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被看得脸红,慌忙拿上书签,临走前又忍不住看了厉明深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抿了抿嘴唇还是走了。
等她走远,杨思乐才说:“冬冬,什么是簪花?刚才那个姐姐戴得可真好看。”
“不知道。”梁宸安抬头看一眼梁暮秋,有些不服气地说,“秋秋戴肯定更好看。”
厉明深就是在这时忽然动起来,对梁暮秋扔下一句“等我一会儿”便朝那姑娘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梁暮秋下意识想跟上,刚迈出一步又停下,远远地,就见厉明深追上那个姑娘,不知说了什么,姑娘对他温柔地笑了笑,还拿出手机,似乎是在交换联系方式。
期间厉明深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跟着那个姑娘往夜市深处走去。
很快,他的身影便淹没在熙攘的人流中,看不见了。
梁宸安见梁暮秋一直往厉明深离开的方向看,半天了一动未动,有些担心。他不敢拉梁暮秋,对杨思乐使眼色。
杨思乐便拉了拉梁暮秋披着的西装外套,问他:“秋秋,你在看什么?叔叔干什么去了?”
西装外套被拉得往下滑,梁暮秋回过神,伸手拢了拢,语气里藏着淡淡的失落和酸涩,说:“我不知道。”
大约过十分钟厉明深才回来,手中拎着一个深色的塑料袋,直接搁进车后座,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梁暮秋瞥去一眼,强迫自己收回注意力。
书签很快卖光了,这年头大家出门很少带钱,基本都是扫码付款,钱都转到了梁暮秋手机上。梁暮秋找到隔壁小吃摊摊主商量,全都换成钞票,递给了梁宸安和杨思乐。
两人接过钱,趴在毯子上数一共挣了多少,越数越激动。
杨思乐拿不住钱,见到钱就想花掉:“我要买好吃的!我还要买玩具汽车!”
说完他便想起自己挣钱的初衷是为让杨阿公不那么辛苦,纠结了一阵后叹口气,对梁宸安说:“算了冬冬,还是你帮我存着吧,我怕我会全花掉。”
梁宸安郑重点头:“那我存在我的存钱罐里,等你需要时再拿出来。”
杨思乐练练点头,又做起美梦:“冬冬,你说如果我们每天都来摆摊,是不是很快就能赚很多钱?”
梁宸安仿佛也看到一堆金豆豆在眼前跳舞,忍不住畅享:“嗯!好多好多!”
回小梨村的路上两个孩子就累得睡着了,到小院还没醒,杨思乐被杨阿公抱回家,倒在床上,连鞋子都是杨阿公脱的。梁宸安迷迷糊糊自己下车,强撑着去洗了脸,换好睡衣爬上床,闭上眼也一秒入睡。
梁宸安的小卧室是一道推拉门,梁暮秋将门轻轻合上,正要走回自己的房间,忽然看见门外有道人影,他走过去把门打开,果然看到厉明深。
两人目光相接,梁暮秋问:“怎么不敲门?”
“不想吵到冬冬。”厉明深说,说完就静静地看着梁暮秋,不再开口。
忽然的沉默叫梁暮秋有些焦躁,这种情绪莫名产生,在回来的路上一直发酵,他努力压抑,用平常语气问:“有事吗?”
厉明深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不开心吗?”
梁暮秋想也没想便否认:“没有。”
厉明深似乎是笑了一下,但走廊光线昏暗,梁暮秋不确定,就听他说:“你知不知道你其实很不擅长掩饰情绪,回来路上你都没怎么说话。”
梁暮秋沉默了一会儿,给出同样理由:“我怕吵到冬冬。”
“好。”厉明深像是接受了,又问,“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帮个忙。”
“有。”梁暮秋说,“什么忙?”
“跟我来。”厉明深说完就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梁暮秋迟疑着跟了上去。
他站在门口没有进,见厉明深从桌上拿起那个从夜市带回来的深色袋子,被厉明深身体挡住,看不见里面是什么,当下更加好奇,直到厉明深转过身,他才发现那竟然是个簪花的发饰。
厉明深拿着那发饰走到他面前,问:“能不能戴上给我看?”
梁暮秋愣了愣:“这就是你要我帮的忙?”
“是。”厉明深说。
那头饰花团锦簇,当真非常漂亮,梁暮秋问:“为什么要我戴?”
