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无私,为了革命,连自己的父母都能够舍去。」
「优秀的起义军人,就应该向他学习!」
「这么罪恶的家庭,竟然能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
在那些嘈杂的夸赞与推崇中,哥哥紧紧抱住莉莉丝,他的身上还沾着温热的血液,腥气扑了莉莉丝一脸。
「辛苦了,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
在狂热的氛围中,在扭曲的环境中,在父母的鲜血雾气蒸腾中,在这个被称为哥哥的陌生人面前。
心中的痛苦无法忍耐,相伴的,是莉莉丝脸上美丽的笑容。
「他爱我。」
她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她蜷缩在哥哥的怀里,将脸颊埋入‘’哥哥的脖颈。
然后吐出柔软的舌尖,轻轻舔舐衣服上温热的血液
「他们也爱我。」她想。
没关系。
「我也爱你们。」
只是,为什么他们不能够彼此相爱?
躲在哥哥的怀中,她扬起头,看哥哥脸颊因微笑而勾起的唇角。
「他不爱他们吗?」
在清醒的意识到这件事后,她陷入了无边的困惑,却怎么都想不通。
算了,算啦。
「无论如何,我会爱你。」
「我会饿,所以请给我丰盛的爱。」
——《痛与爱》其四
说起来,最开始之所以给莉莉丝做人偶,也是为了躲避。
莉莉丝爱他。
她爱着全世界,但似乎尤其爱他。
那并非男女之爱,莉莉丝的爱是无比澄澈的,只是喜欢,只是想要在一起,只是想要融为一体。
在十五岁的时候,莉莉丝被带离了中心学院,足足三个月才归来,在那之后,她的脸上就始终挂着美丽快乐的笑。
“小幕,我好喜欢你,真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莉莉丝说过,她有一个体弱的双生妹妹,她说,家中要出一个人做实验,本来选中了妹妹,但她担心妹妹,偷偷跑上了车。
当她说到这件事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了除幸福之外的其他神色。她幸福又痛苦,甚至被折磨的瑟瑟发抖。
被剥夺了感情之后,变异的情感横冲直撞,终于在别有意图的引导下,莉莉丝永远和妹妹生活在了一起。
后来千间幕就开始练习给她做人偶。
每年一只,有时候一年会有好几只。莉莉丝很喜欢那些玩偶,她给它们穿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衣服。
只要送给她人偶,她就会无奈的笑起来:
“真过分!好吧,我会忍耐的。”
千间幕用能源点兑换出了一批很昂贵的素材,没事的时候就坐在窗边,用小刀雕刻,打磨,上蜡。
他同时准备了两份人偶的材料,给绫辻行人的还在等绫辻行人确定设定图,倒是属于莉莉丝的那个,很快就信手拈来的做出来了。
若是莉莉丝看到他为她写的文章,恐怕会因喜悦而大笑起来吧。她会紧紧的抱住他,然后这个时候,他就拿出人偶。莉莉丝就会一下子露出‘你耍赖’的表情,然后不情不愿的把他放开。
微风拂过耳侧,淡色的唇扯出淡淡的微笑,然而就在意识到这件事的那一刻,他握住刻刀猛然一抖,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刻刀划伤了手指,颜色略微深沉的血液很快溢出。但在身体超出常人的恢复能力下,只几秒那伤口就已经基本看不见了。
血液滴在人偶那尚未成型的脸上,像是一只血红的眼睛。
千间幕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指尖下能明显感觉到那细微的弧度,紧接着,一种令人痛苦的强烈窒息感扑面而来。
他在改变吗?
尽管身边的人都有所察觉,但他还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
在所有友人死去时,他都是淡淡的,没有痛苦,也很少怀念。他不觉得死亡是什么很难接受的事,因为无所谓,所以他无所畏惧。
哈哈,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就算在此刻,他也只是仿佛观察某种新奇事物一样观察着自己。
也好,幸好活下来的是他。
太幸运了,幸好剩下的是他。
中井英夫敲开房门时,他忽然停下脚步。
那白发少年依靠在窗边,露出了鲜少存在的疲惫姿态。空气中是苦涩的怅惘和舌根处酸涩的庆幸,那情感淡的如同薄雾,一旦阳光出现,就会马上消散。
他来的不是时候。
然而已经晚了,千间幕回过头看向他,于是那宝贵的他第一次感受到的微弱情感就如同阳光下的露珠,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怎么了中井?”
