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眷忙偷偷地在桌子底下捅鼓了几?下身旁的?家中主君, 微不可查地朝他挤眉弄眼。
各怀心思啊——不,各怀鬼胎。
虽说见惯了, 但?太子祁昭还是有点不喜欢。他不动声?色地扭回头,又喝了口茶,更想不明?白皇帝好?端端的?这是干什么。
楚樾僵住良久,始终没回答。估计是平生头一次被问到婚娶的?事儿,不知道该怎么答。
“别?总低着头了。”皇帝说,“起身抬头罢,你还未离京出征时,也在京中与年纪相仿的?官眷们在什么马球会诗会上见过的?。可有中意的?人?”
楚樾听话地放开手,抬起头。那张脸虽说还算平静, 可一瞧就看得出十分紧绷。
他好?像很?为难,欲言又止了下, 什么都没说出来,求救一般把?目光投向他父亲。
楚闳见状大笑,起身来对皇帝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多谢陛下替犬子着想,只是犬子随我征战多年,一心为国?,还从?未想过什么婚娶之事。”
皇帝失笑:“果然如此, 楚卿一家果真满门荣耀,深得朕心。只是小楚卿到了这个年纪,也该想一想成家立业之事了。小楚卿立下如此汗马功劳, 除了封赏,朕也想为你想一想婚娶之事啊。”
楚闳正?要说什么,突然一旁大丞相起身:“陛下。”
祁昭看过去。
朝中大丞相名叫李如吞,年近花甲,已是白发苍苍的?老者。
他起身来行礼,道:“请陛下恕老臣无礼。实在是,若论起小将军婚事,老臣实在有话想说。”
“小将军骁勇善战,战功累累,老臣家中小女已仰慕多时。若小将军不嫌弃……”
皇帝看了他一眼:“哪个女儿?”
正?被现状搞得一脑袋浆糊着的?祁昭险些没笑出声?。
大丞相李如吞年轻时风流得很?,家中正?室妾室外室一个不少,把?他嫡母亲愁得头发一把?把?地掉,那可真是一个妻妾成群。
也因此,他比皇帝都能开枝散叶。
据说他儿子四个,女儿七个。现在在宫里的?贤贵人是他家中的?二女儿,算是年纪稍长的?。
底下的?孩子如今大的?有三十有余的?,小一些的?甚至只有十多岁。
“小将军战功显赫,家中女儿自然都是倾慕有加的?。”大丞相笑着说。
皇帝嗤笑了声?,听着有些不屑。
这一笑,就把?大丞相笑得有些挂不住脸。
祁昭看见大丞相耳根子都红了。
大丞相正?要说什么,静妃又放下茶盏,开了金口。
“陛下,”她柔声?说,“小将军这般显赫的?战功,可要身世最配得上的?女子才行。虽说重臣家的?女眷们已很?不错了,但?何不将箜儿许给小将军呢?”
“箜儿可是大衡的?公主,这是最配得上小将军的?。”
她说着,偏头看了眼坐在身边的?三公主祁箜。
祁箜正?低头摩挲着茶盏。
此话一出,她放下茶盏,抬眼看向楚樾,朝他一笑。
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矫揉造作?,一举一动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礼数,连那抹笑都如此大方。
楚樾有些无措,忙朝她也行了一礼。
一石激起千层浪,宴上立刻又站起来了其?他许多重臣。
“陛下,臣的?女儿……”
“陛下!虽说万比不过丞相府的?千金与三公主,但?……”
“陛下,臣……”
一群人叽叽喳喳了起来,谁也不愿输给谁。
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了起来,谁也不让谁,宴会上飘起了文明?抢夺的?火药味儿。
祁昭越听耳窝子越疼,有点愁。
他又喝了口茶。
“太子。”
皇帝突然话头一转指向了他,祁昭一口茶差点儿没呛在喉咙里。
他放下茶,转头一看,皇帝笑吟吟地看着他。
祁昭赶忙坐直,拱手行礼:“父皇。”
“以你所见,该当如何?”