“因为我觉得你戴上会好看。”
梁暮秋的脸因为这句直白的话热起来,他动动嘴唇,什么也没说,沉默地从厉明深手里拿过来,往自己头上戴。
男生簪花不在少数,梁暮秋却是第一次,有些不得章法。
厉明深买的时候特意学了怎么戴,绕到梁暮秋身后,帮他用发夹固定好。
梁暮秋没由来感到紧张,他能感到厉明深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没话找话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厉明深讲述经过,梁暮秋恍然大悟:“所以你当时去追那个女生是为了问她在哪里买这个吗?”
“是。”
梁暮秋松了一口气,嘴角微微翘起,忍不住又问:“那你给她电话了吗?”
“我为什么要给她电话?”厉明深有些奇怪。
“没什么,随口问问。”梁暮秋小声嘀咕,没注意低了下头,头发被扯到,疼得嘶了一声。
厉明深立刻问:“疼吗?”
“不疼。”
“先别动,很快就好。”厉明深将松掉的发夹重新固定,又去固定另一边,“疼就跟我说,我会轻点。”
“嗯。”梁暮秋回应他,音如蚊蚋,恐怕只有自己听见。
终于,厉明深弄好了,又绕回梁暮秋身前,梁暮秋抬起头。
气氛安静,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梁暮秋感受着头顶发饰的重量,有一缕头发被压着戳到眼皮,有些痒,他怕弄掉,也不敢动,跟着木头人似的站着,浑身不自在。
厉明深不说话只看着他,目光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明明是秋天的晚上,他回房间脱掉外套又只穿一件单衣,不仅不觉得冷,反而感到一阵阵燥热,从身体深处往上涌。
他记得厉明深刚才说觉得他戴上会很好看,想问好看吗,又觉得太过直接,于是折中问:“怎么样?”
厉明深没有立刻回答,目光细细端详着他,片刻后才说:“我想我错了。”
梁暮秋一愣。
厉明深道:“你根本不需要这些额外的装饰。”
梁暮秋心跳加速,开口时声音不禁发哑。他问:“什么意思?”
厉明深勾起唇角对他笑:“就是这句话的意思。”
梁暮秋此刻忽然讨厌起厉明深这种不清不楚的说话方式。
“我不明白。”他问。
他微微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厉明深,执着追问一定要得到回答。厉明深显得无奈却包容:“意思就是你无需任何点缀就很好看,在夜市上好多人都在看你,你没发现吗?”
厉明深背着光,梁暮秋分辨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看过来的眼神很亮。
“那你呢?”梁暮秋问,“你也在看我吗?”
问完他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大概疯了才会问这样的问题,没想到厉明深几乎立刻就回答了。
“我也在看你。”
梁暮秋又一愣。
不等他反应,厉明深走近半步,抬起手帮他把戳着眼皮的那缕碎发拨到一边,目光落在他鼻尖小痣,用很轻的声音说:“再见到你,我就很难移开目光了。”
第29章
清晨第一声鸟叫的时候,梁宸安就醒了,睁开眼就从床上滑下来,跑到走廊上,隔着栏杆把杨思乐叫醒。
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末了跟梁暮秋商量,觉得赚到钱是大家的功劳,想请他、厉明深和杨阿公这几大功臣一起吃饭。
大功臣梁暮秋于是带他们去早市买菜买肉,路过村口,顺道邀请栗阿婆。恰好郝建山路过听见,也要来蹭饭。
栗阿婆便不做生意,关上门跟梁暮秋一道回小院,临近中午时,杨阿公也来了,还带了壶桂花梨子酒,对厉明深说:“小秋特意让我给你留的,还剩最后一壶的时候天天去我那里盯着,生怕我给偷偷喝了。”
梁暮秋脸一热,下意识朝厉明深看去,不出意外厉明深也在看他,他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准确地说早上起床到现在,他见到厉明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前一晚他顶着簪花晕晕乎乎地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早照镜子果然两个黑眼圈,反观厉明深神清气爽神色自如,让梁暮秋不禁怀疑,他前一晚听到的那句话该不会是幻觉。
也许真是他的幻觉,否则厉明深怎么会说“再见到他”。
好在人多,梁暮秋不用单独面对厉明深,感到自在不少,就在这时院门又被推开,郝建山背手走来,一进门就问:“喝什么?”
