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头是够用的,但房间里准备的被褥只有一套,魏尔伦大方地表示自己不需要,兰波也没有客气地推脱。
只是夜晚过半时,魏尔伦昏昏沉沉中闻到有清甜的香气越来越近,他醒过来,发现空调可能是设置了定时关闭,此刻缺少暖风的吹拂,只裹着轻薄被子的兰波下意识地凑近床上唯一的热源。
……要是兰波冻得生病,会耽误任务。
这样想着,魏尔伦把兰波连着被子一起,抱进了怀里。
对于自己可能窝在小搭档怀里睡了一夜这件事,黑发少年比较淡然——大号的那个搭档一周多以来还一天不落地给他晚安吻呢。
但清醒过来的魏尔伦却好像有点尴尬,一直没说话。
兰波收拾好伪装后,看着还在沉默的魏尔伦,出声安慰,
“今天如果解决不了任务,那今晚我会另找住处。”
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道歉,
“抱歉。”
“……” ?
怎麽似乎更不开心了?
兰波不理解。
好在马拉美打破了两人之间沉默的氛围,银短发的少年顶着虽然轻微,但在那张白皙的脸上还是十分明显的黑眼圈,朝气蓬勃地敲响房门,
“我已经有了推测。”
“哦?”
兰波接过后辈顺便送来的早餐,
“什麽推测。”
“罗尼和加布里埃尔是恋人,但加布里埃尔抛弃了罗尼,罗尼因此由爱生恨。”
马拉美的表情严肃得不像在说狗血爱情故事,
“他接近朱莉也是为了再次接近加布里埃尔,加布里艾尔在看到罗尼后,因为心虚和愧疚所以没有戳穿他们的过去,甚至还在自己的产业里给罗尼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可这也成了他的催命符。”
“很好的推测,理由呢?”
“因为罗尼·杜亚这个名字,他在对你自我介绍的时候说的是这个名字,也许这就是他的本名,也是他和加布里埃尔认识时的名字,罗尼·伯纳德才是假名。”
马拉美压低声音,
“所以我联系了你昨天分享给我的那个情报贩子,从他那里得到了关于罗尼·杜亚的情报。他……”
“出身于滑雪胜地格勒诺布尔,刚好能和加布里埃尔喜欢滑雪的爱好映射。他们是在滑雪的时候认识并成为情侣,但加布里埃尔的假期结束后,他就必须离开格勒诺布尔,也必须离开罗尼·杜亚。这确实是合理的推测。”
魏尔伦已经压下了心中莫名的情绪,重新挂上微笑,
“你的谍报工作学得不错,已经算得上合格的谍报员——可以回去吃你的早饭了。”
“……啊,哦。”
马拉美茫然地点点头。
不过最终,早餐还是由魏尔伦独享,因为罗尼给兰波打来了电话,邀请“保罗·罗贝尔”提前出门,共进早餐。
金发蓝眼的少年不满地顶了顶腮,在心里思索等给罗尼·杜亚定罪后,要把这个恶心又烦人的家夥切成多少块比较合适。
“保罗,尝尝这个。”
棕卷发的青年温柔地笑着端上亲手制作的烩土豆和咸蛋挞,黑发少年看起来有点迟疑,但最终还是不作多想地品尝起来。
随后,在罗尼·杜亚变得冰冷的眼神中,兰波皱着眉甩甩头,被席卷而来的困意带入了不安的梦乡。
第13章 18x18 自爆卡车一辆
罗尼·杜亚和兰波预想的并不一样,他接近伪装身份的兰波不是因为想要利用兰波去讨好朱莉·伯尔尼或老伯尔尼,而是更加纯粹也更加直白的——想要把兰波圈养起来。
“盖比……”
棕卷发的青年有些着魔地抚摸着兰波的侧脸,喃喃着加布里埃尔的昵称,但昏睡过去的黑发少年并不能对他的呼唤做出什麽反应——就像已经死去的加布里埃尔一样。
青年的眼神变得悲伤起来,他捏住兰波的脸颊,苍白细腻的皮肤似乎触痛了他,令他不住地揉搓着,直到指下的苍白变成生涩的红,才心满意足地放下手,
“盖比没有这麽白,看来要给你多晒点太阳。”
