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嫂嫂,我们先去买什么?”
船靠码头,钟涵便问道。
他知晓今天来乡里是为了买年货,从前过年时大哥就很大方,给他买糖买肉,买衣服买玩具,所以他一年到头最喜欢的就是过年。
今年家里多了嫂嫂,肯定更热闹!
“不急,且先逛着,瞧见喜欢的就买,午间咱们在乡里吃饭,下午再回也来得及。”
虑及要买的东西不少,钟洺和苏乙都背了个大背篓,另外还提了个空的竹篮子,上面盖了块干净棉布,放些怕压坏的东西。
钟涵则一身轻,很快目光就被卖糖球的吸引过去,钟洺上去买了两串,回来道:“见了就要吃,你也是吃不腻。”
一串糖球上没几个山楂,再加上山楂有开胃之效,吃进肚里不占地方,哪怕晚些还要吃好的,钟洺也还是去买了。
钟涵平常确实没少吃,一个月少说也能吃上两三回,他喜滋滋地接过糖球舔一口。
“谢谢大哥!”
钟洺懒得理他,转而将另一串递给夫郎。
冬日里天凉些,糖球外面的冰糖壳子不容易化,结得更硬更结实,瞧着亮晶晶的,很是漂亮,苏乙转着圈看了看,没上嘴,先让钟洺吃头一个。
钟涵见嫂嫂给大哥分,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吃得太着急,便也扭扭捏捏地上前扯钟洺衣裳,教他弯腰道:“大哥,我也分给你吃。”
“大哥吃一个不够,要吃两个,你舍不舍得?”
钟洺故意逗他,钟涵果断道:“糖球是大哥给小仔买的,大哥想吃几个都行。”
“乖小仔。”
钟洺深觉这个小弟没白养,欣慰道:“你吃吧,大哥吃一个就够了。”
他其实不多么爱吃糖球,外面太甜,里面太酸,不过是因为夫郎喂的,不愿拒绝罢了。
丢掉吃光的竹签,一家人先进粮铺,年前米粮贵,家里早买足了粝米和白米,这回来主要是少买些黏米和豆子一类,回家炸几箩油饼,做个红糖糕、糯米糕等甜甜嘴。
这几样吃食都是放不住的,刚做好的时候滋味才佳,正月里没法来乡里买着吃,得了空当然还是自家做来最好。
除却米豆,还要买几色干果,粮铺里的花生没炒熟,吃着不美,遂转道干果铺,尝了几样,要了花生、瓜子、核桃和枣子。
回到街上,一股带着焦气的甜香传来,钟涵动动鼻子,两眼放光。
“大哥,是糖炒栗子!”
“就你鼻子灵。”
钟洺一手牵小弟,一手揽过苏乙肩头,将来人带去香气来源的方向,远远见一口铁锅,里面满是被木铲大力翻动着的深褐色栗子。
正如南橘北枳,南北的栗子长相也不尽相同,九越当地的栗子个头小,一头圆一头尖,皮只薄薄一层。
快过年了,炒栗子也涨价,卖十文钱一包,以往才八文。
钟洺称了两斤,家里一斤,给二姑家一斤。
“这东西要趁热,凉了就不好吃,要是有卖生栗子的倒是能买些,回去放灶上烤一烤,或是煮粥做菜也能用。”
两斤栗子到手,一斤放进背篓,另一包钟洺搁在怀里,拿出一个,用指甲一压,单手捏开,完整的栗子肉现出真容,黄澄澄,香喷喷。
第一个给小弟,第二个给夫郎。
轮到第三个,他丢到自己嘴里嚼了嚼。
“味道不错。”
栗子刚离了铁锅,外面的皮有些烫手,因沾了糖,还有些发粘,里面的栗子肉入口绵而粉糯,有着本身的栗子香和焦糖的甜。
接下来的一路,三人都在剥栗子吃,钟涵学不来正确的法子,只会用牙咬,连续几个都吃得坑坑洼洼。
苏乙手劲不如钟洺,往往要试几次才能顺利捏开,掌握技巧后他开始专心给钟洺和小仔剥栗子,一会儿投喂大的,一会儿投喂小的,着实忙得不轻。
“先不吃了,留点肚子吃午食。”
一斤栗子下去一小半,钟洺收了纸包丢进背篓。
半个时辰后,背篓里已几乎装满,最底下的米豆粮食,往上摞了几条腊肉、两挂腊肠、腊鸡和板鸭各三只。
另有干果、果脯、点心各数包,除却自家吃的,还有走动时送礼用的。
从香烛店出来,蜡烛、线香和黄纸也有了,这些放进了苏乙的背篓里。
东西太多,他们寻了个街角停下,把竹篓摘下来整理一遍,顺便想想还有什么没买到。
“姜还没买,一会儿寻个菜摊,多买些放得住的鲜菜,冰糖也买几包,过年摆一盘,送礼也拿得出手。”
钟洺想起一事,问苏乙,“鸡蛋还买不买,家里的够不够吃?”
