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十分平静的日子,病情没有恶化,小蝴蝶过得和以前一样开心。
但许玉潋不知道的是,宁肃羽和封徽又各自另会写信。
信里的内容全是有关许玉潋的东西,但和许玉潋自己写的那些东西,差别十分之大——
-今日雪停,玉潋久睡不醒。
-夜,低泣不止,面色苍白唇无血色。
我发现他有抱着东西睡的习惯。
-今日大雪,玉潋依旧嗜睡。
-夜,似乎梦魇,没再醒来。
我把家里能干的活都干了一遍,依旧心慌,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今日大雪,玉潋午后醒来,在院内晒了翅膀。
颇美,唤了我声封大哥。
-夜,他的发丝愈发长了,枕在上面,时间似乎永远都定格在了那一刻。
他睡不着,我同他说话,他问起你来。
我不知道。
-今日雪停,玉潋瘦了很多。
-夜,我同他去看了放榜的成绩,恭喜你。
封徽不善言辞,和宁肃羽更是不对付。
但书信是在宁肃羽离开前就规定好定期要送达,所以还是零零碎碎地写了不少。
书信里的内容到了最后,已经有些说不出来郁色。
这些日子里许玉潋的身体并没有好转,表面看起来依旧和当初刚出事那时候差不多,但他们清楚,许玉潋苍白的脸色是他日渐虚弱的证据。
零星几句短短的描述,将许玉潋在家时的情形,完完整整地在宁肃羽脑海里勾勒了出来。
宁肃羽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看见信件时的感受。
他回想起最初和许玉潋见面的那个雨夜,如果没有遇见自己,许玉潋会不会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他好像总是这么。
是他的错……
笔尖捏在手中,未干的墨迹再次晕开。
三试的状元成绩摆在眼前,心里空荡的情绪却越发明显。
封徽很快收到了回信:
[我已安排车队前去接人,后山到黎都路途遥远,望途中照顾好兄长。]
[这段时间里,我会努力找到同闫循观见面的方法。]
前来禀报的侍卫在门边止步, “翰林宁公子来信。”
香灰簌簌掉落进香坛,主庙中央,银发男人依旧闭着眼, 默念经文。
直到手中的香烛烧至一半, 他缓缓睁眼,对着旁边伸出手。
侍卫低头走近, 手上递来的还是那封熟悉的拜帖。
闫循观随手翻看着里面的内容,看到最后,他面无表情地将信件重新丢进了侍卫手中。
侍卫问:“大人的意思是……”
“照旧。”
这便是不作回应的意思了。
那侍卫领命退下后,闫循观挥退了众人。
他在庙内盯着燃烧的火烛静默片刻,从门边拿了把油纸伞独自往山下走去。
比起被下属们恭敬地跟随在身后, 他更喜欢独自一人,毕竟安静的环境下, 更利于他感知天地间所传达的信息。
阴雨连绵,冬末那场大雪的寒意似乎到这时依旧没消。
雨幕浸润着天地, 香客身着厚装不断从山脚处向上磕拜而上, 模样虔诚无比。
但私欲与真情在世间最是难辨。
闫循观淡淡地收回视线,将眼前的伞面重新放低。
烟雾缭绕, 寺庙里弥漫着的檀香随之积压起来。
细腻雨丝循着雾气变得浓稠无比, 似乎缠着无数人难言的愁思, 沉沉落在了青石板上。
闫循观刚踏下级台阶, 站在两条山道连接的位置, 忽然听见两道交谈声越来越近。
“下雨路滑,公子小心些。”
“不碍事。”
后面那句话入耳时轻得让闫循观都有些诧异。
他顺着声音抬头看去。
身着淡淡水色的纤弱身影在身边仆人的搀扶下, 正缓缓朝着他这个方向靠过来。
地面的确有些滑。
他一看便不是习武之人, 刚走没几步就踉跄了步。
还好被人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抓在人身上的指尖纤细葱白,带着稍稍用力的淡粉色, 轻喘着气的时候,腰带束紧的腰间细得似乎不堪一折。
无论怎么想,方才那句不碍事听起来都像是在安慰别人。
大概是哪家身体不太好的小公子前来为自己祈福。
闫循观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只是油纸伞在仆人的倾斜下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他的模样,走动间,让闫循观看得不甚清晰。
闫循观没有多管闲事的喜好,国师府内还有他未处理完的事务,此刻忙着回去,所以很快便收了视线,准备继续往下走。
不过从这个方向下山的路只有一条。
刚往前面走了没几步,闫循观就和青年走到了一起。
