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区郊外,应逐开车载着岑谐来到方舟学院。方舟作为战前专门培训特殊型战士的学校,在战争开始后就功成身退了,如今已经完全被荒废。
推开爬满藤曼的生锈大门,里面的草已经长得快比人还高。好在中间的砖石路没有被野草侵蚀,还能走人。
遵循着遥远的记忆,应逐和岑谐来到宿舍楼。从外面看去,整栋楼都破败不堪,墙上爬满了藤曼,门窗像空茫的眼。
走进去之后,仿佛连空气都是陈旧的,走廊上密集的长形高拱窗只剩下框架,无数条阳光欢呼着涌进来,长长的走廊在一明一暗中闪烁。
应逐走到走廊的尽头的那扇门前,停下脚步,这里就是自己曾经住过两年的宿舍。
门框已经腐朽松动,推门进去,灰尘多得呛人。墙壁斑驳,都是裂缝和霉菌。圆形拱窗上的彩色玻璃全都残破不堪,挂满了蛛丝,墙角有一具已经干掉了的猫尸。
屋子里到处是落满了灰尘的物品,地上破败的棉絮勉强能看出曾经是被子,不知道做过多少流浪动物的窝,书也掉落一地。
岑谐推开洗手间的门,这里倒是没有那么破败,大概是因为窗户没有受损的原因。没有流浪动物进来捣乱,东西都摆在应在的位置。他看着洗手台,喊道:“应逐,你过来。”
应逐走过来,看到里面的情景,愣在原地。
洗手台上,有两套洗漱用品,两个漱口杯,两支牙刷。
尽管它们已经被光阴侵蚀得不成样子,也许轻轻一掰就会碎成粉末,但确实是两套。
如果林晚在战争前半年就退学了的话,为什么洗手间会有两套洗漱用品?总不见得是应逐故意留下来睹物思林晚的。
应逐看着那两套漱口杯沉默着。
接着他们又去了岑谐的宿舍,没有什么发现,但这不能代表岑谐这段时间的记忆就没有问题。就像林晚的出现才让应逐发现异常一样,岑谐可能只是缺少一个“林晚”跳出来告诉他记忆和现实的偏差。
两人从破败的宿舍楼出来,又重回到新鲜的阳光下,往大门口走去,准备离开。
应逐始终一言不发。
到底还有多少隐秘的事?记忆到底把他们骗到了什么地步?
明明发生过的事情却这样消失了,仿佛连着一根捉不住的丝脚,牵一发动全身。把皮肤掀开,才发现下面全是虫蛀的空洞!
记忆断裂,又被勉强修补,然而那些连缀如此勉强,全是移花接木的骗术。
应逐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觉,此时突然对真相有种莫名的恐惧。可他又分不清这种恐惧究竟是异能发挥的作用,抑或只是单纯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岑谐见他脸色不对,问:“你在想什么?”
应逐停下脚步,说:“我在想,真的要把失去的记忆找回来吗?”
岑谐怔愣了下,问:“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犹豫了?”
应逐摇头,他没办法拿直觉这么虚幻的东西当理由。心里越收越紧,感觉很不舒服。一言不发,他加快脚步往大门口走去。
刚走出几步,岑谐突然在身后喊他。应逐停下脚步,转身回头看他。
岑谐站在那里,被明烂的阳光照得耀眼,说:“我告诉你要不要找。”
他几个大步朝应逐走来,停下,说:“你看啊,找和我,这两个字长得就很像,就差一撇。可是如果不把那一撇找出来的话,我永远不是我。”
“我是这么想的,不知道是什么人把我们的记忆偷走了。但那是我们的东西,即使要选择忘记,也应该由我们自己做决定。 ”
岑谐眼神坚定:“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但是你身边还有我。不管时什么情况,我都是和你站在一边的。”
应逐看着岑谐的眼睛,周遭的声音和心里的恐惧都渐次消失了,再也没有躁乱的思绪,只有一种被稳稳托举的安全感。
从方舟学院的大门出来的时候,应逐已经平复好了心情,一直低头在手机上操作着什么。岑谐以为他在忙工作的事,就没催他。
几分钟后,应逐放下手机,说:“把明天的时间空出来。”
岑谐:“干什么?”
