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说,方离把自己卖给梁明煦,陪梁明煦睡了半个月。
谁也不知道,海面上暴风雨交加的那一晚,方离跨坐在梁明煦身上,差点收不回抵在梁明煦喉咙上的刀。
方离:“梁明煦,我杀了你!”
梁明煦关了助听器,安详闭上眼睛:“好的,捅这里。”
排雷:受有前男友,有非攻的X经验。
狗血烂梗,换攻文,雷点只会比文案更多,不适合任何控党。
大概是个遗失的宝贝重新被稳稳抓住的故事
更新不定时~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暗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离,梁明煦 ┃ 配角:项锋 ┃ 其它:换攻
一句话简介:被觊觎者自投罗网
立意:爱情不分先后,不分贵贱
【紧急通知,小学部各班主任统计学校食堂意见调查表,于今晚八点之前上传统计结果,请务必了解家长与学生真实意见。&填写链接。附件:青梧国际双语学校小学部食堂意见统计。】
群里弹出一条公告。
方离看了眼信息,两眼一黑,毁灭吧!
又是统计表!
八点前!
现在都五点半了!晚餐时间哪个家长会看消息,还不是要一个一个打电话通知,谁爱统计谁统计!
老子明天就辞职!
“跟方老师拜拜哦。”家长笑眯眯地拉着班里的孩子说。
“方老师拜拜!”
方离关掉手机,一秒露出和蔼的微笑:“明天见,回家路上注意安全,记得填写一下老师稍后发在群里的链接哦。”
放学时间,闹哄哄的教室与走廊,到处是小孩的尖叫嬉笑以及家长的声音,简直魔音穿耳。黑板上写着今晚要学生听写的生字,讲台上则有一堆新鲜收上来的改错试卷。
“方老师,徐子轩打我——”
“我没有!我就是拉了你一下!你妈妈来了!”
“那你打那么重干嘛?”
“我怕你没看到,你不是近视眼吗!”
方离保持微笑:“不要吵。徐子轩出来,你妈妈来了。”
带啤酒瓶底眼镜的小胖子走出来:“方老师再见!”
方离迎上去:“子轩妈妈,麻烦一会儿填写下我发在群里的连接。”
“好的好的。”
方老师化身复读机,挨个通知来接孩子的家长。三十几个小孩家长挨个复读,遇上保姆来接的还得重复说一次“请务必转告家长亲自填写”,说得口干舌燥,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多喝几杯!
把学校喝倒闭。
转眼班上还剩一个小孩坐着,走廊也变得清静,方离走过去:“李安安,今天是妈妈来接,还是奶奶来接啊?”
奇怪得很,班上这么多小孩,不是妈妈来接就是奶奶来接,大部分爸爸们都集体隐身。
好像是个社会现象。
李安安是班里最乖巧的小女孩,学习成绩不算太好,性格非常稳定文静,小大人一样。她不慌不忙地开口:“方老师,今天是我舅舅来接。”
很好,男人们还是有点用。
方离看了眼手表,五点四十五了,问:“舅舅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到呀?或者你有没有记下舅舅的手机号码?”
李安安说:“没有。我舅舅刚才国外回来,他时差都没调整清楚,还没来及让我背他的手机号。”
方离点点头:“那老师陪你等。”
一边喝水,一边陪小孩叠了一会儿纸,方离才终于听见教室门口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李安安。”
“舅舅!”小孩弹起来,朝门口跑去。
门口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天色有点暗了,逆着光,方离有些看不清。教室里的灯明晃晃的,男人往里走了两步,蹲下身,灯光就照亮了他的脸。
很英俊的一张脸,眉目明朗,像画上去的,带着几分不易近人的冷意。
是那种,从小养尊处优的脸。
青梧国际双语小学,听名字,就知道是一所所谓的贵族学校。完美的环境、优秀的师资,以及不菲的学费,都决定了在这里研读的学生家庭背景不普通。家长们大多非富即贵,方离经常在学校的开放日里遇见新闻里才能见到的名人。
“抱歉老师,我来晚了,让你久等。”男人摸摸外甥女的头,站起来,话是对方离说的。
方离陪小孩叠纸,正双腿打开,跨坐在前座的椅子上。
被家长一看,颇觉自己不够庄重,连忙站起来,端着保温杯很有师德地走过去说:“没事。你是李安安的舅舅吧?她都朝门口看好几次了。”
迟到半小时,他差点就打电话报警。
走得近了,才发现对方长得很高,几乎使用俯视的目光在看他。
方离莫名感觉熟悉。
果然,对方紧接着开了口:“方离?”
方离怔了下,终于也从那双幽黑的眸子里找出点印象,寻觅到久远的记忆,和那许久不见的人对上号,迟疑道:“梁明煦?”
梁明煦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
曾经也算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不过那时候年纪太小,这么多年没有见过了,方离感觉有些尴尬。
奇妙的缘分啊。
人生就是这样叭。
身为I人社畜,方离最害怕冷场,一边说“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一边再次把保温杯端到嘴巴,战术性喝水。
李安安站在中间,抬头左边望一下,右边望一下:“舅舅,方老师,你们认识吗?”
梁明煦又“嗯”了一声,说:“这是你小舅妈。”
“噗——”
方离直接喷了,一口水呛了个满脸通红,咳得停不下来。
幸好没喷梁明煦脸上。
“开玩笑的。”梁明煦淡定地说,“我那时候耳朵不好,总听错话。”
方离这才注意到,对方的右耳仍戴着助听器,只不过比小时候小巧得多,不太容易发现。
方离摆着手:“没事、没事……”
他好容易停下咳嗽,看见李安安正偷偷捂着嘴笑。
于是方离也摸了下她的头,脸因咳嗽还红着,不忘对大人交代正事:“对了,学校让填一份调查,今晚需要统计出来,麻烦你回去请安安妈妈填写群里的链接。”
梁明煦看着他,过了两秒才答:“好。”
方离又露出微笑,对李安安道:“那么再见了安安,下周一见。”
李安安:“方老师再见。”
说到这里,便是没有别的什么事了。
旧相识的重逢时刻也就到此为止,成年人的客套仅需这样保持。
方离对梁明煦点点头表示礼貌,随后便转身走上讲台,去收拾那一沓试卷。再转过身来,梁明煦已经走了。
说没有点感慨是不可能的,梁明煦曾经是方离最好的朋友,是幸福的童年时光里不可磨灭的存在。
他们是同桌,争抢一块橡皮的关系。那时候梁明煦听力不好,总戴助听器,有人欺负他,方离就骂回去。不过梁明煦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有人揍方离,梁明煦不声不响地就把人撂倒了,垂着睫毛,掐着对方的脖子冷冷地让人道歉。
方离以为他们的关系是非彼此不可的存在,但后来梁明煦不声不响转学去了国外,竟然没有通知方离一声,他才发觉原来他对梁明煦来说只是普通同学。不久后,方离也跟随大人离开了原来的城市,对方也渐渐淡忘在了回忆里。
从十几岁到二十六岁,整整十几年,梁明煦好像变了很多。比过去更好看了,更高了,也更冷淡了,他们除了知道彼此的名字,简直就是陌生人。
总之,重逢也就那么回事。
略过这个插曲,方离摸出手机在群里又发了一次调查链接并@所有人,然后才切换到微信,给男友发信息。
[你下班了吗?]
项锋的信息马上回复了:[下班了宝贝,今晚给你做太安鱼。]
附带一张新鲜鱼肉码在盆里的照片。
方离笑了下:[不是说很麻烦?一百八十道工序。]
项锋:[谁说麻烦了!这不周末吗,我宝贝喜欢吃!我必须做!]
方离心想,累不死你。
还是想要维护好关系,又动动手打字:[亲亲。]
项锋:[mua——]
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再次响起:“方离。”
梁明煦竟然去而复返。
方离脸上的微笑还来不及收回去,迷茫地看着他:“嗯?安安忘带东西了吗?”
“不是。”梁明煦站在讲台下方,黑色大衣挺括,面容和方才一样是英俊冷淡的,“刚才忘记问你手机号码。安安妈妈出差了,我担心她没时间填写链接,你发给我就好。”
“哦,好。”方离连忙找到笔,在纸上写下号码。
梁明煦要求:“你的私人手机号码。”
方离很意外:“啊?”
梁明煦看着他,没有重复要求,但是好像很理直气壮。
方离想,身为旧相识,似乎很合情理。
没想到梁明煦还是念旧的人,是他刚才太小气了。
于是方离又在纸上写下另一串号码:“两个都可以加,有问题你直接问我就行。”
梁明煦:“你结婚了?”
