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他这腰太不争气!
又欠下二爷一个人情。
阿笙同爹爹坐上人力车时,还在想,他同爹爹坐人力车走了,那小七同那位阿达得怎么跟上他们。
车子出了巷子,阿笙方才意识到,他多虑了。
巷子里停着二爷的汽车。
司机在后驾驶座上瞧见人力车上,阿笙同方庆遥两人的身影,便从车上下来,替两人开了车门,还帮着阿笙扶爹爹上车,可见提前便收到了叮嘱。
想来巷弄狭小,人力车跑不快,同脚程快不了多少。
阿笙同爹地上车后不久,阿达同小七也随之上了车。
阿达是坐的副驾驶,小七坐在阿笙的旁边。
这是阿笙头一回真正意义上同“阿达”照面,他好奇地朝阿达看了一眼,发现阿达得帽子戴得极低,只能瞧见个下巴,不过瞧着身形,年纪也不大,兴许也就比他跟小七大上个几岁的模样。
阿笙原先打算送爹爹去医馆。
司机听说方庆遥是闪了腰,便推荐阿笙去市中心的铭德医院去瞧瞧,离这一片也近——
上一回陶管事便是从铭德医院给他请的医生。
阿笙听说上次给爹爹看诊的医生便是陶管事从铭德医院请得,想着不若就听从司机的建议,去铭德医院,给爹爹一个详细点的检查也好。
到了医院,阿笙扶着爹爹下了车。
“让一让,都让一让——”
“麻烦让一让……”
阿笙瞧见,好几个医护人员抬着数名受伤人员,从他们面前跑过。
阿笙扶着爹爹进大厅去找医生看病,排队的功夫,隐约从其他病人以及病人家属的谈话中得知,方才他同爹爹在门口瞧见的那几名伤员,都是从其他地方的医院转来铭德的伤兵。
谈话间,人们脸上满是愁容。
谁也不知道,这目前看似太平的繁市,究竟能够在这风雨中撑多久,眼前太平的日子,又能够过多久。
方庆遥低声地叹了口气,“哎,这世道,什么时候才能太平。”
阿笙搀扶着爹爹,沉默着,唯有向上苍祈祷,祈祷那些伤兵能够早日康复。
“你是……阿笙?”
快要轮到爹爹看诊,忽地听见有人唤他的名字,阿笙茫然地转过头。
只见一位穿着白大褂,金发碧,年纪约莫在四、五十岁左右的洋大夫一脸惊喜地朝他走来。
阿笙几乎是一眼便认出,这位洋大夫便是二爷曾带着他前去看过他的哑疾的约翰大夫。
约翰大夫怎的……会在繁市?
他记得那时医院告诉二爷,约翰大夫出诊,归期不定。后头又听说约翰大夫的家乡爆发了战事,约翰大夫被征召回国。
也因此,他复诊的事也便耽搁了下来。
后头二爷也有试着帮他联系过其他医生,可其他医生给的诊断都是,他这么多年未曾开口说过话,再开口说话的机会十分渺茫。不似约翰先生,认为他只要经过治疗,尚有恢复说话的可能。
二爷也便未再带着他四处求医,只是一封一封地往约翰先生家乡寄信。
许是因为战事的缘故,且远隔重洋,二爷寄出去的信笺并未得到过回复。二爷却从未放弃,仍是四处托人打听约翰医生的下落,只是一直未曾有进展。
未曾想……
今日竟会被他在这儿遇见约翰大夫!