一瞬间,宴上诸多目光一同射向了他。
虽说习惯了站在众人视线所及之处,习惯了被万众瞩目,但?太子祁昭还是没忍住在这一刻鸡皮疙瘩走了一遍全身。
连楚樾都目光异样地看着他。
那目光很?复杂,有向他的?求救,有希冀,有期盼,又有点难以言说的害怕。
其?余人就不必说了,全是求他垂怜的?紧张。
祁昭抽抽嘴角,咳嗽了声?,道:“父皇想为小将军赐婚,是理所应当的。战功如此显赫,自该多得些赏赐。”
“可赐婚此事,该慎重些。门当户对是当然的?,小将军喜欢也更是重中之重。小将军刚打完仗回来,与他来说,京中女子已经是许久不见了,与哪位姑娘千金都谈不上熟悉。让他这就选出来,实在有些强人所难……正?巧,京城也入了春,今年还未曾有过游园会。”
“不如就办一场游园会,请京中重臣的?家眷们都前来,与小将军见一见,之后再议也不迟。”
“好?!”
皇帝很?满意他的?回答,大手一挥道,“就这么办!”
祁昭松了口气,旁人又开始半虚伪半真心地奉承起了假话。
“不愧是太子殿下,这提议真是不错!”
“是呀是呀……”
众人恭维着,太子祁昭扬着笑脸起身,一一谢过,最后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此事拍定,楚樾坐了回来,祁昭也坐了回去。他回头一望,见楚樾愁眉不展,脸上神色似乎更难看了。
嘿,这人真是,他祁昭刚是救了他一次哎。
祁昭问他:“怎么了?”
楚樾不太高?兴地望向他。
他开口,声?音有些委屈:“殿下希望我被赐婚?”
祁昭一怔。
四周的?奉承恭维声?在这一瞬如褪去的?潮水般远去了些许。
两人四目相对,两两相望。
楚樾眼神悲哀地望了他片刻,随后低下眼眸,收回目光。
那双长睫在他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在身后乐师又奏起来的?喜乐中,几?分落寞。
祁昭心上一疼,感觉像被人拿一把?钝了的?刀捅了一下。
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做了对不起楚樾的?事儿。
他又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什么了。
深夜,庆宴散。
平乐殿内,宫女为祁昭梳洗过后,端着木盆离开。
祁昭坐在床榻边,皱着好?看的?一双眉,一手放在膝上,一手托着腮,两道眉毛中间快挤出一道山川了。
“殿下,”赵公公在旁边叫他,“殿下?”
叫了两三声?,祁昭才被叫回魂儿来。
他回过神,转头看过来:“怎么了?”
“殿下怎么愣神了?”赵公公说,“宫女已为殿下梳洗好?了,殿下不睡吗?”
“啊,”祁昭又转回头去继续托腮,“不急,我想一会儿。”
“殿下是想今日庆宴之事?”
“嗯,”祁昭说,“我奇怪着呢。”
祁昭没把?话往下说,只是眼睛往旁一扫。
赵公公心领神会,于是转身去屏退了下人。
等到殿门开了又关,殿内的?宫女们都离开,只留下了一个侍卫和赵公公,祁昭才又开了口。
“去年父皇还说不会给小楚将军赐婚呢,”祁昭拧着眉,“怎么今天突然就要赐婚了,吓我一跳。”
赵公公回身给他倒了杯茶来,闻言“嗐”了声?:“殿下,陛下说的?是不会将三公主赐婚给小将军,可未曾说不会赐婚呀。”
祁昭接过茶,没吭声?。
“冠军侯……楚老将军向来与陛下交好?,小将军半生征战沙场,无暇顾及这些事,陛下自然会想帮着安排一二。”赵公公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成家’是在前面?的?呀。小将军已成就一番伟业,陛下当然担心他的?‘成家’。”
祁昭撇撇嘴,喝了口茶:“有给他赐婚的?打算也不提前跟我吭个气儿。”
赵公公失笑:“殿下这话可别?往外瞎说,哪儿有说皇上做事要先跟殿下吭气儿的?道理。”
祁昭呵呵了声?,没说什么,脸色却并没好?看半点儿。
赵公公看出他还有心事,问:“殿下还担忧什么?”
祁昭脑海里飘过楚樾坐下时那双望向他的?眼睛。
祁昭心里又钝痛起来,他摇摇头说:“没什么。”
赵公公歪歪脑袋。
看出祁昭不愿说,赵公公也不多问。
怕喝多了茶睡不着,他刚要劝祁昭少喝点儿,外头突然响起冯公公的?声?音:
“皇上到——”
祁昭一愣。
他来干嘛?
