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卿的脑袋软绵绵垂着,黑色的柔软发丝顺着往下,丝丝缕缕地贴着瓷白的肌肉。
 腕骨被人握在掌心,而后又因为突如其来的腾空,猛然坠落,在空中无措晃荡两下。
 识别框放大,带走季卿的男人陡然出现在屏幕上。
 是桑霁。
 黑夜,让这张温润如玉的脸攀上了丝丝诡异。
 张宿收回视线,对季严俞道:“说句话。”
 “等消息,桑霁不想身败名裂就不会伤害卿卿。”
 在季卿车祸后,季严俞就很少抽烟,实在受不住就点根烟夹在指尖晾着。
 他垂眸长时间注视着指尖明明灭灭的烟头,直到烟屁股被烧了些许,才抖着手,丢进烟灰缸。
 “冷静点,我们一起查,他不会有事。”
 席沉衍的目光落在好友微微颤抖的指尖,以及桌上被随意丢在一旁的细边眼镜,上前一步递给季严俞。
 又在扫过监控画面上的桑霁时,面色陡然沉了下来。
 一大早,季严俞带着张宿来查监控。
 他才得知,昨晚季卿没有回家,只有发来的一条短信——‘我碰到朋友了,先走。’
 然而,监控告诉他,季卿是被带走的。
 空气中的焦灼缓缓蔓延,紧迫感陡然占据每个人的思绪。
 “咚——”
 大门猛地被推开,重重打在墙壁上,又倏然回弹,门框上的金属卡扣咔嗒一声阖上了。
 动静太大,几乎所有人都看向气喘吁吁赶来的洛开宁,“有消息了,桑霁在城北郊区的别墅。”
 城北郊区别墅。
 桑霁猛地扣住季卿的腕骨,“你刺向我的那一剑有犹豫过吗?”
 季卿没有防备,手上的筷子当即掉了,摔在地上,两滴汤汁洒在复古花纹的墨绿色瓷砖。
 “忘情而至公,得情忘情,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感情所扰(1)。你于无情道的天赋连师尊都惊叹不已,我怎么会奢望你有过犹豫。”
 季卿闭口不言,看着飞溅的两滴汤汁被桑霁用湿巾擦掉,又被对方塞了一双干净的筷子。
 耳边是桑霁沙哑的催促声,“快吃,不是说饿死了吗?”
 “……我没有说快饿死了。”季卿回答。
 他慢悠悠吃着面,漫无目的地想。
 桑霁说得不对。
 他有犹豫过,起初只想把桑霁和喻纠揍一顿,关进寒潭,也让他们体会光着身子没有灵力护体,在寒潭有多冻人。
 后来,打出火气,刹不住车,就一人捅了一剑。
 这么想着,火气也上来了。
 季卿:“犹豫过,我在犹豫这一剑是刺在心口还是丹田。”
 桑霁顿住,掀起眼皮看他,感觉全身的毛孔倏然张开,用尽全力才抑制住喉间低沉沙哑的声音。
 而后平静发问,“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的。”
 季卿踢开碍事的拖鞋,不顾桑霁绷紧的面部肌肉,以及对方冷漠阴鸷的视线,在他面前站定。
 “师兄,打一架。赢了我走,输了我滚。”
 桑霁低低笑了一声, 而后脸上的笑意一寸寸褪去,变得面无表情。
 季卿读不懂桑霁表情里的情绪,只听到桑霁刻意压低的嗓音, 温柔地能挤出水来。
 “输了、赢了,你都走。你就这么想离开我?也是,我于你而言我和路边的草木没什么区别。”
 季卿没回答,千年里从尸山血海磨砺出来的直觉告诉他,保持沉默是最优解。
 又打不起来。
 “你在走神。”桑霁用毫无波澜的声音阐述事实。
 他向前两步, 拉近和季卿的距离,面无表情的脸上倏然间荡开甜美至极的笑。
 以至于季卿有片刻的愣神,而后毫无征兆被握住的腕骨,生出细密酥麻的危机感。
 又被猛地一推, 整个人摔进松软的沙发上。
 两只手腕被握住,往上一抵。栗色衬衫当即上缩, 露出瓷白的腰腹。
 “玄霁!”
