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才发现自己又不打自招了。
言多必失……简昭决定安安静静干饭,咽下陶瓷碗底的汤汁时,还颇为无奈地叹气:
哎,这日子一天天过的,被祁听寒玩弄于鼓掌之间。
“我下午要去找许嘉瑄一趟。”吃完饭后的简昭撂下碗底,目光注视着祁听寒:
“他说爸爸的腿最近情况有些好转。”简昭唇边不自觉漾起弧度:“说不定马上就能下地走路了。”
“我大概下午四点钟回来。你要是累了的话,下午就别去高叔叔那儿干活了,好好躺着休息。”
简昭行云流水地说完这一大段话后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直到……
祁听寒的目光意味不明的盯着自己看,唇边噙着的笑容一点儿都压不住:
“昭昭,你其实早就代入角色了吧。”
“现在都学会,跟男朋友提前报备了。”
“我……”简昭无力反驳,只得揣着钥匙气鼓鼓地跑出去:“我出门了,别跟着我。”
黑色的影子紧紧黏在身后,简昭早有预料,也没打算赶人走。
要是赶得走的话……简昭嘴角漾开了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笑意:那就不是祁听寒了。
等到了卫生院里,那道高大黑影才终于停下脚步,在门口坡上的那排长椅上坐着,目送简昭进入病房。
“爸。”简昭推开门,只见王主任神色凝重地站在病床旁,而平常乐呵呵的简阳平则背过头去,只留给人一个憔悴扁平的后脑勺。
“是怎么了吗?”简昭心突然极速跳起来,隐隐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我爸的腿……”简昭音节干涸地卡在喉咙里,没敢往下继续说了。
“昭昭,你听我说——”许嘉瑄担忧地皱着眉,微微上前迈了几步安慰道:“现在的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你不要担心……”
“什么不要担心!这是能继续藏着掖着的小事吗?”王主任铁青的眉浓重地蹙成一团,狠下了决心:“都发展都到这个地步了,家属有权利知情。”
知情……
简昭怔怔地站在原地,原本在手上提得稳稳的不锈钢保温盒“砰——”得坠到水泥地上。
天花板久久回荡的巨大轰鸣,好像从天而降一道晴天霹雳。
“不是说之前人还是好好的吗?”简昭声音似乎是在一瞬间就被撕裂得颤抖起来:
“现在又要我知情些什么?”
“昭昭, 你先别着急……”许嘉瑄轻走过去扶住了简昭的肩膀,眉心满是担忧:
“有问题我们一起想办法。”
“其实患者术后恢复得很慢,一直没有明显的愈合指征。”王主任神色凝重地摇着头:“骨痂生长极少, X光可以看到较为清晰的骨折线……”
“最近一段时间更是……”王主任轻叹口气顿了下, “骨折断端骨质硬化, 髓腔封闭, 断端之间形成假关节,活动时骨折部位异常活动明显……”
“那,有什么办法吗?”简昭紧抵着下唇,发现自己比想象中冷静:
“再次手术吧。”王主任也知道简昭家的状况,凝视着简昭时眼神带了点不忍:
“骨折不愈合处因血运差、成骨细胞活性低, 需要植骨刺激愈合。”
“那……什么时候安排手术?”
后齿死死咬着, 心里已经飞快地计算过一轮这个月的工资加上直播收入:
“手术费用大概是多少?”
“我们这儿小地方条件有限……”王主任手臂也安抚搭上简昭,爱莫能助道:“手术的话,要去大城市做。”
“尽快手术吧, 骨骼畸形的小腿无法正常负重,会导致行走困难。”
王主任怕简昭没意识问题的严峻性,用方言又通俗地解释了遍:“就是残废了。”
“简阳平……”简昭失神地盯着病床上躺着着一动不动的后脑勺,声音颤抖得带了点泣声:“早就疼了吧, 你真能忍啊……”
“白天一副笑呵呵傻乐的样子, 晚上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吗?”
