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冬天太冷了,有你在,我已经好多了。”他只能高情商回答道。
兰堂自醒来接触到的都是日语,实际上他觉得自己的母语不是日语。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之前说的是什么语言,久而久之日语倒是愈发熟练。不过再熟练,他的遣词用句都带有一种别致的浪漫色彩。例如他不会直接说祝您玩的愉快,而是会说很遗憾我失去了陪伴您的珍贵机会。也不会说自己冷的要死,而是会说是天太冷了。
他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顶多是迂回了一点高情商了一点。但对日本人来说这就是铁撩人,而且撩人的本人还没意识到。可以说罪大恶极。
千间幕沉默了一下,没忍住,莫名笑了起来。
这次这个笑容是突破了之前的那些模板笑容,不那么优雅,但很鲜活。反而这种鲜活一下子就让兰堂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他有点分神的想,这人笑起来应该挺好看的。后知后觉觉得他笑的莫名其妙的时候,那个笑容已经转瞬即逝了。
“这里有什么特殊的玩法吗?”
“什么特殊的玩法。”
“不玩牌的。”
千间幕带着他去餐吧点了两杯香槟,递给他一杯。餐吧的酒也是用筹码换的,一杯就上万,兰堂瞥见千间幕拎着的小箱子里一叠大额筹码,林林总总得有几百万,更贵重的在底下,那就看不出来了。
他耷拉下眉眼,看来自己被卖的价格可能非常可观。
“你是想要刺激一点的?”
兰堂沉思了片刻,他轻声道:
“mafia其实禁止关于人的赌博,就算有也不是我能接触到的。不过其实有时候可以私自开启赌台,上次有人开了盘俄罗斯轮盘赌,也没人管。”
青年闻言微微侧目。
他思索片刻,语气果决而潇洒:
“下次吧,我去试两把纸牌,帮我打个掩护,今天赢的给你分一成。放心,我从不出千。”
这话说的很奇怪,兰堂皱眉,但刚想让人不要出千的话又被堵在喉咙里。
在黑手党的地盘出千,轻则断手断脚,重则直接沉江。只要被发现那就会生不如死。
不过人要作死,那他也拦不住。
至于打掩护,青年没告诉他要掩护什么,他想问,人已经坐在牌桌上了。兰堂只能尴尴尬尬的拎着箱子站在一边,看着青年抽出一百万的筹码摆在桌上。他捏起一枚十万的筹码,押了出去。
——不过很快,兰堂就意识到他要掩护什么了。
那堆筹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变多,如果不是他很克制玩的小,如果再不做点什么,绝对会被人警觉!赌场老板请喝茶也就算了,眼红的人蹲点抢劫,被赢的人报复雇杀手,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再往深里想,这家店的老板是港口mafia,港口mafia的老首领最近越发衰弱,连带着港口mafia的经济也不是很好。被盯上的话,或许会变成‘被雇佣’的关系,不管青年是怎么想的,既然他让人帮忙打掩护,应该也是不希望被强行成为mafia员工。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他有分成。
一成利,青年如果赚一千万,他就能到手一百万!一百万日元不是很多,但至少能稍微缓和一下这个痛苦的冬天。
兰堂看着那些筹码,回忆着这两年的凄惨时光,神色愈发深沉。
如果他不给,那就只能请他给了。
是他自己答应的。
一诺千金(字面意义上),这就是横滨的传统规则!