第290章 几成把握
“十分抱歉,那日原本同你和南倾约好,让南倾带你来复诊。后面又出了一些事情。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想找机会再约你见个面,替你完成会诊。我试着写信去过谢府,不过并未收到回信。听朋友打听了一下,方知谢老先生病故,南倾也已经离开了北城……”
医院草坪的长条凳上,约翰同阿笙并肩坐着,言语间不无遗憾。
惦记着那次未能成行的复诊的人,并不是只有阿笙同谢放两人,约翰的心里也一直都记着阿笙这个特殊的病人。
阿笙听后很是感动,没想到约翰大夫会一直记着他。
手里拿着约翰大夫从护士那儿暂借的纸笔,阿笙也同约翰大夫提了二爷给他的家乡寄过信,只是也没有过回音这件事。
约翰瞧了阿笙的字条,大为诧异地道:“南倾竟然也给我写过信吗?实在抱歉,我在医院留的家庭地址是我离开家乡时的地址,因为战事,家里人已经搬离了原先的地方,去了隔壁的市。”
约翰说着,眼底满是遗憾。
南倾寄他的那些信,不知是不是还躺在他原先家中的信箱,现在那幢房子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新主人,就连信箱里的信件也并一起清理了,
阿笙忙摆着手,“不要紧的。”
战事下,本就音书难通,就算是约翰大夫没有搬家,信件也很容易丢失,何况还是在隔着重洋的情况下。
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呢,二爷同约翰大夫竟一直都试着联系对方,结果一直阴差阳错的,没能联系上。
结果反而被他在医院同约翰大夫无意间碰上了。
阿笙在纸上写下,“约翰大夫您既是已经回了家乡,怎的现在会在这儿?”
约翰看过阿笙写的字条,笑着解释道:“我是随军调派到的这里。”
阿笙一怔。
约翰大夫是参军了?
瞧着不大像啊……约翰大夫不是还穿着白大褂么?
见阿笙疑惑地盯着自己身上的工作服,约翰知晓他误会了,笑着道,“我不是参军入伍,我现在是一名随军医生。”
原来,约翰的确因为战事回了一趟家乡。
只是他回家乡之后不久,家乡的战事便差不多已经结束。
他还是最喜欢这片他生活了多年的东方土地,于是还是同家人告别,再次来了。
原本是要回北城,可北城那时大乱,进城随时都会有危险,他的朋友并不赞成他冒险进城,建议他南下。
凑巧,在南下的火车上遇上运送伤兵的列车。医护人员紧缺,列车员到各个车厢找人帮忙。
约翰便是前去帮忙的医护人员之一。
到了伤员所在的列车,约翰第一次见识到什么是人间炼狱。
那里的大部分伤员的伤情根本没有得到完全的医治,哪怕是被炮火伤得惨重的,也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渗血或者感染,却没有得到进一步的治疗。
大眼看着很多伤兵坐在那里痛苦低呻,或者麻木,翰心里既愤怒又无可奈何。
因为医护人员真的太紧缺了。
不仅缺医护人员,也缺医疗物资,也因此,那些伤兵才会没能得到该有的医治,有些真的就只能硬扛着。
就这样,约翰留了下来。
约翰医术高明,在医学界又久负盛名,部队自是求之不得,也便一直留军至今。
此次,约翰便是作为随军医生,陪同这些伤兵前来繁市医治,又因为他医术高超,铭德特意请他坐诊。
伤兵治疗需要时间,另外,他也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人脉,多动员繁市的权贵商人,多募集医疗物资,因此会在繁市留一段时间。
阿笙听说约翰会在繁市逗留一段时间,他握着笔端的指尖微微发紧。
若是约翰大夫没有那么快离开繁市,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找约翰大夫复诊,继续治疗他的哑疾?
“对了,你的诊断报告我还留着,一直放在我的文件包里,现在在我的住处。现在我也在铭德的门诊坐班,阿笙,不知你现在是否还有治疗的意愿?”
像是冥冥中有所注定,说完自己离开北城以后的各种经历,以及为什么现在会身在繁市的原因,约翰忽然开口,问阿笙现在可愿意治疗。
不过约翰并没有忘记,上之前的看诊,阿笙对于能够恢复说话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积极。故而才会有此一问。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必须要和你说清楚的是,你的发声器官太久没有工作,康复的过程可能会有点长,而且期间需要反复用仪器检查,可能也不会那么舒服。不过这次你的父亲也同你一样,在繁市是吗?
你父亲是最熟悉你病情的人,如果有你父亲的陪诊,相信进展得会相对顺利一些。如果你现在还愿意看诊,你可以来这里找……”
未等约翰说完,阿笙便提笔飞快地在纸上写下,“我愿意的!”
他很想,很想,有一天能亲口唤一声“二爷”。
方庆遥看完诊,在阿达的搀扶下来到医院的草坪。
他张望着,只瞧见了从长条凳上起身的阿笙。
他强忍着腰间的不舒服,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朝阿笙走过去。
“怎的只有你一个人,那位洋大夫呢?你同人家聊过了么?怎么样,你有没有问那洋大夫,你的病能不能治好?那洋大夫可有说,他是否把握,你有没有管人家问他的联系方式?”