“昭崽……”简阳平背过头来,堆满皱纹的古铜色皮肤色早已眼泪纵横,黑紫脱皮的嘴唇不住地哆嗦:“我……我”
眼角的皱纹很深,混浊的液体就顺着八字下撇的纹路淌下来:“我不想拖累你们。”
“谁说你是拖累了。”没有仓惶、没有崩溃,简昭现在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简阳平,你要好好的。”
“我会想办法的,手术医院……还是别的什么。”谈及了治疗费用, 简昭很坚定地咬唇:“我都会解决的。”
“昭昭……”许嘉瑄想要安慰似的去拉简昭的手,却被简昭轻轻地推开了。
“我没事的……真的。”简昭的眼珠很亮,刚刚还飘着点水雾,此刻却满怀着某种坚毅的决心:
“我能处理好的。”
“那就好……”王主任动容,目光微烁:“到隔间里面,我和你详细谈谈后续治疗方案。”
“好的,王主任。”简昭跟在臃肿的白大褂身后,一步步走得沉稳而坚定。
生活的暴风雨陡然降临,少年人就是在这样的时刻,一瞬间长大的。
………………
祁听寒原本坐在长椅上刷手机,余光一瞟到简昭的飘忽的身影,就猛得站起身来:“昭昭。”
眼见着许嘉瑄跟在简昭身后下台阶,祁听寒一时间更是警铃大作,猛速跑过去“回守防线”:
“我会送昭昭回家的,就不劳烦你了。”
祁听寒走进了才发现,简昭有点奇怪。
尽管身躯尽力挺得很直,可微微颤抖的双手却暴露了内心的脆弱,好似一根绷直的细弦。
“昭昭,你还好吗……”
祁听寒和许嘉瑄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伸出了手轻轻搭在了简昭肩膀上,以至于滑稽地重叠在了一起。
啧……这情敌间莫名其妙的默契。
“呼……”简昭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游离的目光聚焦后第一眼看的祁听寒。
然后转头对着许嘉瑄努力上扬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我没事的,王主任卫生所里还需要你帮忙呢,不用刻意送我。”
“昭昭……”许嘉瑄看到简昭强撑的样子,自己的一颗心也跟着千创百孔滴血:
“困难都只是暂时的,一切都会好的。”
“嗯。”简昭的笑容似乎是用劣质胶水硬沾上去,“谢谢你,许嘉瑄。”
回去的路途中,祁听寒一直规规矩矩地跟在简昭身后没敢打扰。
捕捉到许嘉瑄口中的“困难”字眼,祁听寒隐隐意识到,可能是简昭的父亲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啧……祁听寒轻吐出口气,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眼前的心上人脆弱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而自己只能当个“局外人”,袖手旁观。
接下来的一整天都像是蒙着顶厚厚乌云,简昭做什么都很沉默。
沉默地捞鱼、刮鳞、打包;沉默地在店铺前台阶上蹲着,暖黄的路灯拉扯出把细长的人形拉得扭曲变形。
简昭一言不发地等了很久,直到聚餐回来后的高叔涨得满脸通红,满身酒气,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呦呵……这不小简呐。”
高叔以前是出名的地痞流氓,当了几年暴发户后捯饬得人模狗样起来,醉酒后一开口,就立马现了原型:
“咋了,蹲这儿要饭来了哈哈……”
“那个……高叔。”简昭有些难为情地薅了下头发,“我能向你预支下个月工资吗?”
“什么?”高叔瞪大了眼睛,呕泄物般地腐烂气息刺激得简昭差点没吐出来:
“找我要钱来了?”
“不是要钱……”简昭有点心虚,声音也越说越小,“是提前预支工资。”
“两个月暑假,我都在你这儿干活。早八晚十,中间休息两个小时。”
“一天就是12个小时,时薪20块的话,本来要240块。”
“那我便宜点,算200块一天。”简昭低头把姿态放得很低:“高叔,你能把6000块提前预支给我吗?”
“哈哈哈哈…”高叔似乎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捧腹笑得气都喘不上来了:“小简啊,你还是太年轻了……”
高叔的皮鞋底很高,简昭头又放得很低,这样高低对峙的场面下。
高立强很轻易地就抓住了简昭的头发,流里痞气地睁大了眼睛:“我tm凭什么给你6000块啊?”
“你和那些工商税务局的都是一伙的吧,说老子漏税,啊呸——老子的钱凭什么上交啊?”