 季卿转了转手腕, 没抽动。
 冷漠的视线当即射了过去。
 桑霁笑了, 他看到淡漠疏离的外壳下, 柔软甜美的果实。
 直到玻璃破碎的声音传来。
 两人反应极快地看了过去。
 季严俞面色冷沉, 身后是面部肌肉紧绷的席沉衍。
 张宿紧随其后钻了进来,从中间分开僵硬的两人,“你们做什么?COS木头人?快去找小外——”
 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瞳孔骤然缩小, 一瞬不瞬地盯着被扣住手腕的季卿。
 青年侧头看来, 垂下的黑色发丝搭在薄薄的眼皮上, 以至于发痒发涩, 眼睫极快地颤动几下,水汽泅湿了眼眶,蒙上了朦胧的雾气。
 顺着往下, 是腰侧瓷白光洁的皮肤,宽大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摩挲着,令他肌肉紧绷。
 糜艳又勾人。
 张宿呼吸一滞,极溜的嘴皮子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
 一紧张,后退一步踢倒了旁边的包裹。
 猫耳朵套装半遮半掩地露出一角。
 季严俞的脸色当即黑了。
 季卿收回视线,想着季严俞刚才要吃人的表情。
 场面难以控制,事情解决不了,他还可以解决自己。
 他压低声音,对桑霁道:“打晕我。”
 桑霁:“……”
 半个小时后,季严俞面无表情坐在一楼沙发上,听着桑霁叙述昨晚的经过。
 他睨了眼季卿,弟弟慢条斯理清理橘子上细白的橘络,注意到他的视线,歪头看来。
 “吃吗?”
 “不用。”
 嘴巴还没合上,就被塞了一瓣橘子。
 季卿语气平静,“别客气。”
 席沉衍掀起眼皮,清楚捕捉到季严俞骤然柔软下来的面部肌肉,以及季卿眼中狡黠的笑意。
 季卿藏在茶几下的脚缓缓勾起,小幅度晃了晃,用气音道:“哥,我好害怕,幸亏你来了。”
 季严俞沉默一瞬,定定注视着季卿没什么情绪起伏的琥珀色眸子。
 细细体会弟弟毫不遮掩的欺骗,以及对方地讨好、卖惨小连招。
 演技太差。
 “后续的事季家会处理。”季严俞豁然起身,冷冷注视桑霁。
 “我希望桑先生不要不声不响地带走家弟,毕竟这是海城,不是桑家的京市。另外那包东西,你还是尽快处理,不会有用上的机会。”
 桑霁听出了季严俞话里的威胁意味,眸色渐冷。
 然而,下一刻就对上了季卿微眯的双眸。
 他笑了一下,礼貌回应,“好的。”
 一行人陆续离开别墅,季严俞一一道谢后,带着季卿和张宿上车。
 张宿问:“小外甥,你觉得是谁指使的钱生财。”
 季卿扣上安全带,“季沐思。”
 张宿“哦豁”一声,去窥季严俞不怎么好的脸色。
 心道:季沐思要倒霉。
 不知道对方现在是何种心情。
 季沐思的心情很不好,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握着手机的手指泛白。
 他和钱生财的事并不隐秘,如果被揭露出来就全都完了。
 所有人都会知道他的恶毒,嘲笑他的虚伪,他将在圈子里没了脸面。
 分明还没遇到,他却觉四面八方都是指责与嘲笑。
 他眼眶通红,咬着牙顶下了天塌的窒息感。
 “没关系的。”季沐思神经质地抠着指甲,“还有孔知智,他虽然蠢,但是听话,爱我到了不可以拔的地步,他会帮我的。”
 季沐思深吸一口气,拨出电话。
 铃声响了一声,就被接通。
 他志得意满,几乎能想象出孔知智守着手机,只为等他一个电话的模样。
 “知智,我——”
 “我帮不了你,季家、席家、洛家、张家,四家已经发出话,会彻查绑架季卿这件事。甚至于京市的桑家都插手了。”孔知智打断了季沐思的话。
 “沐沐,这件事真的是你指使钱生财做的?”
