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过司已将渡厄司的功德奉上来,掌司刚上任有所不知,渡厄司之人皆犯下重罪,若无功德相抵,每年中元节会增加刑期。”
离长生听说过渡厄司都是罪人,超度亡魂只为赎罪,他看向裴乌斜。
裴乌斜颔首道:“掌司,理应如此。”
离长生让鱼青简将烟杆点上,嘴唇咬着烟嘴将压抑不住的喘息硬生生憋回去,含糊道:“今年不是功德足够,为何还要增加刑期?”
无常鬼懒洋洋坐在离长生对面,将功过簿拿出来往桌子上随手一抛:“渡厄司的功德虽满,只是十五任掌司执行公务时魂飞魄散,至今还未寻到碎魂,渡厄司全员护主不力,这刑期自是要加的。”
这个架势,让人一看就来气。
鱼青简额间青筋暴起,有点想动手用附灵殴打他。
裴乌斜瞥了他一眼。
鱼青简只能硬生生收回这股怒气,憋屈得要疯了。
离长生眉梢轻挑:“前任掌司是如何死的?”
无常鬼正想说,裴乌斜垂着眼恭敬道:“回掌司,上个月望春台有邪物作祟,前任掌司带属下前去超度,是属下护主不力,甘愿一人承受责罚。”
无常鬼冷冷瞥了裴乌斜一眼。
离长生看向功过簿:“那邪物可寻到了?”
“这正是问题所在。”无常鬼冷嘲热讽,“折了个掌司,邪物也未超度。如今中元节鬼门大开,那邪物不知会吸取多少鬼气,做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鱼青简眼眸一沉,直勾勾盯着那只无常鬼。
为什么不把三百年前厄灵作祟的祸事也安在渡厄司头上算了?
“渡厄本就惊险。”离长生咬着烟嘴含含糊糊地说,“掌司身死也并非下属能掌控的,这刑期加得不妥。”
鱼青简和裴乌斜皆是一愣。
渡厄司众鬼各个重罪,这数百年整个幽都对待他们都极其严苛,有的甚至会无缘无故找茬来强行给他们加刑期。
这还是三百年来第一次有掌司为他们说话。
无常鬼也愣了下神,见这凡人掌司似乎还想护着这群罪人,皮笑肉不笑地讥讽道:“离掌司,可若不罚,您就不怕日后渡厄时您也出事吗?”
“我若身死,自是怪我自己技不如人。”离长生蹙眉看他,“为何要将罪责归咎于旁人身上?”
无常鬼一噎,一时竟然不知要如何回答这句话。
他懒得和离长生掰扯,只想着将刑期加上了事,不耐地道:“那掌司觉得如何是好?”
离长生道:“刑期可不加吗?”
无常鬼冷笑:“自然是不可以的。”
“若是难办,渡厄司将望……望什么?”离长生问。
裴乌斜道:“望春台。”
“……将望春台的邪物超度,为前任掌司报仇雪恨。”离长生道,“这样可好?”
若是之前,幽都定然是不能答应,无常鬼下意识就要拒绝,只是转念又想起幽都吩咐他来时,叮嘱切记不可得罪这位天道所选的掌司。
他憋了半晌,终于不情不愿地道:“此事我无法决定,不过看在离掌司的面子上,我可以破例回去将此事提上去。”
裴乌斜挑眉。
竟然如此好说话?
离长生几乎将烟杆咬碎了,强忍着脖子上那股被狗又舔又咬的触感,硬着头皮道:“那就劳烦了。”
鱼青简见离长生一直和和气气,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要是他,直接就将人赶走了。
这么会功夫,封讳在离长生身上翻江倒海,那具壳子都被骨龙蹭得隐约泛着大片的红。
若是离长生有意识,早就醒来和他掰扯了。
封殿主确定离长生那一抬手只是躯体的下意识反应,他没丢人,终于消停了。
离长生也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终于……
还没想完,封讳将他扒拉到怀里抱着,宽大的手在纤细的腰身上下意识一握,一股没来由的灵力瞬间遍布全身,朝着离长生脑海骤然袭来。
离长生:“?”
