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予安听他这么说,就真一丝不苟地照做了。
花了两天的时间,将卧室和厨房悉心地装修布置了一番, 还专门请了位厨艺不错的家务女佣, 每日早晚来做顿饭, 外加承担些清洁打扫工作。
于是开启加班的第二天,纪轻舟就住上了新家。
霞飞路505号的洋房, 距离他的工作室步行也就十几分钟,开车就更快了。
夜里十一点拖着疲惫的身体下班, 回到家半小时便能洗上热水澡, 零点前就能躺到床上睡觉,比起住在解公馆, 的确要方便不少。
这日深夜, 泡完澡从浴室出来,纪轻舟觉得有些闷热,就穿着套睡衣裤, 推开了卧室的阳台门,到小露台上透气。
午夜时分的霞飞路分外的寂静,放眼望去,临街建筑,亮着灯的窗子寥寥无几。
宽阔的马路上,偶有晚归的行人匆匆经过,清晰的脚步声一步步回荡在空旷的夜色中。
纪轻舟弓着腰趴在雕花铁艺栏杆上,漫无目的地望着静寂的街景发呆。
迎面拂来的夜风带着些许梅雨季节特有的潮湿,清凉、温润且适意。
“还不睡?”
正吹着风,身后传来了熟悉的男人嗓音。
纪轻舟回过头,看见刚洗漱完的解予安穿着身黑色的丝质睡衣缓步走了出来,站到他身旁。
“干活干懵了,出来清醒清醒。”
纪轻舟随口说着,转了个身,背靠在栏杆上。
微眯着眼,透过象牙白的玻璃格门,出神地望着被明亮柔和的灯光笼罩着的卧室内景。
解予安挑选家具,多半是参考了他工作室的布置,选用了黑白棕的经典配色。
黑胡桃木的床上铺着米白的床具,对面是一套洁白蓬松的布艺沙发,与一个雕花木质的圆茶几。
沙发旁放着一套深木色斗柜,与地板的颜色稍有区分,却也分外融洽。
衣帽间还未装修,所以在床边一侧放了台落地式衣帽架,挂着数件从解公馆带来的更换衣物。
斗柜与茶几上放着几摞书报杂志,家具虽不多,布置得却也挺温馨。
纪轻舟静静看了会儿,倏而开口:“其实你装潢眼光挺好的,你要是不嫌麻烦,这家就交给你布置得了。”
解予安眉尾微动:“届时有不满意,不会怪我没同你商量?”
显然,他对之前纪轻舟说他“太有主见”的那番话语还耿耿于怀。
“不满意再换呗,怪你什么,我也没那么难伺候。”纪轻舟回了一句。
解予安不再开口,也学着他转过身来,望着室内。
但却刻意没有倚靠栏杆,不仅自己不靠,还用手掌托着对方的后背,道:“站好了,别靠着围栏,万一松动了……”
“怎么会松动,你也想太多了。”
纪轻舟话是这么说,还是稍稍站直了身体,转头看向他道:“危机意识这么强,怎么不顾着自己点儿呢?”
解予安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收回了手,抿着唇不作回应。
纪轻舟注视着他沉默的侧脸,一时无言。
男子漆黑的发丝在夜风中轻轻拂动,屋内透出的昏黄灯光笼罩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上,温柔得似是被时光模糊了的电影画面。
见解予安不发一语,纪轻舟抬起手碰了碰他的胳膊:
“诶,有没有觉得,我们最近像在离婚冷静期?”
解予安偏头看了他一眼,垂下了眼睫。
虽是第一次听闻这个词汇,却也能理解他的意思,语气沉静道:“只是你这么认为。”
“你到底怎么想的呢?”
纪轻舟微挑起眉角,以平素的口吻追问:
“你去南京,决定留在那的话,能接受和我分手吗?”
“不会分手。”解予安表情不变道。
语气听着冷肃,但开口的瞬间,眼睑四周却难以自控地弥漫开红意。
“你想得倒好,这天下美事,哪能都被你兼得啊?”
“为何不可?”
纪轻舟刚要反驳,转过身看见他眼角的湿润光亮,倏然缄口,心脏如被小动物蹭过般轻微地有些颤抖。
“怎么了,马路上灰尘太大,眼睛进沙子了?”
