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和我一起学。”陈上舟冷不丁道。
“啊？”逢青愣住。
陈上舟：“一中管MP3并不是很严格，晚自习很多同学都有边听歌听电台边写作业的习惯，在不打扰其他同学的情况下，如果觉得老师讲的内容自己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戴耳机自己学老师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凑巧晚自习老师讲课我基本是自己写题。所以晚自习的时间里，我也可以戴耳机假装在听歌。”
逢青似懂非懂。
陈上舟从兜里掏出他在一中专用的老年机：“我的老年机可以插耳机，把它放在课桌里，没人知道我是在听歌还是在打电话。”
逢青顿时瞪大双眼。
“晚上等我电话，陪你一起写作业。”陈上舟道。
“老师进来了吗进来了吗？”
自从在电话里听见了晚自习铃声，逢青每半分钟就能问一遍，而且音量压得极低。
他和陈上舟的这通电话，已经打了半个多小时。
和以前陈上舟在一中的每个晚上一样，两人都会在陈上舟晚自习开始前或者熄灯前打一通电话，但也和以前的晚上不一样，因为这通电话没有因为晚自习开始的铃声而被挂断。
逢青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随着铃声从吵嚷变得安静，也听见陈上舟的声音压下来，“还没。你是坐在家里不是坐在教室，不用这么小声说话。”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坐在教室里的人不是自己，明明上晚自习偷偷打电话的人不是自己，逢青却也还是感觉到了些紧张，仿佛即将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戴耳机的人是他自己似的。越想，逢青越觉得这种体验有点奇妙，道，“我老忍不住小声说话。陈上舟，我感觉好像在和你一起上课一样。”
说完，逢青又自己啧了一声，“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比我大两岁呢？你要就比我大个两个月，说不定我们还能在一个班，天天一起上课呢。”
“一起上课？”陈上舟道。
逢青还沉浸在想象里：“对啊对啊，如果还能是同桌的话，我们就能像在家里一起写作业一样呢。本子一推就能问你题，写累了还能趴桌上和你聊天看你继续写，多好呀？”
听见陈上舟嗯了一声，逢青一笑，正想问陈上舟自己的这个想法是不是非常完美时，又听见陈上舟开口，“确实挺好的，也不用担心你上课开小差不听课了，甚至也不需要每周都去超市给你买小零食，毕竟手一伸就能抽你。”
逢青：“……”
逢青：“你太过分了陈上舟！”
话音刚落，逢青还想继续再说点什么，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道上了年龄的烟嗓男声，光听都知道得四五十岁了。逢青问：“班主任来啦？”
这回，逢青没有听到陈上舟的答复，只是在大约两三秒后，听见了一个敲击声。
是刚才晚自习开始前，逢青跟陈上舟约定好的暗号，在陈上舟不能说话的时间里，敲一下耳机，表示自己听见了逢青说的话。
班主任：“新学期开学头两天全校开学考，考试内容是上学期的东西。今天新学期第一个晚自习，我就不占用你们了，认真复习，收收玩了一个寒假的心，别考个丢人成绩出来自己都不好意思说。”
开学考？不愧是一中，这种考试也太变态了吧？玩了一个寒假谁还能记得上学期学了什么？
逢青在心里默默吐槽，吐槽完，他又注意到班主任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收收玩了一个寒假的心免得考出来的成绩丢人？
一中也会有寒假不学习的人吗？他还以为一中的人都是陈上舟那样的，即便是寒假也会天天学习呢。
但陈上舟肯定不会考出丢人成绩，陈上舟就从来没考出过丢人成绩。
透过耳机，逢青都能感受到教室里的针落可闻。
