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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前世忠犬找到后(莫寻秋野)


“我还叫人拿了许多补品来,待你母亲都清点好了,这几天里就叫人都为你熬了吃下。”太子祁昭坐回榻边,解开身上裘衣说,“这次你在京城留多久?”
“大约等伤养好。”楚樾哑声说,“父亲也是想让我回来养伤,才让我跟着这一队军马回来。”
“自然是该等伤好再回去打。”
祁昭抬手去撩了撩他额前散落下来的头发,眯着眼皱着眉,眼中丝毫不掩心痛地望着他被白布裹起来的左眼。
祁昭痛心极了:“你这眼睛,太医怎么说?”
“殿下不必担心,这眼睛不会就此废掉。幸亏不是什么致命的毒,也不会因此丢命。日后好好养着,这只眼睛也会跟着好转。只是毒素已经挥发了些,视物会受些影响。”
瞎不了,但是看东西会不如从前了。
年纪轻轻的,眼睛就废了些。
祁昭皱着眉,放心不下地道:“等我回宫里,再让人去殿内找找还有没有什么养眼睛的药材补品,也去母后那边问问。”
“兵马的事儿,你不用担心,我知道北疆近日不好。那边打着仗,好不容易反击回去,得空喘了一口气,就急着派这队军马回来复命,我知道他是想让人回来干什么。”
“一是送你回来养伤,二就是要点兵马过去。你放心,我晚些时候回宫去,就去找父皇说说,尽量多拨给你们一些。”
“你只放宽心养伤就好。北疆军那边的事,我帮你在宫里安排。”
楚樾讶异地微张着嘴,却无话可说——他想说的话全被祁昭看出来了,还一句话没给他留地全一股脑地安排好了。
失声半晌,他只得失魂落魄地躺在榻上苦笑一声,说:“殿下……长大了许多。”
“是吗?”
“是呀。”楚樾说,“两年前我回京时,殿下还留着些孩子模样……瞧着可爱,那时还有些呆。如今只过了两年,却已经俊逸许多了。”
祁昭笑了声:“你不也是,出去打仗以后,人都被磋磨得瘦了,上次回来我都不敢认。父皇说你打仗打得精壮,瞧着可靠许多,我却只觉得你瘦了,看起来受了不少苦。”
“都是应该的,殿下不必心疼。”
楚樾受着重伤,声音很轻。他望着祁昭,“殿下的确是长大了……我上次回来,殿下还不敢过问朝中之事,也不怎么过问宫中,总是不说话,看着呆呆的。”
“又总不能一直呆呆的,像什么话。总之,兵马的事儿你放心,这些日子只管养伤就是。这一路上风雪这么大,你这伤,不曾恶化吧?”
楚樾摇摇头:“今日回来的同袍十分照顾,没遭风雪侵扰。”
“那就还好。”祁昭松了口气,“好心肝儿,以后可千万小心。”
楚樾不吭声了。
半晌,他犹犹豫豫地开口:“殿下。”
“嗯?”
“殿下方才,所说的那句,心肝儿……”楚樾一脸为难,“是跟谁学的?”
“啊,这句心肝儿?”
太子祁昭咧嘴一乐,两只眼睛都朝他弯成缝了,笑着说,“我中秋偷溜出宫去民间玩,偶然遇见有人支起架子唱戏,就驻足在那儿听了会儿。我听那戏里的男子这般唤人,听得我心软软的,便学来了!你别说,这民间的东西着实有意思极了!”
“……殿下,您没把戏听到最后吧?”
“对啊。”祁昭大方承认,“你怎么知道的?”
楚樾长叹一声沙哑的气。
“您打从从前开始就这样,若是听得不顺心了,便会直接离开,不会听到最后。”楚樾说,“殿下,这句‘心肝儿’,可不是对谁都能叫上一声的……这是两情相悦的二人之间,才会这样互相称呼。”
“是有意有情之人向着所爱之人叫的,请殿下千万别乱用了去,惹人误会。”
“哦。”
祁昭恍然大悟。他抬手托腮,道,“没关系,迄今为止就只这样叫过你。”
楚樾哭笑不得。
“不碍事,我也不算用错。”祁昭说,“你我也算有情。”
楚樾一怔。
见他茫然望过来,太子祁昭又笑起来。
“你惦记我,我惦记你,你还是我父皇亲自钦点过来给我做臣的,这是有情又有缘,我怎么叫不得一声心肝儿了?”
