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阿芜搁下了酒杯。酒杯的底面砸在了桌面上,发出了一声脆响,这声音如同一声信号一般,让原本还算轻松愉快的气氛就这么一下子变得沉重了起来。
徐白却似乎成竹在握,他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我们能查到血肉灵芝出自薄命司,旁人也迟早能查到。”
说到这里,徐白用凉薄的眼神看向了席间坐着的那几名老弱妇孺。他的意思很明显了,若是不交出血肉灵芝的解药,愤怒的修真界人早晚会杀上薄命司,到时候就算阿芜本事通天,也一样护不住所有人。
领会了其中含义的阿芜,霎时间拍案而起:“我看谁敢!”巨大的冲击让桌上的餐盘剧烈晃动,无数美食落到了桌面上,叫场面看着有些狼藉。
面对突然发难的阿芜,徐白却依旧是那一副淡然的表情,他保持着那挺拔的坐姿看向阿芜,意有所指地说道:“在你的计划和你身边的人中间,你总要做出选择。”
阿芜的计划十分宏大,叫修真界的众人惧怕。但同样的,她的软肋太过明显,轻易便可叫人连根拔起。
阿芜无法不有所顾忌。
要叫恶人停手,最好的办法便是要叫他们知道,挥起的屠刀早晚回落到自己的头上。
听了徐白的话,阿芜果然迟疑了,她脸上愤怒的神情渐渐隐去,身体也慢慢落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片刻后,阿芜说道:“若是你能答应我不将薄命司的事情说出去,我便告诉你解除菌胎蛊的办法。”
阿芜口中的菌胎蛊,指的就是如今在修真界中泛滥成灾的“血肉灵芝”。
阿芜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些老弱妇孺。
对于阿芜的提出的要求,徐白不可置否:“这个自然。”
得了徐白的允诺,阿芜终于再次在手中变幻出了那尊白玉净瓶。
阿芜看着手中的白玉净瓶,朝众人询问道:“你们可识得此物?”
旁人或许不认得,但黎阳断断不可能认错,他就是为阿芜手中的这样东西来的。
于是黎阳抢在所有人说话之前,强答道:“栖寒枝。”
阿芜点了点头:“不错,栖寒枝是我的毕生心血,也是我养的所有蛊的来源与归宿。若是想要去除已经生根的菌胎蛊,需将子菌尽数收入我的‘栖寒枝’之中。”
也就是说,想要彻底根除血肉灵芝,少不了要用到阿芜的法器栖寒枝。
但众人还没讨论到该怎么借用栖寒枝的时候,黎阳却已经等不及提出了反对意见:“不行。事有轻重缓急,栖寒枝我有急用。”
黎阳所说的“急用”,薛野也有所疑惑:“你本来是打算要这东西做什么?”
黎阳本来是不打算说的,但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他也只能在沉吟了片刻之后,开口说道:“我想要用栖寒枝,来杀死我的父亲。”
说这话的时候,黎阳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就像是在说着今天午饭该吃什么,但他脱口而出的话语却是那么惊世骇俗而又大逆不道。
黎阳顿了顿,再次强调道:“用来杀死从渊城的魔尊。”
此话一出口,在座的众人皆是大骇。
但最应该惊讶的阿芜却似乎早就有所预料,她叹了一口气,开口对黎阳说道:“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黎阳却不以为然:“那又如何?”
