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守着盆子你一个我一个吃得起兴,连吃不少后说话时一咧嘴,见得牙齿上皆染了些丝丝缕缕的红。
钟涵用舌头舔了舔牙齿,又拿手擦了擦,害怕道:“大哥,嫂嫂,我的嘴巴好像流血了。”
“那是血蛤的汁水,不怕。”
钟洺看一眼安慰他道:“你是水上人的孩子,怎还担心这个。”
钟涵忧心忡忡,他暗自用牙顶牙齿,戳得腮帮鼓起,苏乙暗中瞧着,总觉不对,和钟洺交换个眼神。
后者跟着观察半晌,恍然道:“小仔,你是不是嘴里有牙齿在晃,所以流血了?”
钟涵没想到大哥一猜就对,他扁了嘴快哭了。
“是不是我吃了太多糖,所以牙齿坏掉了。”
他的小牙那日去乡里买年货吃糖球时,被山楂核硌了一下,之后就有些打晃,但他不敢告诉大哥和嫂嫂。
因大哥素来管着他,不让他多吃糖,告诉他糖吃多了牙齿会痛,但他有时候会偷偷地去摸糖罐子,或是舀一点蜂蜜舔着吃。
苏乙展颜道:“不是牙齿坏掉了,是小仔要长大了。”
钟涵惊慌地捂住嘴,“长大就要掉牙齿么?”
可大人们都有牙齿,只有上了年纪的阿公阿婆们才没有牙!
“傻小仔,小娃娃长到五六岁都会开始掉牙,掉了之后会长出新的,新的更结实。”
钟洺拿起一条刚刚拆下来的蟹腿,“咔嚓”咬下,“就像这样,以后小仔也能长出这么厉害的牙。”
苏乙也道:“我也是和你这么大时换的牙,第一次不知道,差点吓得吞进肚子里,后来知道了就不怕了。”
两人一通安慰,总算让钟涵不再担心自己变成缺牙老阿公,他乖乖张嘴让哥哥嫂嫂看牙,得知暂时还掉不了后,继续吃血蛤,一点不耽误。
多多喵喵叫着跳上一张空板凳,看起来也想吃血蛤。
“这里面加了调料,你不能吃。”
钟洺避开小猫的抢夺,苏乙见状,拆一点蟹肉下来喂它,莞尔道:“你都吃那么多了,怎还犯馋,不该吃饱了去睡觉?”
这句话提醒了钟洺,他叮嘱小弟,“一会儿放爆竹时你看好多多,别让它受了惊。”
一盆血蛤很快没了一半,钟洺时不时抿一口酒,也给苏乙添些梅子酿。
这算是苏乙喝过最好喝的酒,几乎尝不到酒的辣味,只有丝丝绵绵的酸甜,惹他喝了一杯又一杯。
钟洺本还想劝他少喝些免得醉倒,但想及酒坊伙计说的,这东西不容易醉人,闻着酒气很淡,而且喝了不少的苏乙看着也与平常无异,该是没有醉,他便没有多嘴。
过年这等事一年就一回,怎么尽兴怎么来。
吃完的血蛤壳子在桌上堆成一座小山,见底后苏乙起身,将壳子扫入一个当盆用的大贝壳,放到门口摆着,摆过一夜,明早再收起丢掉。
习俗如此,细究起来很难说明白到底为何,想来也是“年年有余”的寓意。
“嗝。”
今晚实在吃了不少,钟涵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坐在桌边拿根鸭子毛逗多多。
奈何多多也吃饱了犯困,回应得有一搭没一搭。
桌上的菜还剩一些,没有撤掉,晚上还要守岁,到时若是饿了还能热热再动两筷。
简单收拾完,离午夜还有一段时间,钟涵早就等不及要出去放花放炮。
他们把一堆烟花分了分,各自拎了出门,钟洺将多多塞进背篓背着,点三盏灯笼提在手里照亮,额外还有几根线香。
钟涵手中自然是早前买的金鱼灯,里面填了蜡烛后比白日里看着更漂亮,纸为皮竹为骨,金红二色,团团喜人。
多多趴在背篓边沿好奇地看,灯火倒映在它的猫儿眼里,和星星一样,一下下地晶莹闪烁。
“二姑、姑父过年好!去不去放烟花?”