山路不能让三人撑着伞并肩而行。
似乎也是察觉到这一点,青年伞面微微抬起,“好像太挤了……”
阴雨天,闫循观昏沉的视线中骤然撞入了抹亮色。
大概太久没和陌生人交流过,青年看起来有些胆怯。
迤逦苍白的精致面容,在雨幕里看起来总是被雾蒙蒙的忧愁笼罩着。
可清楚沉默下去不是办法,他自己也明白。
清润的眸子倒映着闫循观有些发怔的模样,犹豫了下,青年纤长的羽睫轻抖着,最终还是柔声道:“公子,你先走吧。”
那话说出口,反倒是他身旁的仆人得了令似的,立刻就扶着他的手站在了中间,用身体隔开了二人。
看也不看男人一眼,他拉着许玉潋往前走了几步。
“许公子早上都未曾吃上几口斋饭,正午再不快点回府用饭,恐怕奴才今天回去得被训了。”
“我是真的不饿……”
青年脾气肉眼可见的好。
被人拉着走了,还不忘回过身歉意地对着闫循观笑了笑。
闫循观不确定揭开伞的时候,他是否闻到了青年身上某种淡淡的药香,以致于他停顿了片刻才回过神,那时青年早已背过了身。
闫循观默然退后了一步。
天子都要礼让三分的南黎国国师,现如今就这样跟在了二人身后。
再往下行走的途中,闫循观视线一直落在青年的身上。
他并没有其他什么意思,青年对于他来说,与其他世人别无二样,只是闫循观忽然起了些观察他的兴趣。
青年站在雨里时,似乎和别人格外不一样。
那身浅色长袍的下摆沾了水迹,已经湿漉漉地贴在了脚边。
该是狼狈的,可他抬着步子往旁边让的时候,下摆就跟着那细瘦的脚踝抬起,勾着流畅的精致线条,任谁都会忍不住让目光多停留会。
走到一半,青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闫循观看见他同那个高他大半个头的奴仆耳语。
“我的荷包好像掉在路上了。”
这种时候闫循观完全可以加快脚步超过他们二人,无需在这个位置继续浪费时间,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不远处——
“奴才去给公子寻。”那奴仆倒是条好狗,闫循观垂着眼想,又听他说,“公子先去山脚下的马车里等我。”
青年点了头,可奴仆反而有些担心,复又叮嘱了好几句若是不行便在原地等他。
想是怕这山路湿滑,叫这小公子摔倒了。
等那奴仆原路返回的时候,站在路边的闫循观收获了对方,一个绝对说不上善意的眼神。
他猜想这位公子多半是刚来黎都,甚至可能是刚到南黎国。
否则他和这个奴仆怎么会在看见他这头标志性银发时,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
那反应能叫这奴仆掉好几次脑袋。
许玉潋发现不知何时,那位走在他身后的公子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隔着可能一个台阶的距离,他回头便能撞进对方怀里。
或许是对方着急离开离开。
没多想,许玉潋垂着眼,继续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南黎多雨,黎都尤甚。
这里的青石台阶上除了残留的雨水,便是蔓延开来的青苔。
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踩滑摔倒。
怕什么来什么,刚想着这事,许玉潋便一个不小心踩上了自己衣摆。
慌乱中,一双手接住了他。
“小心。”
确定许玉潋站稳之后,闫循观蹲下身,将他衣摆处过长的位置系了个小结。
骨节分明的手指虚虚环在许玉潋细瘦的脚踝处,默不作声的,在空中停了片刻后收了回去。
啊,两根手指就能圈住。
“你的仆人说话倒是没错。”闫循观整理了下他打的结,点评道。
许玉潋大概能猜到他说的是什么,尴尬地和半蹲在地的男人对视,他抿了抿唇,也没想辩驳什么。
“谢谢你……”
闫循观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也不接他那句谢谢,只是淡淡解释道:“恰好看见。”倒真像是顺手做了个好事。
“应该是撑伞容易分心。”闫循观看他一眼,意味不明,“恰好这段路我们都要走,你可以跟我一起。”
说得不是没有道理,粗略想了想,许玉潋还是拒绝不了别人的好意,而且人家刚刚还给自己这个陌生人挽了衣角,走一段路,应当没什么不妥的。
那之后,许玉潋就莫名和闫循观并肩而行了。
对方似乎取代了他仆从的位置。
就在许玉潋以为他们之间的聊天就到此为止的时候,冷不丁的,闫循观问了句,“你刚来黎都?”