梁暮秋没说话,栗阿婆先从厨房探头,数落道:“就知道喝!狗鼻子都没你灵!”
栗阿婆说完就又钻回厨房,梁暮秋招呼郝建山先坐,也进厨房给她打下手。
栗阿婆厨艺也很好,只是平时一个人懒得做,今天难得人多,又听说梁宸安摆摊赚了钱,所以梁暮秋一请她就过来,预备露一手。
小花也跟杨阿公一起来了,自从上次杨阿公住院,它就几乎不离杨阿公左右,也不爱往外跑了。
郝建山先逗猫,手指勾勾,嘴里咪咪咪咪地唤,小花不搭理他,郝建山讨了个没趣,讪讪直起身。
杨思乐偷偷从厨房拿了条炸小黄鱼,小花凑近闻了闻,却没吃。
“你觉不觉得小花最近好像胖了?”梁宸安在旁边看着,忽然问。
“有吗?”杨思乐自己把小黄鱼吃了,一口咬下去满口酥,香喷喷的。
“肚子好像胖了。”梁宸安说着伸手去摸小花的肚子,被小花用爪子轻轻推开。
杨思乐也去摸,也被推开了,小花用头拱了拱两人的手,好像在叫他们别摸了。
梁宸安感到有些奇怪,正好梁暮秋招呼吃饭,他没多想,爬起来就跑到厨房去端菜。
石桌有点小,坐不下,梁暮秋从杂物房翻出一张折叠桌,准备摆在石桌旁边拼成一个长桌。
厉明深从他手里拿过那张折叠桌,说:“我来吧。”
郝建山这才注意厉明深,眼睛看向梁暮秋,询问是谁。
梁暮秋本想说房客,但此刻他却不愿用这个称呼来形容厉明深了,于是改口:“我朋友。”
厉明深闻言朝他看了过去,梁暮秋笑了笑。
桌上摆满丰盛的菜肴,杨阿公还带了拿手的雪梨红烧肉,梁暮秋厨艺有限,拌了两道凉菜,剩下的都是栗阿婆的手艺。
众人围成一圈坐好,梁宸安和杨思乐坐在矮一点的石桌上。
梁暮秋拿来小酒杯,从白瓷壶里倒出桂花梨子酒,又问两个小孩想喝什么。
“我想喝橙汁。”杨思乐立刻说。
梁宸安仰头看着梁暮秋,很乖巧地坐着,说:“我都行。”
大人们喝酒,两个孩子喝饮料,共同举杯后,杨思乐在桌子底下晃晃腿,问厉明深:“叔叔,我们今晚还去摆摊吗?如果要去那得吃快点,我和冬冬还没去拣树叶。”
厉明深坐在对面,梁暮秋于是也抬头看他。
对两个小孩想要赚钱这件事,厉明深一直是鼓励的,梁暮秋原以为他会说好,但出乎意料,厉明深说:“恐怕不行。”
厉明深搁下筷子,看着杨思乐问:“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们昨天赚了多少钱?”
书签卖10块一个,昨天一共做了五十多个,买得多还会赠送,梁宸安于是说:“差不多500块。”
厉明深点点头,话锋一转:“这是收入,并不是你们实际赚的钱。”
“我们去平阳县,来回开车,油费大概200,晚饭吃的麦当劳,花了100,你们俩后来还喝了奶茶,30。除此之外还有煮树叶耗费的水费电费燃气费,当然这些数额不大,暂且忽略。”
厉明深列举完,问:“现在还剩多少?”
梁宸安一边听一边在心里计算,越算心越凉,忍不住瞪杨思乐,都是你要喝奶茶!
杨思乐不服气地回瞪,你没喝吗?