中井有些遗憾与悔意,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情绪,把他本来要说的事提起。
“绫辻君刚刚在币殿遇到了一个客人,他似乎发现了什么,跟那位客人聊了聊。”
“可以哦,毕竟一个人在这边也很无聊嘛。”千间幕颇为通情达理,没觉得是什么大事。
“我也没觉得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就在刚刚我发现,绫辻君和客人一起消失了。”
“……?”
因为江户川乱步不是那种会主动寻找案子的类型,好吧其实他偶尔也会找找,但乱步在神社相当安分,从不会主动跑掉。所以对于绫辻行人这种另一个款式的侦探,千间幕属实是放松了警惕。
乱步os:主要是不太认路。
如果是多年后的绫辻行人,他也是那种蹲在侦探事务所等着案件上门的类型,异能特务课的管控是一回事,另一回事是他真的觉得很无聊,普通的案子他都腻了。
一言以蔽之:懒。
但这不是22岁已经破了不少案子甚至把自己上交给国家了的绫辻行人,这是18岁的还有点年轻人心理的绫辻行人。
在看到一个女性客人身上的一些矛盾之处,而他觉得很感兴趣之后,他直接就跟人跑了。
其实!其实如果是江户川乱步,这事也不是很大,顶多就是要去把人接回来,路上买点点心给乱步当作奖励,没什么好急的,谁能玩得过他啊。
但这是绫辻行人。
一个破案的异能力为another的绫辻行人。
那就有点恐怖了啊兄弟!
没人担心绫辻行人,所有人都担心凶手。
中井和千间幕担心的方向更怪。
谁担心凶手啊,异能特务课别把人逮住喽!
虽然按照时间线来说,绫辻行人目前还不会被强行盯住,但千间幕他们不知道啊。这就感觉一个天生犯罪圣体突然偷跑了,刚刚还在商量怎么尽量加速(鞭策)他实验书对于异能力者的影响,现在实验体马上就要铁窗泪了。
千间幕沉默片刻,他抬起头:
“跟我讲一下那个客人的情况。”
虽然千间幕不是侦探,他对于破案断案也没兴趣,但这不代表他不会。
那个女性客人是这里的常客,第一次出现的时间是江户川乱步之后。中井曾经关注过她,因为她的情绪非常怪异,压抑又痛苦,但又不是绝对无助的那种。按照横滨的传统美德,大概就是一个很容易变成凶手的类型。
中井帮她抽取了几次情绪之后,她来的次数就少了很多。直到这次来,因为离得太远没有感觉到她的情绪,中井无法判断她的情况。
但这些信息已经够了。
能够来这个小神社的,大部分都是这附近两千米以内的人。横滨本就不大点地方,一个区跟一个村似的。现在是夏季,客人又穿的很多,仔细听了一下客人的穿着,再看一看周围的地图。大概两分钟后,两人就确定了这俩人能去的区域。
然而就算如此,等两个人到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
家暴男以为妻子出轨,杀害他认为的情人后又杀了孩子。转过头一脸愧疚的说我们重新开始。妻子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找不到理由。绫辻跟着女人来到她家里的时候,男主人连分尸的斧子都擦好了。
因为有绫辻行人,加上周围的邻居不知道为什么也都在远远看着,家暴男就只能作罢,然而绫辻不依不饶的开始破案,一套组合拳下去,当他说到结果时,女人已经脸色煞白,根本不能质疑他的判断了。
当千间幕赶到的时候,那男主人脸上的惊恐还没有消失,他的面部神经呈现出诡异的狰狞状态,他抖着嘴唇试图说什么,但很快一种愤怒就涌了上来。他的眼神狠毒,牙关战战发抖,而绫辻行人只是站在他的对面,冷淡的看着他。
“你没有机会了。”他说。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这和我懂不懂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告诉你,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话音刚落,那房屋上侧陈旧的悬挂的电扇疯狂抖动起来。
那是个很陈旧的电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几枚螺丝已经松了下来。
而正在其下的男人的肌肉鼓起,几乎马上就要冲上去扼住绫辻行人的咽喉,最终他阴笑一声,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就在他迈开脚步向前冲的那一瞬——
电扇落了下来。
日本的家庭中,基本都会使用塑料的电扇。然而很奇怪的是这家人用的电扇叶片,居然是金属的材质。
或许不是巧合,可这根本就是巧合。太巧了,就好像这件事本就应该这么发展一样。
男人没有听到脑后的异样,远处围观的邻居震惊的睁大眼睛,试图说什么,却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鸡,发不出一点声音。在一片近乎于死亡一般的宁静中,仿佛慢动作一般,只几分之一的一秒,那电扇叶片如飞转的刀子,竟然直直向着男人的脖颈砍来!