 季沐思闻言,眉毛狠狠拧在一起。
 孔知智这么好拿捏的一个人,怎么会质疑他。
 肯定是他听错了。
 又或者是他刚开始的声音太过冷硬,对方不高兴了。
 男人,哄一哄,哭一哭,就能安抚好了。
 “你怎么能质问我。”季沐思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软软糯糯的,惹人怜惜。
 “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季卿讨厌我,是他自导自演,陷害我。”
 孔知智沉默不语,往日里听了一耳朵,就能融化的心脏的声音,此刻却觉虚伪异常。
 绵绵密密地啃食内脏,带来一阵反胃。
 初见季卿和昨晚短暂的交谈,对方的态度他全看在眼里。以往他因为季沐思不愿深究。
 然而面上的一层纱褪去后,一些东西变得明朗而真实。
 季卿不屑去弄这些小把戏。
 他闭上眼,心脏处季沐思占据的地方一点点腾空,又想起季沐思隔着雨幕抱着流浪猫的温婉笑容,终究不忍心。
 “沐沐,我会帮你最后一次,你……好自为之。”
 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把季沐思定在原地。
 而后恼怒与羞愧如同高高掀起的海浪,一下又一下地击打在他的脊背,令他头脑发晕,生出彻骨的恨意。
 孔知智竟然挂他电话,竟然帮着季卿说话!
 “啊啊啊!”
 季沐思尖声惊叫,猛地踹倒沙发旁的落地灯,“季卿怎么不死在车祸里!”
 贱人!坏东西!
 季沐思心里的坏东西好好休息了一晚上,转天正常去上班。
 季卿刚到薄荷画廊,张倩优就凑了上来,嘘寒问暖。
 “老板,饿不饿,渴不渴。”
 季卿打量张倩优妆容得体的脸,在对方目的性极强地讨好声音里,淡淡道:“有事说事。”
 “瞧您说的,我就是关心一下,张宿把事情都告诉我了,还叮嘱我多照顾着你一点。”
 季卿不为所动,往后一靠,椅背牢牢托住细软的腰肢,小幅度回弹后发出轻微的响动。
 金闪闪很有存在感的从口袋里蹿出,松垮垮地在季卿的腰上围了两圈,尾巴尖小心翼翼地蹭着瓷白细腻的皮肉。
 很快又被修长的手指拨开,而后乖乖装死。
 张倩优:“桑影帝那边又打电话过来,打算买玄清的画,您看安排哪个时间见面?能不能给我要一张签名照。”
 季卿斜睨一眼。
 明白重点在张倩优的最后一句。
 “不见,签名照我让他寄过来。”
 “啊?”
 张倩优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季卿请了出去。晕乎乎地盯着关上的办公室大门。
 这关系是好还是不好,一边拒绝见面,一边寄签名照?
 她禁不住把视线投向玻璃门内。
 季卿正坐在电脑面前,摆弄手机。
 他瞥了眼孔知智的好友申请,点了拒绝。而后顺手给张倩优发来新卡号,让她把字画的收益扣税后,打在这张卡里。
 张倩优的消息当即发过来,“好的。还有一件事我和你报备一下,张教授托我询问你的意见,他打算把购买的四幅字画,参加海城艺术博览会,这个书画展在行业里的影响力很大,可以提高你和玄清的知名度。”
 “随意。”
 季卿收起手机,沉思。
 张教授有他的微信,为什么还要通过张倩优联系?
 他用电脑登上玄清的微信,忽略【衍】发过来的夸奖小作文,拉到最后。
 季卿:“为什么不直接找我?”
 手机的特殊提示音响起,席沉衍伸出手掌打断助理的工作汇报,“先出去,等会继续。”
 助理诧异挑眉,“好的,您先处理事情。”
 席沉衍面对工作一丝不苟,能让他开口打断汇报,肯定是要和客户详谈大单子。
 一个亿的生意吗?
 助理晕乎乎地关上了门。
 席沉衍也在此刻盯着微信里的信息出神。
 衍:“你想我多找你吗?”
 季卿蹙眉。
 想着老人家可能是不好意思打扰他,才找的张倩优。
 面对喜欢自己的老人家,总该宽容点。
 “可以。”
 他按下电源键,看着手机屏幕变暗,起身走向一侧的木桌。
 口袋里的手机又亮了一瞬,而后恢复平静。
 正午的阳光带着令人沉醉的暖意,斜斜地照在雪白的宣纸上。
 季卿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创作了四幅字一幅画,如同上次那般,把东西交给张倩优。
 “一样的地方,记得装裱,这次不急,时间上可以慢慢来。”
 张倩优舒了一口气,条件反射地摸了摸平整的眼角,“那就太好了。老板,我再熬夜就要长皱纹了,不漂亮了,我会哭给你看的。”
 “嗯,你最漂亮。”
 张倩优感觉心都要化了。
 男人嬉皮笑脸地夸赞并不值钱。
 清冷美人一本正经的赞美简直像是把她吹上了天。
 她投去视线,看着季卿上了辆黑车,车门打开时,依稀看见季严俞的脸。
 季严俞道:“今晚回季家别墅。”
 “做什么?”
