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睁开眼睛后,阿难又闭上双眼, 用更敏锐的灵识去捕捉震动的来源处, 很快确定那个地方是东海。
东海那边为什么会发生极其剧烈的震动?到底出什么事了?
阿难还在奇怪呢,系在脚踝处的那只虎头铃铛突然铃声大振,响得欢快又激动,他听得也面露喜色。
“小铃, 你感应到了大明的位置就在东海,难道刚才的震动与它有关?太好了, 咱们今天就出发去东海。”
东海, 海中洲。
海中洲是一组群岛, 面积最大的龙兴岛上是洲中心的昌城, 绝大部分居民都住在这里。
距离昌城最远的太平岛人迹罕至, 是无极宗如今的仙府所在地。
昌城中, 这两天来了不少修真人士, 他们都是因为东海日前出现的异象聚集在此。
一家热闹的酒楼里, 几位修士围坐在一张八仙桌旁, 一边就着几碟小菜喝酒,一边谈论着那天发生的异象。
“听说那日天气晴好,海面原本十分平静,忽然无缘无故就喷出一根巨大的水柱,高逾百丈,直冲云霄,把附近海域几艘渔船上的人全都吓跪了!”
“平静的大海突然喷出这么高的水柱,说明海底产生了巨大的爆发力,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在爆发呢?”
“天现异象必出妖孽。东海出现这种怪事,想来也不是什么吉兆。华源真君搞不好又要显圣斗海妖了。”
“不只是有妖孽那么简单,听说水柱喷出时,既透着隐约的黑气,也闪着隐约的神光。”
污浊的黑气代表着妖魔鬼怪一流,而金灿灿的神光却代表着神兵的存在。
如此矛盾对立的两种东西,却同时出现在东海喷出的水柱中,着实令人费解。
“什么?为什么神兵的光芒会跟妖魔鬼怪的黑气混在一起?”
“谁知道呢?我更好奇的是那是什么神兵的神光。”
“只有武神遭贬后,他的神兵才会沦落人间。近千年来,符合这一条件的神兵唯有仙剑日月明,莫非这柄仙剑就在东海之中?”
仙剑日月明,曾经是属于灵曜天君明光的佩剑,当年在三界中的威名仅次于紫衡帝君英昊的仙剑神锋。
“极有可能。三百年前,明光遭贬下凡时,他的仙剑也跟着一同谪落。看来这一神兵是落入东海,在海底呆了整整三百年呢。”
“整整三百年都无声无息,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神光乍现?”
“那就只有天知道了。肯定是有什么机缘,才让这柄仙剑突然爆出神光。”
“仙剑日月明还有神光在,看来仍是一件法力不小的神兵。如果能够得到它,一定大有好处吧?”
“那是自然,就是竞争对手太多了。眼下聚集在昌城的人,估计十个里头有八个都想把这柄仙剑据为己有。”
“难怪万象宗这回来了不少人,还是崇义真人带队,看来也是冲着仙剑日月明来的。”
“如今万象宗为修真界的头号宗门,仙剑日月明如果现世了,他们自然是不希望它落入其他宗门手里。”
“可明光当年出身无极宗,他的仙剑是不是应该归属无极宗呢?”
“话虽如此,但如今的无极宗有实力竞争这一神兵吗?如果万象宗先他们一步找到仙剑日月明,他们是肯定没本事抢回来的。”
“还有一件事你们都忘了,仙剑日月明的主人,才是最有资格拥有它的人。就是明光遭贬已经三百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也很奇怪呢。”
“有什么奇怪的,像这种顺风顺水惯了的人根本经不起风浪,一旦栽跟头十有八九就废了。这会儿没准正像滩烂泥似的龟缩在哪个旮旯里等死,搞不好还有可能自己了断了。”
“这倒也是,如果换作我是他,没准早就疯了。”
“也不知他当年是怎么想的,都已经成了云间仙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灵曜天君,还得陇望蜀地企图取代帝君,结果自己把自己的前程断送了。”
“断送了自己是他活该,就是无极宗也被他连累惨了!如果不是还有华源真君在,昔日的天下第一修真门派,没准早就已经查无此派。”
“对了,东海有异象,华源真君应该也不会闲着,想来会下凡走一趟吧?”