他顿然柔和了语气,说着就抬起手,拇指尖轻柔地擦过了对方的下眼睑。
当指尖接触到那湿润的热意时,只觉心脏也要跟着融化了。
解予安垂着眼眸,神情不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攥在掌心里,语气寻常道:“可能是梅雨季,太潮湿。”
一时间,两人间充斥着静寂,连呼吸声都显得有些多余。
“哦,我真的信了。”纪轻舟扯了下唇角浅笑。
似是要帮他缓解尴尬般,转而便收敛起笑意,认真问:“你就这么坚定要去吗?”
解予安平静地应了一声,缓缓开口道:“我的伯父,不知你可有听闻他的事迹。”
“他自幼勤奋好学,中过进士,也曾赴德留学陆军。他曾言,国家危急,为军者,为救国,救民族,碧血横飞亦不返。
“倘若不能从军,起码要将我所学教给有志之辈,培养更多的优秀军士,也算为国尽过一些绵薄之力,目前只作这样想而已。”
他言语平缓,吐字清晰而温和,纪轻舟听着却能感受到对方从内心传递出的端正坚毅。
他不由思绪烦乱,心想倘若自己真是这个时代的人也好,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义无反顾地支持对方去做想做的事情。
即便将来结局惨淡,也没有理由后悔今日抉择。
“去睡觉吧。”
最终,他什么也没表态,就拉着对方的手,走进了屋里,关上了阳台门。
掀开被子躺到床上时,纪轻舟伸手去关台灯,才注意到床头柜上还立着个相框,相片正是他生日那天在餐厅拍摄的那张。
“这给洗出来了?拍得还挺好的。”纪轻舟拿起那相框仔细瞧了瞧。
照片里,他穿着身白色的衬衣靠在椅子上,笑得轻松惬意。
解予安则是一身深如墨色的西服,笔直地站在他椅子左侧,一只手绕过椅背搭在他的肩上,唇角竟也是带着些微笑意的,虽是清凛挺俊之模样,眸光却饱含温柔。
他禁不住伸手抚摸了下照片上的男子脸庞,稍有些不舍地将相框放回到了床头。
关了台灯,躺进被窝后,他翻身靠到身边人肩侧,低声问:“我给你的那张小相片,你藏哪去了?保险柜之后,就没见过了。”
“钱包里。”解予安回答着,习惯性地环抱住青年后腰,将人往自己怀里搂了搂,补充道:“随身带着。”
“奥。”纪轻舟应了声。
本想说“你趁着最近空闲,也去照一张,给我放钱包里”,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么刻意准备的单人照有些不太吉利,便还是作罢。
不过两人的合照,倒是令他忽然想到了差点遗忘的一事……兴许可以给他们这难以妥协的矛盾带来些转机。
纪轻舟沉思着,脑袋枕在解予安肩头蹭了蹭,稍稍安心地闭起了眼眸。
忙忙碌碌中,眨眼过了一周半。
在工作室员工的通力合作下,陆雪盈的那套礼服,总算赶在她生日会的前一天,由纪轻舟亲自送去了陆公馆做最后的试穿,顺利成交了这一笔订单交易。
陆小姐此次的生日会是一场家庭朋友间的小宴会,并不打算邀请很多的客人。
不过,为了表示自己对这套礼服的满意程度,陆雪盈还是当面给纪轻舟发了邀请函,请他第二日来参加她的下午茶派对。
纪轻舟对她这生日会倒也有几分兴趣,除却能看到自己作品的亮相效果,也能借机结交一些潜在客户,但他实在是抽不出时间赴会,只好遗憾婉拒。
不仅是工作繁忙之故,陆雪盈生日这天,他也有个小聚会举办。
这一周多来,解予安许是闲着没事,动不动地就去逛一逛家具市场,挑选几件顺眼的家具回来。
纪轻舟每天夜里回去,都要和对方玩“猜猜今天又多了什么家具”的游戏。
直到前两日,他下班回到家,从待客室、客厅经过,走上楼梯,一路穿过起居室、衣帽间、主卧与书房,每个空间都已配置齐全,才恍然察觉这房子已然装潢得差不多,可以正式地搬家入住了。
于是便同解予安商量,干脆就这周末彻底搬过来。
正好沈女士周末也在家,那便邀请解家人和几个朋友,一道来吃个饭。