“还是什么,你觉得我不该叫?”
楚樾突然又红脸了。
他缩了缩脖子,小声说:“自然不是那个意思。”
太子祁昭轻笑了笑。
楚樾无可奈何,张嘴刚要说什么,一口腥甜却突然反上喉咙里。
他又在病榻上咳嗽起来,这次咳得十分厉害,声音都有些撕裂了。
咳着咳着,楚樾侧过身去,后背都微弓起来,咳得身体发抖缩起全身,瞧着十分痛苦。
太子祁昭立刻收了笑意。他面露惊慌,忙站起身凑上来,把楚樾往怀里搂了搂,拍着他后背顺气。
咳了一会儿,楚樾往自己手心里咳出一口黑血,才松了一口气出来。
他咳得更加有气无力了,一番咳嗽之后就气喘吁吁地倒在榻上,出了一身细密的汗。
他虚弱地看向祁昭,偏偏眼眸,把眼神往门外一投,又乞求地望向他。
祁昭立刻明白过来,于是出门叫了人进来。
侯府下人立刻入了屋子里。
几个下人收拾了楚樾手里的黑血,给他擦了身上血迹。
楚樾忍不住轻咳着,过意不去地望着他,声音哑得更加过分了:“让殿下见笑了……”
“好了,别说话了。”祁昭皱眉道,“好好躺着养伤,我这几天若是得闲,会来看你。”
楚樾点了点头,合上了眼。
他本就惨白的脸色此时更没什么血色了,露出来的被擦干净了血的手细得可怕,青色血管在手臂上清晰可见。
记忆里肩膀宽阔高挑修长,手臂和腹腰上肌肉极其漂亮的小将军,此时此刻单薄病弱得像片纸,躺在榻上无声无息,太子祁昭看见他额角边淌着冷汗。
从眼睛里进去的毒,想必还在折磨他。
太子祁昭心痛得如被刀绞。他咬紧唇角,回头小声对赵公公说:“差人去问问周夫人,方才宫里来的是哪位太医。回头将他请到平乐殿去,我去问问。”
“嗻。”
赵公公立刻下去差人去问了。
赵公公离开,祁昭也回头对榻上的人说:“阿樾,我先回宫去了,你好好养着,我改日再来。”
楚樾竭力睁开眼睛,正要张嘴回话,祁昭就又说:“好了,别说话了,好生养着,不必回我话。”
楚樾乖乖闭上眼,抖着眼皮点点头,还是尽力哑声谢过了他。
赵公公差遣人去打听之后又回来了,正巧听见祁昭最后的话。
他忙走过来,拿起病榻边祁昭的裘衣,向病榻上的楚樾行了一礼,几步回头来,为祁昭披上了毛裘。
太子祁昭回了宫里,给楚樾看了病的太医也跟着被请到了平乐殿。
祁昭仔细问过了他,得知那毒已经从楚樾的眼睛里侵袭进了体内。
太医说,虽说当时在战场上及时处理过毒,把毒吸出来了大半,但残留的毒素还在体内,日后还需要喝药来治。
虽不致死,但也得痛苦一段日子。
祁昭心痛难眠,当日就赶去温皇后的长宁宫,又从皇后那儿讨来许多珍稀药材和补身子的好东西,再次叫人全都送到了侯府上。
次日,他又赶紧跑去皇帝的养心殿,求他多拨些兵马给北疆。
皇帝也正有此意,倒是没费多少力气。
之后,祁昭几乎每日都要去一趟侯府,去看看他的小楚将军。平乐殿也被他叫人去又翻了个底儿朝天,翻出来的所有补品药材都送去了冠军侯府。
太子殿的马车每日都跟例行公事一样,停在侯府门前。
也多亏太子祁昭这儿昂贵的药材补品流水一样的送来,供佛一样地供着重伤回京的小将军,楚樾的伤病很快有所好转。
眼见他气色回来了,太子祁昭才松了口气。
好生养了两个月,楚樾的身子好了许多,脑袋上的白布也被拆了下来。
太医知道太子祁昭挂心这位小将军,于是在能拆下白布那天,太医特来禀报他,说楚樾已能下地行走,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眼睛上的白布今日便能拆了。
太子祁昭便跟着来了侯府。
在太子面前,太医解下了楚樾眼睛上包裹的白布。
太子祁昭紧张兮兮地盯着他那只受伤的眼睛。
楚樾艰难地缓缓半睁开眼,那只通红的眼睛里流了半晌眼泪。
他一哭,太子就紧张:“他怎么哭了!?”