方离又怔了下,抬手看了下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习惯性地打哈哈:“没,戴着玩的。”
梁明煦的视线落在那枚铂金戒指上:“戴着玩?”
方离被对方这种直接的态度弄得有点懵,又回过神来,是不是自己浸淫职场太久,学会了弄虚作假的那一套,在私人生活里不够纯粹坦白了。
可是,要开口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方离腼腆回答:“好吧,你别笑我,是我男朋友送的。”
梁明煦:“你有男朋友了?”
方离:“嗯。”
梁明煦道:“什么时候的事?”
“大学。”方离说,“在一起快七年了。”
梁明煦又问:“感情好吗?”
“嗯嗯。”方离点点头,“我们感情很好。”
好到前几天才复合,项锋还在考察期。
降温了。
早上出门时,方离已经加了外套,走出学校时还是觉得有些冷。等上了地铁,又被同是牛马的下班人挤得很热。
最近睡眠不好,在讲台站了一下午感觉很累,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空位,方离坐上去就想打瞌睡。
手机震动了一下,以为是项锋发来问他什么时候到家,打开一看却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梁明煦。]
是梁明煦的手机号。
方离礼貌回复:[好的,已经存好啦!]
回复完以后,发现梁明煦还添加了他的微信号,验证信息里同样写着简单的三个字:[梁明煦。]
这人还挺有效率的。
于是方离也迅速通过了验证,顺便在微信里主动打了招呼:[氦~]
美剧老友记罗斯的表情包,完美符合打工人心理状态。
梁明煦没有回复。
方离点开他的头像,发现他竟然用的是真人照片,帅得像网站头像模板,昵称似乎也是他的真实英文名。
反正没什么事,方离又看了下他的朋友圈。
梁明煦从事的好像是医疗行业,朋友圈有分享几条相关的设备论坛或商会什么的,也是真人出镜,照片上的他和一些外国人握手。
像那种高端微商,马上就会私聊你发展下线。
但是,关于生活的分享也有,飞机舷窗外的云层、露台上的花草等。令方离羡慕的是,梁明煦还养了一只猫,长得很纤细的那种,品种叫阿什么的,方离的同事也有一只,可惜项锋猫毛过敏,他们不能养猫。
总之,梁明煦的朋友圈活人气息很浓。
方离记得梁明煦小时候特别孤僻,整天阴森森的,刚认识的时候讲十句话也不见得理人一句。方离一开始看他上学还戴耳机,一刻钟都不摘下来,心里感叹,他得是有多喜欢音乐啊!
后来才知道他是有听力障碍。
方离那时候一点也不i,e得要命,有他在,方圆四张桌子都能聊成熟人,老师很头痛,干脆安排他和沉默寡言的梁明煦做同桌。
和梁明煦坐的第二个月,梁明煦才开始搭理他:“你不渴吗?”
方离正在他耳朵旁边念不知道哪里看来的少林寺十八铜人详解,停下来说:“我不渴啊。你口渴吗?正好我要出去,我去帮你倒。”
梁明煦就从桌盒里掏出一瓶新的矿泉水:“你先喝点水吧。”
哪个小学生带矿泉水!
方离要带也是带饮料,有时候还背着他妈买可口可乐。
不过梁明煦给的,他肯定是要接的,接过来喝了一口意思意思,就继续聊十八铜人每一个都有什么本事,已经讲到第九个。
梁明煦直接把助听器关了。
真是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回忆到那时的情景,方离不禁有些想发笑,瞌睡也赶跑了一大半。
走出地铁站被冷风一吹,整个人更加清醒了。
他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几罐啤酒,晚上可以一边吃鱼一边喝。
没想到家里不止项锋一个人,项锋的死党陈书远也在。
“方离回来啦!”陈书远文质彬彬的,正坐在餐厅剥蒜,估计是项锋安排的活,“我刚下班说开车去学校接你,项锋说你都上地铁了。”
陈书远经常参加他们的活动,方离和他很熟。和他说了两句话,方离放下啤酒去厨房看还有什么要帮忙。
料理台上摆了一排备菜,每一样都整整齐齐。
项锋不仅做饭的手艺好,也很会收拾,每次都不让方离操心。
项锋手里忙,看见他走进来,笑嘻嘻凑过来亲他的嘴。
方离下意识偏过头,吻就落在了左边脸颊。
项锋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是马上又笑着说:“降温了,外面很冷吧?从下周一起我来做司机,可不能再冷到我宝宝了。”
方离躲了那一下,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项锋在洗菜,他就像以前那样,低头蹭了下项锋的后背示好。
“不用了,你公司离我学校十万八千里,还没我赶地铁方便呢。”他说。
项锋在一家跨国物流公司上班,园区和青梧不在一个方向。
“那我每天送你去地铁站。”
“嗯。”
方离轻声道:“你没说陈书远要来,我该多买些酒的。”
“臭不要脸的,听说我要做鱼就来了,赶都赶不走。”项锋说,“你别管他,他开了车,本来也喝不了酒,吃完饭我就让他滚。”
方离和项锋是大学同学,陈书远是项锋的室友,是和项锋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当时两个人出柜,陈书远是第一个站出来挺他们的,项锋特别感激陈书远。
但是现在两个人刚复合,方离觉得他们其实需要一些私人空间。
饭还没吃完,就已经七点半,方离得统计表格了。
暂时放下筷子,他来到书房用电脑。
全部家长都已经填写完毕,方离一一点开,发现李安安的也提交了,梁明煦完成得很好。又花了十几分钟把结果和意见都填进表格并提交,方离长舒一口气。
终于迎来了真正的周末。
拉黑工作群!
方离起身,刚走到书房门口,听见陈书远和项锋在说话。
“我看方离刚才回来的样子,像是真的原谅你了。”陈书远压低声音,“虽然我也原谅你,但是我先说好,有这次没下次,知不知道?你要是再去赌,我就把你的手砍了。”
大概是没想到方离这么快完成工作,陈书远说得很不客气。
“不用你来,我自己会砍。”项锋道,“再说,你还不了解我吗,其实我那本来就不是冲着赌去的。当时真的就是一时鬼迷心窍,觉得不甘心,想着只要赌球赢点再投进去肯定能回本,就这么套进去了。你知道的,股市这种东西哪里十拿九稳呢,你看不是马上就又涨了吗。说来说去,我就是差了点运气,也差了点资金,要是手上有钱能担风险,不至于闹出这回事。”
陈书远说:“我不管,总之没有下次。你给我老实说,还差多少没还?”
项锋含糊道:“没了,都还了。”
“都还了你还在看什么网贷平台?”陈书远道,“你不敢跟方离说实话,也不敢跟我说?”
项锋:“……还差五十。”
方离愣在原地。
“我确实不敢告诉方离……利滚利,一加起来就很多。”项锋说,“你知道之前的一百已经是他拿钱还的了,那是他爸妈的留给他的遗产。这五十我无论如何开不了口,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你能想什么办法?你也知道利滚利,越滚越多。”陈书远咬牙切齿,半晌道,“行了,你既然没告诉就别告诉他了。我的手上有五十万,打算明年结婚用的。你他妈是算准的吧?我明天打给你,但是要再多也没有了。”
项锋没说话。
陈书远的声音忍不住放大了一点:“不是我说,你真的是走狗屎运,有我这样的朋友,当同性恋还遇到方离。方离那颜值,那性格,配十个你绰绰有余。他心是真的软,怕你妈妈心脏不好受不了,竟然还帮你一起瞒着她。”
项锋求饶:“是是是,你说得都对。我是该死……可是书远,我真的真的很爱他,我不能失去他,我不想再和他吵架了。吵架那几天,他只是不正眼看我,我都觉得受不了……”
方离挪动脚步,回到书桌前发了一会儿呆。
他们在一起快七年,分手又复合还是第一次。
不生气是假的,但他真不愿意就这么以分手收场。
他相信项锋真的是一念之差,也相信项锋是真的悔过。其实,他之所以提分手,是因为比起发现时的愤怒,他更想让项锋知道后果以作警示。
两个人在一起,波折总是会有的,就好比生一场疾病,总要一起努力去战胜它,他愿意再给项锋一次机会。
这么多年,项锋都不舍得让方离花钱,他的收入高,主动承担家里的一切开支。
方离自己收入也还不错,除了在游戏里氪金一下,买买手办,物欲极低,所以这些年也攒了不少。
出事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他攒的钱本来也应该有项锋一份。
遗产只是个数字,他们要过一辈子,那么用来解决问题也是理所当然。
晚饭吃到十点,方离没怎么喝酒。
陈书远走了以后,项锋就开始收拾餐桌厨房,还乐颠颠地问方离明天想吃什么。
“……明天再说吧。”方离道,“我好困,想睡觉。”
他皮肤白,半垂的睫毛像扇子一样。
眼下果然有一圈青色。
项锋看得心疼,一边给他捏肩膀,一边哄道:“好好好,明天再说,我宝宝都瘦了。你先去洗澡,我一会儿就来。”
“你睡客房吧。”方离抬眼看着他,“我没那心情。”
方离的眼睛很漂亮,瞳仁是深棕色的,看人的时候显得很单纯,也很专注。
好像能一眼看穿一个人的心。
项锋被他看得心里一抖,讪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给你按摩按摩。”
“谢谢。”方离说,“我想一个人好好睡一觉。”
从吵架以来,两个人已经分开睡很长一段时间了。
虽然方离以前对那种事也不怎么热衷,但是项锋还以为复合后至少能抱着方离睡觉。还想说点什么,方离已经回到主卧,并合上了门。
王八蛋!
