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雨摸了摸盖头上的鸳鸯,垂眸勾唇道:“虾蟆澳离咱那么远,若隔三差五来,他家里的活要不要做了?娶亲是大事,他们林家肯定比咱家忙。”
提起这个,刘兰草又想起远嫁的事来,心里憋了口气,既嫁出去了,总要活出个样子来,不然只会愈发被人看笑话。
“只愿你过了门,林家莫忘了答应咱们母子的事,都有修房的手艺,何必继续给那林阿南做事,挣的银子都进了人家的口袋。”
卢雨得意道:“娘,你只管放心,林成说了,等把娶亲的事办妥,他就自己拉扯一队匠人去帮人修屋,也当工头去,到时候,只管让他来给咱家和我大姐家修水栏屋,修的比钟家更大更好,看白水澳还有谁感瞧不起咱们”
听他这么说,刘兰草顿时眉开眼笑,母子二人对视一眼,仿佛已经预见了将来扬眉吐气的好日子。
月尾上钟春竹回娘家,带来了来自齐家的好消息,也要来了齐家姐儿的生辰八字。
梁氏带着去乡里找个算命的瞎子掐算,说是上上大吉,没半点忌讳的,喜得她多给瞎子一分钱,当即在乡里置办了媒人礼,出面请了荣娘子帮忙做媒。
荣娘子在鱼山澳、白水澳之间两头跑,很快帮两家说定了彩礼、嫁妆各几何,采买之余,钟老三又去催着船匠加紧制船。
为了这艘长子娶亲的新船,他家可是掏了上百两银,好在钟豹岁数还小,成亲是多年之后的事,期间家里尚攒得起银子盖屋。
孩子多就这一点不好,这个娶亲那个出嫁,要熬上许多年才能享清福。
“时间过得真是快,眼看虎子都要定亲了。”
苏乙坐在堂屋里,手指仔细剥着枇杷果黄灿灿的皮,剥好后递给一旁的钟涵,让他捧着吃,随后自己也得了个剥好的果子,是钟洺送到唇边的。
他张嘴咬一口,柔润的清甜沁人心脾,让人不禁弯起眼眸。
一入夏九越就不缺各种果子吃,近来是枇杷、桑葚,接着是杨梅,盛夏里还有荔枝、桃子和李子,丰收时满街都是挑着担子卖果的农户,价廉如上个月的小黄鱼,几枚铜钱就可换些解解馋。
说回枇杷,他们白日里在圩集上买了一篮回来,坐在摊子上时吃了几个,没成想晚些时候詹九又送来一篮。
熟了的枇杷不经放,为了不浪费,只得回村澳送了一圈,除却自家亲戚,也让方滨拿帕子裹了几个回去尝,路过钟守财家时给他和白雁留下一捧,剩下的拎回家仍够吃个两三日的。
“他也到岁数了,又是个孝顺的,早日定下,三叔和三婶也没心事。”
钟洺吃相豪迈,一口一个,不像苏乙和钟涵,要分好几口慢慢吃。
钟涵吃得满手汁水,滴滴答答落在桌上,苏乙看一眼,见没脏了衣裳和袖子就不管了,回头擦桌就是。
转而又说起提亲用的红鱼该怎么办。
提亲送红鱼的习俗早已不是定规,因红鱼确实不好捉,谁家要是送红鱼,是汉子有本事,男方家有诚意的证明,若是拿不出,使别的代替也一样。
但钟虎这人轴得很,非要送红鱼不可。
“红鱼岂是那么好遇见的,我和他说定,提亲前一日我带他下水去寻,寻到后让他亲手网了,也算是自己捉的。”
苏乙想起自己听白雁、方滨提起过,他们成亲时聘礼里都没有红鱼。
他抿唇笑笑,觉得手里的枇杷更甜了。
钟涵连吃三个枇杷,还想去拿第四个,钟洺拦着不让他再吃。
“吃多了肚子疼,留着明天再吃。”
为了不让小仔犯馋,他和苏乙也不再吃,收了果皮,洗洗手回屋里数银子。
“不算不知道,单是詹九上个月就从咱们家拿了五两银子的酱,原还算着能拿四两的就不错。”
苏乙品着唇齿间残余的枇杷甜意,伸手翻着家里的小账本,上面一笔一笔都是他和钟洺记下的账,字不好看,有些瞧着和墨点子糊一团似的,但细看都能看懂。
有时银钱多了算不过来,也不会拨算盘,就用蛤蜊壳之类的计数,一钱银子一个小壳,一两一个大壳,摆上一地再挨个数过去。
