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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民国做裁缝(西枫)


期间又有一些未赶上第一批披肩单子的客人, 来问他何时再做第二批, 纪轻舟却不怎想接这般时间跨度太长的定制单,便面向顾客直言表示不会再接这个业务,但之后兴许会有不定期的现货上架。
今日和刘老板谈这个生意, 便是为了定制这批“现货”。
刘老板的织造坊是上次合作的两家中, 出品质量更为稳定漂亮的, 纪轻舟此次就选择了继续和对方合作。
而除了定制新图样的披肩,还有他近期一直在筹备中的品牌高定秀, 同样需要定织一批面料。
一聊起面料的工艺与花纹图案需求,两个人便有些忘我了, 加上刘老板不会说国语, 一开口便是纯正的南京官话,纪轻舟有些词也听不太懂, 还需要他的儿子从中翻译, 为此耽搁了一些时间。
等顺利谈完生意,从餐馆出来时,天色都已暗淡昏沉。
本以为比预定时间晚了半小时出发, 多半要赶不及接解予安下火车。
结果或许是因为下雨,火车也晚了点,当纪轻舟独自打着伞走进车站时,恰好听见火车停靠的汽笛声。
阴天傍晚,即便是点着灯的站台依旧灰蒙蒙一片,加上那推推搡搡挤成一堆下车的乘客们,愈发的视线受阻。
纪轻舟远远望见那场面,便也不去给赶路的人们增添压力,就收起雨伞,站在火车站的大门处静静等候。
约莫几分钟后,他便在往外流动的密集人群中,望见了一道穿着黑色风衣、拿着小皮箱的熟悉身影,当即抬起手臂朝那方向挥了挥。
解予安也不知是早就看见了他,还是被他的招呼所吸引,径直地穿过人群迈大步伐疾步走了过来。
两人会和时,纪轻舟刚露出笑容,想要说些什么,就见对方伸手贴了贴他的脸颊,眉宇神色较深沉地扫量了几眼他身上略显单薄的棉质衬衣,口吻忧心道:“怎么穿这么少?”
“哪少了,我平时不都这么穿吗?”纪轻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着装,疑惑地眨了下眼睛。
随即见对方放下手提箱,脱下风衣外套似要往自己身上披,便举起雨伞推拒道:“诶,你自己穿吧,我不冷。”
解予安直接拿过他手里的雨伞靠到墙边,长臂一伸从背后将衣服披到了他的肩上,不容置喙道:“穿上,免得着凉。”
这宽大的风衣上还存留着男子温热的体温,甫一披到肩膀上,便觉一股暖意夹带着淡淡的舒雅皂香隔绝凉风包裹了身体。
“哪那么容易着凉啊,再说这都快夏天了。”纪轻舟嘴上这般反驳着,身体却很是顺从地将手臂伸进了袖窿里。
“忘了你年初时候的那场病了?”解予安语气低沉,给他理了理衣襟。
“那我不是喝了几天药就好了吗?”
“还陆续咳了一个月。”
“顶多半个月,没那么夸张……”纪轻舟刚这么下意识地回嘴,抬眼对上男子漆黑的眸光,不觉回想起年初自己生病那几日,每次半夜里睡不安稳醒来时,总在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对上的那双含着浓郁情绪的沉静眼眸。
于是声音渐弱,也不再反驳。
其实纪轻舟是觉得自己身体素质还不错的,来到这好几年了都没怎么生过病。
今年年初那场病,一开始也就是天凉得了个小感冒而已,那时候正忙着准备时装业公会的春季大秀,他也无暇多管,以为鼻塞咽痛难受几天就会好,照旧该怎么工作怎么工作。
结果某天夜里突然忽冷忽热地发起烧来,把解予安吓得不轻。
大张旗鼓地又是送医院,又是把回老家过年的张医师请来给他诊脉,到头来病因还是感染风寒,只不过因为他那一阵太忙碌,精疲力乏累着了,病情便跟着加剧了。
病最严重的那两日正是大秀彩排最关键的时候,即便他想要再坚持两天,仍是被某人态度强硬地带回了家去修养身体,秀场的工作也转交给严老板,每天只允许他远程指导一个小时。
好在那时大部分的工作都已安排妥当,有了前两届的经验,严老板也能担任秀导,最终这场秀还是较为圆满地结束了。
而纪轻舟在某人的严格看管下,作息规律地喝了几天药后,身体也逐步恢复健康状态。
但解予安却依旧很是小心,整个寒假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去南京工作后,每天的寄信里也总在提醒他按时吃饭休息、会让黄佑树监督云云。
尽管纪轻舟觉得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很是健康,连熬三天夜也不会有问题,但每每想到对方在自己生病那段时期心疼不语的眼神,便就心甘情愿地被这小子远程监管着,尽量维持着规律的作息,不熬夜也少加班。
话说回来,在他顺从地穿好风衣外套后,解予安便提起皮箱,撑着洋伞半揽着青年肩膀走到停在不远处的那辆黑色汽车旁,一块坐上了车。
不一会儿,黄佑树便驾驶汽车掉了个头,驶入了蒙蒙雨雾之中。
虽然才不到六点半,暮色却已披笼下来,路灯的光芒隔着雨幕在车窗上流动着,宛如一幅意境朦胧的油画。
“你明天中午,送完信哥儿就回南京了?”车子启程后,纪轻舟看向身边人问道。
“嗯。”解予安拉过他的两只手,握在自己掌心里暖了暖,淡淡地应了一声。
“这么赶啊,那要不现在去解公馆,跟你母亲他们吃个饭?你们也好一阵没见了吧?”
