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铭迟疑了下,“所以,现在成了一人一半翅膀?”
花荣点头,“是这样,那你还要吗?要不然算了吧。”
“算了算了,蝴蝶翅膀就蝴蝶翅膀吧。”高铭伸手拿过来一半,“比没有强。”
花荣就托着下巴,笑看他,也不说话。
他想说什么,高铭肯定懂。
高铭低头往扇子柄上系他拿到的蝴蝶翅膀,“你那半打算怎么用?镶嵌到弓上吗?”
花荣摇头,“我怕弄坏了,我得妥善保管。”
高铭弄坏过一次,也怕弄坏第二次。
晚上越琢磨,越觉得当扇坠危险,就从扇子柄上解下来,叫丫鬟找来彩绳,将这半蝴蝶翅膀穿上,挂到了脖子上。
他就不信,这样还能再摔了。
转天早晨,花荣不见他扇柄上的玉佩,正要问,就听高铭承诺道:“我妥善保管好了。”
花荣也就没再问,等骑马出了太尉府,他将脖子上的系绳扯出来,看了看他自己这半块蝴蝶玉佩,自喃道:“像我这样保存吗?”
然后将玉佩又放了回去。
——
因为事实清楚,加上刑部也不想碰江颜这块烫手山芋,江颜的案子完全由开封府处理。
没多久,高铭就听说滕府尹给江颜判了个斩立决,方子夜长梦多,也不秋后了,就在本月问斩。
自此,这件事跟高铭再无任何瓜葛。
开封府牢房内,江颜背靠着墙根,安静的低头坐着。
此时就听门上有锁链移动的声响,他抬眸,见是朱家的丫鬟阿云,她胳膊上挎着一个包袱,跟狱卒道过谢,就走了进来,一见江颜,未语泪先流。
江颜忽然想笑,没想到自己快死了,竟然是个连在朱家懒得多看一眼的丫鬟替自己流泪。
阿云在他院子里负责洒扫,她的心意,他何尝不懂,只是懒得理会罢了。
“老爷派奴家来给你送些东西。”阿云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狱卒看他是女流,又有朱家的面子在,才放她进来,“有吃的,还有穿的。你要是吃得顺口,奴家每天都来给你送。
吃一顿少一顿。而衣服,肯定就是他上路穿的了。
江颜扫了眼,身子都没挪一下,“阿云,你替我回去告诉老爷,我说我想死前见他最后一面,希望他能过来看看我,如果不能,就来生再见。”
阿云一愣,现在府里都传,江颜是方腊的人,来朱家就是没安好心,实际上最讨厌朱老爷了,没想到临死前还会想见他,“这个,奴家会转告的。”
“你告诉他,我到临死之前,才知道谁利用我,谁又是对我真好。”
阿云含泪点头,“是呀,老爷对你才是真好。”
江颜为了叫阿云替自己传话,追加了一句,“你也是。”
阿云深吸一下鼻水,觉得什么都值了,微笑着不停点头。
江颜这才起身,走到阿云跟前,将她带来的食盒都打开,动筷子开吃。
阿云见他都吃光了,又有狱卒催促,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而江颜面无表情的回到墙角,继续眼神直勾勾的呆坐着。
朱冲到底会不会来见自己?他希望是能的,如果他能来,那么他此生也算没有遗憾了。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才有了一点阴鸷的变化。
朱冲没叫他失望,第二天就来了,还隔着监狱牢门的栅栏就唤他,“颜儿——”
江颜装出惊喜的样子,“老爷!”
朱冲见江颜见到他居然这么高兴,不由得也笑开,催促狱卒,“快些打开,快些打开。”等牢门一开就迫不及待的走了进去,“颜儿,你受苦了,我来了。”
江颜往朱冲那边走了一步,然后就警惕的看了眼狱卒们,摆出一副有些话不能当着外面讲的提防模样。
朱冲便对狱卒和随从们道:“你们都走开。”
狱卒们这些天也听过不少八卦,早知道这个囚犯和朱老爷的关系,心里啧啧鄙视。
他们不过是领一份俸禄的小小狱卒,朱家老爷叫他们怎么做就怎么做喽,晃动着牢门的钥匙,听话的走开了。
而朱冲带来的两个随从却不走,寸步不离的道:“老爷,您还是小心一点。”
江颜叹道:“罢了,他们不走就不走吧,反正我之前做出那些事,别人误会我也是应该的。”
朱冲到底是忘不了江颜,此时还替他开脱,“这不怪你,都是方腊那个魔头,你受他鼓惑才做下这等错事。”悔恨的道:“如果当初这件事不惊动官家,我活动一下,你不至于死。”
悔不当初,如果他不咬住高家不放,不找蔡京告到官家那里去,运作一番,江颜说不定真的能捞出来。
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这就是了。
江颜掉泪道:“我真的蠢,死到临头,才知道谁对我是真正的好。”
朱冲抬起手给他擦泪,“唉,你别哭。”
两人这个样子,叫旁边的两个随从只觉得辣眼睛,下意识的瞧向旁边避开这个画面。
却在这时,他们眼神的闪避早被一直准备的江颜捕捉到,伸手瞬间夹住朱冲的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情况太过突然,等这两个随从察觉,江颜已经锁住了朱冲的脖子,跟他俩之间拉出了一步的距离。
“别动,否则我就扭断他的脖子!”
