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范闲反倒是高兴起来:“殿下不是说自己心肠歹毒,天下之罪大恶极吗?这可真的不能放了您,不然,您要是逃走了,我这神官,也就不用做了。”
他神笔一挥,捆仙锁被注入一道新的神力,浑身金光难挡,愣是把李承泽捆得更紧了。李承泽怒吼了一声“范闲”,被点名的当事人却是嬉皮笑脸地帮他掖好了被子,也不嫌脏,拿自己的衣袖擦了擦李承泽方才额头和颈部的冷汗。
“就麻烦殿下在此好好做个睡美人吧。”他摸了摸李承泽的耳垂,这人仍然顶着个鬼相,双目碧波盈盈,他看了会郑重其事道:“殿下莫怕,臣去去就回,回来就同你算算仙衣阁的账。”
李承泽对他的一声怒骂,范闲头也不回扯着程君离开了。
程君看着范闲面若春风,实在是越来越想不明白了:“范兄,你担心他就直说,把人家捆成那样作甚,怪让人想歪的。”
范闲承认自己在李承泽身上的恶趣味是有些多,可这都是因为李承泽自己太惹他了:“你瞧他那样招人,不就是得好好治治他才能听话。”
程君只觉得这厉鬼除了容貌好看了些,实在看不出哪里招人了,料想定是二人生前接触颇多,怕是可以写段话本供天界传阅:“你同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范闲不答,继续赶路。两位神官已经离那怒魄不远,范闲尚且离他还有百米,这个没有灵智的怒魄瞬间怨气爆发得滔天怒地,丢下对手施白,怒冲而上。
地砖飞掷,那怒吼声已经不是人的声音,更像一种野兽的嘶吼。
忽然黑雾中突然冲出一道黑影,尖锐的手指扣住范闲受了伤的脖子,对着范闲的左胸口便是一掌。范闲被打得甩出数十丈,他吐出口中鲜血,不在意地用衣襟擦擦嘴。心道李承泽的怒魄果然理智全无,难以抵挡。怒魄力气极大,少了李承泽身上天生的贵气,多了一份野蛮,漂亮的眼睛怒瞪着范闲,脸上青筋暴起,胸口剧烈起伏着,对着范闲看戏的脸又是一拳。
范闲还真活生生受了这一拳,他揉揉脸上的伤,对看呆了的施白和程君淡定一笑:“你们问我和他什么关系,看到没有,血海深仇。”
说罢,他用笔在地上一划,对着面前的鬼说:“二殿下,已经让了你一掌一拳,等会别说我欺负你。”
被独自留在客栈的李承泽不知何时已经滚到了床下,他像一条毛毛虫在地上奋力滚了一圈,没有束冠的长发倾泻得满地都是,喘着粗气,扭着手腕想要挣脱那绳子。
捆仙锁弯了弯自己的一段身体,似是嘲讽地在他眼前晃着。李承泽用牙去咬它,不料捆仙锁溜的太快,李承泽的牙咬了个空不说,头还狠狠撞到了桌子上。
“痛……”
没想到李承泽不过一句自言自语,那捆仙锁又贴心地去揉他的头了,还帮他整理了头发,似是心疼地不行,在他面前跳起了舞。
这鬼绳子似乎是听得懂人话,见状,李承泽眼神一亮,又假装期期艾艾说道:“你放了我吧,我要去救你主人,他会被打死的。”
那小绳子似乎不信,害怕地往后退了退。却因喜欢李承泽,又缠上来讨好他。
“你放了我,我去救他,如何?”
捆仙锁左右摇晃着身体端详了他一会儿,突然兴奋地蹭了蹭他的腰,下定决心似的点点头,听话得替李承泽松了绑,化作一根普通的绳索挂在了他腰间。
TBC
第4章
范闲同那怒魄缠斗。李承泽或许真的恨范闲入骨,怒魄一见到他,怨气便高涨了几层,天都为他震了震,怨气直冲而上遮住了日辉。
京都是王都,帝都自古尸横遍地,多少忠魂埋骨,李承泽的怒魄仿佛重新吹响了战争的号角,唤醒了沉睡多年的他们去血染沙场。施白和程君架开武器,义无反顾冲进了鬼场。
李承泽的怒魄实在是名副其实的强大,打起架来招式混乱,光凭蛮力,只盯着范闲出手,招招狠绝。范闲以神笔召唤出四头灵犬,白光熠熠的神犬们一跃而起咬住了他的四肢,那怒魄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也不理会这群不肯松口的狗,将怨气聚集于指尖,黑色的指甲对着范闲就是一爪。
范闲不得不转动手腕用神笔的笔杆抵挡。这神笔自飞升起就跟着范闲,虽是紫檀木所制,但坚不可摧,范闲被对方击退了好几步,握笔的虎口发麻,低头一瞧自己的笔,好家伙,笔杆上留下了一道指甲印。
那怒魄同样伤痕累累,先不说身上四只灵犬的犬牙,方才对范闲的那一击,冲击力反击得他也闷出了一口血。可他根本停不下攻击,怒魄积攒了李承泽一生的怨念和愤慨,偏偏其中极大一部分针对了范闲,心里遍地是范闲留下的残骸。
他见到范闲,就仿佛大火中又浇了一层油,好似一头失去了理智的雄鹿,顶着头上巨大的鹿角对人乱撞。
范闲见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还想好生劝他几句,对方趁此机会一个俯冲,凌厉柔韧的身体化作一道影子,顷刻间便出现在范闲跟前,鬼爪朝他的腹部一刺,直捣黄龙,范闲吃了痛,神光爆发把他灼伤至倒地不起,发丝都被烧掉了好几缕。
那一击没有收束任何力量,范闲被扔出了老远,落在周边百姓的房顶又滚落而下,先前召唤出的灵犬也因他神力不稳也消失了个干净。他原以为自己会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却只觉衣领一紧,转过头来,原来是被人提在了半空中。
“范闲。”来“人”说话了。
范闲瞥见那“人”腰间的捆仙锁,震惊地好似头顶被人砸了块砖头,虎头虎脸问道:“李承泽,你怎么跑出来的,你把我的捆仙锁怎么了!”