“可以。”
纪轻舟听他这么说,正想叫阿佑改变目的地,这时就听驾驶位上的阿佑提醒道:“老爷和夫人今晚要去参加宴会,大少爷听闻也会去,少爷您这会儿去公馆,怕是碰不见他们。”
“那就回家。”解予安干脆说道。
他口中的家,如今所指的都是位于霞飞路的住所,黄佑树也无需多问。
“都是大忙人哪,”纪轻舟轻叹了一声道,“尤其是沈女士,现在是既要管苏州那边学校,又要筹备着这边农业学校的开学招生,最近几次周末去公馆吃饭都没怎么碰见她。不过等这学期结束,她从蚕业学校那边卸任,应该就好些了,到那时候,你也从南京回来了,那见面的时间就多了。”
解予安静静听着他的话语,不知在思索些什么,顿了几秒,才“嗯”了一声表示回应。
“你有问题。”纪轻舟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敏锐地转头看向他,“为什么犹豫了几秒才回我?你不会还想留在南京继续干吧?”
解予安侧眸对上他的目光:“没有。”
“你最好是老实点,否则我明天就跟着信哥儿上船去法国。”
“现在补票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你不会真的……”
“没有,放心。”解予安打断他胡乱的猜测,拍了拍他的手背慰抚。
纪轻舟仍是微眯着眸子目光狐疑地盯着他。
解予安似觉得他这副生性多疑的模样也挺可爱,唇边泛起些一丝笑意,接着抬手蒙住青年的眼睛,侧身挨近吻了吻他粉润的双唇。
既然沈女士等人都不在家,两人也就没有改道去解公馆,直接驱车前往霞飞路的住处。
回家之前,纪轻舟先陪着解予安在附近一家苏菜馆子里,点了芹菜火腿、荠菜肉丝、炒腰虾等三四道对方喜爱的家乡菜,一块又吃了顿夜饭。
等出来时,夜雾早已浓深。
回到家,泡了个热水澡洗去雨夜寒意,纪轻舟换上睡袍出来,正看到解予安衬衣领口微敞、坐姿放松地靠在卧室沙发上,低着头翻阅着几份工作文件。
难得回家,居然还工作……他心下略有不满地嘀咕。
接着眼珠一转,抬步过去,途中拿起一册画报,走到男子身前,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脚踝内侧。
解予安以为他要坐到自己身上看书,便挪开文件,岔开腿往后坐了坐。
而纪轻舟见状,却倏然单脚抬起曲膝压到他腿间,隔着深灰色的西裤面料,往前缓慢而稍稍用力地磨蹭了一下。
解予安顿时浑身紧绷,下意识地抬手攥住了他的手臂制止他的动作,脖颈渐染上红意。
呼吸微颤地抬头看着青年:“你……”
“嗯?”见他这副模样,始作俑者却露出无辜的笑意,状若无事地收回动作道:“你要不再往后坐坐呢,不然我坐哪啊?”