“够了,昨日做早食时我数了数,还有三十多个。”
他们如今吃的蛋都是从詹九处买的,他给的价钱便宜,所以钟洺往往一买就是几十个,装满一篮子。
住在海上什么都不好存放,也就鸡蛋能多存一阵子不会坏。
乡里或是村里,不少人家在后院打井,就算是大热天,把鲜肉吊在井里也能放一两日,因井内寒凉。
以后他要是能带着家里人搬进乡里,定要也寻个有井水的房子。
东西买齐,走得肚子也饿,于是决定没买的几样等饭后再说,暂先寻间食肆落座,此处伙计和掌柜也认得钟洺,从他手里买过龙虾等鱼获。
知这水上人卖一回货就是几两、十几两,兜里富裕着呢,必然吃得起好菜,特地给辟了个雅座,端上一壶好茶。
“你们看看,想吃什么。”
钟洺这几个月里时不时教苏乙和小弟识字,现在不说认得多少,至少不是睁眼瞎。
食肆墙上挂了菜牌,一大一小两个哥儿看去,半蒙半猜。
如高汤鲍鱼、鸡汁海蚌、香糟鱼、炒螺片,凡是海里有的他们都不点,来了这里花大钱吃,不如回船上现捞现做。
伙计也晓得水上人爱吃些地上跑的,报一串菜名道:“几位点上四个菜足够,可安排上两荤两素,另添两个凉菜也可,或是甜食点心,小店也有拿手的几样,哥儿姐儿都爱吃。”
闻言,钟洺问过夫郎和小弟,都是爱吃肉的,便把素菜减一道,从一串菜名里挑了糟鸡、荔枝肉、烧蹄筋、金丝焖笋四样,额外加一道五香豆腐素卷,一碗红豆芋泥。
“六个菜有些多了,我和小仔吃不了两口。”
苏乙有心让钟洺少点一道,钟洺道:“难得出来一躺,多点一样就能多尝一样,有我在,不怕吃不完。”
苏乙端起茶壶给他们兄弟俩添茶,闻言悠悠道:“看来二姑说得不错。”
钟洺愣了一下才想起苏乙所指为何,咳一嗓笑道:“一道菜才几个钱,咱们也不是日日来食肆打牙祭,其余事上我可都听你的。”
苏乙莞尔,却也不接茬,钟涵捧着小茶杯,左看看,右看看,果断选择闭嘴不说话。
反正看起来,他的哥哥嫂嫂也没有吵架的意思,可惜他没听闻过“打情骂俏”这四个字,不然会觉得眼前一幕再合适不过。
清浦乡因常有客商来往,食肆里能尝到南北之味,凡是能开长久的,味道没有差的,随便进一家都不会觉得饭钱白花。
三人围着热气腾腾的好菜吃了个心满意足,只觉这顿油水下肚,能一气撑到年三十的晚上,当中绝不会再馋荤肉。
糟鸡酥烂,鸡肉咸香入味,连骨头都能嚼,荔枝肉色泽红亮,酸甜下饭,钟涵吃到嘴角沾了酱汁都顾不得擦。
蹄筋这东西水上人基本不吃,买来不易,更不晓得怎么做,苏乙是第一次吃,惊讶于它的口感,思来想去,觉得海里好似没什么可以与这个相近。
最后端上来的红豆芋泥是道甜点心,钟洺尝了一勺就没再吃,看苏乙和钟涵喜欢,他研究一番道:“这看着也不难,咱们过年时也学着做一碗,摆在桌上好看。”
一家人围坐一桌,谈的都是家常,吃得舒服自在。
饭后伙计来给茶壶续上水,三人各拿一盏淡茶小口啜饮,钟洺坐了坐,放下茶盏起身道:“我去解个手,等我回来结账。”
食肆的茅房都设在后院,钟洺虽是朝后院走去不假,却没进茅房,而是抬腿自后院到了大街上,迈入离食肆不远的银铺。
今天中午选在这间食肆吃饭,也正是为了这桩事。
进门后,迎客的还是熟悉的伙计,他掏出怀中布包的银镯放在柜台上。
“我要将这镯子熔了,重新换个样式,若是不够,可以再添银钱。”
又拿出一节棉线,“这是我夫郎手腕的尺寸。”
伙计接过棉线绕成圈看了看,他们干这行的,瞥一眼就知尺寸大小,估量着道:“这只现成的镯子,拿来打个圈口合适的足够,不必再添。”
钟洺却道:“这个旧的太细,戴上都瞧不见,你且给我拿几个更大气些的镯子式样出来,我选选再说。”
第88章 鱼皮手套
银铺伙计在这家店干了三年,见多了挑挑拣拣,恨不得从一排镯子里选个最轻最细的人,像钟洺这样大方的还真不多见。
感慨完再看钟洺,只觉眼熟,他不由问道:“郎君是不是从前来过?”
