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说写的不好,只是不符合读者的内心期待,应该这么说吧,由此做对比写什么都很优秀都能得到社会广泛认可的作家就是鬼才了。”
说完后她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中翻出本巴掌大的书,在佐佐木面前翻开了。
[啊,是那个人的书啊。]他虽然没买,在看见书名时就懂了。
“你看这一段。”
/在我看来八方美人与蜘蛛美人是完全相同的,从语意理解上来看,八方美人是指谁都喜欢的,谁都讨好的,永远保持端庄姿态的人,而蜘蛛美人美丽的只有皮囊,心是恶鬼的。
在雌性蜘蛛食人之前,她永远是自然界中最美艳的,人也类同,男人落网前无不被蜘蛛美人所俘获,或许是因无法看出其危险,无法逃离其诱惑,她们才会被人憎恨警惕吧?
人与动物到底还是不同的,蜘蛛食人是因为生理属性,而人类除非是生来有精神病变以杀人为乐的绝少数,剩下的人大抵还是有救援性的,我喜爱人的根本原因就出于这点。/
“还有这一段。”T小姐笑了。
/我觉得蜘蛛很恶心、络新妇很恶心,这种恶心是从童年时期开始的,根深蒂固,所以从我第一眼看见她时就觉得她是个很让我不舒服的人,不过你们所有人都觉得她很美、很好,还觉得我是个怪人。
现在又忽然不同了,你们说你们喜欢我崇拜我,唾弃她恶心她以她为耻。
原来喜欢与厌恶是如此廉价的商品啊。/
“他什么书写得都好,而且每一本一看就知道是他写的。”T小姐变得鲜活了。
佐佐木只能倾听,他没法欣赏当代文豪的作品,治先生的书不符合他的胃口,绝大部分都太阴暗太晦涩,他喜欢向阳的文字。
“说起来。”T小姐忽然说,“我准备在家里开个读书会。”她凑近佐佐木耳旁说,“是个很小规模很私人的读书会。”
[哎?]
[哎哎?]
[哎哎哎???]
佐佐木的心房里有个小人正捧着自己的脸不断尖叫:[这是什么?约会?是约会对吧,不不不不不,肯定是你多想了笨蛋笨蛋笨蛋!]
“你要来吗?S先生?”
他听见自己恍惚回应说:“来!一定要来!”
……
14:40 pm
“这就是你耽误给我买蟹肉条的原因吗?”津岛修治一边吮蟹条一边说,“你在外面足足晃荡了一个半小时,7-11明明就在楼下对吧,走到商业街也只需要五分钟,剩下的一个多小时你一定是坐在小区的长椅上呆呆看天上的白云对吧。”
[完全被说中了。]佐佐木捂住自己的脸。
“那你到底准不准备去?”津岛修治不像他口上说得无兴趣,“就是那个读书会。”他甚至还略有兴致地当起情感顾问,“一定会去得吧,喜欢的女性提出邀请,而且还着重强调很私人,说不定打开门后就会发现只有你们两个人。”
佐佐木已经窘迫得无法说话了。
[为什么我要跟个孩子分享细节啊,就算是跟草间他们说也更靠谱吧!]但他也清楚,一旦同草间等人说了,这事就会成为整一层楼的谈资,前几日他才说过自己的暗恋心情,次日女性同时见到他都露出怜惜的神色,更何况那几个人面对恋爱时略显嘲弄的姿态让佐佐木不是很高兴,简言之他如有条件的话,他的同事们多半是婚后会出入风俗场所的一群人。
他们喜欢消费女性。
“等明天去的时候姑且怀些警惕心吧。”津岛修治又说,他的眼神很澄澈,澄澈得什么都能看穿。
“啊?”
“你自己肯定没发现吧。”他说,“佐佐木先生你啊明明是不喜欢给孩子增加烦恼的那类人,甚至会觉得成年人的恋爱玷污了孩童的心灵。”他撇撇嘴说,“我不想承认,但你分明已经把我当成孩子了对吧。”
[好像说的,挺对的?]
