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手里飞快比划着,一脸的担心,“爹爹您身子不舒服,怎的不喊人过来?”
陶管事亦在一旁开口道:“是啊,方掌柜的,身子不舒服,大可以喊福禄、福旺帮忙,便是喊我也是行的。”
庆遥靠着床,神情很是有几分尴尬,“本来以为休息一晚上便能够好的……”
阿笙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休息一晚上……这么说,您是昨晚上就开始身子不舒服了?”
方庆遥的眼底闪过一抹心虚,“就是,就是一阵一阵的,以为会好么……”
昨晚上他闪了腰之后,想着都晚上了,自己忍忍便好,加之是因为下楼梯走神,把腰给闪了闪了,觉着丢人,便想着忍一忍,回房间抹点跌打损伤的药膏就成,也省得叫阿笙担心。
谁知,过了一晚,第二天起床时,腰疼不但没有缓解,反而疼得连下个床都出一声冷汗。这下……更不好意思喊人了。
怕被追问,他是如何闪的腰。
“请问这位老先生是何如何伤到的腰,疼痛的时间持续有多久了?”
方庆遥躺在床上不能动,陶管事命福禄去请了私人医生出诊。
很快,医生便被请到家中。
医生在做完检查之后,询问方庆遥的伤势情况。
阿笙亦眼神关切地看着爹爹。
方庆遥支支吾吾,“昨晚上,翻身的时候,不小心,也没有疼得厉害,就是时疼时不疼的……”
医生从庆遥脸上疼痛的表情,看出老人家并没有说实话,只当老爷子好面子,不愿当着儿子的面喊疼,也便没戳破,对阿笙交代道:“老爷子的身子大体没什么问题,就是闪到腰了,万幸的是没伤着骨头。我给开两剂处方药,先吃个三日看看。应该修养一段时间便好,不过修养的这段时间要注意,躺床上多休息。
便是腰不疼了,也不要急着干活,一定要等彻底不疼了之后,再缓个几日,等身体痊愈了之后才行。如果修养的时候还是没好,日后很容易会再闪到腰。”
阿笙将医生说的话仔细记下。
方庆遥闪到了腰,长庆楼是去不了了,长庆楼不能只交代给阿贵,那样阿贵一个人会忙不过来,阿笙只好将去隆升找二爷的打算延后,等爹爹康复了再说。
好在,有陶管事同福禄、福旺他们照顾,阿笙白天去了长庆楼之后,不用太担心,能够专心地忙着店里的事情。
夜里,繁市下起了雪。
下雪天,出门的人便少了不少,阿笙因记挂着爹爹,加之雪天店里没什么客人,便比往常提前一些闭店。
回到家,门前石阶上的雪都积了薄薄的一层。
阿笙瞧着纷扬的雪花,眉心微蹙,也不知道二爷今晚是不是又要留宿公司,昨日小七拿过去的绒毯盖了之后,可有觉着暖和一些
阿贵在一旁敲着门,等着屋里头的人给他们开门。
福旺来开的门。
阿笙进了屋,头上同衣服上沾的雪花都来不及拍,开口第一件事,便是问福旺,爹爹眼下如何了,伤可有好一些。
福旺将门给关上,转过身笑着回话道:“挺好的,白天吃过药,说是腰疼好了不少。这会儿躺床上,二爷在陪着呢。”
阿笙一怔。
二爷回来了?
阿笙已好些时候没见到二爷了。
“我……我去看下爹爹。”
阿笙同福旺快速地比划了之后,疾步朝爹爹的房间走去。
福旺在后头喊,“哎,阿笙少爷,您好歹掸一掸身上的落雪呀,回头着凉怎么办?”
房间里,谢放站起身,“方叔您先好好修养,南倾便不多做打扰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福禄同福旺他们。”
福禄、福旺是二爷的人,他什么身份,哪能使唤人俩兄弟……
方庆遥客客气气地回:“多谢二爷的好意,方某心(领)……”
听见福旺唤阿笙的声音,房间内,谢放同方庆遥两人俱是一愣。
“阿笙今日怎的回来得这般早?”方庆遥喃喃了一句。
不一会儿,房门被推开。
阿笙往这儿跑来时,脚步很急,这会儿进了房间之后,却是放慢了脚步。
“二,二爷,爹爹——”
不知怎的,好一段时间没见到二爷……见到二爷,胸口又像以前那会儿,心砰砰跳得厉害。
深呼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了起伏的胸膛之后,阿笙同二爷……还有爹爹打了声招呼。
他走至爹爹的床畔,问爹爹:“听福旺说,您吃过药,腰好多了,是不?”