解予安对上他暗藏愉悦的目光,沉默了片刻后,还真配合地挪了挪位置,道:“坐。”
纪轻舟低头看了眼,却摇头道:“算了吧,现在坐你这肯定硌得屁股疼。”
他说罢,就转身坐到了一旁,万分惬意地侧着身、支着一条腿躺到沙发上,还将脑袋枕在了解予安左腿上。
尽管在这短短几秒间,心中已转过了八百种教训对方的方式,表面上,解予安只是不露声色地调整了下坐姿,让他枕得更舒服一些。
结果他愿意放人一马,纪轻舟却似是存心找事,拿着画报翻开看了没两页,便佯作不高兴地蹙了蹙眉,埋怨道:“你让小元宝别骚扰我,都快贴我脸上了。”
“谁先骚扰的?”解予安语气里多少带点怨念。
纪轻舟恍若未闻,合起画报放在一旁,望着天花板道:“有个问题我左思右想,一直不得其解。照理说,你也该过了黄金年龄段了,怎么还跟金刚钻石一样?”
解予安为他的语言艺术所迷惑:“什么?”
“还能是什么,”纪轻舟往旁边瞥了眼,“就这个硬度啊。”
解予安过了两秒,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耳边顿然浮起一层薄红,顿了顿嗓音平稳道:“你不喜欢?”
“呵呵,我恨得深沉。”
“那就是喜欢。”
纪轻舟“嘶”了一声,视线转向他道:“要不要脸了解予安?你现在怎么这么自恋?”
“那也是你害的。”解予安一边说着,一边故作镇定地拿起文件遮住自己泛红的脸庞。
“是是是,我是罪孽深重,但这也不能全怪我吧,你不就爱听我在床上的那些吹捧之词吗?”
“吹捧?”解予安又挪开了文件,垂着眼睫注视着他。
“嗯,不然你真以为自己很厉害呢。”纪轻舟轻哼着应声,“其实那种话你想听,我可以随时说给你听的。好棒哦,宝哥哥,你也对得太准了,不愧是神枪手!我……唔唔。”
他才刚发挥了两句,解予安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倏然寂静的四目相视中,屋外的沙沙细雨声变得清晰而真切。
纪轻舟见他只是注视着自己而不开口,握着他的手腕挪开问:“生气啦?”
“没有。”解予安语声安然道。
纪轻舟清楚他生闷气时是什么反应,知晓他的确不在意自己的挑衅,轻咋了下舌道:“没意思。”
转而改变话题问:“明早几点起?”
解予安手里的文件早不知丢到了哪去,右手拨弄着他柔软的发丝,说道:“还有心思问这个?”
“那我现在该有什么心思?帮你灭火吗?”纪轻舟眨动了下眼睫问。
说着就侧过脑袋,隔着不到十公分的距离对着小元宝吹了口气:“灭了吗?”
“……”
解予安忍了又忍,终是盯着他的脸庞,道:“你起来。”
纪轻舟泰然地阖起眼:“困了,起不来。”
“困了去床上睡。”
“去床上了,我还能睡吗?”
解予安不声不响地注视着他假作安睡的脸庞,手掌自额发贴着他的侧脸抚摸到唇颊,指腹摩挲着他淡红的嘴唇,眼前浮现的尽是方才青年微阖着眼眸,挂着一副纯然而灵动的神情朝自己吹气的画面。
那画面与过往一些旖旎的记忆融合一起,令他愈发的心旌摇曳,拇指不自觉地便要往他嘴唇里探去。
“诶,适可而止。”纪轻舟推开他的手臂,及时地翻身坐起。
边穿上拖鞋从沙发起身,边嘴里轻笑道:“怎么还这么老实啊,你但凡撒个小谎,说点甜言蜜语,哄骗一下我,我不就跟你去了吗?”
他说着,正要拍拍男人的肩膀,叫他先去洗澡换衣。
还未开口,便被对方拉着胳膊、搂着后腰,牵引着跨坐到了男子腿上。
纪轻舟被他这般姿势危险地搂抱着,也丝毫不躲不避,抬手掐了掐他微红的脸颊问:“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想不想听?”
“不想。”解予安不假思索道。
“真的是好消息,不逗你。你不听,我可走了啊?”
“你走得了吗?”
