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息先生是陆川这件事,谢宁没跟一个人说。
以永宁侯府儿婿的身份,绝对不可能让翰墨书局和荣斋先生闭嘴,还得他爹出马,才能压得住那些身份高贵的人。
“那些老腐朽,简直是多管闲事!不过一本书,能有多大影响?!!”
听到外面那些顽固的老学究上书封禁了《珍娘传》还不够,竟然还发动学子去寻找不息先生,谢母气得不行。
她还能不知道那些人心思吗,不就是害怕真有女子哥儿敢像珍娘一样,不再依附男子生存,从而导致一众女子哥儿跟风。
他们就是害怕了!
此时张氏正跟谢母在一块,见婆母如此生气,赶紧起身上前搀着她的胳膊,安抚地顺了顺她的背。
“母亲莫恼,左不过是些酸儒,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谢母叹了一口气:“我岂能不知,只是《珍娘传》我实在是喜欢,看现在这阵仗,他们是非把不息先生找出来不可,我实在有些担心,不息先生到时候不知会被如何对待?”
谢母语气里带着担忧,都说文如其人,不息先生能写出珍娘这样的人物,定也是个有慈悲心的人。
张氏闻言也跟着担忧,本来她是没看过《珍娘传》的,自那场宴会后,好奇之下便去看了,果真一看就入了迷,与婆母一样喜欢上了珍娘。
张氏既是安慰婆母又是安慰自己:“应该只是会被讨伐几天,到时候咱们谢家安排几个人,暗中护着便是。”
谢母点点头:“嗯,也只能这样了。”
谢家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她们对喜爱的作者能做到的极限了。
正在婆媳俩交谈时,外面传来丫鬟和谢宁的声音。
“见过宁公子。”
“我娘在干嘛?”
“夫人正在屋里跟大奶奶说话呢,见着宁公子回来,定会很开心!”
谢母和张氏停下刚才的话题,双双向看门望去,果然看见谢宁走了进来,不过瞧着步伐有点着急。
谢母迎上去:“宁哥儿怎么突然回来?可是想家里厨师做的菜了?娘现在就让人去做你爱吃的菜!”
经过上次谢宁大清早回娘家,只为了用早膳后,谢母下意识以为谢宁突然回家就是想家里的饭菜了。
谢宁摆手拒绝:“娘,我不是为这个回来的,有重要的事想找你和爹商量!”
谢母疑惑,宁哥儿能有什么重要的事,一般他惹出来的事,自己就能解决,这次怎么还要叫上他爹?
谢母虽然不解,但还是吩咐下人去把侯爷叫来。
谢宁拦下:“不用了,我刚进门时就已经着人去喊爹过来了,等爹来了我再一起说。”
果然没多久永宁侯就过来了。
见他爹娘都到了,谢宁便让下人退下。张氏见此以为是什么大事,自己在场不太好,找了个借口想出去。
谢宁说:“大嫂也留下来听一听吧。”大嫂现在是侯府的当家人,这种事也不好瞒着她。
张氏便留了下来,屋子里只有四个人在。
谢母皱着眉心,问道:“宁哥儿,现在爹娘都在,你大嫂也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神色如此凝重!”
谢宁表情严肃:“那我就说了,我的夫君,你们的儿婿陆川,他就是不息先生!”
哦,原来陆川就是不息先生。
等等——
谁是不息先生?!!
谢母三人被谢宁这话震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母下意识地问:“?你说谁是不息先生?”
顶着爹娘大嫂三人震惊的目光,谢宁肯定道:“没错,就是你们听到的那样,陆川就是不息先生!”
看着宁哥儿肯定的眼神,他们终于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屋内沉寂了一会儿,突然“啪”的一声响了起来。
永宁侯拍了一下桌子,紧接着大笑道:“不愧是我谢陵的儿婿,果然不是个普通的书生,竟能写出这样的故事,真踏马有才!”
激动之下,永宁侯许久不说的粗口都直接脱口而出。
永宁侯激动地走来走去:“不行,我得去跟那几个老家伙显摆显摆,引起京城这么大反应的书竟然是我儿婿写的,不得把他们羡慕死!”