钟洺知道今年不止自己,二姑、三叔几家也或多或少买了些,比起往年,今年攒的干货虽没能在年前顺利卖掉,但因多了个摊子,进账稳定,手里的余钱仍比较可观。
拿出几钱银子热闹热闹还是舍得的,总不能年年都让自家孩子看着别人家的犯馋。
钟春霞听见声音,从船舱里探出身,笑着喊他们上船坐。
“过年好,过年好,你们这就吃完了?进来再吃些。”
“不吃了,在家吃撑了,继续坐下窝着更不克化。”
钟洺摆摆手,往前一指道:“那我们先去沙滩上找地方。”
“好,那你们先去。”
钟春霞见状不再强留。
今年是她这大侄子成亲后小家过的第一个年,她乐意让小两口多凑在一处亲近。
苏乙这孩子人多时还是有些拘谨少话,单独跟钟洺或小仔一处时才有活泼模样,一家人就是一家人
钟春霞坐回自家桌前,乐呵呵地又和孩他爹对饮两口酒,与他说到,今年做的最对的事,便是催着钟洺成亲,寻到这么一门合适的夫郎,来年势必更顺更好。
唐大强喝得熏熏然,一个劲点头。
夜晚的海岸空旷无人,今天退小潮,成片湿润的滩涂露出,侧耳细听能闻得各类细碎的声响。
脚下的沙子一会儿这里鼓一下,一会儿那里冒个泡,好不热闹。
他们寻到个合适的开阔处,把烟花放下等人,为了打发时间,提着灯照海滩,遇见什么就摸什么。
“大哥你看,好大的蛏子!”
水上人家的孩子都是赶海好手,没有带铲子出来,钟涵靠徒手挖也抓到了一只蛏王,赶上手指粗。
“确实够大,小仔真厉害。”
钟洺夸他一句,脚踩到一个鼓包,用手掏两下便得了个肚脐螺。
用力一握,螺肉里喷出好多海水,几滴溅到了多多身上,它立刻甩甩脑袋,缩回背篓舔毛。
“这里成片的海瓜子,要是带了竹筛就好了。”
苏乙将灯笼靠近沙滩,示意兄弟俩过来蹲下细看,可以见到掺杂在湿沙里的点点白色。
“你要是想吃,过两天退大潮来筛一些回去。”
苏乙莞尔,“倒没有多想吃,这个吃起来太费时间。”
他们平日忙得很,实在少有磕海瓜子的工夫。
海滩上东西不少,不过因都吃饱了,捡到什么都不馋,挖来挖去,最后都丢回了原处,想带回去也没东西装。
大小潮水一般都连着,要想赶海捡个过瘾,还是要等过两天退大潮,到时再来也不迟。
过了一阵,另一头闪起几点逐渐走近的亮光,钟洺高声喊一句,那头的光得了方向,齐齐涌来。
凑在一起后举灯一看,果然都是自家人。
寻背风处擦亮火石,丢一团从家里拿来的干草引火,凑几根线香上去点燃。
青烟升起,钟洺给几个半大孩子一人分一根,在大人的看顾下他们可以自己点几个小的盒子花玩,大的就不能让他们点了,担心惹出什么意外。
很快海滩上响起一片欢声,渐渐也有村澳中的其他人听见声音聚过来,想趁机看点不要钱的烟花,饱饱眼福。
因钟洺的缘故,他们年年有花看,说给别处亲戚听,人家都羡慕得紧。
还有人私下里念叨,说里正家日子过得也好,家里还有二层大船,身为一村之长,年年却也不知掏钱买点烟花好给大家伙看个新鲜,实在抠门。
还是阿洺这后生像样,当初在乡里的那些个摊子,不单给了自己族人,也有好几处给了外人,且这半年来因做酱,自他们手里收走了多少从前只能丢回海里的小杂鱼。
更别提年前还自掏腰包,叫了乡里的掌柜来买了些干货走,不少人家因而才有了富裕的过年钱。
钟洺连打两个喷嚏,暗道不知谁在念叨自己,他将手中留一根线香递给苏乙,另拿一个金盘花放在地上,鼓励道:“阿乙,这个给你,你来点一个试试。”
旁边钟涵闻声,也和钟苗他们跑回来,站在一起拍手,“嫂嫂快点,这个好看呢。”
顶着好多道视线,苏乙上前弯腰把线香一头凑近引线,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点烟花,不由屏住呼吸,又紧张又期待。
细细的引线亮了亮,开始飞快燃烧,他连忙后退,被钟洺一把揽到身前。