“肯定的,只是不会轻易现出真身,会以凡人的模样出现。没准这酒楼里的客人中,哪一位就是华源真君在微服出巡呢。”
一名修士随口开玩笑的话,却阴差阳差地说中了。
后头雅座上一位自斟自饮的蓝衫男子,正是华源真君越君朴。
东海有异象出现,身为东海守护神的越君朴获悉后,就亲自下凡来一探究竟。
越君朴前年才在东海力斩了一只巨鼋妖,肃清了东海海域,按理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出现新的大妖才对。
东海忽现异象一事,令他很是费解。
下凡来到东海巡查后,越君朴才得知从海底喷出的水柱既有黑气又有神光,心里顿时一突。
有黑气也就罢了,无非就是有妖魔鬼怪在东海作祟。
有神光则意味着海底有神兵存在,而这一神兵只有可能是仙剑日月明。
三百年前,是越君朴负责贬谪明光下凡。
按惯例,明光的仙剑日月明也随主人一同贬落凡间。他把剑封印后就随手一抛,也不知落在了天南地北哪个角落。
没想到多年之后,这一神兵居然在东海迸出了神光。虽然只是隐约的金色光芒,却也无形中说明封印已经有所松动。
越君朴原本还以为,自己至少能将仙剑日月明封印五百年以上,然而现实却啪啪打脸地告诉他:你不行,明光的仙剑你封不了五百年。
抄起桌上的小半壶残酒,越君朴神色郁然地一口饮尽,扬声道:“小二,再来一壶酒。”
胸中块垒须酒浇,一壶一壶又一壶。
越君朴不知不觉喝光了好几壶酒,桌上的下酒菜却几乎没动。整个人带上几分醉意时,他无意中瞥见窗外的街道斜对面站着一个小乞儿。
那小乞儿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手里捧着一只空空如也的破碗,一目了然没能乞讨到什么能果腹充饥的东西,傻愣愣地站在街头发呆,看起来有些可怜。
越君朴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小孩,过来。”
从缥缈峰出发前往东海时,阿难服下了最后一丸灵丹。
等花上七天时间将丹药精华完全融入自身精气后,他的修为将更胜往昔。在此之前,他不想变回成年人的外形,还是以小孩的身份露面更安全。
两天后,阿难抵达海中洲。
他先跑去昌城最热闹的街市,端着一只豁了口的破碗,一边兢兢业业扮演着小乞儿的角色,一边竖起耳朵探听消息。
得知东海出现的异象后,对于黑气与神光并存的矛盾现象,阿难不觉心里一动,脚步一顿,立在原地陷入沉思中。
“小孩,过来。”
“小孩,你过来。”
一再响起的叫声,沉思中的阿难都没有在意,直到脚踝处的虎头铃铛似有若无地叮了一声,他才蓦地回过神来。
抬头望去,望见街道斜对面的一扇轩窗中,临窗而坐的蓝衫男子正在朝他招手。
来到海中洲之前,阿难就设想过可能又会遇上越君朴。
毕竟他是云间仙境最爱下凡巡视的仙官,没有之一。不过眼下这种情况,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阿难是妖,越君朴是仙,就算有虎头铃铛这一法宝帮助他掩盖妖气,也还是要尽量避免跟神仙正面打交道,万一被识破可就不妙了。
关键时刻阿难稳得住,没有慌。
他堆出满脸怯生生的神色,不但没有走过去,相反还后退了两步。一副被人嫌弃惯了、欺负怕了的小乞儿作派,对他人保持着高度警惕心理。
越君朴也没有勉强,而是招手叫来店小二,让他把自己桌上一盘还没动过的黄鱼鲞烤肉送过去给小乞儿。
“小叫花,你今天走运,那位公子把这盘菜赏给你吃。”
店小二一边说,一边把那盘黄鱼鲞烤肉倒进阿难那只豁了口的破碗中。
隔着人来人往的宽敞街道,“小乞儿”目光深深地看了越君朴一眼,小脸蛋堆出一个发自肺腑的感激笑容——虽然是演的,但是足够以假乱真。
“多谢公子菩萨心肠。”
第56章 复杂
听了小乞儿的感激之语, 一连串复杂的情绪在越君朴心底涌动起来。他才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人,至少对某些人来说不是。
当初贬明光下凡时,他故意开“错”了畜生道, 那个明珠美玉般的少年仙官,将在下凡后沦为鱼虫禽兽之流。
明光没有飞升之前,越君朴在云间仙境过得很好。虽然地位不算很高, 却也是青年才俊的仙官一枚, 值得不少人高看一眼。
可是明光霞举飞升后, 同为无极宗出身的越君朴, 却作为一个对照组被比得黯然失色。
这位同宗的少年仙官,年纪比他小了十几岁,修为却比他高出一大截, 地位更是令他望尘莫及——天君可是仅次于帝君的封号。
各方面都被压得死死的越君朴, 与明光相比,有如明月在上流萤无光。
而更让他难堪的是,东海一带出了明光这位威名远扬的新武神后,人间凡界的信徒们大量倒戈, 烧香祈福时都是首选明光的神庙,这让他情何以堪啊?