“江颜,你干什么?赶紧把老爷放开!”两个随从吓得脸色大变,惊呼道:“来人,快来人啊——”
他们两个随身携带的兵器留在监牢门口,并没有带进来,此时赤手空拳面对扭着朱冲脑袋的江颜,不敢上前,只能试着劝阻。
朱冲脸色憋得紫红,使劲抓挠着江颜的胳膊,江颜不为所动。
这时,三五个狱卒都拔刀冲了进来,呵斥道:“江颜,赶紧放人!”
江颜看人来得差不多了,高声呼喊道:“清净光明,大力智慧。教主,我为你杀此贼,光明世界终将来临!”说罢,手中用力,就听咔嚓一声。
爹,还有方腊,你们都等着覆灭罢!
朱冲的脖子一声脆响,连哼都没哼一声,脑袋沉沉垂下。
朱冲的随从见状,夺过狱卒的刀,便去砍江颜,江颜仍不放手,拖着朱冲往后腿。
这时,那随从手里刀落,干净利索的斩断了江颜的脑袋,他的手才放开朱冲。
而朱冲也栽倒在地,众人上前一看,脖子就剩一层皮连着了。
“老爷——老爷——”虽然完全没必要,但两个随从还是试了下鼻息,早没气了。
狱卒们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看着两个尸首,撒腿就往衙门前厅跑,“大人,大人,江颜把朱老爷杀了——”
滕府尹听到这句话,只觉得眼前一黑。
朱老爷在开封府的大牢里被江颜给杀了,这还了得?!
完了,全完了。
——
高铭知道这件事,第一个感觉就是,江颜这小子死都不忘记找垫背的,顺带狠狠报复了亏待过他的人。
江颜亲手杀了朱勔的老爹,他那个送他去做男宠的爹肯定完蛋,必然被朱勔的雷霆之怒碾成灰烬。
再说方腊那边,江颜临死之前,大呼明教的八字教义,清净光明,大力智慧。并说替教主杀此贼,把锅都扣到方腊身上了,听起来很像方腊指使他这么做的。
朝廷也不会脑抽的替方腊伸冤,觉得他是被将江颜冤枉的。
在朝廷眼中,方腊就是这么邪恶,他的信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如果之前朝廷对方腊的用兵程度是中等的,经过江颜谋杀朱勔老爹一事,一定向上调了一个级别。
不久,就会大军压境。
还真是江颜的一贯风格,这一次,他终于成功了。
花荣听说这件事,他的判断跟高铭一样,“朝廷这次肯定调重兵去打方腊,我跟太尉说说,我要去。”
“你去?”
“要不怎么赚军功?”花荣笑道:“太尉这么器重我,也是时候替他分忧解难了。”
最重要的是,要没军功,以后怎么叫太尉把你交给我。
高铭想了想,“我也想去。”打方腊啊,梁山大部分人都是在这战役中被发盒饭的。
花荣笑道:“你一个文臣上什么战场,你还是在东京安安稳稳的等我回来吧。再说了,你就算请缨,官家和太尉也不会允许的。”
高铭皱眉嘟囔,“难道我真去不了么。”一本正经的问花荣,“我现在从戎还来得及吗?”
花荣忍俊不禁,“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分开?”
“啊哈?!我分明是舍不得我的梁山兄弟们,他们肯定被调去打方腊”
花荣叹气,“行吧,那我就当你舍得我,想和我分开了。”
高铭陷入了两难境地,回答想不是,回答不想也不是。
他不禁仔细回忆,从什么时候开始,花荣说话这么叫人难以回答的?
这时花荣又开口了,带着笑意的问道:“到底想不想?你以前可是个爽快的人。”
高铭以前说这种话都不带卡壳的,什么我不想和你分开,我做知府,你做武将,咱们长长久久在一起,张嘴就来。
但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发现自己开不了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