他摸到桌上的水碗喝两口白水,紧接着用指头拨出五个大壳子给钟洺看,这是这个月跟詹九结的账。
“过了一个年,他的生意是越来越像样了,多了两个人跟着他干,且除了骡车还又新添了一架牛车。”
牛不如骡子跑得快,但拉货拉得更多更稳,价钱也比骡子便宜,过去那辆骡车不是他家的,这回的牛却是他自己掏银钱买的。
钟洺和苏乙还带着小仔,去詹家后院牛棚里看过那头青壮牛,慢悠悠地嚼草,看起来很是温顺。
理好蛤蜊壳,苏乙把穿好的铜钱重新塞进钱罐,在纸上鬼画符一般画了个数。
“这里面已填满了,都是串好的铜子,有个三十两,你看要不要去换成银子。”
铜钱占地方还不好存放,陆上人有个家宅院落,还能挖个坑埋起来,他们却没法这么做。
“再等等,等凑个五十两,我去换五个十两的银锭子回来。”
苏乙盘算了一下外面的散钱,笑道:“也好,倒也不用等多久了。”
靠着卖酱和卖鱼获,以及钟洺与裘大头的海参生意,而今月月至少有小几十两的进账,正如去年里说起的,家里大件如今添置得差不多,年后起便再没花什么大钱,赚的都攒下了,越积越多,瞧着喜人。
钱这东西愈攒心里愈踏实,相比之下为了生意受点累又算什么,多少人受了累还不见得能赚多少,他们已是很幸运的。
账算明白,把账本和银子重新锁回箱中,钟洺端了洗脚水进来放在床边,和苏乙并肩坐下,把两只脚都浸在水里晃一晃,浑身都松快下来。
“等这个月忙过去,我有心去县城办点事,到时你和小仔跟我一起,咱们一家子也去县城逛逛。”
他之前挑出的那些个鱼脑石,是预备找匠人打磨成一套围棋棋子的,可在乡里试了两个都不甚如意,他怕浪费了材料,便觉应当去县城换个手艺更好的。
一个人往县城跑也没什么意思,想到赶路时的光景就无聊得很,可若是夫郎在侧就不一样了。
苏乙抬头朝钟洺看来,面上很是惊喜,县城他还没去过,定比乡里繁华多了,之前听钟洺说,那里好些家酒楼都有两三层,城门楼也很高,铺子卖的东西都是乡里不常见的。
“这时节还没那么热,出去逛逛倒也好。”
他难掩对外面的向往,忽又想起一事。
“虎子若定了亲,估计年底就要成亲,我这个做嫂嫂的,是不是该给齐家姐儿备一份见面礼?”
他也是头一次经历这事,只知是有这个规矩的,礼也不需多贵重,姐儿、哥儿之间,无非是送方自己绣的帕子,小小的荷包之类。
不过他自己的针线活属实一般,自家用就罢了,要送人还真不怎么拿得出手,因这活计是昔日在刘兰草家时打下的底子,他舅母自己的绣活算不得多漂亮,苏乙虽心思灵巧,比她强些,也是强得有限。
“要么就去县城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若有的话就买回来。”
“是该如此。”
钟洺记下这事,同苏乙笑道:“到时你就是咱们这一辈的长嫂,成亲那日少不得也要忙前忙后。”
苏乙挠挠脸颊,有些不习惯这身份,去年他还是钟家的新夫郎,转过一年,眼看又要作为嫂夫郎,迎进一个弟媳过门了。
不过这是家中的大喜事,怎么想都是期待的。
数日后,有钟洺帮忙,钟虎如愿捕得一对红鱼,连着米、布等物,以船载着去鱼山澳提了亲,成功把婚期定在了冬月里。
钟虎的婚事一了,就只剩下唐莺还没着落,当爹当娘的都是如此,一方面舍不得女儿出嫁,一方面又怕耽误久了说不得好人家。
只是这是二姑和姑父要犯愁的,钟洺不多打听,月内卖海参的银钱到手后,他选个天晴的好日子,在乡里雇一辆牛车,带上夫郎和小弟去了县城游耍。
第112章 县城(修,字数+1k)
九越县也有码头,能撑船走水路,只是难免绕远,算来走官道是最快的。