 “找季沐思。”
 “不叫三弟了?”
 季严俞保持沉默。
 季卿乘胜追击,“给揍吗?”
 哥哥没有回答季卿的最后一个问题。
 问话的人也不需要回答,下车后径直走向季沐思的房间。
 “三少在一楼的会客室。”
 话还没落地飘远,李管家就听见球鞋踩着木地板下楼的咿呀声, 身后跟着没什么表情的季严俞。
 他“嚯”了声,朝一楼的会客室看了眼。
 季卿已经抬脚踹了进去。
 门板撞在门吸上的巨大声响令人侧目。
 季家别墅的佣人小心翼翼探头去看。
 正见季卿冷着脸揪着季沐思的衣领,往后一拉,在季沐思的惊呼中,将人拖向客厅。
 被拖着着的人, 崩溃大哭,双手胡乱拍打,瓷器应声而破。碎片划破娇嫩白皙的皮肤,血水混着泪水, 好不可怜。
 紧接着是一道惊呼,“季卿!疯子!大哥救我!”
 他们这才发现季卿的身后, 站着位面色肃然的季严俞。
 众人舒了口气, 纷纷发言。
 “季严俞懂礼守规, 不会让季卿这样胡闹下去。”
 “是呀, 之前季卿和席家那位的事情弄得尽人皆知, 季卿苦苦哀求不出国,季严俞为了规矩,到底没管, 任由老爷子把人送出国。”
 “不过, 出车祸前, 季严俞对季卿是真好呀, 走哪都带着,就怕人受欺负。到底是豪门亲情淡泊,涉及自身脸面该丢还是得丢。”
 “季沐思也是可怜, 摊上这么季卿这样的哥哥。”
 他们等着季严俞出声喝止。
 却惊讶发现,话题中心季严俞放柔表情,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揉了揉季卿的发顶,轻声叮嘱。
 “小心手。”
 “好。”
 季卿笑着收回手,把软肉般的季沐思丢在地上,抬脚踩上人乱动的手掌。
 果然踩中,痛呼声一声高过一声。
 季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蹲下身,轻轻拭去季沐思眼尾垂落的泪水,琥珀色的眸子倒映出弟弟狰狞愤恨的扭曲面容。
 像是控制住的咬人的狗,不得章法,又只能匍匐在地。
 “很痛吧。那时候‘季卿’也很痛的。”季卿淡淡道。
 季沐思无暇顾及身上如同割肉放血的痛意,以及对方突然用名字的自称,只觉季卿温柔似水的声音,好似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求助的视线扫向四周,试图找出反击的办法。
 却见佣人们被季卿的气势怔住,噤若寒蝉,不敢出声,缩在一旁偶尔探出脑袋。
 管家笑眯眯地按住其中一位准备录像的手机,缓缓道:“从现在开始,季家新规矩,工作时间不能玩手机哦。”
 季沐思燃起的希冀瞬间湮灭,疼痛令他放声尖叫,“啊啊啊!爸爸救我!季卿要杀我!他疯了!”
 急急赶来的季洪峰,刚踏进大厅,就听见季沐思惨痛的哀号。
 他连忙上前,张开双臂挡在季卿和季沐思之间。
 入目的是季沐思狼狈至极的模样,他冷冷瞥了眼看热闹的佣人,“快拿药箱,先止血!”
 佣人们没敢动,瞥了眼好整以暇在沙发上坐下的季卿和季严俞,等人无所谓点头,才去拿药箱。
 季洪峰连忙接过,“沐沐,对不起,都是爸爸不好,爸爸没有保护好你。”
 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眉眼相似的父子紧紧相拥,水晶灯暖黄的灯光一照,朦朦胧胧地打在凌乱殷红的绷带上,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
 季卿垂下眼帘。
 细细体会季洪峰对季沐思毫无保留的爱意。
 在现代,他想了十八年,依旧不明白季洪峰没由来的喜爱与纵容。
 他羡慕过,渴望过,行动过,最后弃之敝屣。
 然而这件事就像墙上的裂缝,即使不在意,也平静地存在着,发霉发臭,而后带来难以忽视的憋闷。
 直到季严俞的温热干燥的掌心,轻轻地附在他的眼皮上。
 “别看。”
 季严俞注视着季卿冷漠到近乎无动于衷的脸,像小时候一般用额头碰了碰弟弟柔软发丝下的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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