方离的面具龟裂,抓起床上的玩偶狠揍。
去死去死去死!
赌鬼都去死!
直到揍到身上都出汗了,才抓着头发深吸几口气。
再有下次,他就把项锋剁了扔进海里喂鲨鱼!
手机震动。
打开一看,是梁明煦。
梁明煦:[明天有时间吗?想请你吃个饭。]
方离还喘着气,看到这条信息怔了下。
他们是曾经很熟没错,但是他们现在好像也没有那么熟。
上来就约饭,这就是国外回来的华侨同胞吗?
梁明煦又发一条:[刚回国,没有认识的朋友,感觉有点不适应。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可以带上你的男朋友。]
方离想起小时候的梁明煦戴着助听器,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情景。
于是冷静下来,应对自己的社交关系,动动手指回复:[好。]
方离晚上还是没有睡好,梦中一会儿在教室里和梁明煦追逐(根本不可能),一会儿拎着项锋滴血的断手(有可能),一会儿又看见项锋的妈妈坐在老房子里抹眼泪(完美接近现实)。
早上醒来,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直逼神经衰弱。
洗漱完出去,项锋已经出门了,他在一家跨国物流公司上班,不是每个周末都休息。
也好,方离现在看他不顺眼,不想和他吵架。
和梁明煦约在了晚上,地址梁明煦说晚点发过来,方离先把这件事发信息和项锋说了,项锋很快就回复说“好”。
方离吃完早餐打了两把游戏,因为心不在焉,被队友喷了个狗血淋头:“小学生是不是!影流之主被你玩成儿童劫!”
0/5/1,小学生的班主任不敢说话,草草退出游戏,发现被举报了。
方离:“……”
现在的网络环境真是越来越差了!
不敢再玩,拨通了林夏果的电话。
“夏果,我之前投进去的那笔钱,现在能拿出来吗?”
方离啃一根辣条。
“还没到期呢,现在拿出来没收益啊。”林夏果身为银行人,也在加班,键盘敲得劈啪作响,“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方离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
林夏果差点被没他气死,“砰”地一声关上办公室门,她扯开喉咙就骂:“项锋他妈的搞什么啊?!日子过得好好的,去搞赌博?!一个月五六万的工资不够他花的,他学人家吵什么股?他有那脑子?有那运气吗?还有方离,你脑子也是有病吧?你自己给他还债就算了,你还把你爸妈的遗产拿去填窟窿?”
方离嘴里的辣条顿时没了什么滋味:“要债的说了,不还就去他单位闹,还去他老家。”
林夏果:“所以呢!”
“他刚升职,工作丢了太可惜了。”方离说,“还有,他妈妈的心脏不好,前年刚动过手术。”
林夏果:“丢工作活该,而且那是他妈,又不是你妈!”
方离:“……”
林夏果顿了一下,稍微收敛:“我知道,他妈妈对你特别特别好,就像你亲妈妈一样。可是方离,你心是不是太软了?这五十万,可是你剩下的最后一点资产了,也是你的爸爸妈妈留下来的,你真舍得?你能保证他绝对不会再犯吗?”
“我只想把事情彻底解决,不想埋在那儿做一个我们之间的疙瘩。”方离说,“事情已经过了,还是尽量处理好吧,再说,我还是愿意相信他的,我相信他不会再有下一次。”
见他意已决,林夏果气得咬牙:“年纪轻轻的,就被男人榨得干干净净!像你这种实心眼的单纯小男孩,总有一天被人转身卖了!帮他可以,你让他给你写借条?听见没?写借条!”
方离被骂得感觉脑袋上方有一团乌云。
他其实知道自己的行为像在走钢丝,只不过他认为,如果不曾全力以赴,又怎敢说终将平安靠岸?
想要抓住幸福,总要试一次吧。
方离把辣条扔掉,擦干净手:“你放心,如果还有下一次,不用你说,我一脚把他踹进太平洋。”
讲完这件事,方离问林夏果:“你还记得梁明煦吗?”
林夏果:“梁明煦?”
方离的社交圈子,一大部分都是由同学组成,哪怕他转学两次,很多人和他都还保持联系,比如林夏果。不过,两人后来在同一个城市参加夏令营时又遇上了,所以彼此的感情更加深厚。
“那个戴助听器的梁明煦?”林夏果说,“记得啊,那时候好多人喜欢他,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高冷少年,那时候不喜欢他都不够时髦。”
方离:“……”
林夏果:“他不是你同桌吗?”
“嗯,昨天在学校碰见了。”方离说,“他居然正好是班里小孩的舅舅。”
方离说梁明煦邀请他晚上一起吃饭。
十几年不见了,其实他有点担心不知道聊什么,到时候冷场。
“那必须不用担心,班上那么多同学,就你和他关系最好,连转学也是前后脚走的。”林夏果说,“而且他对你真和其他人不一样,人在国外,还问过我你的情况,说你的QQ号联系不上了。我和你那时候不是在夏令营遇到过吗,我还把你的新号给他了。”
方离:“?”
有这回事?
方离:“他加过我吗?我怎么不知道啊?”
转学后电脑丢了,方离记不住密码,的确重新申请了一个号码。
林夏果说肯定没记错,又问了梁明煦现在还帅不帅什么的,没空和他继续聊,再次骂了项锋一阵才挂断电话。方离不想再去思考烦心的事情,找出自己尘封已久的QQ号登录。
这个号码大学毕业后就没怎么用过了,现在学校一般都使用钉钉,私人也是使用微信。
方离那时候把好友列表都分了组,哪间学校哪个时期认识的人都一目了然。
挨个把那些没有备注的好友排除,方离一个一个名片翻过去,终于在未分组的好友里发现了疑似梁明煦的身影。
昵称叫“L”,头像是默认的阳光男孩。
点进去,聊天记录当然是空白的,就算当时聊了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也看不见内容了。
这个好友开通了QQ空间,默认相册里的一些照片是方离辨别身份的主要依据。
那些照片里没有人物出镜,多是一些国外建筑的景色,让方离几乎能确定的,是照片里的一只纤细修长的猫,和梁明煦朋友圈里的那只一模一样。
最后一张猫片上传的时间是在六七年前,账号的主人似乎也是没有再使用这个账号。
方离在一张古早的建筑照片的评论里发现了自己的踪迹:【这么高大上,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评论时间是十三年前。
“L”回复:【谢谢。】
方离:【不客气。土豪,我们做朋友吧!欢迎来我的空间逛逛哦!】
方离嘴角抽搐。
死去的网络热梗忽然对他迎头痛击。
这是什么史诗级别的黑历史!
方离来到自己同时期的相册里,发现果然如林夏果所说,L真的光临过,虽然他没有评论什么,但是方离的好几张照片下面都有他的点赞。
不仅如此,那时候方离写的一些厌世日志(大学时因要脸已锁)的评论区里,也有“L”的踪迹,他从不评论,只是点赞,但每一篇都没缺席。方离发现,L对自己的空间访问居然一直持续到大一、大二时期。
会是梁明煦吗?
如果真的是,那么梁明煦是真的一直都在以好朋友的视角关注他。
反观自己,一对比就像个不讲义气的叛徒。
晚上六点,方离抵达约定地点。
梁明煦请客的地方是一家本市特别有名的高级餐厅,订位需要预约,项锋曾经为了招待重要客户,提前一个月在这里排队,不知道梁明煦是怎么订到的。
路边有些冷,方离把自己裹进大衣里,站了约十分钟,项锋也开着车到了。
电梯里,项锋对方离说:“你同学很会选地方啊,不是说刚回国吗?”
“既然是回国,那肯定国内也有家人朋友。”方离还有点生他的气,“不然我们也不会再遇到。”
“嗯嗯,肯定。”项锋说,“还是我宝人缘好,同学一回国就上赶着请吃饭。你俩以前关系不错吧?”