津岛修治撇撇嘴:“告诉我这件事本身就是你自发性无意识的求救行为了,潜意识中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求助于身边人主动留下讯息。”
“怎么可能。”佐佐木当机立断否定说。
他脑海中闪过了一些事,一些话,像T小姐身上过重的工业柠檬味,更多则是她谈论书本时说的话。
/真是有趣的手法,好想试一试啊。/
/推理小说中的死者,不都有死亡的理由吗,那凶手也就有杀人的理由。/
/可以学到很多。/
/不,事实上我不喜欢绝大多数的男人,S先生你这样的人除外。/
/嗯对啊,我跟络新妇小姐很有共鸣。/
“你看。”津岛修治说,“刚才你在回忆对吧。”他的思维是跳跃式的,问的下一个问题往往与上一个问题关联不大,“说起来,为什么佐佐木先生会选择做警探?说是因推理小说而选择这份职业并不具有说服力,现在活跃的私家侦探也很多,绝大多数选择此职业的人都是出于经济上的因素考量还有直接毕业于警方资助建设的学校。你是私立大学毕业的对吧,读的还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文学专业,家庭条件应该也很好,不需要住军方的宿舍。”
“是因为喜欢危险,才成为警探的吧。”他不需要佐佐木的回答,心中已存答案。
“因为喜欢危险,所以做了生命时刻受到威胁的工作,因为喜欢危险,所以才会被全身上下蕴藏秘密的危险女性所吸引。”
“佐佐木先生其实就是这种人啊。”津岛修治说,“你明天去时记得配枪。”他眼底的神经末梢在兴奋地跳动,“你会用到的。”
[我以他人的惶惑、踌躇、惊恐为乐。]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高兴?]
……
15:10 pm
今岁夫人的家在古巷里,她拾级而下,楼梯共有一百零二节。
走下青石砖块铺成的阶梯一路向前,就是家旁的神社,再往左就可看见悬挂“今岁”门牌的屋子。
有人在门口等她。
太宰治说:“你好啊,今岁学姐。”他说,“我昨天起才知道,原来跟学姐毕业于相同的大学,我是东大14级的毕业生。”
“今天学姐家里应该没有人吧,我在院口敲了快半小时的门都没有人应和。”
今岁拎购物袋的手指攥紧了。
“请进吧。”她说。
家很古老却不太旧,一楼正中有座圆柱形的置物架,错落有致地摆放小玩意儿,八音盒、西洋人偶、照片框都有。走遍一楼太宰治没看见任何一张照片,除了置物架上的。
今岁止身边站了一个男孩儿,他有蓬松的黑发与俊秀的脸孔,大抵可爱的孩子都有相似之处,太宰治从他身上找到了几分津岛修治的色彩。
“那是我儿子。”今岁夫人的声音轻得像缕幽魂,“他是个聪明且敏感的孩子,长得也很好,我很爱他。”
“那天你带来的,是你的孩子吗?”她自言自语,声音是从太宰治耳后传来的,“一定是的,你看他的眼神就是看孩子的眼神,跟我有点像。”
“可能吧。”太宰治说,“我比爱我自己更爱他。”[即使我根本不爱我自己。]
“有机会的话让我跟那孩子说说话吧。”今岁止说。
“有机会的话,当然可以。”
她从购物袋里拿出一纸盒放在料理台上,下午时她去商业街买了台破壁机,家里旧的破壁机坏了于是换了台新的。
破壁机的作用很强大,能把硬物搅碎成粉末。
于是太宰治说:“为什么不早点换?上一台机器早就坏了吧。”
“这说来话长了。”今岁意有所指,“或许只是我不想用它了而已。”
[或许只是我希望被发现。]
……
21:00 pm
草间说:“我想娶好女人为妻。”
他又说“好女人都不要我,她们只喜欢我的钱,只喜欢保险受益证明,喜欢我这个人以外的东西”。
[如果都是为了钱,为什么不找更值得的?]
[但是军警内部严明不允许嫖、娼,系统内的手机都统一配置,机密信息只能通过特殊传输装置传递,招聘的员工以无特殊社会关系为第一标准,家属也在监控之内,为防止泄密对私生活的监管已经高到了变态的程度,怎么可能允许去私下找女人,床底泄密可能实在太高。]
违规也只能偷偷摸摸的。
他在约定好的地点等待着,淡淡的柠檬味钻入草间的鼻腔,他想到了伴随此味的细腻肌肤触感,还有浓密的秀发。
“请多指教。”女性坐在床沿边上,“我是止。”
第114章
5月10日。
周二,昼。
今日轮到草间调休,佐佐木到办公室时看他桌上空无一人。
飞鸟问他:“案情有什么进展吗?”
佐佐木点头说:“骸骨来源区域被进一步缩小了。”他说,“我打了申请,尝试彻查一次下水管道,可能会有别的发现。”他期待能找到卡在其他部位的骸骨,或者是白色的粉末,小泽川对骨头的软硬程度进行了检测,告诉他这些骨头能轻易被磨成碎渣,犯人只需要一台破壁机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