“刺啦——”
待引线烧到头,圆筒之上猝然冒出一圈金色焰火,细碎的焰光到达一定高度,复向下落,恍如一朵盛放的花。
直到结束,苏乙仍呆望着那处,久久未能回神。
钟洺揉两下他的手指,笑道:“后面还有好多,够玩好一阵子。”
苏乙赧然抿唇,他有些理解为何钟洺坚持要买好多样烟花了,亲手点燃的那份惊喜属实独一无二。
按理说他已是嫁了人的哥儿,不该和小娃娃似的贪玩,被人听到岂不招笑,可钟洺这般说了,他心中的雀跃也按捺不下,越蹦越高。
点了金盘花,又点竹筒花,还有二姑家买的,可以拿在手里举着看的竹签花,都是声音不大,看着却好看的。
本分到他面前时,他还摆手说不要,二姑硬塞给他。
“你们在我们眼里,哪怕生了娃娃当了爹娘也还是孩子,只管拿着玩去。”
海岸边的热闹持续了许久,一群小子聚在一起点二踢脚和震天雷,炸了一个又一个,大人们只觉头痛,纷纷说自己快被吵到耳朵聋。
最大的飞天响和天地灯留到了最后,钟洺往四下看一圈,选择将其就近搬到了悬浮海面的木板桥上,放稳后再以火引燃。
飞去空中后才炸开的冷焰夺目至极,结束后徐徐下坠,没入海面,盛大而华美。
苏乙与钟洺并肩而立,仰头看得认真极了。
过去这样好看的烟花,他只能站在船上远远看一眼,而今日却在最好最近的位置,仿佛再往前一步,就可以走入那片绚烂的火光中。
哪怕烟花尚未结束,他仍控制不住地收回视线,转而望向钟洺的侧颜。
“怎么?”
钟洺似有所感,因烟花盛放的声音有些大,他开口时不由低头靠近了苏乙的耳旁。
“没什么,就……看看你。”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小哥儿心跳加快,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喝多了梅子酿,竟生出几分像是醉酒的感觉。
钟洺得了这样的回答,忍不住扬起唇角,此刻苏乙似欲言又止,他又何尝不是,只是各自藏在心中,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小弟在远处蹦跳笑闹,近处夫郎看向自己的眼神柔而多情,他已拥有自己前世到死时都未曾得到的。
钟洺心中感慨,轻握住苏乙的手,两人再度一同看向天幕中未尽的烟花。
这场热闹足足快一个时辰才彻底落幕,来此的人意犹未尽地散开,钟洺抱起有些犯困的小弟,多多的背篓转移到了苏乙身上,和二姑他们同行一路,说说笑笑回了家。
看着时辰不早,苏乙端着几盘菜回灶前热了热,钟洺打了水给小弟洗脸擦手换衣裳,省得他不小心睡过去,脏兮兮地怎么上床。
“大哥,爆竹还没放。”
钟涵困得两眼搓泪花,却还没忘记他们买的红纸鞭炮。
“现在放太早,子夜时再放,到时喊你起来瞧。”
钟洺拍拍他脑袋,“自己去擦身洗脚,别带一身沙子进被窝。”
拾掇完小弟,回到堂屋时只有苏乙在,小哥儿放上几盘热腾腾的菜,手里举着刚从温水里拿出的酒壶。
“你我再饮些?”
钟洺见他又温了酒,扬了下眉毛问道。
苏乙带着点被看破的不好意思,“总归无事,我便又热了一壶。”
今夜之前,他竟不知自己也会爱上吃酒。
“好,那我仍旧吃高粱酒,你倒那梅子酿。”
梅子酿不太适合温过再喝,味道会发酸。
钟洺看出苏乙确实是喜欢喝这坛梅酒,他记下来,等喝完了再去买。
没了钟涵,夫夫二人挨着坐在桌子一边,吃两口菜,喝两口酒,时不时酒盏轻碰。
梅子酒实在清冽酸甜,苏乙吃酒少,不晓得喝酒会越喝越渴,渴的时候他也喝酒润喉,一来二去,喝得更多。
渐渐地,他看桌上灯盏,都觉那上面多了两圈光。
他撑着额角往旁边倒,听见钟洺的轻笑。
“我还当你也酒量深,却已偷偷吃醉了。”
苏乙心想,原来这就是醉酒么?