许玉潋愣了下,点点头,“刚来没多久。”
“你家人今日没与你同来?”闫循观十分自然地开口,仿佛他们才见面没多久,关系就已经好到了能够详聊的程度。
许玉潋摇了摇头,“他们很忙。”
今日他来寺庙是为了取宗泽川给他送来的东西。
对方依旧远在北禾,秘境开启的时间里没有办法再经常出来,所以很多东西只能托其他妖怪运过来。
这次大概也是缓解病症的药物。
还多亏了宗泽川这段时间已经在外面给他搜罗的那些灵丹妙药,这才没有让他变得和封徽书信里面那样惨。
想到这,许玉潋忍不住鼓了鼓脸,暗骂封徽真是乱说话。
他片刻的走神被闫循观察觉,还以为是他同家人关系一般,当下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待等他准备再次开口时,回去寻荷包的仆从已经回来了。
男人表情懊恼,完全接受不了自己完不成主人的任务,“我找遍了我们曾停留过的地方,但依旧没有找到,还请公子惩罚。”
许玉潋自然不会怪他,左右不过一个荷包罢了。
这次出门,他身上也没带多少银钱。
二人说着话便上了马车,全然忘记了方才跟在他们身边的银发男人,等许玉潋想起什么,回头再看时,马车已经彻底远离了。
闫循观留在原地,夹杂着浅银的眸子隐晦不明,遥遥望着离开的二人,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稍微感兴趣的人而已,居然能让他说出那样没营养的话来。
甚至连名字也没来得及问。
许……黎都内有这个姓的家族吗。
“大人还没回来吗?”
国师府内,管家在门口处已经来回找寻了不下五十次。
已经焦急得问了好几次今日跟着国师出去的侍卫,可始终不见闫循观的身影。
国师府有着极其严格的时间规定。
例如何时起床休息用膳,时间都是定死了,无人敢违抗。
但今天,制定规定的这个人,突然自己违反了。
管家第一反应便是出事。
等到他终于看见闫循观回来之时,已经是老泪纵横,“大人,您这是去哪了啊?”
“嗯?”男人抬了抬眉,捏着淡蓝色荷包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擦了两下,随口道:“路上耽搁了会罢了,别做这副丑表情。”
管家跟着他往里走,忙擦了泪应道:“是、是,大人教训得是。”
可等视线落在闫循观的手上,管家忽然一下精神了起来。
那荷包看起来就不是外面卖的类型。
针脚粗糙杂乱,绣上的东西也不算精美,但偏偏能落到闫循观手里。
这情况,估计也不是随手拿着忘了扔的样子。
管家搓手:“这荷包是大人何时买的?您要是喜欢,我吩咐绣娘们多做些这种款式。”
闫循观看了下那荷包,思索片刻,只道:“做一个和这个差不多的就可以了。”
如果下次碰见,就把那新的还给对方。
以青年那个性格,三言两语,他下次便该知晓姓名来历了。
“好,我这就吩咐他们去办。”管家笑眯眯地应下。
等走到书房,他才提起另一件事,“缴妖营那边已经来了消息,这次抓了近千个人族,和上百只妖。”
“他们问您这次需要怎么处理。”
“效率不错。”男人翻着那些捕获到的妖族类别,漫不经心地抿了口茶,“照例吧,杀了便是。”
黎都最繁华的茶楼里今日依旧人满为患。
没有隔间的一楼大厅,众人正兴奋地讨论最近黎都内发生的事。
他们吃着小菜在方桌上高谈阔论,讲到起劲的地方,直接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其中被他们提及最多次的还要数那位风头正盛的状元郎。
“要我说这新状元郎往后,必定是前途无量啊。”
“这还用你说,能刚来没多久就立下大功,你放眼看看这几十年,谁能做到这样。”
有人拍手应和道:“说的也是,听说自从他给天子解决了暴乱问题后,连国师都要高看他几眼……”
与大厅相隔不远处,一间二楼厢房悄无声息关上了窗。
从窗纸缝隙打眼一看,里面全是黎都叫得出名号的显赫人家。
摆手挥退侍从,其中穿着最为奢华的男人姿态怡然地摇着纸扇,随口道:“那人在宫里真这么受待见?”