方离:“废话,是同桌。”
出了电梯,在进门之前方离拉了项锋一下:“等等,我这同学……梁明煦,他的耳朵不是很好,戴着助听器,你一会儿看到了不要多问。”
项锋憨笑:“好,必须不问。”
他们约的六点半,方离报了名字,侍者引着他们来到座位前,梁明煦已经到了。
餐厅里的大提琴手正拉着一首舒缓的曲子,梁明煦没注意到方离他们,正看着窗外,似乎在欣赏风景,侧脸完美如雕塑,当真和林夏果说的“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没什么区别。
三人打了招呼,项锋的表情有些意外:“你俩商量好的吧。”
梁明煦和方离居然穿着同款黑色大衣,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像穿的情侣装。
方离也觉得很巧,没想到梁明煦还是过去一样有品位,不愧是那时候和他最谈得来的人。
“项锋。”
“梁明煦。”
介绍完毕各自落座,方离坐在项锋身边。
梁明煦叫人拿来了菜单,不知道说了什么,主厨竟然亲自来到了他们这桌。询问了客人的喜好,梁明煦用流利的法语点了菜。
项锋问:“梁先生认识主厨?”
方离也有些好奇。
梁明煦淡淡地回答:“我姐姐是这里的一个小股东。”随后看向方离,“就是安安的妈妈。”
方离说:“我不知道你还有姐姐。”
侍者倒了水,梁明煦端起杯子:“是表姐,以前没有和你提过。”
项锋注意到他腕上的表,也笑起来:“原来是这样。我之前来这里用过几次餐,味道的确很不错。不过我来的时候,这里还没这么火呢。”
方离看了项锋一眼,将话题引到共同点上:“梁明煦,你记不记得林夏果?我今天和她提起你,她说你出国之后,你们还曾经联系过。”
“记得。”梁明煦说,“我朝她打听你的情况,听说你也转学了,问她要了你的新号码。”
方离激动:“那个L是不是你?”
梁明煦点头:“是我,但很久没再用了。”
果然,方离有点尬。
他真该死啊!
项锋说:“听说你们那时候是同桌,关系很好。”
梁明煦看向方离,黑眸深深:“是,方离从小就很照顾我,所以能再次遇到方离,我觉得很幸运,也很高兴。”
方离有点不好意思。
你们华侨说话这么热情动听的。
项锋笑着,抓住方离的一只手:“我们方离心细,是个很会照顾人的好宝宝,我妈一提起他就是夸。对了,梁先生在国外念什么专业的?现在回国是要准备在国内发展?”
“和生物医疗有关。”梁明煦道,“现在还在考虑要不要留下来。”
项锋说:“我是做跨国物流的,在本市倒是有一些人脉,梁先生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一声就是,我去打个招呼应该不成问题。”
方离皱了下眉,觉得项锋很唐突。
好在梁明煦并没有被冒犯的样子,还调整了助听器,很淡定地说:“那先谢谢了。”
“谢什么,方离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项锋又问,“说起来我们都差不多大,梁先生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梁明煦回答,“我喜欢男的。”
一顿饭没花多少时间,虽说约饭的人是梁明煦,可是他和小时候一样寡言,扔下那句“我喜欢男的”以后,就没有再怎么提过自己的事了。
方离在路上本来想了几个话题用来叙旧,但梁明煦似乎兴趣不高,只优雅进餐,把他们照顾得很周到,礼貌又疏离。
倒是项锋,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又试探性地抛了一些话题,他八面玲珑,即使梁明煦不太正面回答,他也没让哪怕一句话掉地上。
饭后,梁明煦请侍者拿来账单,侍者却说项锋已经付过了。
方离有点意外。
项锋中途离开过一次,原来是提前结账。他不仅付了账单,还买下一瓶酒送给梁明煦,豪爽道:“你刚回国,是客人,我和方离是主人,哪有让你请客的道理。今天咱们都开了车不能喝酒,这酒送给你,就当我和方离给你接风。”
要是以前方离肯定不会在意,但是项锋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太奢侈了。
很贵的一瓶酒,抵方离半月工资。
梁明煦也站起身:“谢谢。”
视线却落在方离脸上。
方离对他笑了笑:“下次有机会来家里玩。”
三个人一同下楼,去停车场取车。刚要道别时项锋突然来了个电话,公司有急事让他马上过去一趟,方离说自己可以打车。
梁明煦主动提出:“我送方离。”
方离正要拒绝,梁明煦已经按了遥控器,不远处车灯亮了下。
是一辆新款的黑色大G。
项锋看了眼,笑道:“行,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你了,老同学。”
说完,揽着方离在额头亲了下。
梁明煦一手拿着酒,一手放在大衣口袋里,看着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
“宝贝,我先回一趟公司,那群家伙说没我不行,我尽量早点回来。”
“嗯。”方离说,“路上注意安全。”
项锋开着车先走了,方离和梁明煦先后上车。方离打开副驾车门,座位上扔着个粉色的抱枕,他便关上门往后走。
“你坐前面。”梁明煦说,“安安送的。”
他是指那个抱枕。
方离说“好”,坐上来后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不知是车里的,还是梁明煦身上本就有的,因车内空间有限距离变近所以嗅得到。
方离主动打开话题,调侃道:“我还以为你刚才说喜欢男的是开玩笑,其实有女朋友呢。”
梁明煦:“不是。”
方离看他一板一眼,很有小时候的影子,笑起来:“安安很喜欢粉色,书包和笔袋都是粉色的。我注意到,她还收集粉色的贴纸做手账。偷偷摸摸放桌盒里,上课也做,以为我看不到,其实我看得比谁都清楚。现在想起来,我们小时候自以为是干的那些,都是老师对我们的怜悯。”
梁明煦修长的手指握着方向盘,骨节凸起,一边目视前方一边接着话题:“你以前收集冰箱贴。”
方离告诉他:“现在没有了。”
梁明煦问:“为什么?”
以前收集的冰箱贴都是和父母去各地旅游,或者父母从外地带回来的。
现在没有这个机会了。
方离没回答原因,反问:“梁明煦,我送你的那几个冰箱贴还在吗?”
梁明煦:“在我国外的公寓里。”
说起旧事,熟悉感就彻底找了回来。
十几年不见,本来应该陌生,谁知相处下来后,方离觉得除了长大了,更加惜字如金了,梁明煦还是那个梁明煦。
梁明煦问:“你怎么会选择做老师?”
方离说:“我喜欢和小孩子打交道,感觉一个个的小脑瓜子里满是奇思妙想,很有意思。当然,要是去掉操场上经常有魔音穿脑这一部分就更完美了。”
可惜他没有助听器可以关。
不过玩笑有点地狱,方离选择不开。
“不好意思。我男朋友是做供应链的,经常和客户应酬交际,有时候一聊起来容易跑偏。”方离真心说,“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项锋不知道今晚是怎么回事,十分没有分寸,他甚至问梁明煦在国外交过几个男朋友,说是他了解到欧美国家的性观念很开放。
是太久没有和项锋一起参加这种社交场合了,还是这就是项锋对外的交际风格,方离感到有些不适,至少项锋以前不这样。
梁明煦没对项锋今晚的事发表意见,却说道:“你在他身边话很少。”
看来小时候的话痨属性深入人心。
方离:“……”
“其实我现在也没那么多话了。”方离给自己挽尊,“你想啊,本来每天在学校就要讲个不停,还经常都要开会、参加公开课什么的,言多必失,话一多就容易说错话。回来以后,我就更没有那么多说话的欲望了。”
梁明煦停下车,看着方离:“是吵架了?”
“干嘛,你看相的啊?”方离被说中,不自然道,“那么明显?”
梁明煦道:“肢体语言。”
看来是真的有些明显。
方离不再嘴硬,但也不想说太多:“最近是有过一点不愉快,不过已经没事了。”
梁明煦忽然指出:“他不适合你。”
方离:“嗯?”
什么意思?
路灯照在梁明煦冷淡的脸上,眉骨下方是一双漆黑的眼,话讲的很直接:“简单地说,他配不上你。”
方离张了张嘴:“你说什么啊,都是吃大米饭的人,什么配不配的。”
是不是洋鬼子当久了中文不好。
这人多少有点冒昧了。
绿灯亮起,梁明煦重新启动车子。
他语气平稳,声音低沉,像是在告诉方离一个事实:“七年了,你都没发现。”
项锋加班回来已经是凌晨。
方离睡得好好的,被项锋从被窝里拖出来亲,弄得他十分恼火:“你干嘛啊,我好不容易才睡得沉的。”
“你那个同学,他是不是喜欢你?”