阿芜没有再劝黎阳,她只是说:“栖寒枝我不能给你,你若是真心想要杀你的父亲,还需另外想办法。”说完,阿芜又看向了徐白,直接说道,“我可以把栖寒枝借给你,用来收回菌胎蛊。”
黎阳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停住了,他猛然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看着洞开的堂屋外面。
众人循着黎阳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只椋鸟竟乍然间“扑棱棱”地飞进了宴会厅里来,它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沿着一条直线飞行,然后倏地直直撞向了堂前的房梁。
房梁是金丝木制成的,坚硬无比,那椋鸟甚至连鸣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便直接撞断了脖子,“啪”地一声落到了众人的面前。
薛野敏锐地察觉到,阿芜和黎阳同时盯着那只死去的椋鸟,表情很不好看。他还没来得及询问,便看见有一个好心的女修想要上前将椋鸟的尸体收拾掉。
却不想那女修刚刚走近那死去的椋鸟,刚要伸手触碰的时候,那死去椋鸟竟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挣扎着站了起来,它开始猛烈地扇动起了翅膀,断了的脖子扭曲着流出汩汩的鲜血。
那女修哪里见过这样残忍的场面,直接尖叫着远远跑开。楚平更是反应迅速地地捂住了坐在他身边的女童的眼睛。薛野和徐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祭出了自己的本命剑,他们皱眉戒备着地上那只古怪的椋鸟,心中明白这定然不是普通的禽鸟。
只见椋鸟那已经没有了光彩的眼睛略过了面前的众人,直愣愣地看向了坐在席间的黎阳。它张开了鸟喙,发出的却不是鸟叫声,而男子嘶哑低沉的嗓音。
“黎阳吾儿,速回从渊城。”
第67章
椋鸟口中的男声薛野曾在幽鹿泽里听见过,当时这个声音的主人也如同现在一般,潜藏在暗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便是那位从渊城的魔尊。
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这么想着,薛野和徐白不约而同地看着地上那只诈尸的椋鸟皱起了眉头。
这显然应是魔尊用来传话的一个化身。
而那椋鸟说完了给黎阳的传信,便立时发出了一身刺耳难听的叫声,接着如同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一样“啪”地一声倒回了地上,再无声息。一旁的女修迟疑了片刻之后,壮着胆子上前查看了一番。她细细查验之后,对着阿芜摇了摇头。
看来,那椋鸟这回方才是终于真的一命呜呼了。
至此,场面安静了下来,但目睹了如此血腥的一幕之后,众人的心绪却是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女修们都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而剩下的众人,也是愁眉紧锁,神色各异。
这场原本尚算宾主尽欢的宴席最终不得不不欢而散。
女修们自发地留了下来打扫场地,而徐白和楚平走到了阿芜的面前——先前关于“栖寒枝”的问题还没来得及谈妥。
尽管从渊城魔尊的化身是个十分巨大的威胁,但毕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如今徐楚二人的当务之急依然是菌胎蛊的解药。
故此,宴会虽已结束,人群却滞留在了宴会厅里。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却有一个人特立独行地独自朝着宴会厅的外面走。
正是黎阳。
黎阳逆着光,走得很慢。
突然,黎阳的身后传来了阿芜的声音,阿芜问他:“阳儿,你打算怎么办?”
听见问话的黎阳回过头看向了阿芜。面对魔尊这诡异的召见,黎阳的神色很是平静,甚至平静地有些异常,他对阿芜说道:“自然是回去,我若不回去,下一此到这里来的,怕是便不会再只是一只小小的化身了。”
黎阳说完这句话之后,并没有急着回头继续往外走,他停在了那里,似乎在等阿芜开口挽留他。
黎阳多希望他的母亲能开口留他啊,哪怕只是客套话也好。他希望他的母亲可以告诉他,他不是非得回到那如同血池地狱一般的从渊城里去的。
可惜阿芜每沉默片刻,黎阳的心便冷上了半分,直到他的心彻底凉透了,阿芜也依然没有说出那句他想听的话。
阿芜并不是不想留住她唯一的儿子,她只是做出了取舍,在做母亲和做她自己之间,她选择了后者。这是无可厚非的,算不上是错误的选择,只不过,这并非是黎阳所期望的选择罢了。
黎阳失望地回过了头,继续朝着屋外走去。
屋外分明天光正亮,刺目的阳光把一切都照亮得如同白茫茫的一片,可向着那片白光走去的黎阳却始终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不可避免地步入黑暗中去。
跨出宴会厅的门槛的时候,黎阳从自己的芥子囊中掏出了一颗血红色的珠子,那珠子乍一看似是平平无奇,但仔细一瞧,便可看见其内,似有无边无际的血海正在翻腾。
当黎阳正盯着手中的珠子出神的时候,耳边却突然传来了薛野的问询声:“这是什么?”
被吓了一跳的黎阳侧身看去,发现薛野竟然和他并肩走出了宴会厅。
黎阳感到震惊,他问薛野:“你怎么……”
怎么会跟着我?