方庆遥余光睨了二爷一眼。
总算是儿子没白养,进门第一件事,知道关心爹爹。
“嗯,好多了。你今日是不是回来得比往常要早一些?可是店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外头下雪了。店里没什么客人,我便吩咐阿贵他们提前打烊了。”
阿笙比划着,眼角忍不住瞥向二爷方向,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方庆遥:“……店里没事那便好。”
“阿,阿嚏,阿嚏——”
阿笙忽然连打了几个喷嚏。
“我说什么来着?”
门外,福旺手里头拿了条毛巾走了进来,用一副小大人的口吻道:“我就说,您进屋后应该先掸一掸落雪吧?来,我给您擦擦——”
“多谢,我自己来就成。”
阿笙吸了吸发痒的鼻子,拿过毛巾,胡乱地在头上擦了擦。
耳边听见一声浅浅的叹息。
阿笙擦头发的动作一顿,片刻,他的脑袋罩上一双温柔的手,隔着毛巾,轻轻地擦拭着他的头发。
爹爹还在呢。
阿笙羞得脖子通红,还有些心慌,也有些……鼻酸。
好想二爷……
阿笙没敢抬眼去看爹爹此时是个什么表情,又会如何看待他同二爷。
爹爹会不会误会他同二爷的关系?
虽,虽说,他同二爷的关系……也,也不是误会。
差不多将阿笙微湿的头发擦干之后,谢放将毛巾拿下,又替他拂去衣服外面那一层薄薄的潮湿,叮嘱福旺道:迟点阿笙洗澡前,你替他在浴缸里多放一些热水,让他泡个热水澡再睡下。”
“是,二爷。”福旺接过二爷递过来的毛巾,请示地问道:“二爷,那您晚上要歇在这儿么?”
莫不是这么晚了,外头还下雪,二爷还要去公司么?
谢放淡声道,“不了,公司还有点事,要赶回去一趟。”
方庆遥没吱声,他心下已经猜到,最近这段时日二爷都在公司,多半同那日答应他会搬出去一事有关。
那事他自己都快忘了,毕竟这是二爷的屋子,就算是真的要搬,也应当是他同阿笙两人搬出去。
没想到二爷记着,且当真遵守承诺鲜少再在家住。
他倒是没觉着多高兴,可也不得不承认,二爷同阿笙不在一个屋里住着,他心里头确实舒心一些。
“这大晚上的,能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啊……”福旺这一句嘀咕,可以说是将阿笙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怕二爷听见了会责备他,福禄赶忙补了一句,“那我先去把毛巾给放好,您有事儿喊我!我先出去了啊……”
一溜烟退下了。
时间不早了,谢放再次向方庆遥告辞:“方叔您先好好休息。”
视线落在阿笙身上,放柔了语调:“早些歇息。”
二爷现在便要走么?
阿笙赶忙道:“我,送送您……”
谢放尚未来得及回应,床上方庆遥拖长了音调,“哎哟~~~”了一声,神色瞧着十分痛苦。
阿笙当即转过了身,紧张地看着爹爹,“怎么了,爹爹,可是腰又疼了?”
“有点儿……许是今日在床上躺了一天,身子骨太少动弹。估计活动太少也不行,阿笙,你给爹爹揉揉?”