说话间,那双交叉着搂在青年腰间的双臂愈发收紧了几分。
“行行行,算你厉害。”纪轻舟一副纵容语气道,“但你不想听,我也要告诉你。”
他说着,便抬手环绕上解予安的肩膀,双腿挪移着往男子怀里靠了靠。
接着下巴搭在对方肩膀上,贴着他的耳畔口吻轻巧柔和道:“我明天不上班,所以今晚,你可以慢慢拆哦。”
青年清晰的应允声缭绕在耳旁,解予安却反倒犹如初尝禁果时那般心如撞鹿。
他低声轻应了声,埋头在青年颈侧,一边深嗅着那熟悉的香气,一边在那白皙的颈项上反复磨蹭亲吻着留下印记。
拥抱着青年身体的双臂紧紧环绕,像是要将大半个月未见的思念都揉进这紧密的怀抱里。

次日上午, 天气微阴,微风和煦。
邱文信所乘坐的法国邮轮会在中午十一点离沪,以防万一, 最好是提前一个钟头登船。
因此,不论是邱文信的朋友们还是报馆的同事们,大家都赶在了九点半左右,到黄浦码头给信哥儿送行。
“之前是送元哥出洋, 现在是送信哥儿,什么时候轮到你们送我啊。”因相交十几年的好兄弟马上就要离开,骆明煊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尽管他打扮得很是正式, 一身驼色的格纹西装, 配了领带,还戴了顶礼帽,面上挂着嬉笑, 眼里却浸润着不舍情绪。
码头上人影交织, 四处是装卸货物的工人和提着行李的乘客, 以及为那些即将远洋的人们送别的亲朋好友。
起装货物之声、催促呼喊之声、絮絮道别之声,种种嘈杂声响, 汇成一片尘世喧嚣之景。
邱文信在马路旁放下行李,抬手拍了拍骆明煊的后背, 安慰道:“你既这么说了, 下一位,便要轮到你了。”
纪轻舟闻言思绪转动, 转过身来看向骆明煊道:“你想出国吗, 打算什么时候出去,我们来送你啊?”
“我?”骆明煊毫无头绪地皱了皱脸,自我嘲讽道:“就我这文化水准, 出了国跟个猴子也无差别……还是等我多学点语言再说吧。”
“那你就赶紧去报个班。”
“诶,听你这口吻,怎么好似巴不得送我走啊?”
“我可没这个意思哦,”纪轻舟不急不缓地解释,“趁你现在年轻身体好,不就该多出去游历游历吗?像你元哥,出去一趟回来就成熟多了,总归是好事。”
骆明煊看了看站在他身旁面容沉静的解予安,叹气道:“但他们出去好歹是有目标的,元哥是去上学,信哥儿是去交流学习,我能做什么去?”
“不留学,出去玩玩、长长见识也行啊。”纪轻舟不动声色地劝说,“不过得去安全的地方,像瑞士、瑞典、美国、加拿大……都不错。”
他列举了几个在之后几十年中相对安全的国家,微笑道:“像你这样阳光开朗、顽皮直爽的性格,在哪都不会寂寞的。”
骆明煊听着他这般简单的陈述,仿佛出国是一件极为寻常且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他光是想象到那漂泊在海上的漫长旅途、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和语言、遇到有趣之事也无朋友分享的孤独,便觉心中惴惴然,难以忍受。
他想,纪轻舟在某种程度上很了解他,却又不是特别了解他,他是性情开朗,却也是极容易寂寞的人。
骆明煊这般思索着,正想要同兄弟们分享对自我的新认知,抬起视线,却见一旁邱文信拍着解予安的手臂,目光却是看向纪轻舟的方向。
信哥儿那留着短胡的嘴唇一张一合,低低的话语被微风吹拂到他耳畔,说:“你们两,便好好过吧。”
骆明煊刚要抬起的脚步落了下来,没有靠近过去。
“信哥儿一走,这沪报编制之重任岂不是要落在我的肩头了?”
忽而旁边一道含着笑的嗓音传来,打断了他们这边的朋友话别。
纪轻舟转过头,看到袁少怀双臂抱胸走来,饶有兴致地接话:“袁先生是新上任的沪报总编?”
“这倒不是,”袁少怀摆了摆手,“我们报馆没有那么具体的职位称呼,谁擅长什么便做什么。不过信哥儿的活向来是最多最杂的,他一走,我和鞠兄、宋兄、李兄,只好将他的活接手过来!好在也就熬个一年,待信哥儿学成回来,定能担起更多的职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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