应逐:“结婚。”
岑谐以为自己听错了,表情变得很古怪,嘴角抽搐了几下:“结婚?你……跟我?”
应逐:“这还有第三个人吗?”
岑谐:“为什么?”
应逐:“什么人能同时抹掉我们的记忆?还完全不留痕迹,并且让我们本人都无法察觉。但那肯定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
岑谐看着他眨了眨眼:“嗯,可这跟结婚有什么关系呢?”
应逐:“现在我们在明,对方在暗。既然能抹去我们的记忆,难保不会有第二次。我是因为无意间发现了第一张记忆卡,才知道自己的记忆有问题,下次不一定有这么幸运的事。”
“所以我们必须得想个办法自己留下点痕迹。我想来想去,关系最稳固,痕迹最难以消除的就只有通过政府机构注册结婚,靠这种方法形成一种具体的社会关系。”
岑谐倒是赞同他的这个思路,但还有别的顾虑:“那如果……”
应逐知道他想说什么,如果对方连他们登记结婚这件事的痕迹都能被抹消。他说:“总得试试。”
接着应逐又说:“我要参加下一届的市长竞选……”
岑谐抢答:“如果你成功当选,那我就是市长夫人。”
应逐看了他一会儿,没接这个茬,说:“选民很容易受影响,我还不知道民众对双O婚姻的接受程度,不能冒这个风险,所以,”
他眼神暗含警告,看着岑谐:“我们结婚的事暂时不能告诉别人,你也要注意别走漏风声。”
星郡的身份证上有一栏会显示婚姻状况,未婚或者已婚。所以即使身边没有人知道他们结婚的事,真的失忆后,他们自己也能通过身份证上的信息发现不寻常。
岑谐闭上嘴,好嘛,还是隐婚,市长大人背后那个见不得光的omega夫人。
应逐说完这些,就转身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岑谐在他身后突然开口:“你要隐婚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应逐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岑谐:“你其实是不想让人知道你跟迦南会扯上了关系,觉得这会影响你的大众形象。”
应逐倒是直接:“你就说我该不该这么想吧?”
岑谐撇了撇嘴,心里有点酸酸的。
从理智上来说,他知道应逐这么做是合乎情理的。可是从情感层面来讲,他觉得有点受伤。
应逐从兜里掏出车钥匙,对着不远处的车摁了一下解锁,滴滴——
然后转头对岑谐说:“走吧。”
岑谐:“去哪?”
应逐:“拍结婚证件照。”
岑谐歪了歪头,没有异议,跟着他上了车。
上车后,应逐没有立刻启动车辆,而是低头又在手机上翻看着什么。
岑谐觉得被未婚妻冷落了,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应逐:“预约登记时间。”
岑谐:“不是明天吗?我以为你已经约好了。”
应逐:“是约好了明天,但是夜长梦多,我觉得最好今天把这事儿定了,我看看有没有今天退号的,捡个漏。”
然而应逐运气不太好,他刷新了好大一会儿,还是显示今天预约人数已满。看来大家都对婚姻这玩意儿信心满满,居然没有临阵脱逃的。
岑谐靠窗歪坐,支着脸看着他:“你这样让我觉得你是迫不及待想跟我步入婚姻殿堂。”
应逐没说话,还在执着地刷新着预约页面。
其实以他的身份完全可以打招呼走个快捷通道,但是既然两人结婚这事要保密,那他的特权就无用武之地了。
岑谐一个人待着无聊,抠了抠车玻璃,弄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应逐听得皱眉,说:“你安静点,这个声音听得好难受。”
岑谐哦了一声,老实收回手,又问:“我们要不要做婚前财产公证?”
应逐没抬头:“没那个必要。”
他回答得那么干脆,让岑谐怔愣了下,心里一软,整个人都坐直了,看着他轻声问:“为什么?”
应逐:“我的钱你拿不走,你的钱我不想要。”
岑谐心里的一点柔情尽散,觉得自己真的是个煞笔,亏他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感动了下,他啧了一声:“你说点好听的能死是不是?”