项锋追问。
方离都被他问懵了:“什么鬼问题,我们都十几年没有联系了,人家只是刚刚回来,正好遇到我是他外甥女的老师,请我们吃个饭而已。”
项锋紧紧抓着方离的手腕:“真的?”
“当然是真的。”方离无语,“你见过谁喜欢一个人请他男朋友吃饭的?”
项锋半信半疑:“又是请高级餐厅,又是送你回家的,还说自己喜欢的男的,我以为他明牌抢人呢。”
方离:“……你不是已经抢先请客了?”
还买了一瓶很贵的酒。
梁明煦给退回来了,他说自己根本不喝酒。
项锋想了想也是,转而哄方离:“好了,我这不是危机意识吗,你这么好,从大学到工作,你哪回单独出去不是被人要手机号。再说了,我请客和送他酒,也是给你挣面子。他是海归,咱们也不差。”
“今晚是我们一起出去的,不是单独。”方离说,“而且我们是同学不是客户,你没有必要硬挣这个面子。”
项锋表情变了变:“什么叫硬挣?我最近的确手头紧,但是一瓶酒还是请得起的吧?”
方离:“……”
项锋不够硬气,知道话说得不对,找补道:“我知道,我这次的事能过去多亏有你,但是我会好好努力的,一定不会让你吃苦。还有,你不懂,宝宝,这外面的相处和你们学校里面的职场不一样,多个朋友多条路——”
方离困得头脑发昏:“我不想懂。”
项锋赔笑说:“好好好,你不用懂。你只管好好灌溉祖国的花朵,外面这些事我来操心。”
那晚梁明煦把方离送到楼下就走了,两个人好几天没有联系。
周三,青梧举办了一场亲子运动会,是梁明煦来参加的,他们又再次见面。
方离穿了学校统一发放的教师运动服,白色带红边。他本来笑的时候就会有些浅浅的酒窝,穿上这身衣服活力满满,家长们开玩笑说都快醉到了。
“方老师。”梁明煦也穿了白色系,来集合点签到。
“嗯,梁先生。”方离道。
梁明煦签到了也没马上走,手揣在口袋里,仗着身高优势轻轻瞥他一眼:“还在生气?”
方离本来是有一点,但被他这么坦荡地一问,又觉得没必要。
项锋的坏话林夏果也说过,尤其是这几天办理提款的事,她每天都要发信息来辱骂项锋一次。
站在梁明煦的角度,身为朋友讲两句逾越的话也正常。
谁还没几个亲生的朋友呢!
搞不好……
梁明煦是想做他的Gay蜜。
“安安妈妈还在出差?”方离的酒窝若隐若现,“前几天都是家里的阿姨来接。”
梁明煦道:“嗯,要去半个月。”
方离问:“你安顿得怎么样了?”
梁明煦说:“已经谈好了工作的事,这两天在找合适的房子,还没决定选哪套。”
方离点头:“恭喜你,这么快就加入了牛马的队伍。”
“你这两天有时间吗?”梁明煦问,“有两套房子都还不错,想请你帮忙参考。”
方离:“可以呀。我周末一般都有时间,你想什么时候去?”
梁明煦道:“那就周末吧,我到时候联系你。”
聊完,梁明煦就被李安安拉去排队了。
方离把这头搞定,又和副班一起去领了运动会用的物品,看项目表格的时候发现李安安和妈妈原本报的是袋鼠接力跳,连忙抬头朝梁明煦看去。
他们隔着一段距离,梁明煦也正在看他,方离指着手里的表格,意思是梁明煦不要参加了。
梁明煦听力障碍,轻度运动没有问题,但参加这种跳跃会头晕失衡。
以前有一次,梁明煦跳完下来嘴唇都白了,还止不住地呕吐,是方离给他背回教室的。
梁明煦似乎看懂了他的担心,对他做了个简单的手语。
那是以前梁明煦教过方离的。
方离以为自己忘了,原来还没有。
梁明煦鹤立鸡群般站在一堆人中间,几乎比所有家长都高一颗头,十分淡定地在对方离说:“我可以。”
梁明煦还真的和李安安一起完成了袋鼠接力跳,得了第一名。家长小孩的掌声中梁明煦低下头,接受了副班挂到脖子上的奖牌,脸色如常,看起耳朵的问题已经不再影响他了。
“你哥哥好帅啊。”徐子轩挤到前排,凑在李安安耳朵旁边。
“是我舅舅!”李安安骄傲地说,“我舅舅做什么都很厉害,他还是博士!”
梁明煦听了,大手在她头上按了一下,眼里是带着笑意的。
别的项目开启了,短跑接力赛,小孩们呐喊助威。
“三二班加油!三二班加油!”
“二班二班,绝不一般!”
方离站在阳光里分发饮料酸奶,朝梁明煦招招手。
“给你,矿泉水。”方离塞给他一瓶水,“最后一瓶了,悄悄给你留的。我现在再去搬一箱。”
梁明煦:“我帮你。”
方离说:“不用了,梁博士。”
虽然方离假装揶揄,但看得出来是满怀羡慕和敬佩的:“读的什么啊?”
“数学,拓扑学。”梁明煦说,“别听她的,只读了半年就退出了,不是博士。”
方离惋惜:“为什么?”
梁明煦:“当时出了点事。”
肯定是什么很大的事,才会让人不得不放弃学业,梁明煦没多说,这里也不是刨根问底的场合,方离只苍白地安慰了一句:“没关系,以后想再研究还会有机会的。”
梁明煦“嗯”了一声。
方离去搬来一箱矿泉水,梁明煦已经被李安安拉去套圈了。后来他们又参加了几个项目,梁明煦引人注目,走到那里都有人看他。
很快到了中午,本想叫梁明煦一起去吃饭,发现他已经走了。
方离只想瘫着,干脆也不去吃饭了,躲在办公室吃泡面,啃辣条。还没吃两口,梁明煦就出现在窗口:“你中午就吃这个?”
“你没走吗?”方离叫他进来,“学校有给家长准备午餐,你去吃了吗?”
“安安和同学去了。”
梁明煦拎着个食盒。
“我发了信息,说和你一起吃。”
方离打开手机,梁明煦果然发过信息,笑眯眯地道歉:“不好意思,太忙了没有看手机。”
梁明煦带的餐食很丰富,一看就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十分精致。食物已经分好了,梁明煦先用消毒纸巾擦了手,把方离的分给他,再拿出自己的。
这人一直很讲究,方离没忘记他每天上学第一件事就是用消毒纸巾擦桌椅的画面。
方离看他是白衣服,从办公桌里找出平时自己用的餐巾:“你垫垫。”
翻了三个抽屉才找到,他的桌盒里乱七八糟的,零食、小蜜蜂充电线、从学生那缴的结果自己也开始抽的卡片,还有一大把红笔。
感觉梁明煦在看,方离“啪”地合上抽屉:“那个,嗯,这几天没怎么收拾……看见了没,教师节的时候别塞红包送礼物,买把红笔就行。”
又补充:“是有点乱,你别告诉李安安哈。”
这些可都是他装大人的证据!
梁明煦说:“不会。”提示道,“看看你喜欢吃什么,有不爱吃的,放着就好。”
方离嘿嘿地说:“我才不挑食。”
下午还有活动,中午大部分家长都不回去。方离以为梁明煦是想和自己再叙旧一下,聊聊天什么的,谁知道梁明煦似乎没那个意思。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梁明煦几乎一句话都没说。
方离竟不觉得尴尬,只感觉时光静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梁明煦一直留到把下午的活动全都参加完才走。
老师们都累了一天,松懈下来的办公室里闹哄哄的,年级组的老师滑着椅子转过来,悄悄问方离:“方老师,下午那个帅哥,是你男朋友吗?”
部分关系好的老师知道方离的性向,但从没见过项锋。
方离被她吓一跳:“不是啊,怎么会?”
“快别装了,我中午路过办公室,看见你们两个人在这里开小灶呢。”对方声音里满是八卦的兴奋感,“真的好帅啊,和方老师绝配。”
方离无奈:“真不是,他就是我同学。”
梁明煦那么高冷端正,虽说知道他喜欢男的,但是方离也没办法把他和自己联系到一起。
怎么说呢,像是一种对童年记忆的亵渎。
在回家的地铁上,项锋发来了信息:[我卡里的五十万,是你转的吗?]
上午林夏果把事情办妥,下午方离就把钱转到项锋账户了。距离现在已经三四个小时,项锋的反应和他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项锋:[是不是陈书远和你说了?我没告诉你是我觉得真不用,我自己能解决,年终我就会拿一笔分红,肯定能按时还给他。]
方离回复:[他没说,是我自己听到的。他要结婚了,你别动他的钱。]
项锋:[我也不想再动你的钱!方离,这次的事连累你,你知道我多难受吗?]