离长生手软脚软,强撑着起身要走,这一下被那道灵力激得身躯一颤,木头壳子踉跄着往前一栽,近乎狼狈地半跪在地上。
这一跪不要紧,本来幽都无常鬼已起身走到门口拐弯处,那一跪之力恰好隔着门斜斜冲撞而来。
轰隆隆。
九司掌司都无法承受颔首的一礼,更何况是寻常无常鬼。
只听得天雷阵阵悍然劈下,无常鬼猝不及防被一道悍然灵力冲撞出去,连反应都来不及,身体直直从渡厄司破破烂烂的二楼飞了出去。
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彻底晕死过去。
离长生:“?”
什么东西飞出去了?
渡厄司楼下的众嘤:“?”
幽魂面面相觑,凑上前去认出这只无常鬼似乎是每次趾高气昂来给他们平白无故加刑期的,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热泪盈眶!
“难道是掌司看不过去,亲自出手为我们出气了?!”
“天啊,掌司威武——!为了我们竟然和整个幽都为敌!呜呜嘤嘤!”
“掌司!掌司!掌司!”
作者有话说:
众鬼:\掌司/!\掌司/!\掌司/![加油][加油][加油]
长生:发生什么事了??
这还不算完。
渡厄司这小破楼本就住了好几年,幽都和人间的阴阳交界之地常年阴冷,寒风瑟瑟,艰难支撑这么久,终于罢了工。
轰的一声。
整座二层小木楼轰然倒塌。
离长生眼前一沉,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倒塌声,灰尘四起。
众鬼吃了一惊,阵阵惊呼。
“掌司!快救掌司——!”
离长生艰难从那股震颤脑海的快感中清醒过来,就见四周废墟一片,裴乌斜白发翻飞,眉眼沉静,金色灵力化为金笼挡住周遭废墟护住两人。
鱼青简狼狈趴在地上,身上压了一堆杂物,看起来被砸得不轻。
离长生:“……”
鱼青简艰难地伸着手往前扒拉了一下,奄奄一息道:“副使,能能不能勉强把我们这些属下也当成人看一次吧。”
裴乌斜淡淡道:“你又死不了。”
鱼青简吐出幽魂,脸朝地不动了。
离长生:“…………”
裴乌斜将灵力散去,偏头看向离长生,神色好似画上去的温柔似水:“掌司可伤着了?”
离长生摇头,起身理了下衣袍,看向不远处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无常鬼。
“他这是怎么了?”
“是掌司身上的天道功德。”裴乌斜温声道,“您是天道所选,身份尊贵无极,寻常鬼魂无法承受您的一拜。”
离长生一怔。
回想起九司大会上他刚一行礼,那几位掌司就大受重创的模样,终于恍然大悟。
离长生歪头想了想:“那岂不是之后遇敌,我在那行一圈礼或噗通一跪,仇敌就被天道重伤,不战而胜?”
裴乌斜:“……”
裴乌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温柔地委婉劝阻:“掌司,渡厄司的脸面还是要的。”
离长生:“……哦。”
无常鬼重伤,幽魂都要散了。
离长生敛袍走上前,满脸歉意地给钱:“对不住——来啊,将这位大人恭敬送回去。”
幽魂赶忙上前将鬼抬起。
离长生无声叹了口气:“本来还能让他替渡厄司说说好话将刑期消去的,这下是没指望了。”
“掌司不必愧疚。”裴乌斜淡淡道,“幽司的无常鬼差向来不待见我们这些罪人,就算他说了好话,刑期也不会减去。”
离长生侧眸看他,忽然来了兴致:“你犯了什么重罪?”
裴乌斜笑了笑,也没隐瞒:“残杀血亲罢了。”
离长生:“……”
这么轻描淡写。
“不光如此。”昏了一轮的鱼青简终于被渡厄司其他幽魂解救出来,他踉踉跄跄却还在说副使的小话,“副使还……”
裴乌斜轻声道:“鱼大人砸昏了头,好好安歇吧。”
话音刚落,娇弱的鱼大人倒头就睡。
离长生:“?”
不光残杀血亲,还什么?
讨厌说话只说一半的。
裴乌斜明显不想告知,离长生也没有窥探旁人私隐的臭毛病,说起正事:“望春台的邪物是什么?”
裴乌斜道:“属下不知。”
离长生眼眸微微一动,淡淡看他。
裴乌斜修为如此高,且在折了个掌司的惨痛教训下,竟然还不知晓邪物为何?