应逐:“说点好听的……我干脆跟你求个婚得了。”
岑谐又想去抠车玻璃,手刚放上去又收回来,说:“求婚就不用了,不过今天岂不是我们最后一个单身之夜?”
应逐:“嗯,给你安排个脱衣舞娘?”
岑谐批评他:“低俗。”顿了顿,他又说:“好歹一起吃个饭吧,去金色维也纳?”
应逐抬起头,终于看向岑谐。
岑谐也看着他,眨了眨眼,又撇开脸。这个动作一不小心泄露了点忐忑,怕被拒绝,也怕应逐再说出什么让人下不来台的话。
然而应逐只是看着他,沉默片刻后说:“好。”
反正,人总是要吃饭的。
拍完照,直接去了金色维也纳。
还是上次那个包厢,坐在桌前可以看到外面的夜景。包厢内气氛安和,音乐舒缓,衣着整洁的服务员拿着菜单上前,应逐理所当然地接了过去。
岑谐对吃的并不挑剔,应逐也没有忌口,只看重食材新鲜度和火候,所以两人其实很能吃到一块儿去。
就这一点,应逐觉得他们俩倒还挺适合做夫妻的。
口味不同这种事有时候也很容易积攒矛盾,而他们两个的合,不是那种磨合出来的合,是谁都不需要退让就严丝合缝的合。
也正是因为如此,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一个人点菜就够了,另一个人基本不会对菜色不满。
应逐对金色维也纳更熟悉,由他点菜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然而岑谐觉得明天就结婚了,现在很有必要显示一下主权,他要振夫纲,于是难得提出:“我也要点菜。”
应逐没意见,抬眼示意侍应生,又拿了一份菜单给他。
岑谐接过菜单一看就傻眼了,居然是全英文菜单。他文化水平有限,并不认识几个英文单词,点菜就更艰难了。但他自有一番做派,点兵点将般:“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菜单一合,完事。其实压根不知道自己都点了什么。
对面还在研究菜单的应逐扬了扬唇角,没说什么。
点完菜,服务员就收了菜单离开了。
岑谐看着服务员走远,转头问应逐:“这样的餐厅你有几家?一个月盈利多少?”
应逐掀起眼皮:“问这个干什么?”
岑谐:“明天就结婚了,我们真的不用互相交个底吗?”
应逐:“我都没问你那个博彩和赌场一个月能赚多少。”
岑谐:“吃完饭我带你去看账。”
应逐抬头看了他一会儿,撇开脸说:“我对你有多少资产没兴趣。”
接着他又说:“婚后……”
这俩字说出来怎么那么别扭?
岑谐歪头:“嗯?婚后怎么?”
应逐:“婚后你只要不负债就行了。”
岑谐看着他微笑。
等上菜的时间比较无聊,岑谐又问:“你说不能告诉别人我们结婚的事,这点我再跟你确认一下。”
应逐:“嗯?”
岑谐问:“是不能透露我结婚了,还是不能透露我和“你”结婚了?”
应逐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周楠,又想起岑谐曾经说什么他没事儿就干干omega,偶尔还干干alpha的那句话。这人在学校时的名声就不怎么好……
应逐不想思考为什么自己对这个人有一种莫名的占有欲,也不觉得已婚这个障碍真的能拦住岑谐身边的那些人,但是他沉默片刻,还是说:“你可以跟别人说你结婚了,只要不透露结婚对象是我就行。”
岑谐点点头,表示清楚了。
正说着话,开始上菜了,这道菜是岑谐的,服务员把菜放到他面前就离开了。
岑谐低头看着这个比他脸还大的盘子,里面空空如也,只在边沿被抹了一坨酱汁,于是抬头问应逐:“你店里的厨师是不是记性不好?忘记放菜了?”
应逐看了一眼,嘴角抽了抽,没想到岑谐一通乱点会点到这道菜,他回答:“没忘,那个酱就是。”
岑谐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这是什么菜?”
应逐表情有点不自在:“lick me.”