方离不知道要怎么回。
他可不想反过来安慰项锋。
方离:[现在重要的是彻底解决问题。]
方离:[我不想再有再一次。]
地铁开过了两个站,项锋的回复才姗姗来迟:[林夏果说什么了?是不是劝你和我分手?]
方离皱眉:[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项锋:[她是你的客户经理,你动账能不经过她?]
方离说:[我们管好自己,不要扯到别人身上。]
走出地铁站,项锋开着车已经等在外面。他说到做到,最近一段时间都是他接送方离来地铁站,除了加班从不缺勤。
方离坐上车,车内的气氛有点诡异,项锋攥着方向盘的手很用力。
他们没有马上回家,方离也没说话。
过了好几分钟,项锋才开口:“我给你打借条。”
方离立刻答应了:“好。”
这晚他们没怎么交流,几乎有些像是冷战。项锋当真打了一张欠条给方离,款项数目写得清清楚楚,还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我会还给你的。”项锋保证,“给我点时间。”
“好。”方离仍是应了,“慢慢来。”
第二天一早项锋有事先走,方离起来的时候,早餐已经做好了,放在锅里热着,方离的保温杯里还放好了枸杞胖大海,他到了学校加点水就可以喝。
从大学毕业后两个人开始同居起,方离的生活起居就都是由项锋操办。方离不是没有自理能力的人,但项锋仿佛有种执念,说“一定要让方离活在蜜糖里,让周围的人都觉得他配得上方离”。
方离自己从没有那么想过,不知道项锋的执念是从哪里来的,但经过这么多年以后,他发现这个观点居然是朋友们的共识,包括项锋的死党陈书远在内。
所以,当梁明煦也这么说的时候,方离才会觉得不舒服。
方离十三四岁开始就独自生活,二十六七岁了,还能在家吃着热腾腾的早餐,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是人就有缺点,他相信他们可以变好。
周末,方离陪梁明煦去看房子。
一套是270°眺望都市夜景的大平层,一套则在有名的别墅区,配套设施有多夸张呢——家门口就有游湖的码头,能停泊自己的游艇。
这种条件的房子,各方面都无懈可击,根本轮不到方离给意见。
梁明煦现在的背景方离也有点说不准了,总之,肯定不是在朋友圈搞高端微商的。
“讲真的,梁明煦,你要不请个专业人士帮你参考吧,我真给不了你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方离诚恳地说,“这两套对我来简直都是梦中情房,一点毛病都没有。就看你自己喜欢热闹一点,还是清静一点了。”
其实两套都清静。
只不过身处城市中心和郊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全凭房主选择。
“我都可以。”梁明煦说,“所以选不出来。”
方离完全可以感同身受:“已经完美到选择困难症了吧?”
梁明煦还是希望他可以帮忙:“别的不用想,你就想如果是你,你会选哪一套?”
虽然真的帮不上忙,但方离设身处地,还是认真思考后回答:“如果是我,我会选刚才那套市里面的大平层。”
梁明煦问:“为什么?”
“因为住别墅的话,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会感觉房子很空,我不喜欢那种空旷感。”方离抬头望向挑空的二三层,“而且……对我来说,会很容易让我怀念小时候。”
最后梁明煦没有当场决定,房产经纪人说,两套房子都可以先交意向金,他可以为梁明煦保留一星期的反悔期,梁明煦把卡刷了。
之后大约近一个月的时间,方离和梁明煦都没有再见面。
只是中途联系了一次,梁明煦说最后还是放弃了别墅,因为相对来说,别墅距离他工作的地方有些远,所以他选择了市里面的平层。他准备请人装修改造,希望能尽早入住。
项锋回了一次老家,那是邻市的一个小镇,方离去过几次,距离本市有三个多小时车程。
小镇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方离对那里的印象很好。第一次去的时候是大二暑假,那时正在修路,下雨了,方离和项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里,路上还被一只很凶的大鹅追。
项锋的妈妈秦慧是镇上有名的裁缝,不识几个字,但是手艺十分优秀,方离现在的睡衣以及最常穿的毛衣都是秦阿姨亲手给他做的。
小镇要做非遗项目,部分民居面临拆迁,项锋就是回去办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梁明煦其实不算是什么好人,不会温水煮青蛙,方离接招吧
后来方离回忆那段时间,发现崩坏应该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项锋从老家回来,第一时间就被派出差。他走那天是元旦,青梧有晚会,方离身为班主任和主持人之一,必须到场。
“快的话半个月,咱们还能一起过春节。”项锋说,“对不起,宝宝,最近我的事情太多了。”
复合之后,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确实不多,还是分房睡的。
项锋语气满是歉意,方离心也软软的:“没关系,等放假就能好好休息了。”
项锋说老家的拆迁协议已经签了,年后可能就会动工,他想让方离和他一起回老家,因为那可能是他们能在那个家里过的最后一个年。
方离当然说好。
事实上秦阿姨已经打过电话,说项锋要出差,叫方离一脱离班里这帮小崽子们就先回去。想到又能吃到秦阿姨做的香香饭菜,三十晚还能一起去河边放烟花,方离就已经恨不得马上溜之大吉。
项锋提及另一件事:“对了,你那个同学梁明煦,原来来头不小,他有没有跟你提过?”
方离勾着节目单的时间:“怎么说?”
“我还是在公司知道的。”项锋说,“他是GNT概念创始人之一。”
“GNT?”
“全称是GliaNova Technologies,做生物神经网络的,他们有个AI机器人能做什么肿瘤的放射治疗。”项锋说,“两年前上市,去年一种新型号的机器胶囊获批后市值暴涨……总之特别牛逼。他回国后应该是在做国内的团队基础,没跟你提过吗?”
方离说:“没有。梁明煦不是很喜欢讲自己事。”
梁明煦一直很低调,参加竞赛得奖都不会说,更别提这种一说出来就有巨大“装逼”嫌疑的成就。
“GNT要开通一条物流专线,我手上工作太多,是老刘在对接。”项锋道,“听说梁明煦是你同学,他说想让我攒个饭局。”
业务上的事情,方离不会过问。
不过,他也有些震惊。
梁明煦还真不是一般人,听力障碍又少年出国,居然能不声不响地获得这么大的成功,方离对他更钦佩了。
很难想象这种“超级大佬”,前几天还在询问方离,要不要购买粉色的鲸鱼玩具作为外甥女的生日礼物。
李安安的生日就在元旦后不久,她妈妈李女士准备了生日派对,邀请班里所有的同学以及老师们去玩。方离在青梧工作两年,经常收到这样的邀请,不过他和班里的科任老师一样,都避免私下和学生家庭来往,并没有真正去过,送上祝福或礼物即可。
“你撤回!”方离竭力建议,“让我来买!”
他想买什么礼物这件事,已经快想破头了。
说明礼物选得很好,梁明煦得到答案,毫无朋友情谊:“自己想。”
方离:“……”
梁明煦在电话那边短促一笑。
方离不甘示弱,就九岁小女孩收到什么礼物会高兴得忘记粉色鲸鱼一事询问林夏果,买了一整箱的贴纸和胶带。事后据安安妈妈说,该手账爱好者高兴得有如踩了弹簧,差点蹦到她舅舅那么高。
梁明煦在派对上打来电话:“你真的不来?”
电话里传来李安安的声音:“方老师!谢谢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你什么时候来!”
紧接着是数个熟悉童声的嘶吼。
“方老师!”
“方老师快来!”
好家伙,是不是整个班都参加生日派对了。
开玩笑!
好不容易放寒假,能暂时和那群小鬼隔离开,方离才不要去感受魔音日常!
“方老师的呼声很高。”梁明煦说,“方离,要不要我来接你?”又低声呵斥,“李安安,不要扯我衣服。”
很无奈的样子。
李安安疑似不满:“舅舅,方老师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怎么他都不来?还敢骗我说是小舅妈!哼!”
方离想笑,告诉梁明煦:“帮我跟安安道歉,我人都在高铁站了。”
梁明煦:“去哪里?”
