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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王孙(公子轻尘)


阮韶脸色越发惨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阮臻表情狰狞,“你当初在大庸那样,我可以当你是为了替我搜集情报,委屈献身。可你后来和刘琸一路风流快活地来见我,是为了什么?你又当我是什么?”
阮韶浑身冰冷僵硬,说不出一个字。
“贱人!”阮臻扬手一个耳光甩过去,阮韶倒在桌子上,撞出好大声响。
门外的李桥一惊,“陛下?”
“不许进来!都退下!”阮臻怒喝。
外面宫人纷纷退离,避开帝王的怒火。
阮韶的心也一寸寸冷了下来。他肋骨钻心得疼,可又疼得自己心安理得。
这个耳光是他早就该挨的,他活该,他就是一个贱人。
他明明心里牵挂着一个人,却在这里享受着另外一个人的宠爱。他是天底下最大的骗子。
跪着的身子被粗暴地扯起来,阮臻摇着他,不罢休地逼问:“你当初不是被他逼迫吗?怎么,被他爽了,离不开他了?他是怎么你的,说给我听。”
衣服被撕扯着。
阮韶惊慌地推拒,可阮臻是马背上的君王,体魄强健有力,他根本就不是对手。
“阿臻,你别这样……”
“既然舍不得他,那你还回来做什么?继续在大庸做婊。子不是很好?”
阮韶一下疼得不能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一耳光甩在了阮臻脸上。阮臻被他打得一愣。
“是!我在大庸就是个婊子!那些王孙公子哪个没睡。过我?真抱歉让陛下拣了个破鞋。骗了陛下,臣罪该万死!”
说罢,硬邦邦地又跪了下来,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阮臻粗喘地看着他,目光要在他背脊上钻出两个洞来。
“你……你和刘琸,到底什么关系?他为什么那么好心护送你?”
阮韶苦笑,“为什么?刘琸是个傻子呗。说什么喜欢我,喜欢了十三年了……我也是个傻子,我觉得我好像还是信了他。”
阮臻又将他一把拉起,神色慌乱了,“阿韶,你这么说,是要让我嫉妒,是不是?你和他,只是他一厢情愿?你利用他送你而已,是不是?”
阮韶知道自己顺着阮臻的话点头,就一切麻烦都没有了,可他做不到。
“我是骗他送我,可我没利用他……我和他做那些事,都是我自愿的。”
紧扣着肩膀的手松开,阮臻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怎么也不相信,阮韶憋了半年了,却选今天这么干脆地就和他摊牌。
两人分别七年,好不容易重逢,耳鬓厮磨的日子才过了几个月,却又要面临更加严重的决裂。
阮韶却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破罐子破摔般,继续说了下去。
“我和你,那是从小就在一起,我本来就是你的人,你要我生我就生,你要我死我就死,我绝对不会反抗你。可刘琸,他……他让我很恨,恨到骨子里,就把他恨成了我的一部分,挖了骨髓都剔除不掉。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些日子里,我时常想起和他走过的那一路。阿臻,我痴长了二十三岁,却觉得只有那半个月,是我这些年来最快乐的日子。我身无负担,无忧无虑,甚至不是我自己。我就和他那么流浪着,不用去思考明天,只用图眼前的快乐。我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自在过。”
“那这些日子,在我身边,你就不快活了?”
“快活。”阮韶凄凉地笑,红肿的嘴角牵扯得疼,“和你在一起,是我命中注定的路数,我怎么会不快活?”
“不,我要的不是这个。”阮臻抓着他摇晃,“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我要你真心爱我。我要你不是因为身份,不是因为过去而爱我。我要你爱我的人!”
阮韶茫然不知所措。
阮臻看出了问题所在,颤着声问:“阿韶,你可爱我?”
阮韶似被烫着般缩了一下。他这一动,像火星落在油锅里,让阮臻燃起了熊熊怒火。
“看着我,阿韶。告诉我,你爱我吗?”
