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发现,他应该是没有彻底完成任务的。”太宰治说,“他把一批药剂藏了起来而不是没有发现,至于当时的疯狂科学家中也有漏网之鱼。”
“药剂给他藏在横滨贫民窟的深处,交给专人保管。”他口中的专人肯定是指黑帮成员吧,“现在为了拼凑出完整的案情,也为了达成先前我答应种田长官的,我们得把那些货物带出来。”
“哎?”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就我们两个人哦,飞鸟。”他说,“完成这项任务,案情就明了了。”
……
5月11日。
昼。
“怎么回事啊,草间那混蛋。”
“上班迟到?他知不知道我们工作的重要性啊!”
“不过还真挺奇怪的,他虽然口上花花,对工作却挺认真,平时叫他加班嘴上是会抱怨,人的话还是会到现场,今天已经不是加班了,少有太少有了。”
佐佐木到办公室时,几名前辈扎堆讲话,他踟蹰两下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啊,是佐佐木啊。”中村说,“就在讲草间啊,昨晚通知他加班,飞鸟前辈不是不在吗,工作又多大家都很焦头烂额,当时他就没有接电话,这也就算了,难得的假日被叫出来很不情愿我也能理解,但今天还没有来怎么看都很过分对吧。”
佐佐木说:“可能是生病?”
“哎,那样的话总要打通电话吧。”
“说起来他会不会去……”此话一出,那几名前辈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嘴角上扬的角度实在是隐晦又猥琐,佐佐木是新人没错却听过说过相关传言,清楚他们正在说什么。
[啊,无非就是去风俗店那些事情吧。]
“不过就算是去,也不可能两天都不回来吧,溺死在温柔乡里了吗?”
中村说:“不管了,今天下班去他家逮人吧。”
没人觉得草间是失踪或者出了别的事,他身材高大,精通格斗术,又在探案组,人可称精明,他遇上歹徒只有歹徒需担心,就算是异能者,也能有通风报信等到救援的机会吧。更别说昨天市内没有发生枪击案袭击案等等。
佐佐木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他与草间的关系一般,说是前后辈但对方十分善于使唤后来的人,佐佐木经常要帮他做额外的工作,还要成为被前辈打趣的笑料,他性格不错,但次数多了很难对草间等人怀有好感,最多不过是井水不犯河水。
佐佐木今天的行程也很紧凑,工作时间要去先前划定的骸骨来源范围实地勘探,晚上还要去赴约。
津岛修治问:“她有告诉你地点吗?”
“还没有。”佐佐木说,“T小姐讲晚上再告诉我。”
“哦。”小孩儿双手支撑在桌面上,垫高脚站着,他小声说,“草间,你担心他吗?”下一句立刻串联上,“肯定不担心吧,草间脾气很差,喜欢捉弄后辈,老是把繁重的工作推给你,但他人懂得明哲保身,没有接会招来太多仇家的工作,而且身材高大善于格斗,没有人能伤害到他。”
“你是这么想的对吧?”
几天下来,津岛修治几乎成为了佐佐木的恐惧根源,他说的一些话似乎不太重,在心中回味回味却处处透着诡异,他硬头皮说:“难道不对吗?”
“唔——”津岛修治说,“不,你说得也很对。”他笑嘻嘻的,离开太宰治后孩子的笑容越来越多了,这几天大人也忙于做自己的事,否则给太宰治看见了一定能发现端倪。
他忽然知道了什么叫快乐什么叫不快乐,也明白了愉悦二字背后的真正含义,压抑在身上的枷锁随着太宰治的离开一同减淡,曾经使用萦绕在身上的呕吐欲望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与其称为被害者他更想当加害者,津岛修治就是这样的孩子。
才根源来说,你甚至可以说他是邪恶的。
“还是快点完成工作吧。”他对佐佐木说,“你今晚要赴约会。”
……
5月11日。
午。
佐佐木跑到了一个古老的街区,房屋都是昭和时代建立的,最多不过翻新一两次,建面比寻常一户建大太多。
这里住户不多,仅剩的住户里穿和服的老太太也占大多数,总而言之是个挺没生气的街道。
一间很大的神社藏在几栋房屋后,跟他一起来的津岛修治似乎挺有兴趣,他进去参拜了神社主神,还绕御神木转了好几圈,年岁超过五百的古木放整个日本都不多,尤其是经过轰炸的战后城市,它们已经是老祖宗了。
一个女人站在窗户后。
她站在二楼,窗帘半掩窗户,一半脸也被遮掩,另外一半则暴露在外,她杏仁形状的眼睛正在看他们,正在看津岛修治与佐佐木。
津岛修治看见她了,于是他仰头,露出一个被母亲视为乖巧的微笑。
女人又离开了,她是一抹遗世的幽魂。
佐佐木绕弯神社一圈,他感觉不大对,背后森森,觉得很冷。抬头看又什么都没发现,只能归于神社过于古老,有股寒冷的清静之气,要不然难道是神明在盯着他看吗?