第12章
场馆内灯光交错,漂亮的女人往复徘徊。叫嚷,嬉笑,酒精,金钱。面红耳赤的赢家,面色苍白的输家。
这是真实的地狱。
洗牌,发牌,计算。
压出筹码,收到筹码,筹码堆叠。
他没有试探出自己想要的结果。
千间幕曾经的世界,也是有世界意识的存在的,世界意识实际上就像是一个世界的GM,为世界稳定运转而生,观察所有世界人物走向。千间幕的世界为科学侧,所以不存在神明之类的东西分级管理,世界意识的掌控一切,力度变得空前强也空前脆弱。
他或许是个很重要的命运节点?或许。总之,他赌过上万次,为自己,为政府,为财阀,为友人。在一次又一次开局与终局,他曾经感受过一种奇异的压迫感。
很微妙,很奇怪。
直到跨越空间,真切的接触到了世界本源,他才猜测这世界或许有一种被规则承认的赌局。
原因不明,触发规则不明,甚至除了他之外,没人发现这种规则。
他见过最离谱的一次,就是他因为实在厌倦而选择了弃牌。仿佛命运一般,这场赌局他输了,但仅仅三十分钟后,对手离奇死在赌场,而他的所有赌资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手续被转移到了千间幕手上。
——这种赌局的规则是,他会赢。
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规则的本质运行的基础,就是他不会输。
哪怕他闭着眼打牌,哪怕他弃牌,哪怕他只给自己一线生机,他都不会输。
何等傲慢,何等荒谬。
那种规则的压迫和中原中也创作时的压迫有些类似。千间幕想要试着重现规则赌局,但这种赌局出现的简直莫名其妙,有时候哪怕只是赌一円,也会触发。
而只要触发,他就能感觉到,就能分析对比。
有些事情的答案就能揭露。
不过,尽管他只开了10w的赌局,但只是开了半个小时,桌面的筹码就累积到了一种很可怕的程度。
他不想硬是把1+1写成等于三,总之一回过神,已经到了危险的临界点。如果继续赢下去,很有可能会引起mafia的注意,之后的麻烦就不止一点半点了。
而到目前位置,没有人触发这种规则。
无功而返。
千间幕有些乏味的丢出小圆盘。
他分神去分析港口mafia的情况。
很明显的一点,港口mafia正在走向混乱。
港口mafia,失忆的杀手。能让一个失忆的杀手过来当保安,杀手不想要得到些调查些什么他都不信。
为什么是港口mafia,mafia的地盘?那为什么在这附近,港口mafia是真的有港口的,他们的地盘不小,但潜意识中男人选择了这里,这里一定有他想要的。
这片区域……仓库区,酒吧赌场,还有……镭钵街。
变得有趣起来了,外国人在镭钵街附近失忆并徘徊,镭钵街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吗?
荒霸吐?
不,这样的想法还是太夸张了,千间幕这么想,他不能把大事件随便联系到个人身上。
一局终了,掀开纸牌,赢了,只是赢得不大。
这倒是万幸之中,不过今天大概只能结束了。
灯光交错,光影迷离,寒冷的天气里,这里温暖的吓人。
对手离座,使者端来香槟,千间幕轻轻抿了一口,打算休息两分钟就起身离开,然而就在这两分钟内,身后当了半天木头桩子的男人动了。
他都快把人给忘了,没想到他真的会动。
那个怕冷的男人走上前,微微弯下腰,如同耳语一般,和他贴的很近。但实际上他什么也没说,装的跟真的似的。若是旁人在看,或许会以为两人正在调情。
千间幕定定看着男人面无表情但错位熟练的动作,缓缓地,露出一个微妙的笑意。
男人目光落在他的下半张脸,注意到他的笑,轻轻皱了皱眉,凑了过来,千间幕听见身边侍者的抽气声音,还有周围人稍许安静的注视目光。
等男人离开,桌面上的筹码竟然不知不觉少了一半。筹码被取的很巧妙,看起来并没有少很多。
可以称得上偷天换日了。
千间幕靠在椅背上看着男人缓缓后退,觉得这事荒谬的很,他控制不住的笑出声,在旁人看来就是一副被愉悦到的样子。他笑着抓起一把砝码,似是不经意间让筹码桌上更乱一点,抓住男人的围巾使人弯腰,将那一把小一百万的筹码径直塞到男人的衣服里。
“谢谢表演。”他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兰堂平静的表情面具一样焊死在脸上,他沉默的退后,将手提箱打开一个缝隙,袖子里的筹码滑落进去。而手指伸进衣领,将里面的筹码一一取出,手腕一转,单独放在口袋里。