阮韶根本不敢看阮臻的眼睛,他瑟瑟发抖,就像猎人手下的幼兽一般。
“回答我!”阮臻怒吼。
阮韶终于颤抖着道:“我……我本来就是你的人……”
阮臻崩溃失望的眼神让他闭上了唇。
男人像失控的猛兽一样扑过来……
门外的李桥听着里面凄惨的叫声和猛兽般的低吼,心惊肉跳。他定了定神,吩咐小太监道:“去太医院,请张太医先过来候着。让他……多带点伤药。”

屋里的一切都已经失了控……
阮韶痛苦哀叫,泪水打湿鬓角,却依旧不敢挣扎。这些疼痛都是他该的。是他胆敢一心两用,辜负了阮臻的情谊所该受到的惩罚。
早在十岁那年,他就知道,自己的命是阮臻的,他就该为他付出一切。许多岁月里,也没人在他心里更重要过,直到半年前。
真是奇怪,他再羞耻荒唐的事都做过,可却在那半个月,他才发现之前的一切不过都是兽类的交。媾。只有那山野里的癫狂,烟花下的惊魂,以及荷塘里的痴缠,才像是真正的水乳交融、琴瑟和鸣。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不要阮臻,就如现在,也没想过阮臻会带给他这样的痛苦。
后半夜,天上下起了雨,虽已立春,可夜雨依旧寒冷。
屋里的人却丝毫感受不到外面的寒意,依旧疯了一般火热纠缠着。
阮韶的泪水浸湿脸下的锦被。他沙哑地哀叫,哆嗦地呢喃着。
阮臻凑过去,就听他反反复复念着:“杀了我吧……阿臻,杀了我吧……都是我的错……”
阮臻浑身一震,像是被人一脚重重踹在胸口,剧痛中喘不过气来。
阮韶茫然地睁着双眼,似乎已经喘不过气,脸上褪去血色,连一丝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阮臻重重咬在他肩上,阮韶才疼得微微皱眉。
他轻叹了一口气,坠入了黑暗深渊之中。
朝堂上紧张的气氛已持续了好几天了,皇帝难以掩饰的躁怒让文武百官及后宫嫔妃们一直处于心惊胆战之中。
再没有人敢提立后人选一事,生怕触了逆鳞。连一向百无禁忌的永安公主都小心谨慎起来。
皇宫西侧,远离后妃们殿群的紫宸殿,内监和宫女环侍,各个万分小心,神情里都带着些惶恐。
阿姜轻轻走进殿中,绕过屏风,走到床边。看着床头搁着的饭食一动未动,不由叹了一口气。
“王爷,您好歹吃一点吧……”
床帐里的人翻了个身,带出细细的响声,却是一言不发。
阿姜愁苦无奈,“就算您不开心,也不能拿自个儿的身子来折腾。您本来身子骨就弱,现在又有伤在身,再这样下去,您会熬不住的。”
里面的人依旧不说话。
“阿姜,你退下吧。”越帝的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
阿姜一怔,急忙退开。皇帝大步越过他,走到床边,撩起了帐子。
屋外正是春寒料峭,屋内烧着地龙,却是温暖如初夏。
阮韶裹着一张蚕丝薄被,躺在床上,无声地睁着双眼。阮臻伸臂将他捞进怀里抱住。
阮韶全无反应,头一偏把目光瞟向床帐顶。他一只脚从被中探出,纤瘦的脚踝上套着一根金链子,一端锁在了床柱上。
“今天又只吃了那么一点东西,这怎么行?”阮臻语气温柔得就像四月春风一般,“来,陪我一起用午膳。我吩咐御膳房做了你爱吃的莲子羹。”
阮韶低垂眼帘,摇了摇头,嗓音低哑道:“不饿。”
“只吃那么点东西,怎么会不饿?”阮臻搂他在怀里,将他整个儿包住,“对了,还有个事要告诉你,你知道了肯定高兴。今日为大皇子选伴读,选了好几个孩子,其中就有你大外甥。”
阮韶身子猛然僵硬,惊愕地望向阮臻。
阮臻笑道:“你妹妹的这个大儿刚好比大皇子大一岁,聪颖纯朴,我觉得比其他几个会耍机灵的王孙公子可爱得多。只可惜你妹夫不肯出仕……”
阮韶忿忿道:“妹妹一家都爱淡薄宁静,比起在朝堂经历波涛,倒不如在家乡做悠闲乡绅文士。这孩子本来也该那样无忧无虑地长大,你何苦将他牵扯进来。我……我……”
阮臻嗤笑,“那个男儿没有建功立业的野望。你妹夫淡漠无大志,也不能因此拖累了儿子。我再过阵子就会立大皇子为太子了,你外甥前途必然无量。好了,不说了,先把午饭吃了吧。怎么,你还是不饿?”