对于他们搬家之事,解家人也算有所预料,毕竟这半个多月来,两人回家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少。
纪轻舟俨然是个工作脑,为了方便上班而搬出去是再正常不过的决定。
至于解予安,解家长辈对他也很是了解,自小就是独立性较强的性子,他的身体恢复后,会选择搬出去住,一点也不奇怪。
因此两人同解家人商量此事时,谁也没反对,反正都在这座城市内,开车半个多钟头的事,来往也算方便。
到了礼拜天这一日,纪轻舟将接待家人的工作交给了解予安,自己则照常上班,仅稍微提前了十几分钟下班。
傍晚六点,当他坐着阿佑驾驶的汽车回到505号家门口时,恰好碰上了前来吃饭的解予安的两个发小。
骆明煊是专程开车去沪报馆接邱文信过来的。
在路旁停好了车,他一下车,看见站在门口台阶下的纪轻舟,便扯开嘴角笑道:“你这时间是凑得真巧,我今晨的火车刚从杭州回来,就接到了你请吃饭的电话。”
“哦?你去探过市场了?”纪轻舟稍微反应了一下,就想起了之前提过的开分店一事。
“何止啊,周遭城市都转了一圈了,咱们这服装生意我认为大有可为。等会儿我得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骆明煊正叉着腰说得起劲,邱文信从车上拿了盆兰花下来,路过骆明煊时拍了拍他的后背,笑呵呵道:
“今日主要是来给轻舟暖房的,工作之事,饭后再谈,先参观参观这新洋房如何?我可是好奇得很。”
骆明煊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正事来,忙又打开驾驶座车门,提出满满一袋贺礼递给纪轻舟道:
“信哥儿说得对,今日兄弟几个聚集在此,正是来恭贺纪兄你乔迁之喜。时间紧急,我呢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就把我这扛了一路专程从杭州带来的特产作为贺礼送你了。
“主要是些吃的,有酱鸭、糕点,还有两罐龙井茶叶。酱鸭和糕点你得赶紧吃了,这天气可容易坏。”
纪轻舟一手抱着兰花盆栽,一手提着特产,接过了他们的贺礼,笑了笑道:“那就多谢二位颇具心意的贺礼了,请吧,带你们看看新房。”
“你们这洋房倒是不错, 不知价钱多少,倘若合适,我欲买上一套住。”
进门换鞋时, 邱文信看见铺着块深红圆地毯、布置得很是舒适雅致的门厅,便不由得提起道。
“我们那房子还是初来上海时租的,当时父亲手里没什么钱,只想着找个便宜些的地方将就着住, 随意在旧街堂里租了套房子,一晃十年过去,如今这家里每至雨日, 屋内往往比屋外更潮湿。”
纪轻舟闻言就如实回道:“我这房是解元宝找的, 总价一万二,不过只有房子而无家具,加上家具说不准要到一万三。”
“嚯, 这可有些贵了, 看来你这地段我是买不起了。”邱文信遗憾地摇了摇头。
骆明煊半是戏谑地调侃:“信哥儿赚着钱别光存着啊, 沪报馆如今这报纸销数,还买不起一套小洋房吗?”
邱文信笑了声:“一份报的利润才多少, 几分几厘的再如何积攒,也比不上你们卖绸缎的。”
“我这卖绸缎的生意也渐渐不行喽, 接下来还得仰仗卖衣服的大哥捎我挣钱……”
“行了, 别贫了,跟长辈打声招呼去。”纪轻舟听骆明煊又开始满嘴跑起了火车, 就当即截断了他的话头。
在门外时, 未在路旁看到解家的汽车,他还以为解家人都还没到。
等进了门厅,听见一旁屋子里传来沈南绮和解良嬉的笑声, 才意识到他们早已抵达了。
这会儿便先将贺礼放到了门厅柜子上,领着两客人去了趟客厅。
傍晚时分的天光已有些暗淡,客厅里开着吊灯,暖黄的光线在白墙映衬下,分外的通透明亮。
进屋时,沈南绮和解良嬉几位女士正坐于黑色的皮质沙发上吃着瓜果点心聊天。
在她们的对面,是一个红砖砌成的壁炉,壁炉旁,解予川坐在垫有软枕的圈椅上,抱着解玲珑读着故事书。
听见纪轻舟的脚步声,解家几人纷纷回过头来,沈南绮看见他便道:“可算是下班了,你这搬新家的主人,怎比我们客人来得还迟?”