他心想不愧是一中，晚自习能这么安静，安静得他都觉得他甚至能隐约听见陈上舟的呼吸声。不过转念一想到陈上舟是坐在五十来个人的教室里跟自己打电话，顶上还坐着老师，他就既兴奋又紧张。
逢青跟说悄悄话似的：“好好玩啊陈上舟，以前我们怎么没想到上课打电话呢！这也太有趣了！”
但马上，逢青又想起来，上学期拢共四个月，有两个月放了学他都在外面鬼混，每次和陈上舟打电话都是报备，聊不了几分钟他就着急挂了继续去玩。多少有点心虚，虽然陈上舟不能和他说话，但逢青还是转移了话题，他总想着趁陈上舟不能说话之危，逗陈上舟玩，心里压根不记得和陈上舟打电话其实是为了陈上舟陪自己学习。
逢青：“陈上舟，你想听歌还是听笑话？我给你唱我给你讲。敲一下耳机代表你想听歌，敲两下耳机代表你想听笑话，你快敲吧。”
然后，逢青听见陈上舟敲了三下耳机。
逢青立马一拍手，强硬解释道：“原来是歌和笑话都想听！了解了！我马上执行！那我们是先听歌还是先听笑话呢？还是先听歌吧？我突然特别想唱歌！”
自己的手机要打电话，逢青就伸手去把陈上舟也放在书桌上的手机拿了来。
开锁，逢青点进音乐软件，正琢磨着给陈上舟唱首什么样的歌，他就突然想起来以前跟陈上舟聊天是提到的起床铃，于是他点开搜索栏就搜索，“给你唱一首你们的起床铃帮你提提精神，我知道你想谢谢我，但咱们之间不讲究这些！不必客气！”
播放《平凡之路》。
逢青趁着前奏时间清了下嗓，做好准备后，就开始了十分投入的演唱。
唱了大概半首，觉得有点唱腻了，逢青又点进陈上舟的收藏列表随即切了首歌。
会唱就唱，不会唱就跟着瞎哼，基本都是唱完第一段副歌就切，逢青一唱就唱了十来分钟。家庭版KTV唱过瘾了，逢青按下暂停，“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听？”
陈上舟果然没搭理他，只是叹了口气。
接着逢青又点开陈上舟手机的浏览器，搜索冷笑话，搜出来一看，他自己先乐了个没完，笑得肚子都痛了，他才照着手机屏幕上的字一个个念道，“有一只鲨鱼吃下了一颗绿豆，然后它变成了什么？”
片刻，逢青自己说出了答案，“它变成了绿豆沙！”
逢青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笑这个冷笑话好玩，还是在笑陈上舟说不了话好玩，总之，讲完这个笑话，逢青还在笑，笑得完全无视了电话另一头发出的椅子挪动的声音，冷不丁地就听见陈上舟的声音从听筒里毫无征兆地传来。
陈上舟：“还没闹够？”
逢青顿时噤了声，即便陈上舟根本看不见，他也是还是把嘴巴闭得牢牢的，又过了会儿，逢青才跟个贼似的，全然没了刚才的嚣张，低声道，“上晚自习呢，你怎么跟我说话了呀？”
“请假出来上厕所了。”陈上舟说。
逢青：“哦。”
陈上舟：“能好好写作业了吗？”
“……能。”逢青答。
很快，逢青就听见了陈上舟走路的声音，还有拉开椅子的声音。应该是又回位置上坐下了。
这回逢青是又老实了，默默退出浏览器，把陈上舟的手机锁屏放在一边，翻开书写起作业，不说话了。
直到第一节晚自习下课。
逢青听见电话里传来铃声，很快又传来如同晚自习开始前的嘈杂人声。
陈上舟往椅背一靠，等了半晌也没都没等到逢青说话，他跟逢青一起坐在书桌前学习的时候，逢青都做不到老实安静学这么长一段时间，陈上舟道，“还闹别扭呢？”
“你不是让我好好写作业不准说话吗？”逢青道。
陈上舟：“我什么时候让你不准说话了？”
逢青一噎，又哼了一声。
“一唱唱了十来分钟，我不出个声，你岂不是能唱歌讲冷笑话轮番玩掉一整个晚自习的时间？还学不学习了？明天还上不上课了？”陈上舟道，“想唱歌也好想讲冷笑话也好，把今天的任务完成，去洗漱上床，睡觉时间到之前，你想怎么闹我不会管你。”
“知道了知道了。”逢青理亏道。
“你在打电话？我刚纳闷呢还，说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陈上舟居然会边听歌边写作业，世界一大奇观。”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男声，逢青一听就听出来了是井文睿。
井文睿又问，“跟谁打呢？跟异校恋似的。”