这也是兰波和加布里埃尔最大的区别之一——身体健康又从小喜爱运动的小伯尔尼有着健康的肤色,达不到麦色的程度,但也绝不会是兰波这样略显病态的苍白。
哦,也不对。
死后的加布里埃尔是苍白的。
苍白的尸体裹在黑色的西装中,笔挺地躺在棺椁里,脸上似乎还带着温和的笑,那样的安静。
那样的安静——和争执时的愤怒、厌恶、咄咄逼人完全不同的安静。
“如果你一直都那样安静多好。”
罗尼将兰波抱起来走上阁楼,那是他早就布置好的囚笼,只是尚未迎来它真正的主人,就面临着荒废的风险。
幸好,“保罗·罗贝尔”出现了。
黑发少年被放到柔软的床铺上,漆黑卷曲的发尾像是无言盛开的黑色玫瑰。
罗尼凝视着少年安静的睡颜,半晌,才转身离开。而在他没有注意的地方,有真正的玫瑰悄悄从少年的发辫中钻出,像是具有意识般探头探脑地看了几眼身处的环境,随后又迅速地枯萎下去。
马拉美很慌。
倒不是因为魏尔伦状态不对,恰恰相反——魏尔伦现在看起来好极了,他笑着和朱莉·伯尔尼交谈,言语用词都十分正常,语气平静,语调优雅,十足的绅士,甚至还把本来有些警惕于他们打探情报的朱莉·伯尔尼逗得掩唇微笑起来。
反而是马拉美有点坐立不安,让对面的老伯尔尼眯起眼睛,状若不在意地提问道,
“马拉美先生,是有什麽事情吗?”
“啊?”
银短发少年尴尬地笑笑,
“没什麽,您回想起小伯尔尼先生去年滑雪假期回来之后有什麽异常了吗?”
老伯尔尼摇摇头,叹了口气,
“盖比是个很早熟的孩子,他很少会跟我说什麽烦心事。去年回来之后除了提出让上一任保镖退休之外,并没有什麽异常的表现。”
也是,虽然求助于法国军方这件事,可能也只是老伯尔尼借儿子的死顺水推舟加深和法兰西政府的合作,但如果小伯尔尼表现得足够明显,那老伯尔尼也肯定早就起疑,不至于让几个侦探都毫无线索。
马拉美纠结着,不知道该不该直接将推测说出,他看了眼已经结束交谈的魏尔伦,后者也回望过来,停顿一下,拔高了声音,
“老伯尔尼先生。”
金发少年语气平缓地提问,
“那您对于罗尼·伯纳德原名罗尼·杜亚这件事,是否知情呢?”
“!?”
一旁的朱莉·伯尔尼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罗尼他……?”
方才还笑意盈盈的女性眉眼淩厉起来,
“阿蒂尔的意思是,你们在怀疑罗尼?”
“正是如此。”
魏尔伦叹息,
“罗尼·杜亚的出生地,正是小伯尔尼先生最喜欢去的滑雪胜地——格勒诺布尔。”
“……”
老伯尔尼收敛了笑容,神色严肃,
“你是想说,盖比和罗尼认识?”
“不仅如此,他们之间也许存在更多关系。”
马拉美从身旁的手提包里拿出数据,递给老伯尔尼,
“小伯尔尼先生离开格勒诺布尔一个月后,罗尼·杜亚就跟随他来到了里昂,并化名为罗尼·伯纳德,开始刻意接近伯尔尼小姐。”
他抿了下嘴,全无今早面对魏尔伦和兰波时兴奋地说出推测时的自信,而是有点犹豫地开口,
“也许他们……在格勒诺布尔发生了什麽矛盾。”
魏尔伦看着这个后辈似乎害怕让伯尔尼父女伤心,有些畏首畏尾的样子,轻轻嗤笑一声,那双无机质的钴蓝色眸子看向老伯尔尼,
“事实上,我们认为小伯尔尼先生和罗尼·杜亚,曾经是情人关系。”
——!?
老伯尔尼瞪大眼睛,朱莉·伯尔尼也腾地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大声质问,
“你说什麽!?”
“请不要激动,朱莉小姐。”
魏尔伦又挂上礼貌而标准的微笑,
“只是推测,而且不论是不是,目前排除了一切可能之后,有着诸多时间巧合,还故意隐瞒本名,同时在小伯尔尼先生死亡当天,待在那栋楼里,却无人看到他行踪的罗尼·杜亚,都有着极大的凶手嫌疑。”
“……罗尼他那天和其他人一起从楼里跑出来的。”
朱莉不死心地辩解着,但魏尔伦有更加有力的质疑,
“那麽在他逃出楼之前待在哪里?”