一见到阿笙,方庆遥便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先前阿笙陪着爹爹,在排队等待就诊,意外重遇大夫。得知阿笙是陪着父亲过来就诊,约翰便同医院那边打了声招呼,让方庆遥提前进去就诊。
阿笙心里头还记着自己没能去成的复诊,便问了约翰大夫那会儿是否有时间,方不方便找个地方聊聊。
约翰大夫答应下来之后,阿笙便赶紧同爹爹知会了一声,又因为不放心爹爹一个人看诊,就托了阿达替他陪着。
方庆遥听说那个洋大夫便是阿笙在信中提及,说是有机率能够让阿笙重新开口说话的那位,自是二话不说,让阿笙赶紧同人详细聊聊。
这会儿不见了哪位洋大夫,只见阿笙一个人,自是着急。
阿笙笑着点了点头,比划着,“约翰大夫还有事忙,就先离开了。聊过了,约翰大夫说他会在这家医院坐诊一段时间,还同我说了下他大致会在的时间,方便我去找他看诊。”
“太好了!那,那他有,没有提过,提过你……你……”能够再次开口说话的机会有多大?
后一句话,方庆遥紧张地没敢问出口。
阿笙不会说话以后,早些年他还带着阿笙四处寻医问药,什么偏方都试过了,便是求神拜佛也都没有落下,依然没任何好转之后,方庆遥也便渐渐死了心。
再没有问过其他人,他的儿子还能不能开口说话,也尽可能避免在阿笙面前提起从前他会说话时的那段时光,怕阿笙听了难过。
“我没问,不过二爷从前同我说过,若是约翰大夫认为有治愈的可能,还是挺有希望的。”
方庆遥忽地想起当初阿笙在信中便是提到,是二爷带他去看的医生。
方庆遥冷不伶仃地出声问道:“当初二爷怎会想着带你去医院,二爷可嫌你是个哑巴?”
阿笙眉心微蹙,他比划着,“不是的,那时是我耳朵不大舒服,二爷才想着带我去医院瞧瞧,是约翰先生对我身子检查后,发现我的发生器官没有太大问题,他认为我应该还能再开口说话。
二爷是觉着,若是我日后能说话,不说沟通方便一些,便是遇上危险也可呼救。爹爹您莫要误会了二爷。”
小脸满是不赞同。
爹爹怎么能这般误解二爷呢。
方庆遥老脸臊红,“我,我就是……随口问问么。”
成,成吧。
是他小人之心了。
“爹爹,您腰怎么样了,医生可有怎么说?”
碰面到现在,都是在谈他的事,阿笙扶过爹爹,这会儿才有功夫,问爹爹的伤情如何了。
方庆遥:“没事,爹爹能有什么事?回家吃点药,再跌打药酒抹一下就好了。”
小七不知道从何处冒出,双手背在身后,笑吟吟地道:“不是噢,医生说的是,方掌柜上回扭伤的地方没有好全,以后得担心些。若是这次又在彻底痊愈前闪着腰,日后便机位容易习惯性腰疼。”
“小七——”
阿达不赞同地出声。
二爷早已吩咐过,要将阿笙少爷视为半个主子,对方掌柜自然也不好太过放肆。
小七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
他又没说错。
方庆遥闪了腰,不方便去买年货,便同阿笙两人提前回了小洋楼。
陶管事见阿笙扶着方庆遥进屋,又见说着要去添置年货,结果两人两手空空回来的两人,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是伤到哪儿了?”
阿七慢悠悠地跟在身后,替父子两人回话道:“追一个小毛贼,又把腰给闪了。”
方庆遥脸颊有点热。
这一次,确实是他太冒失了。当时一心想着把荷包给追回来,没有想太多。
陶管事不赞同地睨了小七一眼,“来,方掌柜,赶紧坐会儿,还是我们先扶您回房躺着?”
“阿笙扶我回房稍作休息就可以了。多谢啊。”
方庆遥这会儿恨不得“咻”一下就回到房间,省得……丢这么大一个人!
