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看着郭家父子俩人,脸上笑意渐浓:“你都被孤抢来了,更何况奕儿。在孤眼里,奕儿就是孤的亲生儿子。”
“明公这么说,可是会教坏嘉的儿子的。”
“奉孝这就是多虑了,奕儿才三岁。你我三岁的时候,又才懂得些什么。”
“唔……”虽然听不懂郭嘉和曹操究竟在说什么,但郭奕还是隐约的感觉到了,被在场二人看轻了的感觉,小脸立即不快的皱起,反驳道,“谁说我不懂的!我都懂!”
“哦?”郭嘉与曹操都起了好奇心,哄孩子般问道,“奕儿懂了什么?”
“不就是父亲喜欢爹爹嘛,这多容易看出来啊。”
郭嘉与曹操皆一愣,四目相对,曹操先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奕儿不愧是奉孝你的儿子,当真是聪明早慧,风流天成,。”
或许听懂了曹操话中的调侃,或者没有,但被自己亲近敬爱的爹爹夸了,郭奕还是很开心的,立刻又骄傲道:“那是当然。植哥哥给我讲了许多这样的故事,还有他和丕哥哥的故事,就和父亲和爹爹你们一样,我都记着呢。”
“噗。”郭嘉一下把刚喝入口中的茶全喷了出来,忍俊不禁看向曹操,“明公的公子们也不赖嘛,小小年纪,就颇有明公当年抢人家新娘子的君子之风。所谓窈窕淑女,翩翩公子,皆君子所求,大善大善!”
郭奕不懂为何爹爹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也不懂为何父亲抱着自己笑得久久停不下来。不过,或许是出于本能,他渐渐就没有了先前对郭嘉如陌生人般的距离感。不消片刻,他已经极为依赖自然的靠在郭嘉怀里,吃着曹操让仆人送上来的他爱吃的小糕点,给郭嘉和曹操讲方才他跑进来想与曹操说的事:
“冲哥哥发明的那个东西可厉害了,‘呼啦’一下就飞起来了……还有还有……那个东西特别小,还特别……”
郭奕年龄还小,很多事情都无法还不会描述,只能尽力用手比划着说给曹操和郭嘉听。至于曹操和郭嘉听懂了多少,其实并不重要,因为无论郭奕现在在兴致冲冲讲什么,他们都会保持兴趣一直笑着听下去。
郭奕似乎真的只是听到曹操回府,想把近期趣事来讲给曹操听的。他讲完一事又接一事,说得兴高采烈,整整有半个多小时辰。但小孩子,精神来的快,去的也快。当他把糕点都吃完后,不一会儿就开始打起了哈气。
“想睡就睡会儿。”郭嘉揉揉怀中郭奕的头,温柔道。
“唔……嗯。”郭嘉说那话时,郭奕其实已经闭上了眼睛。他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很快就在郭嘉的怀里沉入了梦乡。
“看来嘉把奕儿交给明公养是正确的选择。”让郭奕更舒服的枕到自己的手臂上,郭嘉望着眼前儿童的安详的睡容,眉眼间浸满了少见的温柔,看得让曹操也不禁心头发暖。
“说起来,从黎阳回军的路上,孤把冲儿与奕儿将来的表字想好了。”曹操轻声道,怕扰了睡熟的郭奕,“冲儿,孤给他取字仓舒;奕儿,便取字为伯益。”
“仓舒,高阳才子;伯益,大禹良相……”郭嘉瞬间了然了曹操的潜台词。他低头看着怀中不知世事,一派天真的郭奕,眉眼微微弯起,盈满难得一见的温柔,“明公,若是可能,奕儿取何字,嘉希望他长大自己选择。无论禹公是谁,高官厚禄,权倾朝野,或许并不适合他。”
曹操一愣,想了想,很痛快的就点头道:“如此也好。”
反正,无论将来郭奕想要的是高官厚禄,还是纵情山水,他任何的选择,对曹操都不会是难事。就算是难事,就凭他是郭嘉唯一的儿子,曹操也一定会为他办到。
多年之后,已经及冠取字“伯益”的郭奕,被同僚好友问起究竟想要何物时,歪头沉思了许久,也不知怎么回答。若说太平,那当时天下早已平定多年,国泰民安;若说厚禄,他封地良田千亩,赋税丰厚,当朝皇帝给他郭家的赏赐更是无数,堆在家中放都放不下。于国于家,于公于私,他似乎都已幸福的令人羡慕甚至嫉妒。
“若非要说,那奕最想要的,便是再吃一口儿时的那盘甜的腻口的糕点吧。”
还有,像那日父亲一般幸运,遇到那个放在心尖之人,山川无论千里,岁月不计春秋,携手策马,白首到老。.