“我弟。”陈上舟道。
很快，逢青就听见了井文睿的声音又从电话里传来，他先是恍然地笑一声，又好像抢了陈上舟一边耳机戴上，对着耳麦道，“逢青弟弟好呀，好久不见。”
逢青：“文睿哥好！”
“在做什么呢？怎么突然跟你哥还打起电话来了。”井文睿跟他瞎唠。
逢青一本正经回答：“在为了跟我哥读一个高中而努力呢，一个人写作业有点无聊，挂个电话让他陪我。”
“这样啊？确实跟某些人说的一样挺乖啊。”井文睿又笑一声，“那好好加油，我跟你哥在一中等你。”
逢青想问前半句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电话那头井文睿“哎”一声，音量还逐渐减小，想来是陈上舟把耳机抢了回来，逢青只好留下一个“好”字。
第二节晚自习铃声响起。
电话那头又逐渐从吵闹转而安静，既不闹别扭也不唱歌逗讲冷笑话逗陈上舟后，逢青开始认真学习，说话的频率变成了一两分钟冒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突然有点想吃烧烤了。”
“糖炒板栗也想吃。”
“这题目的辅助线也太多了吧？我虽然能看懂，但真的考试我压根想不出来要这么解。”
“陈上舟，我听见楼上那户人家又在搓麻将了。”
“陈上舟，还是和你一起坐在书桌前好玩一点，一个人在家也太无聊了。”
逢青每发一句牢骚，陈上舟就配合地在耳机上敲一下。
大概在距第二节晚自习结束还有十分钟时，逢青突然充满疑惑地咦一声，又道，“完了，陈上舟，这个题我连答案解析都看不懂。”
又费劲地琢磨了半分钟，逢青听见了一声手机铃响。
他偏头一看，是陈上舟的短信——
“看不懂的做标记，下课给你讲。”
开了这么一次先河后，陈上舟的每一次晚自习，都挂上了跟逢青的电话。
电话自从一打打到熄灯前，就不再全部由逢青来拨通了，两人谁先吃完饭坐在家里或坐在教室里，谁就先发条短信，等对方也弄好，就可以直接拨电话来。因为陈上舟在学校，总会出现食堂要排队、吃完回趟宿舍拿东西的情况，所以通常，都是逢青先准备好发短信，陈上舟晚些再打回来。
逢青每天放学，要么去林如婵那儿要么在楼下餐馆解决晚饭，吃完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给陈上舟发条短信说自己准备好了，打开书本，边写作业边等陈上舟电话。
开学整整两周，逢青每天都按照他和陈上舟在周末制定的一周学习计划和时间表按时按点学习。
上学日，逢青每天六点四十起床，早餐安安心心地坐在早餐店慢慢吃，路上背英语单词短语背语文古诗文言文。
到了学校后，就跟着学校的安排走，该学学该运动运动。放学回家路上又继续利用碎片时间背语文英语，吃完饭回家，和陈上舟打电话的同时完成作业又完成陈上舟给他额外定制安排的学习任务。
和陈上舟打电话的时间里，逢青很爱碎碎念，要么念叨学校今天的有趣事情，要么念叨题目太难看不懂。一两分钟才冒出一句的，陈上舟都会要么敲耳机回应要么很轻地笑一声。不过实在是看不懂的题目，逢青就会一边叨叨一边给题号画个大大的五角星，等陈上舟下课了再让陈上舟给他讲。
也是和陈上舟打了整整两个星期电话，逢青才发现，陈上舟以前说高中的老师爱霸占晚自习讲课真是一点夸张成分也没有。
两个星期十个晚自习，除了开学考那两天的晚自习老师留给了大家自己复习，其余的晚自习，三个半小时老师能占据两个半小时来上课，有时候逢青光是从耳机里听见老师的讲课声，都觉得困得不行，但他又想跟陈上舟打电话，只能一边强忍困意一边感慨。
“老师每天都霸占这么长时间的晚自习，作业还能写完吗？”
下课后陈上舟给他回答，“如果要从头到尾都听的话，是肯定写不完的，得带回宿舍挑灯夜读。高中的作业，要比初中多很多。”
“多很多是多多啊？”看书看得有些累了，逢青开始瞎聊。
陈上舟：“四面黑板，能写满两面，都还得是挤挤才能写得下。”
“这么多？！”逢青惊讶道。
陈上舟嗯了一声：“高一还没有分文理科，科目多了作业肯定就会多一些，分科了也许会好一点，不过……我猜也好不到哪里去。”
“高中果然好辛苦啊，但作业都这么多了，老师还每天霸占这么长时间的晚自习。如果每天都这样，大家岂不是很容易天天都睡不好，第二天打瞌睡吗？”逢青又问。