一旁的太医说:“殿下莫紧张,小将军这只眼睛许久不见光,这会儿睁开来,突然受了刺激,是会哭一会儿的。”
“那怎么这么红!?”
“回殿下,这许久不见光的眼睛,忽然睁开,也是会红的,过一会儿便会好了。”
“哦。”
祁昭收起了些紧张的心绪,悬在嗓子眼里的心却放不下去。
他死死盯着楚樾那只受伤的眼睛。
半晌,楚樾擦干眼泪,闭上那只好的眼睛,用这只受伤的眼睛四周看了一圈。
太子祁昭更紧张了:“如何?看得清吗?”
楚樾睁开另一只眼。
他朝太子点点头:“虽说有些模糊,但能看清。”
太子祁昭松了口气,嘴角一扬,露出个放心的笑。
“那就好,那就好,”他连连点头,“多谢吕太医了!你治好小将军有功,明日来平乐殿领赏吧!”
吕太医闻言一喜,忙拱手低身:“多谢太子殿下!”
“臣也多谢太子殿下。”
说着,楚樾也在那边跪了下来,朝着祁昭伏下上半身,跪伏在地,“谢殿下救命之恩。”
祁昭赶紧允了他们俩平身。
送走吕太医,祁昭回过头来,对楚樾面露责怪道:“谢我什么救命,你受了伤回京来,本就该我为你做些什么。”
楚樾却不认同地摇摇头:“殿下有什么应该。殿下如此金贵之人,本不该做这么多。如此多的赏赐,当然是恩典,我自当该跪谢。”
“行啦,起来了。”祁昭不想听这些,一边拉他起来一边揉揉自己耳朵,“这些话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你就别念了,跟我说点儿新奇的。”
楚樾哭笑不得,随着他的力气起身来,问他:“那殿下想听什么?”
太子祁昭沉吟片刻,朝他歪歪脑袋:“你叫我声心肝儿?”

太子祁昭很认真很真诚。
楚樾一愣,腾地红了整张脸,面露惊恐:“这我如何敢!殿下,这可是对殿下大不敬!”
祁昭不满:“这有什么大不敬的?是我开口要求的,算得上什么对我大不敬?”
楚樾喉头一哽,说不出话来。
他抽抽嘴角,脸虽然越发红了,但嘴上仍是不肯松口,梗着脖子硬着头皮地犟:“这等不入流的称呼,当然是对殿下的大不敬了!”
“我既然不觉得大不敬,那便算不得大不敬啊。”祁昭疑惑道,“做什么,不过是要你开口唤我一声心肝儿罢了,怎么这么不情愿?”
楚樾缩了缩脖子,别开眼神,连跟他对视的勇气都没了。
他瞧着又羞又臊,祁昭乐了:“不好意思叫呀?”
楚樾眉头一跳,把脑袋又别开好些,嘴上嘟嘟囔囔:“不是。”
这含混的话一出,祁昭心中更加了然。他哈哈地笑起来:“不过是互相惦记之人相互叫一叫的称呼罢了,何必羞臊?”
“……”
“阿樾,我并非那个意思,只是想听你说,我对你而言,的的确确是如自身心肝一般重要之人。”祁昭说,“这世上的重要之人多了去了。父母兄弟,君臣同袍,师长同窗,哪个比不上那些情情爱爱?”
“你我君臣一场,你是我的将军,我是你的殿下。你如今在北疆奋战,我们已是常常见不着一面的人了。多少年了,我只凭一些书纸信件同你往来?”
“每次我再见你,都仿佛隔了三世。”
“宫里也不好熬呢,除了父皇母后,你是我唯一能信的人了。”
“很多事我不敢同你说,毕竟你人在北疆,宫里的事我就算同你说了,你也回不来,我不想让你白担心。皇宫是吃人的地方,北疆就不吃人了么?”