梁暮秋听着不太对,到平阳县车程不过半小时,来回油费顶多100,厉明深故意夸大,而且晚饭他买麦当劳用了券,没厉明深说的那么多。
他搁下筷子朝厉明深看,隐约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梁宸安很快算出来,底气明显没有刚才足,小声说:“还剩170。”
“是啊,只剩170。”厉明深缓缓道,“但你们别忘了,还有一项最重要的投入,那就是时间,你们的时间,你们秋秋的时间,阿公的时间和我的时间,从拣树叶到做书签,再去夜市摆摊,单凭你们两个人现在还无法做到,但我们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每天跟你们一起做树叶,再开车带你们去夜市摆摊。”
“要知道每个人最宝贵的就是时间,如果算上所有人耗费的时间,这无疑是一项亏本买卖。”
厉明深一锤定音。
不仅两个孩子,连郝建山都停下筷子听他说。
梁暮秋却因为那句“你们秋秋”而耳尖发红,意识到这不是重点,又赶紧把跑偏的注意力拉回来。
“除了时间,还有便是知识,你们知道要怎么做书签怎么晒干怎么塑封吗?知道煮树叶的时候要加食用碱?所有这些都要靠知识的积累,不只要获取知识,更重要的是习得获取知识的能力,所以学习这件事是不能也不该弄虚作假的。”
梁宸安有些发怔,张着嘴说不出话,杨思乐也睁大眼睛。
梁暮秋终于明白,厉明深绕一个大圈,又回到梁宸安给同学写作业那件事。
他心中涌起难言的滋味,同厉明深对视一眼,又去看梁宸安。
梁宸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概怕打击两个孩子的积极性,厉明深等了一会儿又继续说:“但这并不代表昨天去夜市摆摊不是个好的实践,只是我想可以不用那么频繁,你们可以利用业余时间做书签,每个月去一次夜市,这样的频率足矣,书签的单价也可以提高到20。”
物以稀为贵,类似现在很多商家都在搞的饥饿营销。
“啊,为什么要卖贵?”杨思乐挠头不解,“我阿公说这叫奸商。”
杨阿公正啃鸡爪,骨头差点卡喉咙,冲杨思乐吹胡子瞪眼:“你这个小兔崽子,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是奸商?”
厉明深倒是无所谓,淡淡笑道:“无商不奸。”
一直没说话的郝建山忽然插话,正色问厉明深:“能不能问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自己做生意。”厉明深说。
郝建山又问:“什么生意?”
梁暮秋也朝他看,明显也想知道答案。
那一瞬间厉明深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疯狂的想法,他也这么做了,看着梁暮秋的眼睛说:“小生意,跟地产相关。”
“地产还是小生意,你太谦虚了,你这是大老板啊,厉害厉害。”郝建山感叹。
“地产?”杨思乐眨眨眼,“那是什么?”
“就是盖楼盖房子。”郝建山强调,“城里的高楼大厦。”
“哇。”杨思乐捧着脸,梁宸安也朝厉明深看,眼中满是崇拜。
除了村里小学校长和幼儿园园长,郝建山在村委会也有兼职,吃个饭也不忘拉投资:“有没有兴趣来我们村盖房子?”
厉明深笑而不答。
郝建山来了兴致,一口闷掉杯中酒,眼见他又要去拿酒壶,梁暮秋立马给他夹块肉,悄悄把酒壶往厉明深面前推。
郝建山被红烧肉吸引注意力,那肉色泽诱人跟裹了层蜜似的,简直在诱惑他,他假装抱怨:“你这孩子,都说了我减肥,你一个劲儿给我夹菜干什么?”
“一顿不碍事。”梁暮秋笑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减嘛。”
厉明深给自己倒酒,端起酒杯举到嘴边,姿态看似随意,实则目光稍抬,黑沉的眼眸不动声色观察着对面的梁暮秋。
梁暮秋神色依旧,笑意吟吟,看起来丝毫没有怀疑。
厉明深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失落。
栗阿婆听了半天生意经,云里雾里,这会儿终于能插上话,问厉明深:“我们村子好玩吧,下次你可以带朋友来玩的,有女朋友吗?”
问那么多,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梁暮秋正夹菜没抬头,但厉明深却注意到他筷子停了一下。
“没有。”厉明深说,“没时间。”
郝建山吃完肉一抹嘴:“年轻人拼事业,着什么急。”
“都像你似的一直打光棍就好了。”栗阿婆不高兴了,“一个两个的都不找对象,小秋这样,那个小韩也这样。”
“小韩?”杨阿公夹颗花生米,边嚼边问,“韩临松韩大夫?”
栗阿婆说:“可不就是韩大夫。”
“韩大夫年纪的确不小,差不多三十了吧。”杨阿公点头赞同,又道,“韩大夫也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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