土地上突然一阵震天巨响,地动山摇,漫天尘埃中,一条大蛇倏地蹿走,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尘埃散去,露出纱华铃和眼底结着冰霜的洛冰河。
纱华铃愤愤道:“那蛇滑溜又狡猾,让属下吃了好大的亏!”
洛冰河散了掌中魔气,眼底冰霜更甚。
“就这么让他逃了,君上,接下来怎么办?”
洛冰河抽出心魔剑劈出裂隙,丢下一句“继续盯着”就跨进了裂口离开了。
纱华铃绞着身上薄纱,看着洛冰河离开的地方,咬了咬嘴唇。
本以为这次能多跟君上待在一起的,君上又要回幻花宫陪那个人了。突然想到什么,纱华铃眼睛亮了亮。
魔界是傍晚,人界已是晚上了。
洛冰河走在幻花宫里,忽然顿住脚步,凝视一个方向。
柳清歌站于殿前,白衣翻飞,手中乘鸾出鞘。
白光一闪殿外结界溃散,他一脚踹在门上,刚欲踩着门板进去找木清芳,忽然身后传来冷声:“柳清歌。”
柳清歌回头,只见洛冰河靠在一棵树上抱臂看着他,目光凛冽。
柳清歌转向他:“他呢?”
洛冰河整整袖子,“他是谁?”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柳清歌一记乘鸾打过去,迅如白虹。
洛冰河微微偏头躲过,片刻后却有几根发丝飘飘摇摇落下,洛冰河终于正了点颜色。柳清歌大概是刚出关,来势汹汹。
两人互相盯着对方,突然一语不发于殿前斗了起来,一时间白光齐炸,轰鸣大作。柳清歌果然是闭关修炼了,功力又上了一层楼。
不过……洛冰河勾起嘴角,“还差得远。”
柳清歌眉目更寒,出手更狠,乘鸾交错乱舞,带出片片残影。洛冰河反手抽出心魔,丁零当啷完美抵挡。柳清歌看着心魔剑上翻滚的魔气,骂道:“魔族妖孽。”
洛冰河毫不示弱,“手下败将。”
柳清歌登时脸黑得似锅底,两人打的天上地下,难舍难分。
殿里的木清芳早就被惊动出来了,可惜战斗力弱,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突然心魔剑冲出重围,势如贯日刺向柳清歌,本来这剑不会刺向他心脏的,可柳清歌刚好身形一动也召着乘鸾狠狠刺来。
洛冰河瞳孔骤缩,急急偏剑,然而下一秒,乘鸾没入了洛冰河胸口!
他毫不在意地拔出剑,反手一掷就贯穿了柳清歌的肩膀,速度快得柳清歌都没看清。
洛冰河嗤笑一声,“真弱!”
柳清歌差点气吐血,他寒着脸丢下一句“你等着!”,纵身一跃,朝木清芳飞去,抓住后者拉上乘鸾就冲天而起。
洛冰河立即飞身去追,却不知木清芳这段时间配了什么药,朝他铺天盖地的一洒,瞬间迷了洛冰河的眼,等再去追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洛冰河哼一声,走回幻花阁。
幻花阁内灯火通明,一进门,洛冰河突然想到什么,面色一变,连连后退数步。将染血的外袍脱下,手中微一用力将它烧干净了,确认身上再无血污才靠近坐化台。
沈清秋依旧安静地躺在上面。洛冰河轻声道:“师尊,外头有事耽搁了,弟子今天回来得晚,没有粥了。”
他还是保留着以前清静峰上的习惯,每日三餐做给沈清秋吃。早上是精致漂亮的小点心,中午是四菜一汤,晚上则是一碗粥。雪白的粥米,青色的葱花,淡黄的姜丝,就是他第一次给师尊做的那碗一样。
盛在雪白的瓷碗里,直到热气消散,才放进食盒提出去。
无人问津,也还是坚持着做,好像等哪天沈清秋忽然醒了,睁开眼,不用等,就能立刻派上用场。
自然没人回答他,他静静站了一会儿,还是道:“算了。”
转身去厨房,片刻后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他把粥顺手放到桌上,一边慢条斯理地解衣带,一边道:“柳清歌把木清芳救走了。”
“救走了便救走了吧,反正木清芳也只会说‘没办法’,半点用都没有。”洛冰河脱下外袍,胸膛上一道伤口正在慢慢愈合,是乘鸾的剑气灼伤。然而新伤之下,有一道旧伤却负隅顽抗,不肯褪去。
洛冰河躺上床,一翻身,把沈清秋偎进怀里,“从前百战峰的弟子找我摔摔打打,师尊总是会变着法子报复回去。什么时候,师尊也对柳清歌本人报复一通?”
无人回答。
洛冰河道:“师尊。”
“……”
洛冰河:“师尊,我快撑不下去了。”
“……”
洛冰河面色惨白,微笑:“……真的。师尊,你再不醒,我……就快撑不下去了。”
可是他终归还是撑下去了,他抱着这具冰冷的身体,撑过了五年,撑过了这将近两千个日夜。
异人
高高的阁楼上,狂风呼啸。
沈清秋惨白着脸,嘴角胸口尽是刺目的鲜红,他望着洛冰河,瞳孔涣散,轻轻道:“从前种种,今日一并还给你。”
说着踉跄一步,跌下高楼,宽大的白袍在风中翻出凄美的弧度。
洛冰河眦目欲裂,跟着就要跳下去,可阁楼就像是有无形屏障一般,他怎么都跳不下去,他绝望,他哭喊,他大叫,可是没有用。
他眼睁睁,师尊落到了地上,满世界血色。
画面一转,宁婴婴直勾勾地盯着他,“从今往后,请你……不必再叫他师尊了。”
洛冰河惊叫一声,猛地翻身坐起,头疼欲裂。他捂着头,剧烈喘气,好久才缓过来,脸上都是冷汗。
一抬眼,心魔剑在空中明明灭灭闪着光。
他冷笑一声,一挥袖,心魔剑摔回桌上,黑光熄灭。
转头看了看身旁的人,沈清秋躺在床上,面色红润,皮肤柔软,就像在熟睡一样。
他重新躺下来,把沈清秋紧紧圈进怀里,低声道:“你是我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尊。”他在沈清秋冰凉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师尊,这世上我只有你,若圣陵也不能救你,那我也不活了。”
洛冰河的修炼模式是灵力魔气双修,两管齐下,把原本会互相排斥的体系蕴为一体,这样就要求灵力和魔气必须相互制衡。
但因为心魔剑和种种原因,洛冰河体内魔气大盛,两者极端失去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