这是他应得的。
他看的分明,当他靠近的时候,青年面具下的双眼中一丝触动也无。冷静的像是一块寒冰,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或者说,观赏他。
再怎么亲近,再怎么暧昧,他也只是冷静的旁观着。他没有任何正常的反应,他就连正常人该有的一丝触动也完全不存在。就好像他是个完全没有情感的假人。
如果他有记忆,或许能意识到个人的状态和他曾见过的情感失调,对外界情感感知极度不良的现象极其类似。如果他有记忆,他就能说出拥有相同情况的那个人的名字——魏尔伦。
但他没有,他只是觉得熟悉,而大脑开始不受控制的阵阵抽痛。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听见青年的声音,
"不玩了,收拾一下。"
他温和的表情碎掉了一秒,觉得自己白给人表演了一出。
将筹码兑换成现金,正巧遇到经理。很明显,经理始终关注着他们这一边。但显然底层人员兰堂的感情情况更让他感兴趣,他挤挤眉眼,说:
“快送送先生。”
这好像正中千间幕下怀,千间幕比他表演的还真,一副很高兴被取悦到的样子,抽出一叠一万円当做小费递给经理。
头依旧在痛,兰堂已经没精力去想什么事了。他跟着青年走出赌场,青年带着他去了隔壁的巷子,递给他大约二百万报酬,加上之前给他的筹码,这一晚他就得到了三百多万,至少这个冬天能好过一点。
“我叫……zero。”
他神色恹恹接过那些钱,没怎么关注那一听就很假的名字。
“兰堂。”
“你看起来好像遇到了一些麻烦。”千间幕笑起来,仿佛一时兴起,他说道。
“要跟我打个赌吗?”
一种诡异的危险感莫名上涌,兰堂倏然抬起眸,他的目光是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尖锐。不过片刻后,那目光又变得颓废而低沉。
“没什么好赌的。”
好吧,好吧。
一无所有的人,除了一条命,还有什么能赌的呢。
“你来抛硬币,我们赌正反。如果我输了,这些都给你。”千间幕将沉重的箱子提起。
抛硬币并非不可控制,兰堂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干脆顺着他听听他的意思。
“那么我的代价呢?”兰堂反问道。
“请我吃顿饭?”
兰堂皱紧眉,他摇摇头。
“如果我输了,我会答应你一件事。”
话语落下,在不知名力量的波动中,规则成立。
仿佛一种无形的束缚出现在两个人身边,紧紧将两个人相连。
兰堂隐隐感觉到什么,但那感觉太过轻微,如同一阵微风吹过,很快就被他判定为无需在意。
而千间幕的笑容却猛然咧开,在兰堂看不到的角落,那笑容几乎牵扯了半张脸的肌肉,看起来森然又可怖。那张面具下漂亮的脸,隐隐露出几分恍然的狰狞,他周遭的氛围骤然险恶,仿佛寒风过境。就连他的心情也在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沉郁中摇摇晃晃,让他的情绪更加割裂。
……这样的规则,这样的束缚。
抓住你了。
无关于世界本源,这是他本身的东西,这是他随身携带的规则。
抓住你了。
他在心中喃喃低语。
同时,束缚中的规则开始运行,兰堂捏过一枚硬币询问正反,之间千间幕带着微妙的笑意,说道:“我赌中间。”
“……什么?”
兰堂终于察觉到青年身上那种不知名的疯狂,青年带着如同偏执狂一样的笃定,一字一句,坚定的说。
“我赌中间。”
兰堂暗骂一声。
“……好。”
于是硬币抛起,以兰堂的身法手段,他完全能够接住。实际上他也没动什么手段,因为什么手段都没有意义。那硬币于空中闪烁,就在它停滞在最高点的片刻,开始极速坠下!
兰堂准备接住硬币。
而同一时刻!小巷深处竟然传出了枪声!
他们没有走到最深处,竟不知道小巷最深处还有别人!
带着消音器的枪支传来阵阵闷响,但似乎有一枪出现了意外,流弹擦过墙面,居然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反弹,砸飞了墙角的砖石,而那砖石又正好击中了硬币,硬币被猛然弹飞出去,摔在墙壁上。
兰堂愕然看着那流弹,就在他想要回头去看的时候,却发现,原来并非是枪支走火,而是被暗杀的人在临死前拼死调转了枪口方向,其中一枪竟然已经打碎了杀手的脑袋!