钟洺颇为意外,“你们店生意好,成日里那么多客,你竟还记得?”
伙计一听自己猜对了,笑道:“怎能记不得,郎君的气质瞧一眼就知不一般。”
他暗自高兴,开店的就喜这等钱多但废话不多的主顾,自己年前多卖两件首饰,回家过年前也好从掌柜手里多讨一串赏钱。
伙计转身取来三样银镯,在衬布上摆开给钟洺看样式。
头一只是圆条,次之是泥鳅背,还有一对叮当镯。
“您拿来的那只旧镯子是只圆条,份量不够便显得细,若喜欢宽些的,可以打只泥鳅背。另外有些年轻哥儿也喜来买叮当镯,戴在手上叮当作响,好听又好看。”
首饰这东西忒多说法,钟洺头回知晓镯子还能和泥鳅扯上关系,且原来那成对的细镯,两只挨在一起就能得个“叮当”之名。
确实听名字就招人喜欢。
他挨个拿在手里看了看,仍是摆不定主意。
其实让苏乙自己来挑最好,可他有心瞒着夫郎,等初一那日掏出来当个惊喜,只能自己做主了。
因想要个宽些的,思索半晌还是定下泥鳅背,又嫌纯银的素面镯子不好看,择了个上面刻鱼纹的,刚好和先前在此处买的小鱼簪子凑一对。
在这之外,他还有心给二姑添一样首饰,二姑过去睁眼闭眼都是为自家操心,今年他挣的银钱不少,孝敬她是应当的。
二姑父也不能忘,待他去酒坊打几斤好酒。
告知伙计后,伙计给他挑了个福字纹的银插梳,钟洺见过乡里妇人戴这个,插入发间后只露出一节梳背,有的还缠几圈红绳,怪是别致。
福字纹端庄喜庆,正适合上了些年纪的妇人。
东西选完算账,因是熔了旧镯打新镯,价钱比直接买一个新的来得便宜许多,加上银插梳,收了钟洺三两五钱银子,说好明日就能取。
“您要是明日赶不及来,最晚也要后日上午,下午铺子就关张,年后才开。”
“放心,我明日得空就来。”
只是还需回去后找个明日出门的理由。
下午继续在乡里采买,撇去鲜菜等不提,尚有春联两对,灯笼四只,红纸一叠,在灯笼铺额外给钟涵买了只拎在手里的金鱼灯。
小金鱼胖滚滚的,连一截木头柄提在手里,钟洺说等过年时再给他点上。
他问苏乙要不要,小哥儿摇摇头腼腆道:“我都多大的人了,哪还能拎这个耍。”
自己幼时虽没有小仔的好福气,想吃糖球就吃,喜欢灯笼就买,但因现在日子已过得足够丰盛,他半点没有想要一一补足过去缺憾的想法。
钟洺道:灯笼可以不买,烟花却不能少。
“我前年和去年都买了花在船上放,村澳里好多人出来看,你可曾看见过?”
听得钟洺这么问,苏乙突然有了印象,他弯了弯眸子道:“看过呢,是不是有那种飞到天上又炸开的花?”