他却感到自己还清醒着,半边身子依在钟洺身上,口中仍一本正经道:“相公,我没醉。”
“好,你没醉,但也不能再多饮。”
钟洺和哄小弟似的哄道。
转而倾身给他倒一杯蜜水,喂到唇边,无奈笑道:“喝两口蜜水散散酒气,早前不是还盼着要守岁?”
结果成了醉猫,怕是一会儿要比小仔睡得还沉了。
第91章 压岁钱(小修)
钟洺确信,苏乙的酒量实在不怎么样,说着“我没醉”,几口蜜水下肚连眼神都飘了。
钟洺第一次买梅子酿回家,也不知道这酒吃醉了的次日会不会头疼,便搀着苏乙回房,想让他去躺下歇息,自己好去熬点醒酒汤。
怎知醉了的苏乙紧扯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相公去哪里?”
“给你煮些醒酒汤喝。”
苏乙迷迷糊糊,只听明白了煮汤二字,果断道:“相公喝什么汤,我去煮。”
说罢就要往灶房去。
钟洺哭笑不得,把他揽在怀中扶着道:“不用你去,你在屋里休息。”
“休息?我不用休息。”
苏乙揉揉眼睛,觉得胸口有些闷,下意识揉了两下,结果揉出一个嗝。
他一把捂住嘴,脸有些红。
钟洺着实有些忍不住笑,原来苏乙浅醉后是这样的。
又说几句,怎么也没法将苏乙单独留在卧房,钟洺只得牵着他的手把人带去灶房,搬来个杌子让他坐,自己则烧起火,切了几片姜和葱段放进锅中,又加了些糖和醋。
从前有几回他自乡里喝醉了回来,二姑给他煮过这样的醒酒汤,喝一碗下去舒服很多。
再看小哥儿,乖乖坐在一旁看着他做事,时不时打一个小小的哈欠,脑袋越垂越低。
锅中水滚开后即可关火,钟洺倒出一碗放在窗下吹凉,自己则坐去苏乙身边,让夫郎靠着自己的肩头打盹。
他自己无事做,单手从灶房台面的盘子里摸了个柿饼吃,外面一层白霜,当中柿肉软糯,比新鲜的柿子更甜。
大约过了一刻钟,估量着醒酒汤能喝了,他轻轻晃醒苏乙,把碗端到哥儿跟前。
苏乙先是迷茫地眨眨眼,随即在闻到碗里糖醋葱姜水的味道后,鼻子皱了皱。
钟洺对此感同身受,以前第一次喝到这个醒酒汤,他以为是二姑从锅里盛的剩菜汤。
“是有点不太好喝,但不喝这个怕你胃里不舒服,明早头疼难受。”
小哥儿慢半拍地脑袋似乎还没转过来,但相公让他喝的总不是坏东西,遂接过来几大口喝净,钟洺赶紧给他口中塞个果脯压压味道。
“好甜。”
苏乙舌尖尝到蜜渍杏干的甜味,眼眸一弯,他也把手伸进装果脯的罐子,摸一个喂钟洺。
“相公也吃一个。”
钟洺笑着从他指尖叼走果脯。
拧一条布巾擦干净手和脸,好不容易把人挪去床上,帮忙解开衣带脱去外衣,小哥儿却误解了他的意思。
苏乙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忽然伸出双臂环住对方的脖子吻了上去,惹得钟洺一时愣住。
两人嘴里的果脯刚刚咽下不久,唇齿间还残留着那股酸甜的果香,钟洺被扯着倾身朝床榻的方向倒去,大手撑着夫郎后腰。
半晌绵长的深吻,他无可避免地被撩起些许冲动,成亲日久,早已对彼此的身体足够熟悉,半掩的床帐内温度升腾,之后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
不知是不是喝了醒酒汤后又出了一身汗的缘故,事后苏乙灌了一大碗水,连眼神都比之前更加清明。
他没醉到断片,哪里会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只是那会儿思绪混沌,比起平常要胆大许多。
想明白后当下耳朵红得滴血,却不经意间被钟洺含住耳垂,温润的舌尖在上面舔过,激得苏乙一阵颤栗。
“不,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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