李承泽丢垃圾似的把他丢在地上:“你这狼狈样,也是少见。我就说他不好对付,还不听了。”
范闲捂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腹部,皱着眉头看他:“你轻点,刚才那下我肋骨怕是断了。”
那怒魄已经被伤的体无完肤,偏偏见李承泽亲自到了此地,更是怒火中烧,甚至都懒得管地上喘气的范闲,伸出爪子就往李承泽身上攻击。
作神官多年,从没见过七魄攻击本体,连范闲都忍不住张口调侃道:“他为什么攻击你,见了正主不能乖点吗?”
话音一落,怒魄的动作更是如霹雳疾风,飞针急下,落雨般打在李承泽身上,李承泽不禁怒骂自己的魂魄明明已经插翅难飞还想破釜沉舟,真是愚蠢至极。
他拿起腰间的捆仙锁,对着怒魄就是一鞭。对方动作皎洁,逃得快,捆仙锁堪堪抓住了怒魄的手,却也劈的对方触手不及,把他的的右手瞬间打得皮开肉绽。
头一回看到有人拿捆仙锁当鞭子使的,范闲心疼地大叫:“那个是仙家法宝,可不是马鞭啊!”
李承泽扭头冲范闲大喊:“你别说话了,不要再激怒他。”
就这一个动作,对方不知何时出现在李承泽脸庞,黑色的尖指甲便划破了李承泽的右脸,利索地见了血。
李承泽捂着自己的脸,暗道一声糟糕,喉间瞬时涌上一阵血腥。他掐住自己的脖子,整个人突然一震,跪倒在地,唇角涌出大量鲜血蜿蜒不断。李承泽身体扭曲地在地上匍匐着,他瞪着双眼,愣愣见自己的怒魄靠近自己,想说的话竟都被新鲜的血液挡在了喉间。
范闲已经见过他因为惧魄魔障一回,怕他又犯,忍着腹部的疼上前想帮他护法,却被李承泽不知何时召唤的压山鬼压在了身上,一时难以行动。
而后他看到了毛骨悚然的一幕。
只见那面目全非的怒魄走到李承泽面前,抓住李承泽的头发将他整个人提起,诡异一笑,伸出舌头舔在了他脸上的伤口处。李承泽看上去十分痛苦,即使拼命抵抗,身上唯一的惧魄仍让他难以抵挡面前过于强大的怒魄。
范闲看到一个极其嗜血成性的鬼亲吻了一个会同人谈笑风生的“鬼”。
那怒魄如同气泡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残留在李承泽周遭的戾气。
黑色的戾气尖锐得已肉眼可见,他们笼罩在李承泽身上,像是一张网,包裹住了李承泽所有仅存的人性。李承泽停止了战栗,他更像个真正意义上的鬼了,脸色苍白的不带任何温度,却又那么摄魄钩魂,及膝的长发盖住了他精瘦的胸膛,眸若冷电,唯独脸上的血痕增添了一丝气色。他就那么定定地站着,给予了范闲寂寞与冷漠的目光。
范闲被体型巨大的压山鬼按倒在地上,面对这样的李承泽一瞬间看呆了,甚至忘记了挣扎。
李承泽取回了怒魄,两魄归位,鬼气滔天。他一个飞身落到范闲面前,抬手就给了范闲几拳,毫无章法的拳脚几乎要了他的命。
“范闲,我要你偿命……”
范闲被他打得痛到摧心剖肝,他这才意识到,李承泽怕是对这个怒魄毫无办法,才一直没有取回。这下怒魄得到了正主的灵智,可就更难对付了。
“李承泽,你冷静!我拜托你冷静点!”
李承泽对着范闲又是一脚,也不急于杀死范闲,显然已经陷入报复的快感中,沉迷在了折磨血敌的愉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