下一瞬,一颗头颅猛的飞出。而那奔跑的身体按照惯性向前跑了几米,最终扑通一声跪在绫辻行人身前。
无头尸体的脖颈出汩汩流出血液,一些血液甚至飞溅到了绫辻行人身上,而金发的青年只是将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从口袋中抽出,将脸颊和脖颈处的血迹抹开,留下一道道散着腥味还留有余温的血痕。
他表情极端平静,眼神无悲无喜,看着地上的尸身,如同至高无下的审判。
“我说过,你没有机会了。”
“!!!!啊啊啊!!!”
栅栏外围观的人发出锐利的另人惊恐的叫声,绫辻行人默默移开目光,落在那还在发呆的女人身上。就在此时,他微微一顿,看到了就在不远处的千间幕和中井。
“绫辻小哥……”
身边传来女人颤抖的声音。
“快走吧,小哥。”
绫辻行人猛然回头,瞳孔不受控的微微放大,死死看向那个还在止不住发抖的女人。
在他的判断中,这是个脑子似乎有点聪明,但行为却愚蠢的即将被压抑到疯狂的女人。但他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
这是他的丈夫,尽管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过去的破案经验告诉他,就算死去的就是造成悲剧的凶手,那可悲的受害人在遭遇不幸的第一时间也会将恶意倾泻在戳破和平假象的侦探身上。
这是规则,是惯例,是他不在意但已经接受的事实。
那女人低声喃喃: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呢?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呢?”
她的重音咬字的非常刻意,她似哭似笑的看向绫辻行人。
“小哥,快离开这里吧。这只是个不幸的意外而已,我会解决这一切的。”
那比他小的多的白发少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牵住了他的手腕。黑发和白发的少年向女人鞠躬,很明显,他们彼此相识。
他听见有人说:
“快走吧,人越来越多了。”
血迹湿润粘稠,穿过嘈杂的人群,绫辻行人一路沉默的吓人。正是黄昏,血色的夕阳笼罩所有人,就连他身上的血迹,都看起来不那么明显了。
“没办法了,这个时间只剩下这条路了。阳光有点刺眼吧?但人真的很少哦。”
白发少年走在他的身边,语气很轻巧:
“没办法嘛,下次至少装一下吧,来跟我说:啊好害怕,怎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来,说一下试试?”
绫辻行人抽了抽嘴角,拒不开口。
“来嘛,中井,示范一下看看。”
另一侧的中井英夫,指了指自己:
“我?啊,好的。啊,好害怕,怎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
中井英夫的语气有一种格外夸张的戏剧感,反正听起来,不觉得他害怕,反而觉得他是个变态,他反而更可怕。
千间幕却很满意的样子。
“对嘛,就是这样,学一下?”