说着就要出门去,还是谢宁手快拦住了。
“爹爹爹!你冷静点,这可事关你儿婿的前途呢!”
这时谢母也反应过来了,可不能让这个大老粗出去随便嚷嚷,真让那些酸儒知道儿婿就是不息先生,儿婿就别想再科举了。
谢母上前拧住永宁侯的耳朵,骂道:“就你会显摆!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情况!那些书生这么抵制《珍娘传》,若真让人知道了儿婿就是不息先生,他的前程可就没了!”
被妻子这么一说,永宁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确实如此,他们文官与武官不一样,讲究名声。
武官只要有本事,凭军功便可往上爬;而文官主要看学识和名声,名声不好的人连科举的资格都没有。
虽然他不认为儿婿写了本话本小说就能坏了名声,但现在这么多人厌恶不息先生,对他以后的求学科举肯定有影响。
见永宁侯想通了,谢母也不再揪着他耳朵,找了个椅子坐下,苦恼地想该怎么办。
方才她还跟儿媳说,要多派几个人去保护不息先生,没想到不息先生竟是自家人。
那他们可不能让人知道不息先生的真实身份,她听下人传话都觉着那些人的情绪极端,真不知道儿婿的身份曝光了,会引来什么样的麻烦。
谢宁苦着脸说:“这下可怎么办啊?”
也不知道凭永宁侯府的权势,能不能让荣斋先生和翰墨书局闭嘴。
永宁侯拍胸脯保证:“我这就让管家拿我的名帖去翰墨书局,有什么事本侯给他们挡着,只要他们还顾忌着侯府,想必不会说出去的。”
谢母拧眉,这事儿可没有那么简单。
她可是听说了,梁王府的人对这本书非常厌恶,连带着作者不息先生也被厌恶,难保他们不会为了找出不息先生,给翰墨书局和荣斋先生施压。
还有珍华公主府,之前的冬日宴,虽然是被福寿郡主口出狂言给毁了,但福寿郡主怎么也是珍华公主的侄女,不能对她怎么样。
珍华公主府的人有气没处出,争吵的源头就是《珍娘传》,正巧这时《珍娘传》被众多读书人讨伐,他们也掺了一脚。
冬日宴那天出丑最大的还属梁王府,自家女儿蠢笨,只能认了。他们讨厌《珍娘传》的原因跟珍华公主府一样,找个出气筒罢了。况且梁王妃是真的讨厌这本书。
有公主府和梁王府施压,光凭永宁侯府的权势还比不过他们。
况且陆川是永宁侯府的儿婿,一旦曝光出来,梁王府的人定会以陆川来攻击侯府,陆川势必会被他们按上各种污名,从此不得翻身。
永宁侯听了谢母的分析,也是拧着眉不说话,是他想得简单了。
谢宁也是着急得不行,他没想到陆川只是写了一本话本小说,竟能搞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还以为凭爹娘的本事,定能兜得住呢。
张氏默默听了全程,暗暗感叹,陆川这个弟夫可真能惹事儿,其他读书人也写话本小说,都没闹出过像他这样的动静。
她倒是也想帮忙,只是她娘家也是武将之家,官职不高,她想不出能有什么办法可以保全陆川,只能跟着一起发愁。
在国子监读书的陆川,已经能感受到这几天舆论的变化了。
第一天国子监内到处都是关于《珍娘传》的各种观点,有喜欢的也有讨厌的,势均力敌,有来有往。
他当时还觉着挺不错的,讨论度越高,书就越红火,他能拿到的分成就更多。可以给小夫郎买更好的礼物。
他都盘算好了,等拿到第一笔分成,就去珍玉阁把他上次看中的簪子买了。
那簪子是和田玉做的,触感温润,特别适合谢宁。
那簪子也不贵,但毕竟是他想送谢宁礼物,当然要用自己赚的钱,幸好《珍娘传》销量还不错,到手的分成肯定不会少。
就在陆川期待时,国子监内书生的讨论风向不知不觉就变了,说《珍娘传》是邪书的人越来越多。
特别是朝中有一些顽固的官员发话后,抵制《珍娘传》的声浪愈发大了,连喜欢这本书的人都不禁怀疑自己看的书是邪书。
当然也有坚持自己想法的人,不过他们的声音小,被声讨了几次后,便不敢发声了。
苏幕唐政几人便是如此。
面对他们的支持,陆川还是很感动的,不过他在国子监里从没对《珍娘传》发表过观点,别人以为他不敢兴趣,也不打扰他学习。