回头望去,徐白和楚平不忘初心,正在与阿芜继续谈论着栖寒枝的租借方式。
当然,徐白虽然办着正事,但是对于薛野的动向,徐白却也没有丝毫的马虎,他一直在谈判的间隙中抽空观察着薛野的走位。
因为薛野与黎阳此刻离徐白的距离算不上多远,若有异动,徐白瞬息之间便能反应过来,所以对于薛野的举动,他并没有制止。
但这也不意味着徐白就会听之任之,他侧目,提醒道:“薛野。”
薛野回过头看向徐白,不耐烦地说道“干什么?”
徐白再次重申了一下自己的主张:“你哪儿也不能去,需得随我回上清宗。”
这话说得几位不近人情,简直就是把薛野当做是囚犯对待。
对此,薛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回怼道:“你急什么,怎么说黎阳也是我的雇主,我讨要报酬顺便送送他怎么了?”
徐白没有接话,他微微颔首,而后又继续跟阿芜商量起了栖寒枝的事宜。
简直就像是一个上位者在给下属发布许可一般
徐白这该死的态度让薛野气得牙痒痒的,他刚想回身与徐白吵上一架,却见一个布袋子被黎阳朝着自己的方向丢了过来。
薛野条件反射一般地顺手结果,一边打开口袋一边问道:“这是什么?”
黎阳直言:“养灵丹。”
确实,那口袋里躺着九颗色泽光润的养灵丹,看样子应该是上品。
薛野不由地挑了挑眉,他对黎阳说道:“你倒是大方,事情没办成也支付酬劳。”
黎阳闻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本也不是多么稀罕的物件,再说了,你不就是为了这东西,才跟着我往外走的吗?”
黎阳不光是从渊城少君,还是一个资质卓绝的丹修,养灵丹这种东西,薛野虽然需要出生入死才能得到,但对黎阳来说,却并不是多么稀罕的玩意儿,随手赠与他人亦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这话说的虽然是事实,但多少有些“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味道。【注】
薛野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咒骂黎阳:“可恶的世家子!”
但表面上,薛野却还是一副笑语盈盈的友善面目看着黎阳。他先是给两人偷偷地施加了一个隔绝声音的法术,然而,才不紧不慢地否决了刚刚黎阳说的话:““我当然不是为了养灵丹才来找你的。我来,是想再找你谈一笔买卖的。”
说这话的时候,薛野笑得十分殷勤,若是此刻他面前站着的是徐白,便定会在看见这个笑容的第一时间就本能地反应过来:薛野肯定又想出了什么馊主意。
但可惜,黎阳没有那么了解薛野。
薛野就如同是一个合格的商人一样,笃定地望着黎阳,眼中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自信,仿佛料定了这桩买卖肯定能成一般。
于是,面对薛野如此胸有成竹的表现,黎阳果然上了钩,他狐疑地看着薛野,询问道:“什么买卖?”
听见黎阳这么问,薛野便知道事情的走向已经来到了自己的掌握之中,他陡然敛起了面上的笑容,一瞬不眨地盯着黎阳,说道:“你不是要杀魔尊吗?”
黎阳骇然。
这话虽是黎阳自己说出口的,但他却从来不敢想竟然真的有人敢与他合谋。
连黎阳自己的没有发觉,他正因为紧张而不住地吞咽着口水。
黎阳艰涩地开口道:“你可以知道……”
你可知道从渊城魔尊之所以到现在没死,不是因为没人想杀他,而是因为没人杀得了他。他少年时便可独自一人斩杀从极之渊的守渊恶兽,而后三百年更是凭借一己之力对抗了众多与魔道势不两立的修仙大派。同时,从渊城里伺机篡位的人不在少数,却无一例外全都被他强行武力镇压。
他是,是从极之渊的开拓者,是众多魔修的统领人,是彻彻底底的暴君。
便是上清宗的剑圣仲简,昔年在幽鹿泽遇上魔尊亦是以求和为主,不敢妄动干戈。而如今,薛野不过元婴,却竟然敢做“杀死魔尊”这样的春秋大梦。
然而黎阳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遭到了薛野的打断:“我不用知道。”薛野说道,“左右我如今不过是一介散修,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如索性豁出性命却,搏上一搏,若是输了,除了一条命倒也没什么损失,若是侥幸赢了的话——”
说道这里,薛野停顿了一下。
薛野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是他与黎阳的一桩买卖。既然是买卖,那么价码便应该开诚布公地摆在台面上。薛野能卖的货已经说完了,那么下一步,他便要开出自己想要的价格了。
这点规矩黎阳还是懂的,他也不扭捏,直接开门见山地向薛野询问道:“你要什么?”