顶楼的工作人员都没有看到他的踪迹,只有底层的几个人说看到了他和大家一起从楼梯向下跑的身影。
“……”
朱莉·伯尔尼沉默了,她怔愣地坐下,嘴唇微微颤抖着,开始讲述那个不愿回忆的下午,
“哥哥那天喊我去顶楼聊天,是为了跟我说——不要和罗尼结婚。”
老伯尔尼皱着眉,
“他不同意你和罗尼的婚事?”
“是的,哥哥没和您说吗?”
“……盖比只是说订婚宴最好是延迟一段时间。”
老伯尔尼不太理解,
“他没有直白地跟我说过不赞同你和罗尼的婚姻。”
“哥哥可能是想说服我之后再跟您坦白吧。”
朱莉·伯尔尼摇摇头,
“但我不觉得,哥哥是因为他曾经和罗尼是情人……或什麽别的关系这种原因才阻止我的。”
相比起老伯尔尼,身为兄长的小伯尔尼一向疼爱妹妹,甚至于在老伯尔尼明确表示不会让朱莉继承家业,希望她能像传统的淑女一样联姻生子之后,依然尊重妹妹的意愿,让她接管许多产业,锻炼能力。
在最初得知妹妹恋爱时,也完全是赞同的态度——直到见到罗尼·伯纳德本人。
“是我的错。”
朱莉捂住脸,声音发颤,
“我不愿回忆那天下午的事情,也因此忽视了那天罗尼的问题。”
但有一点很奇怪,
“可就算没人看到罗尼最初下楼的楼层,也没有人看到过他上顶楼。”
“因为他在你之前,就已经到达了顶楼。”
魏尔伦的声音平静,
“现场的足迹杂乱,但在拐角处,确实有长时间停留的痕迹。”
他今天早上出门之后,特意先去现场转了一圈,在心有推测的情况下,留心观察到了许多以往被忽视的信息。
“……”
老伯尔尼深吸一口气,沉重地开口,
“去把罗尼·伯纳德——罗尼·杜亚抓过来。”
“不用。”
魏尔伦垂眸,
“再等等。”
罗尼·杜亚没有离开很久。
他下楼拿了些东西,就又重新走回阁楼,坐在床沿。
“我一开始就该这样的。”
青年的眼神深邃而缱绻,他把手铐裹着柔软绒布内衬的一端轻轻铐在兰波纤细的手腕上,随后把另一端铐进墙上的锁扣里,细心地调整了中间锁链的长度,
“这个样应该不会难受吧。”
看着黑发少年睡梦中不安皱起的眉头,青年又自上而下温柔地抚摸起兰波的脸颊,轻轻摩挲几下后,指尖停留在眼下的泪痣处。
手感不对。
罗尼眉头紧皱,他不信邪地加重力道,那颗画上去的痣周遭的皮肤不堪重负得发红,而痣本身,也在蹂躏中被蹭开,留下长长的黑色痕迹,像黑色的泪痕。
他瞪着那道痕迹,咬牙切齿地笑了出来,
“没事的,盖比。”
青年极小声地呢喃着,
“没事的。”
一颗痣而已,只要纹上去就行了。
等他……
他伸手抓住兰波的领口,想要扯开那件碍事的衬衫。
——嘭!
罗尼重重摔倒在地,他有点迷茫地抬头,黑发少年已经睁开眼睛,语调平和,
“原本想等你自己多说点的。”
金色的立方体笼罩住手腕,精钢制造的手铐瞬间瓦解。
兰波站起身来,发尾本就有些松散的丝带脱落下去,如瀑的黑发披散开来,
“太没有耐心了。”
他赤着脚站在床上,俯视着罗尼,那双碧绿的眼眸中不再是属于“保罗·罗贝尔”的天真,而是带着彻骨的凉意,像海妖藏匿的深潭,
“不过,还是要谢谢您的配合和帮助,罗尼·杜亚先生。”
少年轻轻抬起手指,彩画集笼罩住正欲攻击的棕发青年,将后者牢牢禁锢其中,
“本来我有点发愁没有证据该怎麽办。”
至于现在?