陆川预感不妙,接下来的变故证实了他的预感,有官员上书封禁《珍娘传》,圣上下旨销毁此书。
自那之后,陆川每天都忧心忡忡,他没想到只是一本书,竟能引发这样大规模的讨伐。
这几天陆川一直在想,事情是怎么一步步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不是大安朝本土人,缺乏经验。从小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他,没有切实体会过什么叫皇权,什么叫男尊女卑。
这本书在现代充其量只是一本俗套的言情小说,可在这封建的大安朝,那就是唆使女子哥儿反抗男权,触犯到了男权社会里男人的神经。
陆川这一刻才发现,他切实地生活在一个封建社会,如果要平安地生存下去,就得遵循他们的规则。
只有有权有势的人,才有制定规则的权力。这事在陆川心里留下了一个引子。
不过此时的他还在担忧,午间在食堂用膳,听那些学子说,下学后要去翰墨书局,让翰墨书局告知不息先生的真实身份。
他们要去讨伐不息先生这个伪君子,要让他为写出这样的书而道歉。
他现在只担心,翰墨书局扛不住那些学子的口诛笔伐,把他是不息先生的消息透露出去。
他倒不怕被人讨伐,以他的口才,分分钟给他们怼回去。
只是怕那些位高权重的人抵制他,以后不能再科举,唯恐辜负了小夫郎的期待。
陆川经过的事也不少,前世他能做到大公司的中层,也解决过不少难事。
可现在的情况,在他不熟悉的时代,还没想出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放学钟声响起,陆川平静地收拾东西,平静地走出国子监,平静地踏上马车。
与他的平静不同的是,另一波情绪激昂的学生,他们正叫嚣着要去翰墨书局。
陆川刚上马车,车夫便说:“大爷,正君今天去侯府了,让您下学后直接去侯府接他。”
陆川“嗯”了一声,便不再发话。
车夫挥动马鞭,马车向着侯府驶去。
陆川虽然疑惑谢宁怎么突然让自己去接他,但心中满是忧虑,也没多纠结。
一到侯府,陆川进门向岳父岳母请安。
这时他才知道,岳父岳母已经知道了他就是不息先生,并且岳父大人为了他的事,已经进宫去了。
陆川愣住了,脑海里全是刚刚谢母说的话。
“儿婿莫怕,宁哥儿已经把你是不息先生的事说了,我们知道现在外面想找不息先生的人很多。”
“不过不用担心,我们侯府虽然没法护得住你,但是这大安,总有能护住你的人。”
“你岳父在圣上面前还有几分面子,他已经进宫去求圣上了,想必若是圣上发话,他们定不敢再查下去。”
“……”
后面还说了什么宽慰的话,陆川已经听不见了。
他没想到岳父岳母竟能待他到如此地步,愿意为了他而进宫求圣上。
他从国子监到侯府的路上,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找人假扮不息先生。
只是如果这样,不免有把柄在他人手上,对方若是有歪心思,怕是一辈子都得受他人挟制。
可陆川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现在还不能让自己被读书人抵制,哪怕不喜读四书五经,也一定要科举考进士。
如果是大安权贵圈子里的人,大概率会等事情过去了,再找人悄悄除掉知情人,永除后患。
但陆川毕竟曾经是现代人,从没想过还有这个选项。他顶多就是怕自己被人威胁,拖累小夫郎。
陆川从小爸妈就离婚了,初中开始住校,此后辗转在不同的宿舍、租房,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对他来说,家的含义不只是房子,重要的是家人。
现在他觉得,他好像有家了,不是说跟谢宁的家不是家,只是有长辈的庇护,他感觉这个家更让他安心了。
从小到大,有什么事都是自己扛,现在有爹娘会帮他顶着了。
不知不觉间,陆川的眼眶被浸湿了,眼角有些发红。
陆川站在谢母面前,行了一个大礼,声音有些暗哑:“娘,我以后定会谨慎行事,不再让宁哥儿跟着担惊受怕!”
