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面了。”他招呼着,“我们真有缘分啊。”
“啊、啊。”织田作说,“可能是学校太小了吧。”
“不,不是这样。”男人摇摇头说,“缘由天定,人与人之间的相遇都是早注定好的,你看蝴蝶在非洲煽动翅膀最后可能会引起亚马逊一场暴风,万事之间的联系浅薄得以肉眼看不出来,冥冥之中却有根细细的线绕在一起。”
[啊,听起来好深奥,是说蝴蝶改变命运吗?]他又想,[可能艺术家都这么说话的?]
”好吧,以上那些都是不知所云并且没什么根据的。”井伏又愉快地宣布,“我只是一个单纯怀有信仰并且认同命运的人,所以我们的相遇一定是安排好的。”他说,“我对你的感官很好,下次来我的画室做模特怎么样,先生你的身材非常好哦。”
“模特。”他只对最后的邀请提出疑问,“是能穿衣服的还是不能穿衣服的。”
[等等等等!]教员大惊,[为什么话题跳转到穿不穿衣服上了。]
“半裸可以吗?”教员想不到的是,井伏很认真地回应。
“啊,半裸的话应该可以。”织田作说,“全裸的话应该会很冷吧?不过现在是夏天。”
“从艺术角度来说当然是全裸更好,但我只是社团的负责人,不是美术学院的教授,下面的学生也不能单纯以艺术的眼光看待人体,为了不扰乱年轻男女的思想,裸上半身就行了。”
“老师老师老师!”
“我对艺术是真诚的!”
崇明的学生教养很好,没有打断他们的对话,但在说到少年人懵懂的春心时,却不得不为自己辩驳,井伏把他们打发走了,尤其是最靠近他名为东海的瘦弱年轻人,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塞回教室里,他又问:“板斋,你没事吧。”
“哎?”板斋愣住了。
“你看上去很没有精神。”井伏关照道。
“不……我没事,只是睡眠不足。”
“那还不知名的同僚先生,我就先回去上课了。”他对织田作说,“记得我的邀约。”
“啊、啊。”
……
在学校逛了一天,津岛修治毫无发现,半夜时他给织田作发了条信息。
/到天台上。/
织田作才洗完澡,刚准备出门,第二条信息接踵而至。
/避开摄像头。/
随即发来校内布局图,是平面布局,点名了每一个摄像头地点。
[真方便啊。]他想,[已经把校园掌握在手中了。]
从教师住所到天台没有好路,他可以选择从楼梯上走,那样一定会被监控探头拍到,织田作干脆飞檐走壁,由外部围墙攀登上天台,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他身手非常好。
到天台时津岛修治已经盘腿坐着等他了,他穿着整洁的校服,织田作则不同,穿了身体育老师才会穿的美津浓运动服。
津岛修治睁大眼睛说:“哎呀,织田作,你穿了什么啊。”
“美津浓。”他一五一十地说,“非常舒服,你要穿穿看吗?”
“不,我才不要。光看你穿得喜感的模样,就让我决定避开这套衣服了。”
“但你需要上体育课吧,体育课的话要换上运动服,它真的非常舒适,方便活动。”
有关运动服的辩论只进行了一小会儿,津岛修治正色道:“你看出这是哪里了吗?”
织田作以视线逡巡周围一圈说:“是死亡地点对吧。”他的记忆力就那样吧,不过出于职业训练,很难忘记与“死”相关的照片,一下子就把三人的死亡现场与这里对上号,“第二张照片出现了天台水箱的侧面,辨识度比较高,无意外的话就是这里。”
“宾果。”津岛修治打响指,“说对了。”
“你有什么发现?”
“很遗憾,并没有。”津岛修治说,“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找遍了。”
“啊。”我说,“真可惜。”
“你用你前杀手的敏锐直觉帮我探查探查,看看这里有什么不一样的。”
“没什么不一样的,”织田作说,“没有血腥味,没有杀人残留,什么都发现不了。”
“真是的,那你的异能力,既然能看见未来不能看见过去吗?”
“我只能看见五秒内的未来而已。”织田作说,“而且在进入崇明中学后,我的异能一次都没发动过。”
“一次都没有?”津岛修治问。“是的。”
“以往会出现这种情况吗?”