方离说:“回项锋的老家。秦阿姨……项锋的妈妈会在高铁站等我,每年我们都一起过年的。”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梁明煦的声音:“好。”
坐高铁一个小时,方离见到秦阿姨。大半年没见面了,秦阿姨激动得差点冒出眼泪花,一直说方离“怎么又瘦了”。方离看她气色不太好,有点担心。
“晕车了。”秦阿姨说,“这人上了岁数就是这样的。”
方离第一百次说:“您下次别来接我了,我自己能直接到家。”
秦阿姨:“你一个大城市的小孩子,拿这么多东西,项锋也不在身边。我哪舍得让你一个人哦。”
在她印象中,方离还是那个十九岁来家里玩的腼腆小孩。
那年方离的鞋子沾满泥巴,发现她拿着鞋子在洗衣台上清洗,羞得脸都红了,手足无措的,像个没人疼的孩子。
后来项锋告诉她,方离的父母在他十二岁那年春节去世了。高速路上八车相撞,方离父母的车在最中央,夫妇俩当场死亡。
方离的父亲是个作家,母亲是搞艺术的,方离本出身书香门第。他家人丁单薄,父母出事之后只有一个姑妈可以依靠。律师协助方离办了继承手续,卖了房产,姑妈作为他的监护人带着他去了别的城市生活。不过,因为并不是父亲的亲妹妹,那位姑妈对方离的感情淡薄,疏于照顾,方离不想麻烦别人,还没上高中就学会了独立生活,自己把自己养大了。
这样的生活背景下,方离成长得言行端正品格优良,考上了名牌大学,成绩名列前茅。再加上他长得又十分乖巧,青葱少年往那里一站,干净水灵,怎么可能不讨人欢喜。
项锋当然也是很争气的孩子,谁不知道秦阿姨家的儿子有出息,学校的红榜上常年都挂着他的名字,但秦阿姨还是觉得,实心眼的方离更招人怜爱一些,项锋她是管不住的。有时候项锋在想什么,她也猜不到。
后来发现两个人在一起了,儿子还是欺负别人的那个,秦阿姨就更加贴心地对待方离,见不得他吃一点苦。
两个人打车回了家。
临近过年,小镇张灯结彩十分喜庆,路上碰到邻居,大家都喜气洋洋的。
“秦姐家小方回来啦!”
“秦姐享福了哦,儿子在大城市飞黄腾达,干儿子也一表人才!”
“上回小锋回来,开的车都几十万,有出息啦!说等房子拆了,就接秦姐去大城市享福!”
秦阿姨笑着一一回应:“拆迁了,大家都有福,都有福,以后都要过好日子啦。”
进了院子,项锋家里也是提前挂好了彩灯,贴了窗花。
“您怎么不等我回来做?”方离说,“医生说了,您的身体不适于爬高。”
秦阿姨说:“我想着你天天面对一群娃娃,寒假了就该好好休息,便请隔壁读初中的小娃儿帮我挂的。原是说让项锋挂,结果他又要出差,早知道该让他上次回来的时候挂,免得麻烦别人。”
房间里,被子床单也全都换上了新的,因为知道方离经常喉咙干,床头还给方离准备了热水壶。
等方离把东西放好,秦阿姨又去厨房里端来芝麻糊。
黑芝麻粉是她亲手磨好的,用那方院子里的小石磨,加了核桃,一圈一圈地磨成粉。方离给她买了破壁机她也不用,说手工做的更好喝:“你上课用脑,喝了这个补脑,还能养护头发。”
方离喝上了,秦阿姨就找出干果零食堆他面前,二话不说转身揉面做包子。
方离心道,不好,秦阿姨这是想把他喂成猪。
他干脆也不坐了,加入做包子团队,活动活动这把年纪轻轻的老骨头。
第一次做的包子不好看,梁明煦发来信息,问他到了没,他顺便拍照发给梁明煦:[我做的包子,怎么样,看起来还不错吧!]
梁明煦:[这是包子?]
方离:[重新说。【四十米大刀.jpg】]
梁明煦:[好漂亮的包子。]
照片也给项锋发了一份,连带着和秦阿姨坐拥一锅包子的合照,不过项锋可能在忙,没有回。
吃完晚饭,秦阿姨亲自倒了水给方离泡脚,从房间里拿出来一个文件夹:“离离,有个文件我要让你帮忙看看,不过,你不要告诉小锋。”
方离:“怎么了?”
秦阿姨说:“他千叮万嘱,让我别告诉你,说是怕你担心,他手上有一个大单子准备投资。我觉得有点奇怪,是不是风险很高,怕你不同意,所以才让我别说。”
方离拿过来一看,是一份贷款合同,以这套房子作为抵押,数目是七十万,对方不是什么正规机构,秦阿姨在上面签了字。
不过,签字的时间是几个月前,刚发现项锋欠债的那段时间。
方离心中咯噔一声:“这个文件,项锋拿去用了吗?”
秦阿姨摇摇头:“没有,他当时又说不用了。不过,上上月他回来办拆迁那一次,又说可能要用了。还写了份新的,叫我重新签了字,把新的拿走了,再三让我别告诉你。我可不敢瞒着,你看了我才放心。”
方离的心沉下来:“阿姨,新文件的贷款数额是多少,你记得吗?”
“是两百万,把我吓得字都不知道怎么签了。”秦阿姨说,“拆迁计划通知以后,这片区的房子都不准买卖了,小锋说就是因为那个什么估值高,所以人家贷款也给得高。”
方离沉默着,脑子很乱,一时没想到要怎么回答。
秦阿姨是个通透人,问方离:“项锋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还是他出什么事了?”
方离见她忧心忡忡,挤出微笑:“没有,您等我先问问他,您别胡思乱想。”
作者有话说:
梁明煦的公司和专业我瞎编的……有专业人士当看个乐子吧。
前夫哥狗带!
项锋一直失联。
他的手机号打得通,但就是没有接电话,每一次都转到语音信箱,方离留了七次言。
连续三天杳无音信,方离打给陈书远,对方也不知道项锋是怎么回事。
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方离不好把贷款的事和陈书远说,只说他出差了有些担心,叫陈书远有了项锋的消息第一时间联系他。
终于有一天傍晚,项锋的电话打了回来:“怎么了宝贝?对不起,这几天高强度工作,没有回你电话。”
已经是大年二十八。
秦阿姨问了许多次项锋的消息,但是方离觉得他不会回来过年了。
果然,项锋紧接着就说:“没想到这么忙,我可能要过完年才回得来了。”
方离直接问:“项锋,那两百万的贷款是怎么回事?”
“我妈跟你说了?”项锋挺不满意的,“她怎么回事,不是都说了让她不要告诉你,你会担心。哎,就是和同事一起搞了个项目,回报挺高的,你真不用担心。”
方离一个字都不信。
“你是不是又赌了?”方离问,“我说没说过,没有下次?”
项锋:“真没有,真是投资……我这不想着能早点还你钱吗——”
方离冷声问:“你在哪里?”
项锋说了个地名。
方离说:“好的,我明天一早就来找你。”
项锋:“方离,你怎么回事,你是不相信我吗?你能不能给我点信任?”
方离脑子很清醒:“嗯嗯,等我看到你,我就会相信的。”
项锋似乎很生气,竟然先把电话挂了。
大年三十,方离的手机忽然响起。显示的来电者是境外,打电话的是个陌生男人,对方在电话那头粗声粗气地说:“项锋在我们这里玩,欠了一百五十万,现在回不来,三天内打钱到这个账户。”
电话粗暴挂断。
没一会儿,方离手机上收到一串数字,是个海外的银行账户。
方离还算冷静,打电话过去,直截了当地说:“我已经报警了。”
对方哈哈大笑:“你请便,我们都是守法公民,一没虐待二没绑架,最多就是请他多玩了两天,他自己不愿意走,我们请都请不回去。不过我提醒你,他在这国外玩,要是摔了磕了,我们可不负责。”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跟电影剧本一样。
方离道:“让项锋和我说话。”
对方说:“他现在没空呢,明天请早。”
不知道那群人是怎么做到的,大年初一一早,院子里就传来秦阿姨的惊呼声,只见院墙上被人泼了屎尿和红油漆,歪七扭八地写了几个大字“欠债还钱”。
邻居们都来看热闹,秦阿姨心脏手术后一直没能恢复得很好,当下就脸色苍白,喘不过气,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流。方离赶紧叫了车,将秦阿姨送到医院,哄她说一定是别人搞错了。
方离的确报了警,从医院出来就急匆匆去了警局。
警方立案后,委婉告诉方离对方在境外,侦查需要一段时间。偏偏这时候借贷平台也找上门来,说项锋贷的两百万逾期,房产价值本就估值过高,现在他们要催收利息。
这勉强算是合法机构,对方可以提起诉讼,方离不想让秦阿姨的病情雪上加霜,把自己卡里的钱凑了凑,加上秦阿姨塞给他的压岁钱,才给付了欠下的利息。
重新来到医院,医生告诉方离,秦阿姨心脏问题身体十分虚弱,不能再受刺激,让他们家里不论有什么事都不准再告诉病人。
守着昏睡的秦阿姨,方离终于又接到项锋的电话。
“方离。”项锋说,“我算错了,他们要弄死我。”
电话被摁掉了。
这一连串的变故,把方离打了个措手不及,整个人都懵掉。这是过年吗?这是一个社畜该享受的假期吗?这是一个二十多岁从小就行善积德经常在路边喂养流浪小猫的人应该经历的吗?