第105章 第105章
建安八年,秋,曹操南征刘表,军于西平。
正如郭嘉料想的那样,一旦曹操将兵移向北方,才装了几天兄友弟恭的袁谭与袁尚立刻又恢复到了之前剑拔弩张的状态。今日袁尚派人谴责袁谭毫无兄德,败坏家风;明日袁谭暗中给邺城旧吏许下重金让其背叛袁尚。二人实力相当,再加上中间还有个识大体的袁熙两面奔走,最后二人也没能将对方置于死地,却让本来敬重袁氏名望的河北士人,逐渐失去了对袁氏的信心。越来越多的郡守举郡而叛,不是降于袁尚,也不是降于袁谭,而是远在天边的曹操。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兵不血刃,本就是郭嘉最擅长的谋略。
然而,即便是这样大好的局面,曹操仍旧领兵屯在南皮,没有行动。
根据?蛸从河北传回来的消息,郭嘉所说的那个,他们等待了多时的,最好的时机,就在最近。在那之前,每多走的一步,只会是画蛇添足,打草惊蛇。
“没想到,还真的是先找嘉来了。”看着手中的拜帖,郭嘉微微一笑,吩咐道,“拿着这块令牌到营门口,就说来是嘉的旧友,先不要告诉主公,直接带他来嘉这里。”
“是。”
不消多时,辛毗跟着士兵来到郭嘉帐前。士卒停在帐门口,向辛毗做了个请的动作。
辛毗长呼了口气,安慰自己至少接下来要见的尚且仅是郭嘉,不是曹操。有当年同门之谊在,郭嘉无论如何,也不会过分为难于他。做足了心理建设,辛毗这才伸手将帐帘掀开,走入帐内。
一进了帐内,他就看到了坐在案后之人。那人头发的大部分简单的拿布带绑起,还有几缕没扎进去的就随意的垂在鬓角旁,身上披着一件大氅,外面又披着件厚重的火狐色的裘衣,一眼看上去,人偏瘦的身体仿佛不是穿而是陷在了狐裘里。
“奉孝?”辛毗不确定的唤道。
“佐治这语气,是认不出嘉来了?”郭嘉听到辛毗的声音,将手中毛笔一扔,抬眸笑道,“多年未见,今日突然来找嘉究竟有什么事?坐下吧,慢慢说。”
“你气色看上去不是很好。”辛毗依言坐到郭嘉旁边的席上,在近处又打量了郭嘉好几眼,点头肯定道,“其实,当初在官渡的时候,毗远远看见过你,你现在比当时瘦了好多。”
“那是当然啊,相比起袁本初,他那俩儿子可更要头疼多了,嘉身在其位,能不因为他们被生生累瘦了吗?”郭嘉半开玩笑般回答道,“佐治,你不在北方,千里迢迢来南平,就是来和嘉说这个的?”
“当然不是。”辛毗经郭嘉一提醒,才又想起自己的来意,整整衣襟坐正,“毗受袁大公子之命前来。袁尚无视兄弟情义,背恩亡国,毗来请曹公调兵北上,与大公子合兵,共讨逆弟。烦请奉孝先代毗与曹公说和一二。”
“嗯。”郭嘉点点头,歪着头等了许久,帐中仍旧一片安静,“这便……完了?”
辛毗看向郭嘉,点头道:“毗的确是为此事而来的。”
“这个嘉当然知道。可嘉就算顾念颍川同学之谊,你就这一句话,嘉如何帮你劝说主公北上救袁袁谭?”郭嘉头痛道,“嘉可以帮你。可你也要再想点理由,嘉也好去主公那里开口。”
“……”辛毗沉默不语。他兄长仅告诉了他那一句话,他既到了说了,与郭嘉说了,便算是尽到职责。再多的,他无何好说。
“仲治为何不亲自来,而是让你来找嘉啊。”郭嘉长喟一声,扶着桌案站起身,身上火狐色的裘袍从肩上滑了下去,“嘉现在去找主公,成与不成,嘉都不敢保证。”他走到帐门口,见辛毗还坐在原处,不禁又皱眉道,“与嘉同去啊。”
“好。”辛毗这才慢吞吞的起了身,跟上郭嘉的脚步。
“嘉怎么觉得,佐治比嘉还不担心袁谭的死活呢。”一路无言。直到走到曹操帐门口,郭嘉等候许褚进去通报时,才状似无意般向辛毗轻声感叹道。
自然而然地,辛毗在听到郭嘉这句话后,面上闪过的暗沉,难以逃不开郭嘉审视的目光。
辛毗大约在曹操帐前等了半个时辰,郭嘉才从帐中出来,沉着张脸,一见到辛毗便摇头道:“主公一心要先攻打荆州,嘉劝不动主公。”又避着许褚,靠近辛毗耳边小声道,“就为你的事,嘉还被主公骂了。佐治,嘉劝你还是回去告诉袁谭,他们亲兄弟之间的事,自己去解决吧。”
从方才起就仿佛对此事的结果毫不在意的辛毗这才稍微蹙起了些眉:“奉孝不是在诓毗?”
郭嘉苦笑道:“嘉能诓佐治什么?也罢,主公已经知道嘉私自请佐治进营来了,救袁谭的事,佐治自己与主公说去,看主公是否愿意。或者,嘉带佐治去找许先生?他与主公是年少时好友,若他肯开口,比嘉有用得多。”
辛毗踌躇了片刻,还是客气的请许褚又进去通报,而后在许褚出来后,走进了帐中。
或许是因为辛毗比郭嘉更善于劝说曹操,或许是因为辛毗总归是外人,曹操不好直言拒绝,总而言之,那日在帐中,曹操最后还是勉强答应带兵北上,营救袁谭。可辛毗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十日之后,曹操仍没有下令北归的迹象。不得以之下,辛毗不得不又一次来了郭嘉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