阿笙忙在床畔坐下。
谢放温声道:“好生照顾方叔。”
爹爹身子不舒服,自然是照顾爹爹要紧的。
阿笙抬起手,想要比划着,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轻咬着唇,朝二爷点了点头,不舍地目送二爷离开。
想到同二爷这么多日才见上一面,见面都没能说上个几句话,阿笙心里头有说不出的失落。
方庆遥闪了腰,在床上足足躺了十来天才渐渐好全。
阿笙每日从店里回来,都会去爹爹房间看一看爹爹,总是能够瞧见爹爹的房里有多一些补品。
问了爹爹,说是二爷送的。
他又去问了福旺,福旺也说,这几日二爷都有回来。回来时,也会进房间探望爹爹,还会交代他同福禄两人好好照顾爹爹。
可他却是一回也没碰上过二爷。
即便他有时将店交给阿贵,特意自己提前回来,也一回没碰上过。
像是……有意在躲着他。
偏生因着店里缺人,又要兼顾剧组那边,他也一直抽不出空,去找二爷。
二爷不对劲,爹爹也有些不大对劲。
从前莫说二爷给爹爹送了东西,便是什么都没送,经常探望爹爹,爹爹也定然会拉着他说上半天,感激二爷对他们的照顾。末了,不忘交代他要好好报答二爷。
二爷来探望过爹爹的这几次,他却是一次都没有听爹爹主动提过。
总觉着,爹爹同二爷有什么事在瞒着他。
“我觉着,我明日便可以去长庆楼帮忙了,阿笙你觉着怎么样?”
“阿笙,阿笙——”
方庆遥在床上躺的这十几日,躺得要都快硬成石头了,每日除了看报,下床活动一下,在屋子里溜达溜达,什么也做不了。外头阿笙都不让他去,天冷,地上若是有水,便容易滑,生怕他不小心摔倒,把腰给闪了。
方庆遥自打记事起,就没有在床上躺这么长时间过,这近半个月的时间对他来说已是极限。
“您,您方才说什么?”
阿笙听见爹爹的声音,不大好意思地比划着,“我方才走神了。
方庆遥:“怎么心不在焉的?”
“没事……”阿笙摇着头,“您方才说什么?”
方庆遥张了张嘴,便是阿笙什么都不说,他又岂会没有半点察觉。
也不止是今日,自打那日见过……见过二爷之后,阿笙便时常走神。
犹豫片刻,方庆遥还是出声问道:“阿笙,你有没有想过……过了年,咱们从在这儿搬出去?”
住在租界里头相对安全一些,可他也多少向店里头伙计还有来吃饭的客人们打听过,只要是有洋人租住的区,即便不是租界,治安也还可以。
他最近也有在留意报纸上的租屋广告,剪下了一些他认为不错的页面给贴在本子上了。
他身上的钱那日是都给了二爷,不过他在长庆楼亦是有薪资同分红的,年底能够拿到一笔钱,同阿笙两人在外头租房以及生活上的开销应该还是没有问题。
实在不行,就在长庆楼附近租一间屋子也行,那一带也挺安全,离店也近,好过现在,每次回家还得坐人力车,每天来回可费不少钱。
爹爹这话问得实在太过突然,阿笙一愣,当即关心地问道:“爹爹您是觉着在这儿住得哪里不舒服么?”
否则怎的忽然想要搬出去住?
方庆遥板起连脸,他训话道:“阿笙你是糊涂了?这房子是二爷的,咱们总不能一直住这儿。难道二爷往后不结婚生子了?”
阿笙垂下眼睑,唇瓣微微抿起。
眼下时局这般乱,繁市眼下瞧着是还可以,可谁知道会不会像北城那样,说开战就开战呢。
二爷有没有结婚的打算都另说。
以二爷的身份,若是结婚,定然会另外同新婚太太添置房屋,想来也不会在这小洋楼里成婚。
至于往后……
他只管眼下,不想去管什么往后。
阿笙低着脑袋,方庆遥瞧不见他的表情,可也从他的沉默里瞧出来了。
他心里知晓阿笙是不想离开二爷,却故意激他,“你若是贪恋这儿敞亮的大房子,舒适的床,还有专人伺候,那你一个人继续留在这儿,我一个人搬出去!”
以为爹爹当真误会他了,阿笙着急地比划着解释,“我,我没有……爹爹,爹爹您知道的,我不是这样的人。您,您给我几天时间,容我好好想想,成么?”
儿子是自己一手带大的,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品性,方庆遥哪能当真不清楚。他放缓了语气,“好,你好好思量思量,不过阿笙,咱们同二爷不是一路人。二爷人好,可咱们也不能不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咱们早晚得从这儿搬出去。明白么?”