对明光的嫉妒与憎恨, 如同蚂蚁般日复一日噬咬着越君朴的心。当有朝一日可以对他进行报复时, 他半点儿也没有心慈手软。
虽然落井下石的做法有些小人, 但越君朴觉得, 反正明光那个犯上作乱的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付他不用讲君子那一套。
阿难只在昌城呆了半天, 就出发前往太平岛。
人迹罕至的太平岛, 没有普通百姓在此居住。岛上唯一的建筑, 就是无极宗的仙府摩宵宫。
曾经的摩宵宫宫如其名, 庄严宏伟的重重宫宇,傲然耸立于步云山的峰巅之上,无限接近云宵,仿佛抬手可摘星辰。
如今的摩宵宫,不过是荒岛上一座小巧玲珑的宫观。殿宇仅三重,还因为年久失修破败不堪,与昔日相比可谓是云泥之别。
阿难游到太平岛时,红日西斜的余晖正斜笼着整座岛屿。
岛屿最高处的山岗上,灰扑扑的摩宵宫,就算是被夕阳涂上了一层光灿灿的金色,那种残旧又落魄的气息还是藏不住。
阿难悄然上岸,朝着摩宵宫的方向走去,脚步很迟缓,心情很复杂——一种近乡情更怯的复杂。
他绕开前门,来到后门处偷偷跃墙而入,目标明确地找去了后殿。
不出他所料,后殿中陈列着历代无极宗宗主的牌位,在此接受后代子孙的香火供奉。
逐一端详着每个牌位上的名字,阿难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那一个——无极宗第九代宗主明公定远、夫人程氏雪卿。
他情不自禁地把牌位抱入怀里,泪如雨下:爹,娘,儿子回来了。
阿难就是三百年前遭贬的灵曜天君明光。
当年走畜生道下凡后,他投了鱼胎,困在北方大形山脉的一个高山湖泊中。就算归心似箭地想要回家,却根本无法离开湖泊哪怕一步。
花了三百年的时间苦苦修炼,他总算从鱼身化作人形,千里跋涉一路南下,终于回到了今非昔比的摩宵宫。
而昔日的严父慈母,早已经成为一块夫妻牌位。
摩宵宫的前殿,几位来自万象宗的贵客刚刚坐下。
负责端茶递水招待他们的,是一个有点憨憨的胖墩少年阿宽,才十二三岁半大小子的年纪。
落魄了三百年之久的无极宗,已经鲜少会有人前来拜师学艺。
所以宗门弟子少得可怜,计数时连十个手指头都不必全部用上,基本上都是捡回来的孤儿弃儿。
“请问阴宗主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大师姐没说。”
“你们大师姐陪着宗主一起出去的吗?”
“大师姐就是宗主啊!”
阿宽醒过神来一拍自己的脑袋瓜,“对了,我们得改口叫她宗主了。唉!怎么老是忘记呢。”
数日前,无极宗的老宗主,阴有苓的父亲阴雄去世了,她女承父业成为了无极宗的现任宗主。
如果当年阴雄的大弟子晁定武跟阴有苓顺利完婚了,眼下就该是他以“半子”的身份当上无极宗宗主。
晁定武在婚礼当天消失不见了,阴有苓又不愿意再找他人成亲,临终前的阴雄,只能把无极宗托附给唯一的女儿。
“修真门派中,还从未有过女子当家作主的宗门。有苓,你成了第一位,其他宗门恐怕未必会承认呢。”
“爹,不管他们认不认,我都会以宗主的身份守住无极宗。”
“有苓,那爹就把无极宗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守好它知道吗?”