绫辻行人拒绝和戏精沟通。
那白发少年向前走了几步,背对着夕阳倒退,红色的光自他背后照来,渡上一层红色的光晕。强光下不能看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在笑着:
“绫辻君,或许神明存在,或许神不爱你。【注4】”
光线分割了空间,让空气的震动变得模糊难辨。
那少年嘲讽似的轻笑了一声,声音中掠过了几分包含深意的情绪:
“没关系,审判之下,世上没有神明。”
清晨的时候,神社少见的有了客人正式拜访。
“打扰了,中井君,我找绫辻君。”
女人穿着丧服,戴着黑色的帽子,遮住了半张脸。她的怀中抱着一个盒子,微微扬起头,黑色的帽子下,是有些憔悴但温柔笑着的脸。
“请问……他在吗?”
第40章
十分高档的黑木盒子放在桌面的角落, 女人早就离开了,那盒子半开,里面是一支很长很细的看起来非常昂贵的烟管。
女人卖掉了一切, 买了一张船票。大概是要离开了吧,丈夫和孩子死去的保险费用已经足够她开始新的生活。
绫辻行人靠在窗边仰头闭目,额间的金发自然落下,露出略有些凉薄的眉眼。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不过若是太阳照在他的身上,他就会稍微让一让,来躲避阳光。
总算知道他那过分苍白的皮肤是哪里来的了。
“你喜欢什么口味的烟草?”千间幕说。
“安静。”绫辻行人冷酷道。
“好吧, 好吧。”千间幕给手上的人偶雕刻上五官,而后幽幽道:
“你知道就算放在那里也是属于你的对吧。”
似乎觉得很烦,绫辻行人吐出一口气。
“我不在意这个。”绫辻行人睁开眼,斜斜望了他一眼,“你知道主殿神坛上那本书上写着你的名字吗?”
“……?”
看到白发少年脸上茫然的神色, 绫辻行人不咸不淡的扯了扯嘴角,冷冽的近乎于刻薄的双眼闭上,似乎终于得到了想要的安静, 终于要睡去了。
许久后, 就在千间幕以为他真的就这么睡去的时候,他突然开口:
“你知道我不是很喜欢你的社会派推理小说的对吧?”
的确, 绫辻行人其实对千间幕算不上很热络,甚至有些冷淡。两人之间的交流也并不多, 更多的时候, 绫辻行人只是冷冷的观察他。
其实这是绫辻行人的习惯作祟, 像是某种侦探的恶习,他会先一步用自己的方式了解一个人, 然后再去靠近。如一只观察许久才会靠近投食者的野猫。
而江户川乱步则不是,他会觉得有趣,然后一边靠近一边观察。
但就算是江户川乱步,也没办法完全了解千间幕。一整个世界的隔阂如同分割两个板块的巨大海峡。他能够得知的部分,都是千间幕愿意给他看的部分。而且这一部分还要依靠他强大的几乎猎奇的想象力才能够正式补全。而剩余的未知的部分,他只能将那看作可以忽视的空白,看作一个未定的已知事件。
但绫辻行人的想象力并不如江户川乱步强大。他没有靠近千间幕,自然也得不到信息。他所能观察到的,只有一片空白的未知。
他没有靠近,甚至在刻意避免和人交流。在外人看来,其实这是一种近乎于讨厌的冷淡态度。
但千间幕真的会在乎这种事吗?
“嗯,然后呢?”千间幕问。
“没事。”绫辻行人忽然站起身,整理了衣服的下摆,临走时,回过头,张了张嘴。“……我晚上回来。”
少年有着近乎于青年的体态,行走时如一道劈开风的薄刃。深色的帽子遮住了眉眼,他似乎很喜欢遮住自己的眼睛,似乎只要这样,他就化身为阴暗处观察着的幽灵,以审判之名挥下利刃。
也好,千间幕想。
他拍开袖口的木屑,起身走到木盒子边,刚打算给人送回房间里,却察觉到重量的差别。
打开盒子,那细长的烟管在不知不觉间不翼而飞。
异色的双眸微微垂下,千间幕忽然分神去想。
港口mafia应该有昂贵的外国烟草吧,回头让红叶带一点过来吧。
说起来,最近尾崎红叶似乎相当忙碌,发生什么事了吗。
老首领已经病了一年,这一年,港口黑手党的势力可谓是一落千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