他知道二爷对他们爷俩恩深义重,可他不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阿笙越陷越深。
二爷这样的出身,总不能一辈子就不娶妻生子了,就这样同阿笙耗着了。
还有阿笙,阿笙才这么小,他也不能任由他走向歧途。
分开了,对二爷、阿笙两人都好。
爹爹这一句“不能不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像是一根刺,在阿笙的心尖狠狠地扎了一下,他抿起唇,神情有些激动地比划着,“我也不比二爷差。”
方庆遥被阿笙这句大言不惭的话给整得有点懵。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一脸错愕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阿笙:“二爷是很好,可我也不差。我会画画,烧得一手好菜。老师说过我学东西快,模仿能力强,薛先生也夸过我经商的天资,经营酒楼很有自己的办法,我不比二爷差的。”
二爷也从未觉着他哪里不好,相反,无论他决定做什么,二爷都会第一个支持他。
再给他一些时日,在给他一些时日,他会尽量追上二爷的脚步。
他会成长为匹配得上二爷的人的。
方庆遥瞠目结舌,好半晌,“我看你就是飘了!”
这都哪儿来的自信,这是?!
修养的这大半个月时间,对他而言已是这么多年来破天荒头一遭。
自认为自己的腰伤已经彻底痊愈,也没同阿笙商量,便回到长庆楼帮忙。
阿笙劝过爹爹,让爹爹在家里再修养个几日,等身体完全康复后再去长庆楼帮忙也不迟,方庆遥哪里肯听劝。
再者,还因为那日阿笙同他“顶撞”,生阿笙的气哩。
长庆楼的伙计,便是偶尔来店里帮忙的薛晟也都发现方叔同阿笙父子两人,不对劲——
方叔几乎不同掌柜的说话。
掌柜的倒是同往常没什么两样,遇事依然会同爹爹商量,就是方叔对掌柜不怎么理睬。
不过真要说掌柜一点也没有反常的地方,也不大对。
掌柜的这段时日比往常忙了许多,得了空便写写画画,画的倒也不是投给报纸的画稿,而是长庆楼的主打的几个热菜,会去报社印成传单,让他们上街上发。
最近还时常同厨房师傅们开个小会,讨论新菜品的制作……
倘若哪个师傅的新菜特别受客人欢迎,便给涨薪,以至于后厨师傅们一个个也干劲十足。
总而言之,给人的感觉,像是……铆足劲,想要在酒楼经营上干出一番事业,好证明给方叔看似的。
于是,伙计们纷纷猜测,会不会是方叔对长庆楼的现状不大满意之类的,导致掌柜的拼命想要证明他自己。
这话自然也就传到薛晟的耳里。
薛晟瞧着账本上连月增长的营业额,陷入了沉思……
不,不能吧?
就他们目前这流水,方叔都不满意?
“阿笙——”
这一日,阿笙站在店门口,指挥着店里的伙计将店招给摆好。
临近年关,阿笙托人在外头做了一个新的店招。一来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年,显得喜庆、热闹,另一个也是为了更显眼,起到一个宣传的作用。
听见薛先生喊他,阿比划着手势,让伙计就放方才的位置就好,阿笙转过头。
薛晟朝阿笙招了招了手,示意他过去一下。
阿笙同伙计比划着,让他先去忙他的,这才朝快步薛先生走去,比划着询问道:“怎么了?薛先生,可是有客人点了后厨师傅不会做的菜?”
“没有,没有,你这隔三差五地给师傅们发奖金,后厨师傅的积极性都大大提高,近日手艺大有增进!”
这个点,客人不多。
外头冷,薛晟拉着阿笙去到两人的办公室。
他把门给关上,摁着阿笙在椅子上坐下,给倒了一杯茶,“我就是想问一问你,可是方叔对咱们长庆楼目前这状况,不大满意?”
阿笙接过薛先生倒的茶,放到桌上,眼睛微微睁圆,比划着问道:“是爹爹说的?”
薛晟连忙摆手,“没,方叔什么都没说……我是瞧你最近似乎在酒楼经营这一块上,格外上心。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说你先前不上心。”
阿笙失笑,薛先生多虑了,他不是那般敏感之人。
阿笙不好同薛先生说,他是为了证明给爹爹看,他也有能力做出自己的一番作为,他垂下眼睑,比划着,“我就是想着,我没有出本钱,自是应该多多出力。且齐先生的剧组,关于需要我指导的部分也结束了,不用再去剧组那边,就想着,趁着年关至春节这段时间,咱们酒楼生意最红火的时候,把住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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