一辆牛车挤一挤能坐五六个人,但钟洺虑及夫郎和小弟都是哥儿,难得出门一趟,何必和别人挤在一处,就花三十文单雇了一辆车。
南街的摊子交给二姑看顾,最近唐家因建水栏屋,家底狠狠薄了一层,全家上下挣钱的劲头更足。
唐大强忙着出海打鱼,早晚各送一批鱼获到乡里摆摊售卖,唐莺在石屋做酱,月月可得固定的工钱,余下一个唐雀,过去都是和钟豹、钟涵他们混在一起,赶海捉蟹摸蛤蜊,近来却常跟着钟春霞来乡里摆摊。
他本就性子大方,现今整日看秤算账,练得嘴皮子愈发利落。
有时候钟洺看着唐雀,不免会想钟涵再大几岁会是什么样,但无论长成何等性子,只要健康平安,自己这个当大哥的就知足了。
“大哥,嫂嫂,我有点难受。”
土路不平,牛车轱辘滚过时难免晃晃悠悠,水上人能在随浪起伏的船上行走自如,却会在牛车上被颠得屁股痛。
钟涵刚上车时兴致勃勃,左看右看没个消停,连拉车的牛甩着尾巴撇粑粑都盯着看,然而路程还没过半就蔫了脑袋,委屈巴巴地就近往苏乙怀里靠。
这种时候他很是会选人,大哥的胸口硬邦邦的,还是靠在嫂嫂身上更舒服。
苏乙有些担忧地摸摸他额头,摘下自己的藤笠给他遮阳,温声哄他道:“你这是让牛车给晃晕了,闭上眼别乱动,很快就到了。”
钟涵乖乖贴在苏乙的肩头,天上的日光洒下,照得人周身暖融融,没多久就生出一丝睡意。
钟洺低头从后面看他一眼,悄声同苏乙笑道:“似是睡着了,肯定是昨晚听说今天要进城,高兴得晚上没睡好。”
县城对于生在村澳里的孩子而言,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多少人一辈子都没去过一趟。
苏乙轻轻拍了拍小哥儿后背,记得他刚嫁过来时钟涵瘦弱,后背摸着只有薄薄一层肉,不像现在揉起来软乎乎的。
“让他睡吧,头一次坐车不习惯,兴许等回来那趟就好了。”
车夫见状也将牛车赶得慢了些,他这趟不少赚,遂不急着赶紧进城拉下一趟。
但官道忙碌,来往的人和车都多,路过的牛蹄子驴蹄子扬起尘土纷纷,钟涵没多久就被吵得坐起身。
“大哥,还有多久能到?”
“你自己去问赶车的阿叔。”
钟涵有些怕生,但大哥和嫂嫂都在侧,他鼓起勇气往前挪了挪,问那赶车的汉子道:“阿叔,还有多久到县城呀?”
没人不喜欢长得漂亮的娃娃,汉子闻言极有耐心道:“就快了,至多两刻钟。”
又跟钟洺与苏乙聊起,他家里也有个小哥儿,比钟涵大些。
“刚上车时,我还以为这哥儿你们俩的娃娃,又觉得你们小两口太年轻,孩子不该这么大。”
钟洺和钟涵两兄弟岁数差得多,钟洺又生得高大,偶尔忙起来胡茬刮不干净,更教人觉得他比实际年龄多出个几岁,过去确实常有人这般误会,以为小仔是他儿子。
不过自从娶了苏乙,反倒少有人这么问了,实在是他夫郎一看就是个刚成亲不久的小哥儿,面嫩得很。
“总算到了。”
汉子没说假话,说两刻钟就是两刻钟,上车时说定了下车的地方,是离城门不远处的一车马行,他们这些赶车的人都在附近等活。
“回来时你们也来这处坐车就是,若能赶上我在,我再拉你们一趟。”
钟洺应声好,与其结了车钱,扶着夫郎和小弟下车,看钟涵小脸泛白,仍是一副不舒服的模样,遂在往前走时留心着街旁,见了个贩凉果的,买来脆青梅和蜜山楂各一包。
“吃点带酸头的压一压,要是嫌酸就别往下咽,含嘴里也有用。”
打开包青梅的油纸,清冽的酸气扑面而来,惹得钟涵神思骤清,他听大哥的话,塞了一颗在嘴里,走出一段路便慢慢恢复了精神,又开始叽里呱啦地问这问那。
苏乙也被钟洺喂了颗青梅,被生生酸出一包口水,五官都皱成一团。
钟洺同样咬破口中果子,疑惑道:“有这么酸?”