“我知道你比我更不好过,所以不愿你担心。皇宫和北疆都是吃人的地方,你在那儿浴血而战,我知道你的辛苦。”
“我理解,但你也得允许我在宫里挨欺负的时候想一想你吧?”祁昭说,“这世上,除了父皇母后,就只有你对我最好了。可你是个将军,我知道你是要出去的,我也不会拦你。因为你不是我一个人的将军,你是守卫边疆的、是我大衡的将军。”
“可太子殿下在宫里过得很难的。你好不容易回来,我给自己日后受委屈的时候讨一声念想,你若这都不允许,那才是对我大不敬啊。”
“阿樾,我向你讨一声心肝儿,是使不得吗?”
楚樾怔怔地望着他,隔了会儿才回过神,头立刻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使、使得的。”他磕磕巴巴起来,“当然使、使……使得的。”
“那叫一声。”
太子祁昭凑近过来两步,一张脸笑意盈盈地凑了上去,一脸期待。
楚樾欲言又止好几下,脸越来越红。
吭吭哧哧好半天,他艰难地憋出一句:“心肝儿……”
“嗯?听不清。”
楚樾低下头,努力提高声音:“心肝儿……”
“谁是心肝儿呀?”
楚樾嘴角抽搐。
他听出祁昭这是非要一句完整的话了。
于是楚樾眼一闭心一横,抬头视死如归地高声道:“太子殿下,您是我的小心肝儿,心头肉!殿下所在之处,我就是跑死世上所有的马都会赶去!!”
他喊得很大声。
太子祁昭没想到他会突然喊出这么一句,愣住了。
喊完这句话,楚樾松开紧绷的肩膀,脸红脖子粗地喘起粗气来,瞳孔都在眼眶里震颤,看起来已经头晕目眩眼冒金花。
祁昭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他哈哈大笑,笑得绷不住,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楚樾被他笑得越来越羞,又不敢勒令他别笑,只好红着脸在原地羞臊地叫:“殿下!”
“殿下……殿下!!”
他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好一遍一遍地叫他。
他越这样,祁昭越想笑,于是笑得越来越厉害。
那时窗外大雪纷飞,还是太子的祁昭笑得流了眼泪。
第一次在楚樾身上计谋得逞的快感让他哈哈大笑,全然不知的小将军被他捉弄得红了脸。向来克己复礼从不逾越的小将军不敢对他不敬,就只能跺着脚一遍遍叫着他,试图叫回他的良心和规矩。
可惜太子祁昭全然不听。
纷飞的大雪在窗外呼啸,屋内的炭火烧得暖和,大衡还是平和的。
【前方到站,白河路。】
【开左边门。】
【下车的乘客,请……】
地铁的广播声让陆青泽终于从回忆里回过神来。
他抬起头,地铁已经到了站。
门开了,路人们开始下车。
楚樾走向了他,对他说:“殿下。”
陆青泽朝他点点头,跟着大流下了车。
走在出站的路上,陆青泽回头看了眼楚樾。
相比起方才记忆里才二十来岁的楚樾,眼下他这副化鬼的样子显然更为成熟不少。眉眼间锐利了许多,一张脸上尽是战事留下的痕迹,面容之间都是鲜血泡过战争浸过的从容,连警惕四周时的戒备瞧着都有些漫不经心了。
找不到一点儿当年那副被祁昭逗一逗就脸红得手足无措的模样。
陆青泽也没立场这样说他。作为太子祁昭,他做过了许多梦,在梦里经过那么多事儿,他也没有当年那个还有闲心逗楚樾的心性了,更再也不是什么太子了。
陆青泽有一种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怅然感。
他检票出站,走出地铁站。一出站,他就下意识地走向地铁站外的一家粥店,想去买套小米粥的套餐回家吃。
转头刚要往店那边走,楚樾叫住他:“殿下。”
陆青泽回头。
“晚饭的话,臣会为您做。”楚樾说,“回家就好,臣会为您煮粥。”
……这也太勤快了,一日三餐全让他包了。
陆青泽干笑两声,点了点头。怕路人又觉得他神经病,陆青泽没开口说话,只是乖乖地调转方向回家去了。
出了电梯,到了门口,摁了指纹锁打开门回了家,关上了门,陆青泽把包一扔,张开双臂,用力地张大嘴巴打了个大哈欠。
出去当了一天牛马,陆青泽直接往沙发上一倒,有气无力地瘫了。
楚樾苦笑,为他关上门后,开口问道:“殿下想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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