“是,那种飞得高,站在哪里都看得见,价钱也贵些,我一年就买一个,还要被二姑揪着耳朵骂败家。”
水上人和陆上习俗有异,过年时几乎没有放炮的,钟洺以前兜里有钱就乱花,不买成挂的爆竹,只买各式各样的烟花。
他挑眉笑道:“今年赚得银钱够,我打算买两个,其余的也多买,你过去没玩过,今年玩个够。”
苏乙轻声提醒,“这东西毕竟不能吃不能喝,别买太多。”
不然放的时候是开心了,结束时怕是会肉痛。
钟洺一顿,意识到自己老毛病又犯了,改口顺从道:“听你的,咱们就捡差不多的买一些,过个瘾就是。”
一听要买烟花了,钟涵高兴得像只小猴,上蹿下跳。
“大哥,我想要盒子花,还有小泥炮。”
“买,这两样都买。”钟洺满口答应。
钟涵胆子小,动静大的不敢点,也就敢摔个小泥炮,瞧见人家点二踢脚、震天雷都捂耳朵躲着走。
盒子花是放在地上的呲花,没有声音,看着漂亮华丽,最得这小哥儿喜欢。
苏乙不懂烟花的名堂,被兄弟俩带到摊子前,着实看花一双眼。
“今年咱们算是住进房子了,年三十晚上也点挂爆竹听个响。”
随后又买几盒小泥炮,盒子花、竹筒花、金盘花等各一个,以及大的飞天响、天地灯,地老鼠、震天雷和二踢脚也要了。
这些加起来足要一两多银子,而且还是点了火炸上天就没了的,苏乙掏钱时有些心疼,但看着钟洺和钟涵一脸期待地商量着先放什么,再放什么,又觉过年就该如此。
辛苦一年,不就为了过年这几日什么都不想的快活。
把这一堆也放进背篓,里面已是满当当,多一点也塞不进去了,掐指一算,仍有酒坊没去。
“咱家备两坛,一坛屠苏酒,一坛米酒,还只是过节时喝的,正月里上门拜年,少不得也要提一坛,二姑、三叔、四叔三家,守财哥一家、六叔公一家……这就是五家了。”
酒坛不用放背篓,可以拎手上,他们手上却已有了灯笼,恰好钟洺惦记着明日还要来乡里,便道:“今天先回去,明日我再来一趟就是,几坛酒一个人也拿得了。”
即使苏乙不愿再累得钟洺跑一趟,眼下却只有这一个办法。
复朝前行,他摸了摸自己怀里的小荷包,里面装了自己小银库里的银子,早就说想存下来,趁年节里给钟洺添点什么。
看了一圈,都没太合适的。
天色不早,他们也该乘船回了,苏乙还是第一次为钱花不出去而犯愁。
街上买年货的人不少,即使都快到傍晚了,依旧有许多摊贩来往叫卖,街上人来人往。
“卖红头绳——花布头——”
路过一个卖头绳的摊子,钟洺停下来打算给钟涵扯几尺新的。
小孩子戴不得多少漂亮头面,也就能换着样子的绑头绳,最多再簪朵布花或是鲜花。
驻足挑选时,苏乙瞥见摊子上放了几只样式奇怪的手套,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摆摊的老夫郎把手揣在袖子里,“那是鱼皮手套,沾水也不怕坏,你们是一家子水上人吧?拿两双回去准没错。”
“鱼皮也能做手套?”
苏乙诧异道。
钟洺觉得稀奇,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看道:“真是头一回见。”
老夫郎笑道:“我家那口子年轻时是猎户,会鞣皮子,鱼皮不也是兽皮子的一种,照样能鞣,铺子卖的匕首,套子不就有鱼皮的?”
这么说好像就说得通,水上人日日和鱼打交道,却不见得懂鞣皮子的手艺,这等手艺多是在猎户里代代相传的。
苏乙一听这手套不怕水,就想到钟洺出海拉网时被磨破的手掌。
摆摊的老夫郎还在道:“你且去找,整个清浦乡只有我会这手艺。就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如以前好,许久没做了,攒了两个月,好不容易得了这几双。”
钟洺和钟涵两个脑袋凑一起,看了个新鲜后就打算把手套放回去,没成想却听苏乙问那摆摊的夫郎,“这手套什么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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