兰波扫视了一圈屋内,墙壁上除了一张画着大大红色“x”号的黑色长发的女性背影油画以外,就全是小伯尔尼的照片。
微笑的,平静的,温和的……各式各样。
只有一个共同点——全都是偷拍。
兰波叹息着摇摇头,没有在意罗尼·杜亚愤怒疯狂的眼神,用彩画集掏出罗尼的手机,拨通了魏尔伦的电话,
“保罗,让马拉美带你们过来。”
另一头的魏尔伦轻轻“嗯”了一声,看向马拉美。
银短发少年耸耸肩,
“那就走吧。”
第14章 18x18 什麽是爱呢?
兰波已经穿好了鞋袜和外套,恢复成平时的打扮,少年坐在床边,把下巴藏在柔软的红黑格子围巾里,看着跪在地上的罗尼·杜亚,推测他杀死加布里埃尔·伯尔尼的原因。
目前看来,似乎是单纯的爱而不得下冲动的情杀,但兰波总觉得不对劲。
可惜,这里并不是专业的审讯室,而且也没有费力气审讯的必要。毕竟,只要伯尔尼父女同意,就可以直接杀死罗尼·杜亚,如果需要知道真相,再用彩画集读取他,让他自己讲述就行。
是以,魏尔伦和马拉美带着伯尔尼父女赶到的时候,屋内静得可怕——反转了猎人猎物身份的两人,一个懒得说话,一个不愿说话。
“……罗尼·伯纳德。”
朱莉·伯尔尼看着墙面上满满当当偷拍的照片,双眼瞬间爬满愤怒和悲伤的红色,
“不,该叫你罗尼·杜亚。”
她瞪着一天以前还温声安慰她的未婚夫,从牙根里挤出质问的话语,
“为什麽!?”
罗尼依然沉默着。
魏尔伦的目光穿过整间阁楼,定在兰波的脸上,原本就没了笑意的神色,在看到黑发少年眼下伪装的泪痣被搓开的痕迹,以及脸颊上尚未彻底消退的红色指痕时,变得更加阴沉,他瞥了一眼看起来打算装哑到底的罗尼·杜亚,忽然扬起一个明媚的笑,
“杜亚先生。”
金发少年的声音优雅动听,似乎这不过是寻常碰面时的招呼,
“如果您没办法开口的话,我想我有一些办法可以帮您。”
话音未落,罗尼·杜亚的右手已经瞬间碎裂开来,每根指头都被均匀地切成十节,魏尔伦甚至还贴心地帮他堵住了血管,以免血液喷溅,造成不必要的脏污。 !?
朱莉·伯尔尼震惊地瞪大眼睛,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麽。
“……”
兰波无奈地看了魏尔伦一眼,没有对小搭档的行为多做评价。
但出人意料的是,棕发青年看着掉落在地的手掌,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剧烈的痛楚后,竟然咬着牙憋住哀号,一边咳嗽,一边笑了起来,
“杀了我吧。”
罗尼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早就输了。”
一个好提议。
兰波很心动,他实在不想浪费时间,但到底能不能杀,要怎麽杀,还要看伯尔尼父女的意见。
被魏尔伦的行为打断了情绪的朱莉从震惊中回过神,面色复杂地看着罗尼·杜亚,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麽要这麽做。”
她真的不懂,
“如果你爱哥哥,为什麽要刻意引诱我?为什麽要谋害哥哥?”
“——那只是意外!”
罗尼嘶吼出来,他的眼睛瞪得极大,满含着愤怒和痛苦,
“那是意外,我只想和他谈谈,但是他——”
加布里埃尔是个看起来温和,实则严肃又强硬的人,那场算不上争论的对话中,两人的情绪都有些失控。
“我只是太生气了……我只是太生气了……”
罗尼呢喃着,
“我爱他,我怎麽会想要谋害他……”
真是意外?
但为什麽会吵架呢?
马拉美觉得这瓜越吃越有,银短发的少年左看右看没找到凳子,干脆催生出一株玫瑰,扭成藤椅的形状坐了上去。
朱莉走到罗尼的面前蹲下,掐着那张曾经无比喜爱的脸,
“我没有那麽多耐心。”
她的眼神里充满恨意,
“说出原因,或者直接去死。”
其实也可以反过来。
兰波心想,不过还未等他说话,一直沉默的老伯尔尼忽然开口,
“那幅画上,是娜塔吗?”
魏尔伦已经跨越了屋子坐在兰波身边,阁楼的窗户和门都大开着,高处的风吹得黑发少年有些冷,他下意识地贴近小搭档,此时闻言,抬眸看了眼墙上的油画——画着红色“x”号的,黑长发女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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