陆川没说什么感激的话,他知道岳父岳母对他这么好,也是看在宁哥儿的份上,他不会辜负他们的期望。
更何况谢宁是他认定的伴侣,要牵手走过一生的人,定会好好待他。
谢母赶紧上前把人扶起来,说:“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我们也是你爹娘,不帮你帮谁!”
谢母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况且,你自己本身就很有才华,我们也不想白白看着一个有才华的人被舆论给毁了。”
谢母是个聪明人,不会在这时挟恩求报,儿婿若是有心,自然会把他们对他的这份好,回报到宁哥儿身上。若是无心,这会儿虽然能得到他的感激,难保日后想起不会如鲠在喉,影响他们夫夫关系。
陆川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露出一个微笑:“儿婿以后定当勉力,好生读书!”
文华殿内,永宁侯恭敬地立在殿下,静待圣上的答复。
圣上坐在龙椅上,随意翻看着永宁侯奉上来的书,大总管王勤立在一旁,随时听候圣上指令。
翰墨书局出版了多少本书籍,都是登记在册的,翰墨书局卖出了多少本,就要收缴回来多少本书。
圣上手上的这本《珍娘传》,还是谢母提前从二儿子口中得知消息后,命多人一起抄录下来的。
没想到这时成了向圣上证明这书不是邪书的证据。
虽然他们永宁侯府在圣上面前有几分薄面,也得拿出证据来,圣上也不是个随意包庇他人的。
不知过了多久,圣上合上书页,抬眼看向永宁侯。
“这书不过就是本普通的话本,也就情节新颖了些,也没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那群老顽固反应何至于如此激烈。”
“朕瞧着这书还行,不过封禁的旨意已下,朕也不好朝令夕改。”不过一本书,禁了便禁了。
圣上出身皇家,自小受封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接受的是君主教育,不管男女哥儿皆是他的子民。
他也看出了《珍娘传》里面隐约表露的女子哥儿独立的思想,但他不在乎,反正不管男女哥儿,都在他之下。
圣上顿了一下,说:“不过爱卿说的,朕应下了。”
圣上刚登基不到两年,从太子时便是个恭顺谦和的人,勤政爱民,也不爱为难人。所以永宁侯才敢为这事儿来求圣上。
永宁侯听到这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激动道:“谢陛下,臣不胜感激!”
大总管王勤在圣上的示意下,走下来把永宁侯扶起。
圣上这才开口:“永宁侯不必行此大礼,以后让你那儿婿小心点,可别再写这等群臣抵制的东西了。”
永宁侯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上扬的嘴角,说道:“微臣晓得,臣那儿婿到底是年轻了些,经此一事,想必也没什么心思再写了,离下次乡试也不远了。”
圣上问:“哦?你家儿婿连个举人都没考上吗?”
永宁侯低头:“实在忏愧,行舟唯有秀才功名。”
候在旁边的王勤凑到圣上耳边,小声道:“陛下,永宁侯的哥儿曾与恩科进士连大人定亲,后来退亲后,便与城外的陆秀才成亲。这陆秀才十五岁没了爹娘,想必是没了爹娘师长教导,才会写出这般不知轻重的书。”
圣上点头,表示知道了。王勤退下。
能做到大总管这个位置,王勤也是个有眼色的人,知道圣上有意庇护,便给永宁侯卖个人情。
圣上虽然答应了帮忙,但难免对这个还未入朝就引起这么大波澜的人产生偏见,对陆川以后入朝当官可不利。此时王勤这么一说,让圣上思及陆川是因为没人管教才会如此,消除了芥蒂。
之后永宁侯便退下了,正好赶在宫门关闭前出宫了。
翰墨书局内,李掌柜正焦急地走来走去,他没想过会造成现在这样的情况。
《珍娘传》的内容是出格了一点,但也不至于被这么多人抵制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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