胳膊肘酒气熏天,说话眼斜嘴歪,简昭鉴定为纯纯傻逼。
时机找得不凑巧,正上对方发酒疯。
“高叔,你冷静点儿,我不是政府公务员。”简昭被抓得头皮隐隐生疼,正欲跑路下次再谈。
“我明天再来找你说这件事。”
“明天!”也不知道哪个字眼戳中高叔脊梁骨了,高叔随即高声吼叫起来:
“竟然让我明天就把漏交的税款补齐,md!一交就是十多万!”
高叔掌心抓着简昭的头皮用力往下按,“我赚这么点钱容易吗?你们一个个的,都想打我口袋的主意。”
“没门,想都不要想!”
到底年轻时候道上混的……
就这么一下,简昭感觉自己的肩胛骨头嘎吱响,脖子都快被拧断了……
“高叔,这事和我没关系……”简昭真的很无奈,用力推搡了下,对面高大的一堵肉墙纹丝不动:
“依法纳税是每个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应尽的义务。”
“玛德,你个小兔崽子,是在骂我不是中国人了?!”
额……这个。
简昭哑然:“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今天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高叔暴跳如雷,大力锢住简昭的肩膀,另一只胖乎乎的肉手摊开,眼见着就要扇过来。
“你敢!”
简昭感觉身后窜出了道迅疾无比的风,温热的手臂一下子就把自己圈在怀里,长腿笔直地横扫过去,“砰——”
沉闷的轰鸣声炸裂开来,高叔溜圆壮实的啤酒肚,被打得扭曲弹起来。
动作之流畅、英姿之飒爽,简直网文龙傲天男主照进现实。
唔……高叔果真闷哼了一声,捂着肚子飞速倒退,然后一个没站稳倒地了。
“昭昭,你没事吧。”
祁听寒关心则乱,双手捧着简昭的脸视线上下扫视检查,“他是不是弄疼你了?”
“没……”简昭眼神发愣,等理智聚焦清晰后喃喃自语道:“祁听寒,刚才那一下……”
“帅。”
“哈哈”祁听寒紧紧搂着简昭的脖子,侧过脸蹭了蹭简昭的额头:“他惹到我了。”
“我跆拳道黑带。”
“那……高叔,他倒地上了。”简昭凝视着趴地上呼呼打鼾的胖乎一团肉球:“我们是不是要负责任?”
“他应该只是睡着了。”祁听寒蹲下试探了下平稳深重的鼻息,“而且……我有把柄在手里。”
“我刚刚录音了,有关他侮辱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以及偷税漏税的言论。”
“祁听寒你……”简昭耸了下鼻尖,声音软绵绵的在空气里飘荡着,不知怎么就带了点哭腔:“想得好周到啊。”
“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干什么都很擅长,好像什么都游刃有余……”简昭抽泣了下,一段话就被截成了两半:“要是……我有你这么厉害就好了。”
“昭昭,怎么了?”祁听寒把简昭的脸掰正回来,盯着那双婆娑湿润的漂亮眼睛看:
祁听寒指腹很热,一下下轻柔地蹭着简昭的侧脸,像哄小孩那样安抚:“昭宝现在是不是很难过?”
“不要吞在心里,全都告诉我好不好?”