平乐殿殿门从外打开, 皇帝走了进来。
与皇帝随行的公公们?也随之走进殿中,停在了殿门口,等候差遣。
太子祁昭起身去?迎。
他准备入寝了, 身上就只有一件单薄里?衣。
皇帝倒是还里?三件外三件地穿着厚重华丽的龙袍冕服,头上的冠旒垂了半面, 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的眉眼,但那是张柔和的脸。
虽说这张脸在朝上一直冷漠疏离, 但对着皇后和太子的时候,皇帝的眉眼一直是柔和的。
太子祁昭弯身行礼道了见?过,皇帝挥挥手?让他平身。
皇帝坐到平乐殿的罗汉椅上,指了指旁的位子,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祁昭坐了过去?,赵公公赶忙为皇帝奉了新茶来。
“不喝了,”皇帝瞥了眼递来的茶盏,“大晚上的,喝了要睡不着了, 端盏水来吧。”
“嗻。”
赵公公撤了茶,赶忙回头换上一盏温水, 奉到皇帝手?边。
皇帝端起,喝了一口。
祁昭问道:“这么晚了,父皇还特?地来儿?臣殿里?,是出了什么事?么?”
“能出什么事?。”皇帝放下茶盏,“来找你,也只是想跟你说说小楚将军的婚事?。”
“婚事?”二字一出, 祁昭狠狠抽了抽嘴角。
他眼底有微妙的五味杂陈一闪而过。
太子精得?很,很快就把心绪藏了起来。可皇帝比起他来更是个人精,没?放过他这一瞬的五味杂陈。
皇帝没?多问。
“北疆如今大捷, 只余下一些狼族残党。那些残党也都降了,往后不必再像从前那样打仗了。”皇帝说,“小楚将军戎马半生?,年纪也到了,是该想想婚娶之事?了。”
太子心情复杂。
“婚事?”两个字把他心里?搅得?乱哄哄的,还莫名其妙有些不甘心。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甘心,皇帝说得?没?错,楚樾是该婚娶了。
可他就是莫名其妙心里?难受。
他想起楚樾最后在庆宴上问他的话——他问他,是不是希望他被赐婚。
他想起楚樾那双在觥筹交错烛火摇晃的宴上看了看他又低敛下去?的眼睛——那双在战里?血里?风里?雪里?泡过的眼睛,每每回来时都比原先要淡漠冷然许多。
战场在里?面烙下阴鸷森冷沉然的印记,总是无声地告诉太子,这个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是踩着无数的尸骨活过来的。
可这样一双眼睛,在看向他的时候却永远不变,总是那样亮晶晶的。
只是今夜宴上,那双眼睛黯然神伤。
楚樾看向他,又低头不再去?看他了。
不知是失望,还是说了这话后自觉僭越,不敢再看。
祁昭心上乱糟糟的,越想越难受,楚樾一个眼神就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为国打仗打了六七年,一直没?心思寻思这些儿?女情长。如今他父亲重伤,已不好再去?北疆了,北疆军的重任便都落在他一人身上。往后他仍是要奔赴边疆,更没?心思寻思这些。”
“如今还算年少,早些把事?情安定下来,往后也不必烦忧。”皇帝说,“多年前,朕就让他忠心于你,他一直做得?不错。如今好不容易战捷回来,他又总是记挂国之安危,如此?忠臣,这些身后之事?,总要帮他打理好了。不如,游园会你也去?一去?,帮着偷偷瞧一瞧。若是他中意哪位女子了,你也帮着说一说。”
祁昭没?反应。
他歪着身子,一手?搁在小桌台上托着腮,一手?搁在膝盖上搓着衣角,满脸愁眉不展。
太子从来都会回应皇帝的话的。太子的太师太傅把他教得?很好,礼数周正。
可这次,皇帝说完这话半晌,太子都没?反应。
皇帝觉得?奇怪,偏头一看,就见?他一张脸都快皱成个包子了。
好像特?别特?别犯难似的,太子皱眉皱得?眉角都直抽抽,眼底里?一片烦躁。
“…太子?”