话里的威胁显而易见,阮韶无奈地别过脸。阮臻这时才给他穿上了衣服,抱他至桌边。
脚上的金链子很长,足够阮韶在殿里随意行走。只是阮臻偏偏不给他衣服,让他只有呆在床上。
用过了午饭,阮臻抱着阮韶小睡了一下,然后起来继续处理公务。
阮韶如过去一样站立在他身边,为他磨墨添茶。只是阮臻偶尔问他政见,他却闭口不谈了。阮臻也不勉强。
晚膳过后,阮臻抱着阮韶一同沐浴。汉白玉的浴池里,阮韶的乌发打湿了水,沾在白净的脖颈上。阮臻将他按在池边,俯身亲吻。
阮韶却一直很冷漠,只闭着眼,似乎是在忍耐着。
阮臻从药盒里捏着两粒黄豆大的桃红药丸递到他嘴边。阮韶身子一紧,下意识排斥。
阮臻凑在他耳边温柔又残忍地说:“你说,我若将你外甥叫过来,让他看看他敬爱的舅舅平日里是怎么‘侍奉’陛下的,可好……”
阮韶的身体细微地颤抖着,眉头深锁着,却是终于开启了唇。
阮臻哼了一声,将药丸塞进他嘴里,然后重重吻住,用舌头将药丸顶入了他的喉咙里。
阿姜在殿外候着,听着阮韶用了药后的叫喊,不由脸色煞白,双眼含泪。
李桥知道她的担心,可也无计可施,只劝道:“等下里头事毕了,给宁王进点补药吧……”
夜夜纵欢,饶是皇帝撑得住,宁王那虚弱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可太后不管,永安公主管不了,这天下还有谁能管这事?
阮韶在宫里一住就是半个月,许书宁急得终于坐不住,来找皇帝。
阮臻轻描淡写道:“他身子不适,我接他进宫照顾而已。紫宸殿那边是皇子所,他又是王爷,住那里并不违背祖制,所以连母后也没说什么。皇妹你若担心,可以去探望他,其他的,就不要多管了。”
许书宁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可你将他这样软禁着不是解决的办法。何不如两人分开一下,彼此冷静冷静,想想清楚?”
阮臻一甩衣袖,冷哼道:“想清楚什么?让他想清楚他喜欢的是大庸那个中山王,是吗?”
许书宁一愣,“阿韶这么和你说了?”
“他要说了,我已经杀了他了。”阮臻恶狠狠道。
许书宁打了个冷颤,勉强道:“陛下要理解,他被那个中山王囚禁了太久,难免有点依赖情愫……”
“所以,我才也要囚着他!”
许书宁见劝不动阮臻,只好告辞,去探望阮韶。
到了紫宸殿,只见阮韶衣衫庄重地正等着他,可人却瘦了一大圈,苍白得犹如一道轻烟,随时都能飘飞不见似的。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上,可见青色血管,而衣襟都掩盖不住他身上青紫斑斓的清事痕迹。
阮韶倒没说什么,阿姜却是跪在许书宁脚下哭道:“公主救救我们家王爷吧!再这样下去,王爷活不下去了!每日只肯吃几口饭,郁郁寡欢。陛下还频繁临。幸,此次都把王爷折腾到晕死过去。王爷原本身子就弱,还被迫用那种狼。虎之药……”
“这样下去,你真要活活被他弄死了。”许书宁揉着太阳穴叹气。
阮韶却忽而一笑,“死了也好。死了就自由了,也就谁都不欠了。”
“你本来就没欠别人什么!”许书宁气恼道,“你这人,怎么就不能把自个儿看得重一点?”
阮韶扬眉,“这话,有人曾和我说过。”
“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你希望事事都好,想要权衡一切,可这本来就做不到。天下的事,永远都是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的。你总得舍弃了一方,才能将就另外一方。你以为你自己殒身了就圆满了?我告诉你,你要一死,两头你都欠下了!”
阮韶闭上眼,疲惫叹息,“我就是,太累了……”
许书宁抹着眼泪,“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这样了?我就要成亲了,本还想让你主婚的。可瞧你现在这个样子,唉……”
这夜阮臻如往常一样过来紫宸殿,和阮韶一同用了晚膳,沐浴就寝。
阮韶地在阮臻耳边道:“臣……臣有一事想求陛下恩准……”
阮臻正眯着眼享受着,听了这用词,哧地一笑,道:“要求我什么事,这么慎重?”