“佐佐木。”津岛修治忽然喊他,“我要去街角的书店。”
“什么?”成年人没搞清楚他的意图。
“我忽然想到想要一本书,就是你之前说的妖怪侦探小说。”他讲,“我准备到书店里站着看会儿书,跟着你四处走实在是太无聊了,漫无目的,没有发现,什么好玩的都没有。”
[啊,原来是这样。]佐佐木恍然大悟,[确实,对普通孩子来说我的工作是太无聊了,就算是对修治君来说也是这样吧,总归没有书本还有手机游戏好玩的,而且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他发现的,不是凶杀现场,忍耐不下去是正常的事。]
“那你等等,我领你过去。”佐佐木说,“我跟老板打个招呼,让他看着你,你就在店里等我千万不要乱跑。”
……
5月11日。
书店。
津岛修治仰头。
书架太高了,他在同龄人中算身体修长的,到底只是个孩子,放在顶层的书都是拿不到的。那层放民俗故事,侧边页书京极夏彦四个字,据说他是上世纪很出名的民俗学家,到现在却销声匿迹很久了,有人说他已经死了,有人说他不再搞民俗学而是转业研究其他。
“你想要那本书吗?”
津岛修治先抬头看站自己身后的女人,他乖巧笑道:“是的,麻烦您了,今岁夫人。”
书送到他的手上。
“这应该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吧。”今岁夫人又批了一袭大披肩,她热爱棉麻制成的衣服,最好再垂挂长长的流苏,此类服饰略带复古之意,从外观看来能柔化她的气质。
“也不算吧。”津岛修治打开那本书,“应该是第三次了,刚刚你还在楼上看我。”她说,“那应该算一次吧。”
“你喜欢这本书吗?”今岁夫人问,她表情柔和,眼中所含情绪并非虚假,凑近津岛修治时孩子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柠檬香,在进入这间书屋后今岁夫人忽然多出了一个新的身份——母亲。
“谈不上喜不喜欢。”津岛修治说,“这是我第一次看它,作家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听见。”
“我儿子。”今岁夫人说,“我儿子很喜欢这一类故事,分类是日本民俗故事,讲的都是大江山与鬼王、络新妇与天帝之女、文车妖妃跟玉藻前,”她的嗓音实在是太轻柔了,轻柔得像在唱童谣,表情也恬淡,“我会给他看歌川广重的《东海道五十三次》坐在家里就能看见富士山的山顶与腾飞的浪花,载行商的长条形木船同浪花一起翻涌,不知何时就会被卷入其中,海鸥在低空飞行,羽毛被连串的水珠打湿。”
“北斋漫画森罗万象,鱼虫鸟兽山川海草浩瀚的星河汹涌的波涛都出现在其中,于是我把他抱在怀里讲述世界的浩大与浪漫,讲人的千奇百怪,说曾经江户的建筑,与现在东京的天空树。”
她的最后一句话在津岛修治的意料之中,女性说:“你跟那孩子非常像,仔细想想如果他能活到跟你一样的岁数,就算是年龄你们都是差不多的。”
“因此,从看见你第一天起,我就心生欢喜,想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男人会带你来拜访我。我期盼有那么一天。”
“今天终于见到了。”
津岛修治说:“你跟我妈妈也有点像。”
“不,用母亲来称呼可能更合适吧。”他说,“她也是旧华族。”这句话让今岁夫人变脸色了,笑容不太真挚。
“她或许没有那么喜欢自己的门第,但也不像您一样厌恶,她会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一切放在我面前却不顾及我需不需要,她喜欢古典文学喜欢紫式部却鄙夷井原西鹤,商人文学入不了她的眼。”
“她可以把他人的生命视为无物,那在她心里绝对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可能也是那样。”他说,“她安于成为笼中鸟,或许在文学上有造诣却没有执笔成为女作家的想法,她甚至不介意我走上相同的道路,也被家族束缚。”他抬头看今岁夫人,对方的身体微微颤抖,像是被风吹雨打的白色杨花,“我觉得你们一样,但你们又好像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