“一般来说,是面临死亡威胁时才会发动,”他很少给人详细解释自己的异能力,过去也没有人问就是了,“我的异能力天衣无缝大多数情况下属于被动技能,生命受到威胁时才会发动,偶尔有例外,看见的也就是很平常的场景。”他说,“不过在结束上一份工作后,它发动的次数就变少了,可能我活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中。”
“哎——”津岛修治说,“是说崇明中学很安全吗?”
“大概?”织田作也不确定。
“但我觉得不是哦。”津岛修治说,“从我进来时,就觉得这学校的气氛相当古怪。”
“古怪?”他说,“是因为这里的建筑物是战后遗留下来的吗?”
“不,当然不是这个缘故。”他说,“你的想法真有趣。”津岛修治又说,“具体我也不清楚。”
“那就麻烦了。”织田作陷入沉思。
“你今天过得怎么样?”津岛修治又问。
“还不错。”他一五一十地回答,“听见了很棒的曲子。”
“你去音乐教室了吗?”
“不,是在美术教室听的。”
“啊。”津岛修治的表情冷淡下来,“是井伏鳟二?”
“对。”织田作说,“你讨厌他吗?”
“为什么那么说。”
他诚恳地回答:“当我说起他的时候,你的表情就像是吃到了发馊的蟹肉并一大束西兰花,中午时就这样,你甚至还一言不发,让我以为你嗓子出了问题。”他说,“津岛你总是说个不停。”
“那是在你面前。”津岛修治还挺气。
“不,当然不是。”织田作又说,“上个月你在横滨港遇见了持枪的喽啰,对他夸夸其谈了好久,还让他把枪对准你的太阳穴,最后他太害怕了,癫狂地叫,还把枪扔在地下逃跑了。”他说,“你看,对不曾见过的人,你也会说许多话。”他说,“俗世说的话唠就是你这样的人。”
津岛修治真哽住了。
“你是为什么讨厌井伏鳟二?”织田作问。
“我不知道。”津岛怏怏地说,“是种直觉,可能是同类相斥,我也很讨厌一个俄罗斯人,你不认识他,我看见那家伙,觉得他身上有相似的气质,织田作你最好不要太靠近他,他是个相当危险的人物。”
“其实。”织田作困惑地说,“他还挺和蔼可亲的。”
……
/敬爱的D先生:
崇明中学时所相当有意思的学校,桔梗花绕校舍种了一圈,开得十分绚烂,配上学校红色的校舍,说实在的,略有些不搭调。
听了首很美妙的曲子,弹奏者告诉我它叫做《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井伏先生晚上发邮件给我,跟我说它原本是一首诗歌,是他自不量力地给其配了曲子。
他给我发了几句诗:
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你,有如昙花一现的幻想,有如纯洁至美的精灵,在那无望的忧愁的折磨中。
希望你也能看见这么优美的句子。/
写了浅浅几行字,他就搁笔了,织田作在文字下面写编号1800。
这是他没有寄出的第1800封短信。
一开始还能写很多,但每次都得不到回音,甚至连往哪里寄都很迷茫,到最后只能写一点,记录一天中比较重要的事。
[总是要坚持的吧。]他怀有丁点儿期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把它们寄出去了,给该看的人看。]
织田作又对着电脑品味了会儿这首诗,按井伏的说法是俄罗斯来的小诗,井伏说,他看这首诗很有感触,因此才做了曲子。
/可能我心中也有“昙花一现般的剪影”。/他在邮件中写道。
织田作想:我的梦里也有。
但我终究连他的面容也看不清。
……
深夜,某间房中有音乐声在荡漾,他,房间的主人,将隔音板贴着墙壁,以布料塞门缝,他从床肚底下搬出擦得锃亮的留声机,还有新录制的黑胶唱片。
他淘到了黑胶唱片的录制仪器,为了做出这张全新的唱片,煞费苦心。
点开唱片机,小提琴与男人清唱的声音重合在一块儿:
“有了倾心的人,有了诗的灵感,
有了生命,有了眼泪,也有了爱情。”
“有了生命,有了眼泪,也有了爱情。”
他在房间里打圈,手高举着,在跳一个人的交谊舞,竟然还是女步。
一边跳一边陶醉地哼唱。
[井伏老师、井伏老师。]
[我如此地爱你。]
第153章
崇明中学的效率很高,津岛修治以最快速度被安排至班级上课,此班的任课老师对他态度略显热切,可能是入学时一张张满分考卷迷住了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