离长生不知看出了什么,轻轻笑了笑。
有意思。
渡厄司倒塌,好在幽都柜坊已将重建渡厄司的银子拨了下来,不多时就有鬼扛着法器前来建造大殿。
离长生上任这么多日,不是在忙就是在晕,还没仔细瞧过渡厄司。
……其实渡厄司的地界一览无遗,只有一棵参天阴槐树外,再无其他。
阴槐已数百年未曾开花,离长生站在树下仰头望去,翠绿的枝叶上覆满鬼气,好似抹不去的灰尘。
度上衡亲手所种下的树郁郁葱葱,在鬼界格格不入。
离长生正欣赏着,章阙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地溜达进来。
渡厄司幽魂和刑惩司势不两立,立刻手拉手拦着他不让靠近掌司,省得掌司受到惊吓。
“起开!”
“不许进去!”
“不许亵渎掌司——!”
章阙“啧”了声:“谁敢亵渎你家掌司,一拜就能将人幽魂拜吐出来——让开,我找你家掌司有事。”
离长生瞥见他,朝他一招手。
章阙眉都要挑飞了,笑眯眯地在幽魂的怒瞪下走向离长生。
“见过离掌司。”
离长生坐在阴槐凸起的树根上,衣摆垂曳被寒风吹出一道道涟漪似的褶皱:“章掌司有何要事?”
章阙将一个匣子拿出来,恭敬奉上:“殿主命我亲自前来为离掌司送上大礼。”
离长生:“……”
又送礼?
上次那支骨匕险些要了他的命。
不过仔细一瞧,就见那大礼正是离长生盛钱的匣子。
将盖子掀开,露出里面金光闪闪的金子。
离长生挑眉:“我的不是幽都元宝吗?”
章阙道:“殿主知晓离掌司可能更爱凡间元宝,特意给您换好,也省得您再去幽都柜坊跑一趟了。”
离长生笑了:“封殿主真是贴心。”
离掌司接过匣子仔细数了数,发现这金子似乎比他之前存得要多出不少。
不过那些金子已放了好几年,离长生记性不好,根本记不得具体的数有多少,直接收下了。
章阙左等右等,没等到离掌司对金子数量的困惑提问,不解地挠了挠头。
这和殿主吩咐得不太一样。
但他也不能揪着人硬说“您看看数量是不是多啦,是我们殿主偷偷摸摸塞进去的哦,还叮嘱我一定不要告诉您”,只好憋了回去。
匣子中放着离长生寸步不离的烟杆,鱼青简给他寻的那支太难用,一烧起来烟大得很,呛人,索性直接丢了。
阴槐树下,离长生乌发被风拂起,咬着烟杆吐出一股白雾。
章阙视线被烫了下,心想怪不得自家殿主恨成这样却还要送钱送礼送自己,这张脸谁能招架得住?
离长生歪着脑袋,忽然没来由地问:“章掌司跟了封殿主多久了?”
章阙:“三百年——封殿主刚入幽冥殿我便追随于他。”
烟杆压着离长生苍白的唇珠,他语调随意,语不惊人死不休:“那你知道封殿主和度上衡有旧情吗?”
章阙:“???”
章阙鬼瞳都要缩成个点了,吓得几乎蹦起来:“离掌司,这话可不能随便说的!上衡崇君心怀苍生,曾数次挽救苍生于危难之间,我家殿主虽和上衡崇君有些交集,可旧……旧……是万万没有的!不、不能亵渎!”
章阙连“旧情”俩字都说不出口。
离长生:“?”
离长生幽幽道:“你都带头砸度上衡神像时,怎么没觉得亵渎?”
章阙惊魂未定,嗓子都抖了,闻言他心虚地咳了声:“殿主之命不敢违抗——离掌司为何会忽然问起这个?”
离长生“哦”了声:“随意问问封殿主的情史。”
章阙看出来封殿主对此人余情未了,不想他误会,正色道:“掌司放心,封殿主和崇君绝无半点私情,您仍是殿主唯一的旧情人。”
离长生:“…………”
离长生淡淡道:“很荣幸能得到这个赞誉。”
章阙正想再说几句,肩上贴着的一张小纸人忽然凌空而至,“啪”地一声糊在他脸上。
章阙:“?”