这一次,医生也给开了药。
阿笙扶了爹爹进屋,靠在床上,倒了温水,给爹爹喂了药,“这一回药一定要一日三餐都吃,不能记得起就吃,想不起就不吃了,知道么?算了,接下来我每次提醒您吧。”
原来方庆遥这一回之所以这么容易又把腰给扭到了,有部分原因是他上一回没要按照医生所说的坚持吃药,腰不疼了以后就没坚持吃,导致没好利索。
阿笙将医生开的药,给收好,一起放在桌上,他转过身,“那您先休息,我先出去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您喊我一声?”
方庆遥知晓阿笙只要有时间,便会去画室画画,知道他这会儿定然是要画画去了,也便不占用阿笙的时间,“好,你等会儿出去,给爹爹拿一下今早的报纸就成。”
阿笙点了点头。
阿笙去客厅,给爹爹拿了报纸。
“我听说方叔腰上复发了?可要紧?”
谢放手扶在楼梯扶手上,从楼上下来。
阿笙眼底很是有几分心虚。
定然是小七或者是阿达两人告诉二爷爹爹受伤的事……
就是不知,小七同阿达两人有没有同二爷说……爹爹看房子的事。
阿笙摇了摇头,他将手中的报纸夹在腋下,同二爷比划着,“同上次一样,没什么大碍,只是这次得格外注意一些,否则以后容易复发。”
谢放下了楼,“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一回的确得好好将养,将养。我进去瞧瞧方叔?”
阿笙忙摆着手,“不用,不用……”
对上二爷疑惑的眼神,阿笙解释地比划道:“因为是追小偷,不小心扭到的腰,爹爹便觉着……脸上有些挂不住,您这一去,他多半更想将脸埋进沙子里了。”
阿笙做了一个把脑袋往沙子里埋的动作,逗得客厅里的福旺噗嗤笑出声,便是陶管事都忍俊不禁。
谢放亦不觉莞尔,轻揉下阿笙的脑袋。
“对了,二爷,我陪爹爹上铭德医院看诊时,碰见约翰大夫了。”
纵然觉着小七他们应当同二爷汇报过,阿笙还是将意外遇见约翰大夫的事迫不及待地告诉二爷。
谢放:“我来,便是想同你说这件事。”
对上阿笙眼露疑惑的眼神,谢放进一步道,“我想问你,明日可有其他的安排?若是没事,我陪你去一趟医院,去见约翰先生?”
去年便是因为临近年底,想着过完年再去。
结果没能复诊成。
这一次,不想再夜长梦多,旁生变故。
方庆遥靠着枕头,一直在房里等着阿笙给他送来报纸。
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阿笙重新推门进来,不由地纳闷地问道。
按说只是拿下报纸,耽误不了多少功夫才是。
阿笙将手上的报纸拿给爹爹,如实地比划道:“方才在客厅碰见二爷了。”
方庆遥伸手将报纸接过去,暂时先给放到一旁,“……你俩都聊些什么了?”
只是拿个报纸的功夫都能聊上,就有那么多可以聊的话题呢么?
但凡阿笙将在二爷身上的心思分一半在姑娘的身上,兴许现在媳妇都娶上了!
阿笙只当爹爹只是随口问问,在爹爹的床畔坐了下来,“二爷问我明日可有其他安排,若是没有旁的事,他想明日陪我去见约翰大夫,问一问约翰大夫给我看病的事。”
方庆遥嘀咕了一句,“他消息还挺灵通。”他们前脚才刚进屋,后脚二爷那头就收到消息了。
方庆遥声音说得轻,阿笙没听清,他追问了一句,“爹爹,您方才说什么?”
方庆遥:“没什么。就是觉着爹爹这伤得太不是时候!按说应当爹爹陪你一块去的。”
这下可好,又给了阿笙同二爷请亲近的机会。
方庆遥是愈发地后悔,自己就不该去追那个小偷,闪了腰自己遭罪不说,关键耽误事!
阿笙笑着比划着,“没关系,二爷陪我去也是一样的。”
二爷同他在阿笙心目中的分量都是一样的了?
方庆遥“瞧”了心里头自是不是滋味,偏生自己明日确实去不了,只好粗声粗气地问道:“二爷有说你们明日什么时候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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