他怎么不觉得。
他让苏乙吐出来,别怕浪费,省的酸倒了牙,苏乙却不舍得,这东西买了也不便宜,愣是嚼嚼咽下去,又含一粒蜜山楂去压酸味,半天神情才缓过来。
“喝梅子酿时怎不觉得酸,足以可见里面加了多少糖,怪不得卖得贵。”
苏乙揉揉腮帮,想起上回钟涵在白雁家吃梅子干被酸的模样,“你也别嚼了,含一会儿就吐了。”
然而钟涵也是个会过日子的,同样龇牙咧嘴地吃完才罢休。
钟洺笑着把脆青梅包好放进苏乙挎的篮子。
“还是别吃了,拿回去泡水喝算了,在水里加点蜂蜜,搁一颗梅子,应当不难喝。”
县城人多,车也多,路比乡里宽,能并排跑得下两辆马车,看得人目不暇接。
钟洺紧握着夫郎和小弟的手,生怕走散,又让钟涵一定不能离开他和苏乙的视线。
“县城里有拍花子的,把你迷晕了塞船里,给你拐到不认识的地方去。”
钟涵吓得一把抓紧他的衣摆。
苏乙摸摸小仔头顶,问钟洺道:“相公,咱们先去哪?”
“我从詹九那打听到一个专磨各种棋子的工匠,咱们先去那里看看,过后再随便转转。”
那吴姓工匠住在一名叫肚脐巷的地方,巷子又窄又长,他们一路打听过去,总算找对了门。
时下棋子多是陶瓷烧制的,价钱平常,但那等好附庸风雅,秉烛手谈的文人墨客,买个文房四宝都要讲究何处的笔、何处的墨,用的棋子同样花样百出。
而除了陶瓷棋子,其余无论是木,是石还是玉,都要靠人手一粒粒地磨过去,修得每一粒都大小相同,圆润不刺手。
有人需要,便自然有人专营此业。
凭借一包鱼脑石,钟洺得以见到吴姓匠人,进了门后说明来意。
九越濒海,用鱼脑石做棋子是早已有之的传统,匠人懂得给鱼脑石染色的办法,能做出双色的成套围棋子,触手温润,据说夏日里也凉意十足,不沾汗水,不易打滑。
吴匠人见了钟洺带来的鱼脑石,当即眼前一亮。
“你从我这里取回制好的棋子,反倒没什么好门路出手,不如直接把原料卖予我。”
最近黄鱼季,每条鱼的脑壳里皆有一对石,故而市面上鱼脑石极常见,可基本都是一股脑卖给药铺的,不挑不拣。
他若做棋子,还要自己去买回来筛品相,十颗里挑不出一颗能用的,不像眼前这汉子送来的,颗颗皆可做料,可见来人是懂行的。
钟洺却不听他这一套,自己的确没什么太好的门路,但就算卖给走商时要不上太高的价,也绝对比单卖鱼脑石要赚得多。
吴匠人听他拒绝,仍再劝道:“你给的料好,我也不会给你贱价,不会让你吃亏。”
钟洺琢磨一瞬,问他贝壳能不能做棋子,若是可以,收不收好看的贝壳。
吴匠人不以为然道:“贝壳这东西我不缺,随便喊个人上门,都能给我装一麻袋。”
只是和挑选鱼脑石一样,贝壳里能用的也并不多。
钟洺挑眉道:“我与他们不同,我可以潜到海底专选好看的贝螺带出水,就连砗磲也能寻到。”
吴匠人这才多看他一眼。
“素闻有些水上人天生好水性,能闭气潜水捉鱼追蟹,看来你正有这本事?”
钟洺颔首。
“不知这生意能不能谈,若是能谈,你我都可省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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