章阙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只好闭上嘴,颔首道:“大礼已送到,我先告辞了。”
“送章掌司。”
章阙道:“不必……唔。”
离长生的“送”只是客套罢了,他动都没动,仍在那慢慢悠悠吞云吐雾。
章阙自讨没趣,悻悻走了。
离长生孤身坐在那,注视着葱郁的槐树。
寒风萧瑟,幸好是这具木头壳子挨冻,月白宽袍被风吹得凌乱飞舞,乌发垂曳之地好似和树根交织交缠。
阴槐树被狂风吹拂得簌簌而响。
裴乌斜站在已修建一半的大殿之上随意望去,视线落在树下的离长生,不知在想什么。
走吉已回渡厄司,她轻巧地一跃而上坐在栏杆上,正想说话,视线瞥了裴乌斜一眼,愣了愣:“你为什么又是这个表情?”
明明在笑,但却让走吉感觉瘆得慌。
裴乌斜看着离长生,淡淡道:“你觉得他和其他掌司相比,如何?”
走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想了想,如实说了:“好看。”
裴乌斜:“……除了好看。”
走吉“唔”了声:“他不太能打,反应也笨笨的,但看起来很好吃。”
裴乌斜低低笑了:“他是个聪明人。”
走吉歪头看他。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裴乌斜称赞哪个掌司是聪明人。
她又看了过去,见那位掌司似乎装过头了,坐在阴槐树根上有点下不来,正在奋力用脚尖够地。
凡人这迟钝的动作,恐怕连她一招都接不下。
裴乌斜手指懒懒抚摸着玉石栏杆,猩红双瞳瞥着离长生,漫不经心地道:“太聪明的人不好掌控。”
走吉“啊”了声:“你又要……”
正说着,整个渡厄司一股清甜的气息随风而来。
裴乌斜抬头望去,瞳孔倏地一缩。
渡厄司那棵数百年未曾绽放的槐树,竟然正在一点点开出雪白花朵,绽放的枝头沉淀,几乎掩去翠绿之色。
鬼气散去,阴槐新叶绽放雪似的花簇。
裴乌斜身体一僵,直勾勾盯着坐在槐树下抽着烟杆的离长生,放在栏杆上的手无意识地倏地一用力。
砰,刚建好的小楼再次化为齑粉。
鬼差:“?”
有病吧?
鬼差在下面骂骂咧咧,裴乌斜耳畔却嗡鸣阵阵,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心中的疑惑终于在这一瞬间彻底被证实。
天道所选金色功德,山鬼认主,阴槐绽放……
转世之人。
裴乌斜常年温润如玉的脸上罕见地浮现一股森寒的戾气,手臂暴起青筋,死死望着离长生。
走吉也是头一回见到阴槐树花开,当即兴冲冲地就要下去玩。
只是刚要蹦下去,忽然记起来她回来的正事,侧着头对裴乌斜道:“幽司有令。”
裴乌斜喜怒不形于色惯了,失态只是一瞬。
雪白长发被风吹乱,他神情没什么波动:“什么?”
“望春台的事。”走吉言简意赅,“幽司下令,若想抹去刑期,渡厄司要尽快派人前去望春台驱除邪祟。况且前任掌司的魂魄……”
裴乌斜眼皮轻轻一跳。
走吉:“……或许还未完全消散。”
裴乌斜霍然转身。
作者有话说:
长生:想躺平为什么这么难?
不过半日,渡厄司被彻底重建。
众幽魂又喜又气——喜得是终于不用跑树上挂树杈子上睡觉了,气得是如此简单的重建竟然硬生生拖他们这些年。
鱼青简有了新的刑室,一直阴阳怪气的脸上终于浮现些许“可以勉强原谅这个可恨的世间半天”的神色。
已过子时,正是众鬼兴奋的时候。
鱼青简溜达着前去找掌司,想问问到底是如何做到让楼金玉那铁公鸡批这么多年的,只是找了半天也没寻到掌司的寝房。
鱼大人抓了个幽魂随意问了问。
幽魂喜气洋洋,伸手一指不远处的槐树下那座精致的大殿:“那座大殿。”
鱼青简顺嘴问:“哪一层?”
幽魂幽幽看他。
鱼青简不明所以和他对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楼金玉那天杀的混账,竟然给渡厄司掌司住处新批了一座楼!
鱼青简满脸嫉妒地进了掌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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