符凌文咬牙,他作为礼部尚书的独子,近些年跟着二皇子做事,已经对南黎的政。治核心有了几分了解。
南黎的皇帝已经到了退位的年纪,这段时间正是几个皇子扩张势力的关键时期。
出现这样的能人异士,他们第一反应就是拉拢。
要是能拉到自己这边自然是极好的,可要是被别人捷足先登,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春中三试结束过后,朝廷里涌入了众多新鲜血液。
那位姓宁的状元郎是其中最为出色的一位。
但当时他没有第一时间去行动,现在名声传了出去,看样子,他们多半已经落后了别人一步。
越深想,他就越是烦躁。
看着他的脸色,周边几个家世稍显逊色些的男人已经开始顺着他的话,思考该如何捧场。
“不过是个状……”
“怎么。”
他对面的男人眉骨冷峻,正翻着探子传来的消息。
闻言,心不在焉地抬了抬眼,手上的玉戒叩了叩桌面,打断其余人还没说完的话,“朝廷需要这样的工具,他有用处,自然受待见。”
“这种方面,没必要质疑父皇的眼光。”
他一出声,其他人想开口说话的心立刻收回了。
恨不得再把话压实一点,放回肚子里。
符凌文摇扇的动作也是一顿,再开口老实了许多,“我怎敢妄议陛下。只是之前我还以为他翻不起什么水花,突然这么一下,还有些诧异。”
“那殿下……要不我找个时间去探探他的态度?”
他试探着问道,大概是想要将功补过方才的错处。
黎琢章将手中的信封丢进烛火里,在火光中凝视他时,领口处象征身份的金鳞暗纹随着他的动作反射着光晕。
“我们还不至于要看他的态度。”
他扬了扬眉,在信纸燃烧完后转身离开,说话的口吻是上位者一贯的傲慢。
“交流几番,熟络熟络便可,用不着我们去找人。”他说,“聪明人会自己做出选择,不聪明的,拉拢了也是废物。”
众人在他身后齐行跪礼送别。
“殿下英明。”
等黎琢章离开之后,有和符凌文关系好点的撞了撞他肩膀。
语气撺掇着,看热闹不嫌事大,“哎,你想好怎么和那什么状元熟络了吗?”
“一个状元,值得吗?”
“嘘,刚刚殿下说了什么你就忘了,找死可别带我们。”
“安静点行不行。”符凌文扇子一拍,同样不耐烦得紧,“还能如何?登门拜访,送礼邀约,左右不就是这些,我还能有什么其他本领不成?”
其他人听完皆是面面相觑。
这流程他们熟啊。
“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符凌文冷哼一声,“下午就去,耽搁多一分钟就是耽搁殿下的大业,明白吗?”
“明白明白。”
他一脚踹在旁边正点头的人腿上。
脚印清晰,力道不轻。
“明白了就快滚去准备礼物。”
“肃羽不在家中吗?”
许玉潋提着湿透的衣摆踏进正厅,左右环顾了下,却没发现本该在此处用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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