阮韶道:“永安公主大婚……原先就想请我以……兄长的身份,为她主婚……臣,嗯……臣请陛下恩准,让臣为她……”
阮臻俯身:“怎么,你想出宫?”
阮韶好半天才顺过气,道:“阿宁她……终于得嫁如意郎君,也了却……你我一桩心事……我原先就已答应过她……”
阮臻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松开他,靠在被褥上,“想出宫也行,那就要看你如何表现了。”
阮韶明白。他撑起酸软的身子……阮臻又夹了一粒药丸递过来,阮韶眼里闪过一丝悲哀,却毫不犹豫地张口含住了。
“大声点,让朕听听你的诚意。”
这夜如此这般地折腾到了后半夜才停歇,阮韶又昏死过去。
阮臻也知道自己玩过了,亲自为他打理身子,又叫御医开了滋补的药给他喂下,这才抱着他入睡。
这样又过了半月,永安公主大婚。在宫中“养病”已久的宁王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为她主婚。
众人看宁王苍白削瘦的模样,原本的纷纷猜疑到最后都还真的归在一处,觉得他或许真的是重病了。
婚礼仪式隆重热闹,宁王虽然病弱,一副眼看着就要晕倒的模样,可也支撑过了全程。皇帝没有来,却送了厚礼添妆。
宁王不便喝酒,新人来敬酒时用的是茶,可他却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十分畅快。
永安公主看着他苍白的皮肤和泛着异样红晕的病颜,双眼含泪,低声说:“阿韶,你辛苦了。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好,我的事,我自有打算。”阮韶一笑,“阿宁,和你认识也有八年了。我们耽搁你那么多年,如今才终于看你有了好归宿,我心里觉得很安慰。你若好好的,我便也放心了。”
“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许书宁道,“等将来有了孩子,一定要和你家结亲。”
阮韶笑笑,“我这辈子是没有子孙缘了。你可把眼光放宽点。”
李松一直在阮韶身边伺候着,这时道:“王爷,陛下派车来接您了。”
阮韶苦笑,朝永安公主夫妇拱手道:“小王职责已尽,该告辞了。祝贺贤伉俪夫妻恩爱,永结同心,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说罢,也不要人送,带着李松大步而去。
郭驸马皱眉道:“公主,我怎么觉得宁王语气有点怪?”
“我也觉得不对。”许书宁也不安道,“但愿是我们多心了。”

阮韶走到牛车前,帘子掀开,一只大手就将他拽了进去。
他坚持了那么久,本已在强弩之末,一落入车里人的怀中,这口气一松,身子便彻底瘫软如水,再也提不起半点力气。
阮臻拥他在怀,笑道:“还喝了酒?今日可尽兴了?”
阮韶轻喘着,道:“很高兴,新人敬酒,理当喝一杯的……”
牛车慢悠悠地走着,正经过闹市。谁也不知道这辆普通的官员小车里,正坐着大越帝王和宁王。
车从小门低调地进了宫,停在紫宸殿前。阮臻打横抱着熟睡的阮韶下了车。
阮韶醒过来时,屋里已经掌了灯。
他躺在被褥里,脚上依旧扣着金链子。身体里每一块肌肉都酸软不堪,骨头都被掏空了一样,稍微一动,头就晕眩不堪,眼冒金星。
自己可会就此而死?
阮韶苦笑。
他以前不是没有和刘琸玩过度的时候。可却从来没有这种空虚憔悴的痛苦之感,有的只是满足和欢愉,以及心甘情愿地付出后的畅快。
一样的人生,百样的活法,就看你如何去选择了。
阮臻料理完一些临时的公文,回房就寝。
上床来时,他发现阮韶正醒着,看到他,竟然还微笑了一下,虚弱而秀美。
自从两人闹僵以来,阮韶这还是第一次对他笑,这让阮臻不禁欣喜若狂。
“今天这么开心?”阮臻抱他在怀,轻柔地吻着,“若你以后都这么听话乖顺,我自然会放你出宫去。到时候你想回王府,或者去京郊玩都没关系。阿韶,我是一心一意想对你好,你不可以离开我,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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