陈上舟：“晚自习一般不会讲新课，通常情况下老师要么对早上的新课进行补充，要么是讲之前作业和卷子，不用听完全程。挑着你欠缺的部分听，其他时候完成作业就可以了。”
又想起晚自习无时无刻都跟自己挂着电话的陈上舟，逢青道，“你从来都不需要听吗？”
“没有，有时候是需要听的。”陈上舟答。
逢青：“那你跟我打电话了你还怎么听？”
陈上舟：“你那两分钟才冒一句话的频率，还不至于让我听不进去老师说什么。”
“那我以后还是不要再在你上晚自习的时候说话了，我要保持安静，给你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逢青连忙道。
陈上舟一针见血：“听上去比让你一个人回家睡觉还困难。”
事实也的确如陈上舟所说。
逢青是憋不住一直不说话的，更别说其实陈上舟需要听的部分很少，他也不知道哪些部分是陈上舟要听的。没坚持一天就索性放弃，该说还是说，反正他也不会在陈上舟上晚自习的时候长篇大论分享生活，更不会再唱歌讲冷笑话，偶尔一两句的，根本不会影响陈上舟的思路。
心无旁骛地努力了一个月后，逢青迎来了新学期第一次月考。
考试在周一周二，从考完最后一科开始，逢青就进入了祈祷状态。他觉得自己这整个月的学习状态都特别好，上课老师讲的东西也消化得很彻底，课后更是按照陈上舟的要求拔高，他也是第一次写试卷写得如此顺畅，虽然不至于整张卷子的题都全部解出来，但基本都能有点下手的头绪，所以他非常期待这次的月考排名。
周五，月考成绩条发到同学们手里。
成绩条一拿在手里，逢青就又和以前一样，随手拿起桌面上的一本书就盖在上面，跟开彩票似的一点点挪。
他满心期待，但在实际看见年级排名四个字下方的数字时，还是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
73名。
其实逢青从来没考过这么好，这个年级排名对他来说已经是历史新高，但他转念又想到十五中得年排15以上考一中才稳扎稳打，实在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哪怕郑子桓跟侯宇看见他成绩条后都夸了他一句“牛逼”，他也还是高兴不起来。
他自认这学期开学以来一整个月的时间，他已经是一点不偷懒一点时间不浪费的在学了，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离能上一中的排名很远很远。这可怎么办才好？
逢青在没影响上课的情况下郁闷了一整天。
放学回家在家里等陈上舟把成绩条给陈上舟时，也是郁郁寡欢的。
陈上舟换上拖鞋，低头看一眼成绩条，温声道，“这不是考得挺好的吗？进步很大，证明我们这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怎么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
“可是考一中得15名往上呢。”逢青很认真道，“我这学期学得已经非常认真了，也没有浪费什么时间，可即便这样，考这个学期知识点的月考，我也还是才考了73名。感觉好像真的考不上一中了。”
“学习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陈上舟带着逢青进房间。
逢青坐在椅子上：“可是月考考的就是这个学期的知识点啊，我每天拔高的也是这个学期的知识点，这样都没到一中的水平，之后再加上以前的知识点一起考，我岂不是排名会更低了？”
陈上舟依旧站着，垂眸耐心道：“知识点的确是只考了这个学期的，但同时，很多题目是需要这个学期的知识点和从前的融会贯通，排名在你前面的这72位同学，他们可能从初一开始，甚至是从小学开始，就已经养成了很好的学习习惯，他们捕捉考点的能力要比你更敏感，对知识点变通的规律也更熟悉。这是一个长久的过程，只是因为你刚开始所以不能很好地所有知识点结合在一起用，不代表你只能考到这个排名。我们慢慢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