“不是有另一位主人在嘛,我就偷个懒了。”
纪轻舟扬唇笑着,朝坐在窗前休闲区的解予安抬了抬下巴。
解予安此刻正同他父亲下着围棋,见他回来立即挺起了脊背,手里拿着枚棋子似要起身。
纪轻舟瞟见他的动作,就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接着玩,朝众人道:“你们聊,信哥儿想看看新房,我先带他们转转。”
来得早的解家人早已将全屋转过一遍,沈南绮闻言就朝他们挥了挥手:“去吧,看完了赶紧下来,差不多也该吃饭了。”
纪轻舟随口应了声,转身带着骆明煊二人转起了新屋。
一楼的门厅东侧是客厅,西侧则为待客室与餐厅。
想着等会儿反正要去餐厅吃饭,从客厅门出来,纪轻舟便直接带二人上了楼。
踏着油光发亮的深棕色地板上到二层,楼梯口出来便是一个起居室。
起居室格局同楼下客厅差不多,不过家具风格要更为淡雅些。
约莫二十平方大的空间,地板中央铺着米色底的玫瑰纹地毯,一侧靠墙摆放着米白色的布艺沙发,旁边是一排陈列柜,上面有十八册全的《摩登时装》画报,和一些亲朋好友赠送的礼物。
解予川夫妇送的那对玉镶金杯也摆在上面。
沙发前方设有一张小茶几,再往前就是壁炉。
在这夏日纯作装饰用途的壁炉上,摆着一幅屋主人亲手绘制的时装装饰画,以及另一位屋主定制的月桂香薰。
未开灯的室内光稍显昏暗,弧形的凸肚窗上映着梅雨时节常见的迷雾色天空与摩挲的树影。
“啧啧,不愧是轻舟兄你亲手布置的房子!”
骆明煊走到壁炉前看了看画作,伴着淡淡的清甜花香,将全屋转悠了一圈,一副羡慕又佩服的模样咋舌称赞,“这审美,真乃绝佳,我以为我所租住的那公寓已算是整洁舒适,到您屋一瞧,我家可称得上是狗窝了。”
“多谢夸奖,但你夸错人了,我哪有空闲挑选家具,这大部分都是你元哥布置的。”
纪轻舟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按亮了起居室的灯,带着他们进入了里间的卧室。
“啊?为何都让元哥布置,不是你的房子吗?”
骆明煊刚这么发问,走进卧室,目光扫过床边衣架,倏然察觉不对劲。
那落地式的衣架上挂着两套睡衣与两件衬衣,睡衣大同小异没什么奇怪之处,但那一蓝一白的两件衬衣紧贴在一块,却能看出尺码差异。
尤其那深海蓝的衬衣,他之前见解予安穿过好几次,印象分外深刻。
骆明煊不禁怀疑地眯了眯眼睛,特意走到衣架前确认了一番。
转过身,看到床头放着的二人合照,心里愈是升起疑云。
什么情况会在床头放自己同另一个人的合照,即便是好兄弟也不至于亲密到如此地步吧?
他皱眉思忖着,越想越觉不对,转头见纪轻舟同邱文信聊着装修买房的事情,去了露台,便忙不迭地跟了出去,拍了拍纪轻舟的肩膀,打断对话问:
“诶,你这房子应该就这一间卧房吧,为何我看那衣架上还挂着元哥的衣服?不是都已搬出解家了吗,难不成你们还未离?”
纪轻舟敢这么毫无准备地带着他们二人进卧室,自然也没打算瞒着他们自己和解予安的真实关系。
不过难得见骆明煊这般惊愕狐疑的神色,他不禁起了几分坏心眼,尤其看邱文信那气定神闲的模样,显然是早已看穿了他们的关系,也就骆猴儿还被蒙在鼓里。
他便有意捉弄他道:“说起此事我也有些烦闷,我可是提了好几次要离来着,但你元哥他是赖上我了,非不同意啊。”
“他这……这怎么行呢?”骆明煊一时竟有些茫然语塞。
虽之前就有怀疑,他元哥似是真把人家轻舟当成了自己的妻子,眼睛痊愈了也不情愿放人离开,但以为只是相处久了产生了依赖,过一阵子,生活恢复正常,总会慢慢想通。
哪知解予安竟已深陷到了如此地步,人家为了避他都专门搬了出来住,他竟还死乞白赖地跟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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