老天爷好会耍人啊。
他甚至都来不及担心项锋的安危,唯一能肯定的是,项锋又去赌了。
一百五十万,简直是天文数字。
方离怎么也凑不够。
这还没加上欠机构的两百万。
如果秦阿姨知道了,事情肯定会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命运已经对她不公,现在更是雪上加霜,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人命关天,无论如何方离都必须想办法,他首先想到了陈书远,对方肯定会帮忙,就算钱不多也能暂时让项锋安全。
打开微信列表,却看见了梁明煦发来的信息:[新年快乐。]
方离一点也不快乐,甚至眼睛马上就酸了。
想了想,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给梁明煦发了条信息:[对不起,能不能借我一笔钱?]
梁明煦正在开电话会议,国外的春节不放假,但身在国内的他即将迎来一个正式的长假期。
会议临近结束,视频里的同事纷纷向他祝福。
“春节快乐,Liang。”
“春节快乐!期望你度过愉快的假期!”
“谢谢。”
梁明煦挂断视频,摘下了耳机。
看清手机上来自方离的信息,梁明煦没怎么犹豫地拨了电话过去:“可以,借多少?”
方离那边怔了下,似乎没想到梁明煦回复得这么快,而且还这么慷慨。在一百万和一百五十万之间权衡了一下,厚脸皮地觉得,也许少借或多借五十万对梁明煦来说并不大,这样至少不必再打扰陈书远,少烦一个朋友。
方离下定决心:“我想借一百五十万。”
他的声音在抖。
梁明煦说:“作为你未来的债权人,我想询问一下用途和你打算采取的还款形式,不知道你是否介意?”
梁明煦同意借款的行为很有温度,却又条理清晰得很像标准的生意人。
方离十分理解。
毕竟对谁来说,一百五十万都不是小数目。
虽然无比难以启齿,但方离还是诚实地把借款原因说了。
对于还款形式,他也没有夸大其词空口承诺。
“我的月工资有两万出头,每月能最少归还一万五。”方离说,“年底学校会发奖金,我最少能再还五万……我算了下,本金大概需要五年多才能还清。利息方面,参考银行利率或者你来定都可以——”
“方离。”梁明煦打断了他,“我不是做慈善的。”
方离脸烧得厉害:“我知道,对不起,我——”
梁明煦再次打断他:“我愿意无条件帮你。但是你凭什么会觉得,我会愿意帮助一个赌徒?”
方离无话可说。
站在医院的走廊,他看到眼前一片雾蒙蒙。
赌徒,真的该死啊。
为什么要相信他们呢。
“像这种跑去境外赌博的赌棍,每年都要消失几百上千个。”
梁明煦冷酷道。
“而且我早提醒过你,他不适合你。”
现在说这些根本没有意义。
方离没办法抽身离开,说他傻也好,圣母也好,他确实做不到。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阵,在方离说“抱歉,打扰你了”准备挂断的时候,梁明煦重新开口:“救人要紧,我可以帮他,但是有个条件。”
方离问:“是什么?”
“我放假了。”梁明煦说,“几年前,我就制定了一个休假的计划,去一趟南极,但是一直都没有机会。现在我想去了,你陪我去。”
方离久久没有说话,他不确定梁明煦是不是在开玩笑。
梁明煦在电话那头说:“我的时间也不多,整段旅途大约是十三天,不会影响你回去上课。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顺便彻底摆脱这段不健康的关系。”
这个要求太离奇了,而且秦阿姨也还在住院。
方离像在听天方夜谭。
电话那头是梁明煦吗?
“你考虑一下。”梁明煦用他平时那种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同意的话,钱马上转到境外账户。”
五六只雪白的大鹅扯动大嗓门,压着头扑动翅膀,摇摇摆摆朝他们扑来。
方离被项锋拖着手,不要命地往前飞奔:“啊啊啊啊啊啊!快跑快跑!”
那领头的鹅能飞,坚硬的鹅嘴瞄准的就是方离。
说时迟那时快,方离慌不择路跳起来,竟被项锋稳稳接住,紧接着就听到项锋的一句粗口:“我操!”
领头鹅狠狠啄在了项锋的屁股上。
两个人跑出几十米,还是路边遇到好心的村民用长竹竿帮他们把鹅赶走,他们才逃过一劫。回到项锋家里,项锋去房间看了看,捂着屁股出来说被啄青了一大块。
方离连连道歉,解释当时情况,说着说着,彼此对视片刻哈哈大笑。
第一次来到乡下小镇,方离看什么都觉得稀奇。他看菜地里成熟的黄瓜、西红柿,房顶安装的太阳能。蹲在院子里,老式的压水泵也研究半天。再次路过那群鹅,他隔着鹅圈围栏和它们讲道理。
晚上突然停电了,家里热得像蒸笼,他们点了蚊香在院里乘凉。躺椅只有两把,秦阿姨和方离一人占了一把,项锋自己抱了卷凉席扔在地上。
三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吃西瓜。方离望着天,感觉从没看过这么清晰漂亮的星空。耳边蛙声阵阵,蟋蟀窸窸窣窣,半梦半醒之间赶到一阵阵凉风。
“停电开不了空调,把这孩子热坏了。”秦阿姨压着声音,“这三伏天,外面也热,你看他的汗……蚊香也不管用,给他咬好几个大包。”
原来是秦阿姨在给他摇扇子。
方离感到脸热,十分不好意思,可是不知怎地,就是舍不得睁开眼睛。
项锋的声音也低低传来:“我来给他扇吧,妈,你歇着。”
风停了一瞬,马上以更快的频率袭来,拂动方离的发丝。
秦阿姨小声喝道:“你轻些,别把小方吵醒了。”
那是十九岁的夏天,方离还没有和项锋在一起。
看着病床上秦阿姨憔悴的面容,方离对她笑着说:“你真别担心了,真的是那群人误传,要债找错了地方。项锋听说把您气倒后也气坏了,他明天的航班回来,后天您就能看见他了。”
秦阿姨意识还不是很清醒,眼神浑浊,方离不清楚她有没有听到,只能给她又掖了掖被子,用吸管给她喂了一些水。
钱的确在第一时间打去了境外账户。
不过一两个小时,项锋就打来了电话,方离没有接。
项锋又发来一条信息:[方离,我明天的飞机回来,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跟你解释清楚。]
他的用词谨慎,应该是知道方离十分生气。
但没有问钱是哪里来的。
可能是知道获救的自己,在此刻询问这些没有资格。
方离没兴趣等他回来,也等不了。
梁明煦要了他的身份信息,替他买了机票。他们将在国际机场汇合,抵达乌斯怀亚需要多次转机。方离没有签证,没有充分准备的行李,不知道梁明煦打算怎么办,总之他告诉方离不用操心。
前一天还在小镇的厨房里做包子,第二天就要准备坐豪华邮轮去南极,方离觉得这件事真的很癫。
梁明煦同意借钱,给出的条件透着一股诡异的违和感,方离不是要求梁明煦又要借钱,又要与他共情,他已经万分感激。但是,在这件事上,梁明煦的态度苛刻冷漠,和重逢后在方离印象中的梁明煦太不一样了。
方离说,他没办法扔下秦阿姨在医院不管,问梁明煦能不能多给几天时间。
“航线都是提前预定,船不等人。”梁明煦刻薄地问他,“你不是医生,也不是专业护工,请问你留在医院的用处是?”
方离被问得噎住,说:“有人陪伴,至少病人不会那么孤独,能提供一些情感支持。”
“需要我提醒一下吗?”梁明煦道,“她在昏迷。”
方离:“就是因为昏迷,情况危险,所以才——”
梁明煦:“我帮你找护工,如果你确实担心的话。”
方离:“……”
梁明煦说:“我记得你一直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平白无故,一次性拿出一百五十万。
方离自问,换了自己也不一定能够做到,所以没有要反悔的意思。
他想,可能梁明煦就是对去南极这件事有执念,也可能实在真的厌恶极了赌棍(从梁明煦对项锋的态度看得出),作为朋友,梁明煦想要方离从这时候起就彻底解脱。
也许方式用得激烈了,但是从梁明煦的思维逻辑来看,极有可能是符合他的行事作风的。
方离不可能再让梁明煦来找护工,只好联系了陈书远,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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