简昭以为自己已经很坚强了,假装得冷静又沉稳,可以被放心地依靠。
明明,他都撑过来了的。
可是,被祁听寒这么一问。那些白天压抑着的恐慌、害怕的情绪就无所遁形地逃了出来,和泪水一起决堤了。
“我很害怕……”好像祁听寒的肩膀就是那安全感出口,简昭趴就在上面很没形象地吸鼻子:
“我爸的腿、凑做手术的钱、要去大城市找厉害的医生……”简昭的嗓子很哑,换气时剧烈地咳了下:
“还有,和我妈说这件事。”
“我、我其实从来没有独自处理过这种事情……这好像是、是特别遥远的东西。”
“可、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简昭的眼泪把祁听寒的内搭体恤都浸湿了,抵着后槽牙发出小兽般呀呀的轻颤:
“只有我了,家里只有我能承担起来,我必须一个人去解决这些东西。”
“不是的,昭昭。”
祁听寒一下一下轻轻拍着简昭的背,好像顺着那段突出瘠薄的脊骨,宣誓着某种坚持到底的承诺:“你不会是一个人的。”
“我说过的,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陪你到最后的。”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祁听寒把怀里得人拥得很紧,声音放得很缓很轻,冷冽的晚风此刻都归于无限的温柔中:
“遇到再大的麻烦都没关系,前面总会有路的,所有事情都会解决的。”
“所以我们不怕的,昭昭。”
在蝉鸣阵阵的夏日乡村夜晚, 月色清凉如水,两个人好像抱了很久,连同两颗“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的心脏都贴得很近。
祁听寒的下巴轻靠着简昭的颈窝, 鼻尖萦绕着交错发丝的香气。他另一只手抬起, 温柔地擦拭着简昭眼角微红的泪痕。
一下又一下, 动作小心翼翼。嘴里轻声呢喃道:“怎么还哭了……”
简昭抬眸愣愣地盯着面前的人, 开口时抽噎了一下:“唔……”
“祁听寒,你好神奇。”
简昭偏头回蹭了下祁听寒的侧脸,好像在撒娇:“我本来脑子一团乱,现在就清醒多了。”
“哈……原来我这么有用啊。”祁听寒似乎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搂着简昭的脖颈手臂锢得更紧了。
沙哑的嗓音透过闷重的衣领逸出来:“那多抱一会儿。”
原本该一惊一乍的简昭, 很顺从地将头埋得很深了些:“嗯。”
微风拂过, 带来丝丝凉意,老槐树的枝叶沙沙作响,简昭就这么把下巴磕在祁听寒肩膀上一句句的缓缓开口:
“王主任说手术费用大概7W左右, 好消息是医保能覆盖一部分。”
“我刚结算了下近几天的直播收入,加上之前的存款。”
简昭垂眸深呼吸口气,祁听寒身上淡淡的檀木冷调香钻进鼻息里,让他莫名的有种安全感:“其实比我想象中多。”
“昭昭……”祁听寒手指插进简昭的头发丝里, 声音有点哑:“你还差多少钱?”
“嗯……”简昭磨磨蹭蹭地挨在祁听寒肩头:“大概……3、4万?”
原来只这么点钱吗……
以前他随便买一双鞋, 价格都远超这个数字。
啧……可现在情况有点麻烦,祁靳山把他的卡给冻结了。
祁听寒的目光逐渐变得灰暗,他凝视着水泥道路的尽头,那里有盏路灯坏了,蒙着一团阴翳重重的黑雾。
得回去低头认错了吗……
呵……祁听寒似乎是喉咙里轻呛着发出一声自嘲的冷笑——
这似乎正顺了祁靳山的心意呢,洋娃娃傀儡离了经济支柱,就会支离破碎。
“昭昭。”祁听寒唇边泛起一抹不得已的无奈, 他不着痕迹地把简昭的肩膀搂得很紧,“会有办法的。”
高挺的刀削般鼻梁,顺着简昭突出的锁骨一寸寸描摹向下,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细嫩的肌肤上,祁听寒的的嘴唇在上面轻轻地抿了下。
“昭昭,我把钱给你好不好。”
“北京的积水潭医院的骨科是全国最权威出名的,带叔叔到那儿去做手术。”
简昭神情呆呆的,放大的瞳孔中满是难以置信:“你不是卡被冻结了,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吗?”
“那是为了能住到你家来,骗你的。”祁听寒指骨分明的手指轻轻揉了下简昭的脑袋,“我还有钱的。”
“那……”简昭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拼命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发出几声微弱的抽噎:“算我向你借的。”
“我以后会加利息还给你的。”
“现在就可以还。”祁听寒轻笑着偏头,把双手捧着简昭的脸颊,很软像块柔软的蛋糕:“昭昭,你亲我一下。”
“这就当利息了。”
祁听寒眯着眼睛,这可是吻别。
“祁听寒,这,这也是脱敏的一部分吗……”简昭顿时说不出通顺一句话来。
简昭反复嗫嚅着嘴唇,长长的眼睫止不住地扑簌闪动,“如果是你的话……”
似乎是犹豫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最后终于蹦出了两个字“……可以。”
竟然真的答应了……祁听寒有点意外,后脖颈一下子就燥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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