岑谐:“讲中文。”
应逐捧起杯子喝茶,含糊道:“舔我。”
岑谐抬了抬眉毛,看着他没说话。
应逐只好进一步解释:“这道菜的名字,lick me,舔我。”
岑谐哦了一声,低头看,难怪把这坨酱汁一样的东西放在盘子边沿处,是为了方便舔啊。
他拿起盘子,伸出舌头,舔了一口。表情瞬间亮了,说:“是甜的。”
舔我两口就没了,侍者正好端牛排给应逐,顺便收走空盘子。
岑谐看着被自己舔干净的盘子被收走,说:“真方便,这都不用洗盘子。”
自家的店,应逐肯定要对这种毫无依据的污蔑进行反驳:“胡说,肯定会洗的。”
岑谐觉得这道菜怪好玩,味道也不错,就是太少,舔两下就没有了,想要追加一份。
应逐见他喜欢,就叫来了餐厅经理,交代不用摆盘,直接给岑谐挖一碗过来。
岑谐提前享受了餐厅老板娘才有的特殊待遇,用勺子挖着吃,甜蜜的滋味让人着迷,说:“舔我……哈哈哈哈真会取名字,幸亏是现在,要是小时候我还吃不了这道菜。”
应逐:“为什么?”
岑谐:“我的舌头以前有点毛病。”
他张开嘴,抬起舌头给应逐看:“舌头下面这有根筋看到没有?”
应逐:“舌系带。”
岑谐:“对,就是这个名字。我这根筋以前是连着的,或者说是很短吧,反正就是导致我的舌头也很短,几乎伸不出来。后来不知道怎么断了,就正常了。”
应逐听不懂他的话:“不知道怎么断了?”
岑谐:“是啊,就是不知道怎么就断了。”
应逐:“还能这样?你自己不知道吗?”
岑谐摇头,没当回事的样子,说:“我上网查了,这种情况不是没有。我看到还有人说自己接吻的时候,对方吸得厉害,把那个舌系带吸断了的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扯不扯?”
应逐心想,那得吸得多厉害啊?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锯牛排的手顿住,问:“你的异能是恢复。如果你阑尾炎发作,把阑尾割了,也会再长出来?”
岑谐迷茫了一下:“卧槽,我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于是他这会儿想了想,回答:“应该会吧。”
应逐手里还捏着餐刀,用手支着下巴,又问:“那你的舌系带自己断了,为什么没有重新长好呢?”
岑谐手一顿,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说:“也许是在异能觉醒前就断了。”
应逐放下刀叉:“也许?”
岑谐似乎想揭过这个话题:“就是记不清了啊。如果是异能觉醒前就断了,那它确实就不会长好啊。”
应逐提议:“你现在可以从人工海马体里调取过去的记忆看一下。”
岑谐蹙眉:“我们就先好好吃个饭行吗?”
应逐眉头也皱了起来,审视地看着岑谐,总觉得他在隐瞒着什么,为什么不愿意调取人工海马体的记忆?
岑谐没说什么,继续沉默着吃舔我。
他确实是撒谎了,其实他能回忆起在方舟学院因为大舌头吐字不清被嘲笑的经历。他是觉醒异能后被特招进方舟的,所以舌系带肯定是在异能觉醒后断的。
但是具体怎么断的?什么时候断的?这个是真的记不清。
就像有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冒出了白头发,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手臂上突然多了一颗痣。
他之所以不愿意现在调取人工海马体的数据,是因为……
不想毁了这个单身之夜。
难得轻轻松松地坐下来吃饭,不聊跟记忆相关的事,结果话题还是转到这上面了。好像他跟应逐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可说了一样。
就不能有哪怕只是一顿饭的时间,不聊那些他们根本不记得的过去,而是专注当下吗?
反正他们已经确定了失忆是从方舟时期就开始的,舌系带怎么断的,为什么没有长好重要吗?
应逐看了他一会儿,没有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结,也低头吃饭。
吃完饭,应逐签了单,两人就离开了。
回到车上,看时间也才晚上八点多,岑谐:“还去哪?”
应逐居然没说各回各家,而是很有耐心地问:“你想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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