皇帝叫他,太子回过神来。
他直起身,转头望来,眼里?不耐烟消云散:“在。”
皇帝怀疑他刚走神了:“你可听朕方?才所言了?”
“啊,自然是听了。”太子脸不红心不跳,“小将军的婚娶之事?嘛,是该早点安定下来。”
……果然只听了一半。
“朕方?才说,你在庆宴上所说的游园会,你也跟着去?瞧一瞧。”皇帝无可奈何地又说了一遍,“小将军地位高贵,又刚得?封赏,朝中这些权贵为了攀附,也不知会做什么事?儿?出来。”
“你过去?了,一能镇一镇场子,二来,你在宫里什么风雨都见过,到那儿?去?了,谁有什么心思,用的什么手?段,一眼就能明白,也省的小将军受人蒙骗。”
“三来,你去?瞧了,若见?着什么苗头,看明白小将军心许的是何人,回来与朕说了,也好及时赐婚。”
“四来……你也到年纪了。”皇帝说,“今年你已十七了,也到了婚娶之年。”
“太子妃,也该定下人选了。去?了游园会,你也好好瞧瞧。”
“知道了。”
祁昭越听心里?越烦,抓起手?边茶盏,喝酒似的一口就闷了。
热茶下肚,烫得?喉咙里?翻起一阵滔天巨浪似的烧疼,胸腔里?也烧心似的疼。
祁昭却越发烦躁。
他一想起到时候那游园会上楚樾会被众人簇拥,会被围得?水泄不通,到时他说不定真会中意了哪家的姑娘,会被哪家姑娘迷得?移不开眼……
祁昭被入喉烫红的脸立刻有些发白。他把空了的茶盏递给赵公公,示意他倒盏新茶过来。
赵公公回头走了,祁昭气得?牙痒痒,咬了一圈牙根,回头又想起楚樾方?才问他的话。
他什么意思……他不想被赐婚?
都这个年纪了,还不打算婚娶?
不打算婚娶……
祁昭都没?来得?及细想楚樾这话的用意,皇帝方?才那番刚说出口还没?热乎的话,又浮上心头。
【如今还算年少,早些把事?情安定下来,往后也不必烦忧。】
【你去?瞧了,若见?着什么苗头,看明白小将军心许的是何人,回来与朕说了,也好及时赐婚……】
一个字儿?一个字儿?都寻常无比,可合到一起入了耳来,就像一颗颗火药似的噼里?啪啦在耳边炸,炸的和楚樾真成亲了就在门口放鞭炮一样。
太子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缩紧,指甲都颤巍巍地扣进了皮肉里?。
祁昭越来越烦躁了,气得?都有种?想咬舌自尽的冲动,而最令他烦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干嘛这么烦。
他一边烦这些一边又想起楚樾今天的话,又怎么都不明白这句话是何用意,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莫名其妙,连他自己这股气来的都莫名其妙。
祁昭就这样莫名跟自己、跟楚樾生?起闷气来了,气得?牙根都咬得?咯咯响,跟谁有仇似的瞪着远处不说话。
他烦得?坐直了身,眼角都气得?抽抽,直搓自己头发。
祁昭没?注意到一旁皇帝和冯公公看他的眼神都从惊疑不定变得?疑惑不解,再从疑惑不解变成似有所感,又从似有所感变成看明白了。
皇帝勾起嘴角,一脸幸灾乐祸地笑?着看他。
祁昭没?注意到皇帝一连串的表情变化。赵公公又拿了热茶来,祁昭伸手?就拿起来,仰头就又一口闷了。
赵公公瞪大了眼,目瞪口呆。
一整杯热茶入喉,祁昭一下子被烫得?心口都快烧熟了,张嘴咳嗽起来,咳得?跟要把肺生?呕出来似的,嘴里?都直往外喷热气。
赵公公吓疯了,叫了声“殿下”,慌得?赶紧转身去?拿温水。
皇帝端起茶盏,喝了口水。看着祁昭咳嗽个不停,而后抬手?从赵公公手?里?拿过水,又一口气喝了半杯。
皇帝想了想,慢悠悠开口:“你若嫌麻烦,游园会的事?儿?收回也行。李丞相虽说人风流了些,家中那些嫡的庶的乱得?没?眼看,但他朝中地位颇高,他家的女儿?,和小楚将军还是门当户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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