“爹,您放心,男人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女儿不会比他们差的。”
注视着女儿五官秀丽神色坚毅的面孔,阴雄欣慰地点头道:“很好,你娘给我生了一个好女儿,只可惜她走得早,现在我也该去陪她了。”
阴雄去世后,丧事一切从简,停灵三日便火化了遗体,将骨灰洒入碧海之中。
自无极宗在太平岛重建仙府以来,历代宗主的葬礼都简化至此。岛上不设陵园,所有人死后都以海葬的方式魂归大海。
阴雄海葬的第二天,东海便出现了异象。
刚刚成为宗主的阴有苓,第一时间单独乘船前往事发海域,这两天依然每天出海追查此事。
阿宽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让万象宗的几位客人都听得大吃一惊。
惊讶过后,领头的崇义真人率先开口发问:“莫非阴雄阴宗主已经不在了?”
阿宽不无难过地点了点头:“嗯,老宗主几天前已经仙逝,现在是大师姐当宗主了。”
崇义真人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简直荒唐,修真门派中从未有过女子当宗主的先例,阴雄怎能传位给女儿呢?”
阿宽反问道:“大师兄走了,老宗主不传位给大师姐还能传给谁呢?”
“既然没有能够传承宗派的男弟子,说明宗门的气数已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这些话阿宽听了火冒三丈,小胖墩立马像炮竹一样炸了。
“胡说八道,我们无极宗的气数才没尽呢!大师姐虽然是女子,但比很多男子还要厉害。你这糟老头子,喝着我们宗门的茶,还瞧不起我们宗门的人,简直岂有此理。马上放下茶碗给我滚,你们几个统统滚。”
随着阿宽怒不可遏的话,几个原本在殿外探头探脑好奇张望的少年弟子,也都义愤填膺地一涌而入,七八张小嘴叽叽喳喳地配合他开炮轰人。
“滚滚滚,马上滚。瞧不起我们无极宗的人,没资格再喝我们的茶。”
“对,我们的茶拿去喂猪喂狗也不给你们喝,因为你们猪狗不如。”
崇义真人一行虽然都修为不低,但也不可能跟一帮半大不小的孩子动手,以大欺小胜之不武,最终只能是灰头土脸地被扫地出门了。
一位年轻的万象宗弟子,愤愤不平地拍着腰间的佩剑。
“岂有此理,无极宗早就没落了,咱们万象宗如今是天下第一的修真门派。崇义真人亲自跑来拜会,已经够给面子了,结果他们不但轰咱们走,还骂咱们猪狗不如。要不是看他们是帮小孩子,我肯定一人给他们几剑不可。”
在万象宗,崇义真人是地位不低的重量级长老。
因为他是宗主的亲叔叔,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人捧着敬着,这还是头一回被人撵鸭子似的撵出门。
崇义真人悻悻然地哼了一声。
“牝鸡司晨,自然是乱象频发。让一个女人当宗主,无极宗的气数真是尽了!老夫敢断言,无极宗数百年的历史,将在这个阴有苓手里彻底画上句号。”
天黑后,一身劲装、肩负重剑的阴有苓,独自摇着一艘小船在太平岛靠岸,回到了摩宵宫。
“快看,大师姐回来了,大师姐回来了。”
“笨蛋,是宗主——大师姐已经是宗主了!”
“对对对,宗主回来了,宗主回来了。”
阿宽带着几位师弟师妹,一起欢天喜地地跑出来迎接阴有苓。还把他们轰走崇义真人一行的事告知她。
阴有苓听完后,给了他们一个赞许的眼神。
“做得好,那些看不起咱们的人,咱们也没必要对他们客气。”
“收到,大师姐——不,啊宗主。”
“对了宗主,万象宗的糟老公子那帮人走后不久,又有一位客人登门造访,说是你的朋友。”
阴有苓随口问道:“我的朋友?是男是女,姓甚名谁?”
阿宽回答道:“是位仙女一样的美人姐姐,她说她叫任天真。”
摩宵宫的前殿,崇义真人之前坐过的那张椅子,眼下坐着面若芙蓉色如玉的任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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