薛野道:“我要半座从渊城。”
这话说得好生狂妄。
今日若是换个人对黎阳说要用魔尊的一条命换从极之渊的半座城,黎阳都会觉得这个人疯了。但如今,黎阳看向薛野的眼睛,只看见了不加掩饰的野心。
“昭然若揭的野心”这种东西,在修真界可并不多见。虽然修者崇尚顺应天道自然,但实际上,只是约定俗成地不明争而已,私底下的暗抢可是一点都不少。像薛野这样把野心明晃晃地摆到台面上的修者,不能说不多,只能说没有。毕竟,锋芒太露,容易招致攻讦。
但作为魔修,黎阳却持有不同的观点,在他看来,野心不过是没有实现的雄心罢了。
所以难得的,在这么个时候,黎阳竟然还能笑出来,甚至还笑得十分开怀。
虽然黎阳光顾着笑,但薛野也没有急着催他,他抱臂站在一边,一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黎阳,一边等着黎阳的答复。
片刻后,黎阳止住了笑声,一锤定音道:“好,那我便恭候佳音了——”
说到这里,黎阳顿了顿,称呼薛野道:“薛城主。”
别管黎阳这话说得是真心还是假意的,但这声恭维确实说得薛野是极为舒坦的。
于是薛野也礼尚往来,说道:“客气客气。既然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那就还请少君大人不吝赐教——您这是打算怎么回从渊城。”
黎阳示意薛野看向他手中的那颗红色珠子,他解释道:“这颗珠子里面有从极之渊特有的传送秘阵,持有这颗珠子的人想要回到从极之渊,只需捏碎它,阵法便会立时发动,将珠子的持有人传送到从极之渊的最外围。”
也就是说,这颗珠子便是一个能随身携带的传送阵。
了解了珠子的妙用之后,一个堪称铤而走险的计划慢慢地在薛野的脑海中成型了。他的眼珠子不由地转了转,对黎阳说道:“你一会儿听我指挥,我一喊你的名字,你便立刻捏碎这颗珠子,知道吗?”
黎阳配合地点了点头。
就在薛野交代完黎阳注意事项的时候,恰逢已经将宴会厅里收拾干净了的众多女修们也带着一摞摞的碗碟三五成群地走了出来。
薛野一看,这岂不是天赐良机吗?他立刻跟着女修门向前走了两步,而后巧妙地混入了人群中,并趁着被人群掩映的时候,偷偷施展起了先前所学习的隐迹法。
不得不说这隐迹法倒确实是宋思远留给薛野的一套不错的功法,虽然想当初在剑冢中想依靠隐迹法坑害徐白不成,但如今亦可有不错的妙用。
趁着众人不注意,用起了隐迹法的薛野便好似在众人的眼中消失了一般,无声无息。但是薛野忘了,隐迹法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施展此术的时候,施术者不能被人注意到。
否则,平白无故消失了一个大活人,很难不被发现。
而不幸的是,有一个人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薛野。
正是徐白。
他虽然一直在和阿芜就栖寒枝的事情讨价还价,却依然没有忽略关注薛野的动向。在被薛野坑过这么多次之后,徐白早就不再轻易相信薛野了,当然也根本不信薛野所说的“只是想找黎阳要回报酬”的话术。
所以徐白一边跟阿芜说着话,一边还在用余光注意着薛野。
他料定了薛野必然要逃跑。
当薛野的身影渐渐淹没在女修群中的时候,徐白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薛野的异常。
在阿芜的眼中看来,便是面前清冷出尘且不苟言笑的青年不知看见了什么,而后突然微微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下一瞬,他便一言不发地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朝着女修们离开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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