两具尸体堆叠在小巷深处,血腥味四溢,就像横滨任何一个小巷中可能发生的那样。
而千间幕完全没在乎发生了什么,他缓缓走向硬币坠落的方向,终于,他站定脚步。
片刻后,他的口中传来阵阵闷笑。
在死亡鲜血与硝烟中,那笑声中清晰可见的疯狂与愉悦竟然如此令人胆寒,兰堂惊愕看着青年,青年只是站在那硬币面前,一只手遮住唇角,在短促的笑声中,激烈的发抖。
兰堂意识到什么,他不可思议的一步步走过去,低下头。
——站立着。
那枚硬币,在一小块干净而平坦的地面上,站立着。
在一系列近乎于奇幻的巧合中,那硬币神奇的没有受到一点弯曲受损,几经反弹后,它神奇的落在了一块光滑的地面上,诡异的站立着,维持着风一吹就倒但又无比稳定的姿态。
只要它再往旁边落半厘米,它都不可能呈现这样的状态。
异能力吗?
不,不是的。
就算兰堂再怎么失忆,他也能分辨出青年没有使用异能力。他没有分毫使用异能力时身上会有的能力波动。
巧合……吗?
他输了?
“我总是会赢的,我就知道。”青年低语着,他的声音中含着笑意。但偏偏他的语气十分诡异,有一种讥讽与嘲弄的阴阳怪气。
“是我作出了选择,还是……选择了我?”
含糊的声音风一吹就散,兰堂沉默的看着青年发疯。青年屈膝,捡起硬币,丢到兰堂怀里。
“……不,我就是我。”他莫名其妙自顾自做下结论,然后径直摘下面具。
赌博必须用一部分真实来作证,容貌,名字都可以。其实他戴着面具又用假名的行为无法完全构成赌局。所以现在他必须补上,这是一种敏锐的直觉。
“我叫千间幕,兰堂先生。”
面具下的青年有一张极漂亮的脸,如果说的话,那是一种介乎于圣洁与锐利之间的脸,眉形狭长,眼型优越,异色双瞳一明一暗,漂亮的不可思议。
少年露出一个含着些许疯狂的笑容,他的眸光怪异的闪烁着。但即使如此,拥有着这么奇怪的表情,他也表现的十分雅致,带着难言的美感。
“我要你答应我的事是,非必要情况下,为我的真实信息保密。”
咔哒,咔哒。
最后两环闭合,萦绕在两人身边的环状束缚猛的楔入他们的灵魂。千间幕能够察觉到些许,而兰堂,他并没有发现他莫名其妙记住了青年的要求并潜意识决定实行。在这场博弈中,他始终一无所觉。
真是……
千间幕看都没看一眼死去的两人,他含着笑递给兰堂他的电话号码。
稍微有些……生气。
狂妄的赌博,自大的赌局,注定的战果。
因为他会输,所以让他赢?因为他会赢,所以才会赌?
他接受一切命运的赋予与剥夺,接受一切崇敬与罪恶,但这种莫名其妙又来源未知的存在,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左右了他至少十年的生活。就算是出自他本身,也让他不爽 。
而且,他第一次动用这个赌局是什么时候?更早?他得到了什么,有什么是在他没有意识的时候得到的吗?
如果,如果他接受实验之前的自言自语成为了赌局的一部分。
……他不敢去想。
二月份的时候,千间幕通过一些手段得到了神社的地产。
日本的神社属于私有,土地可以随意改建,若是宗教用地则会有些许减税,办理手续会麻烦些。但这个小神社说实在的算不上什么宗教。加上前任主持三代之内已经没有能联系到的亲戚,本来就该收归国有,但国家暂时没空管这点事。总之暂时放弃宗教税之后过程竟然意外的顺利,支付了土地费用后,便划在了千间幕的名下。
神社面积不大,除了主殿因为长久未曾修复而荒芜之外,参道,水手舍和币殿还算是完好。在除了几个基础设施和布局之外,后面是几间和室房屋,用以神社员工休息住宿。还有不小的院落,干涸的池塘,和破旧的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